第五章永远的叶克巴达那

田中芳树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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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亚尔斯兰的命运是被强逼而来的。生在一个无名骑士这家的他在出生后十天失去了母亲,而父亲又从战场上永远消失了,很明显的,那是为了保密而被佯装成战死的杀人灭口伎俩。

    之后,一直到十四岁之前,亚尔斯兰消失了一阵子,一直被寄养在奶妈夫妇家。在他这一生被主宰着的命运中,那对善良的奶妈夫妇的存在可以说拯救了亚尔斯兰。安德拉寇拉斯王也无意置亚尔斯兰于不幸当中。亚尔斯兰的身份在亚特罗帕提尼会战之前很都不稳定,他本人并不知道,可是,有人总有意要废掉他的王太子身份。如果鲁西达尼亚军没有入侵的话,或许亚尔斯兰根本不能随着国王上战场。

    这一切都因他人的行事之便而左右着亚尔斯兰的前途。

    就如许多人所深信的,如果亚尔斯兰是一个脆弱的人,那么,他或许早就被沉重的命运车轭给压断脊骨而死了。但是,亚尔斯兰却有着一颗四周的人都难以想象的强韧的心。

    “殿下的心就像干涸的砂子吸水一样不断地吸收着知识和经验。而且,他还加上自己的思虑,使这些养分变得更浓。他真是一个象征着丰裕大地的人。”

    军师那尔撒斯这样说道,欣喜于自己能成为王者之师,并得到了这么一个优秀的弟子。在去年之前,他一直认为自己的弟子只有耶拉姆一人而已,然而,帕尔斯整体的不幸和灾难却又为那尔撒斯带来了另一个杰出的弟子。就这一点,他衷心地感谢鲁西达尼亚军。

    迪马邦特山的奇怪山容在十法尔桑(约五十公里)之外的东北方就可以看到了。到达该地村庄的亚尔斯兰一行人暂时停下行程让马休息,并且买了食物。这个村庄就是以前奇夫一个人独自前往迪马邦特山时所停留之地。村庄内只有一间旅馆。一行人在馆旅内用餐,旅馆的主人还记得奇夫。当奇夫问他有没有什么有趣的事情发生时,主人告诉他有一个奇怪的男人住进了村庄。

    据说那个男人是丧失了记忆而出现在这个村庄的。他穿着异国风格的脏污衣服,喃喃说着像是外国话的语言。一开始,他看起来像是一个超过六十岁的老人,在经过三天的饮食和休息之后,他的皮肤和动作却又恢复了年轻。看来好像不到四十岁,可是,头发和胡须却又白得像老人家。

    事情会这样一定是他曾有过什么令他难忘的经历,只是,村人和男人原本就语言不通,所以也就无法加以确认。现在,那个男人也只懂得粗浅的帕尔斯语,不过,因为他体格壮硕,很能劳动,所以村人们都将他当成一个宝看待,给了他一间小屋子住在里面。现在,他负责村里的一些杂事的劳力工作,人们还给了他一个名字叫“白鬼”

    “说是外国人,那么究竟是特兰人呢?或者是辛德拉人?”

    亚尔斯兰一秆人对这个男人产生了很大的兴趣,他们决定在餐点准备好之前去看看那个男人。刚好“白鬼”就在院落里砍柴,来到内院的一行人立刻就看到了他。听到声音,白鬼狐疑地转过头来。

    “是鲁西达尼亚人。”

    艾丝特尔眼睛闪出了亮光,那个男人对她的鲁西达尼亚语有着极惊人的反应。于是“白鬼”被请到了餐桌边,一边喝着葡萄酒和薄面包,一边回答艾丝特尔的问题。

    “他说详细的经过他已经记不得了。不过,可以确定的是他是在地面剧烈摇晃的时候,拼了命逃出那座山的。”

    艾丝特尔做了这样的通译。

    “是那次的地震吧?”

    奇夫歪着头追寻着脑中的记忆。当他为了宝剑鲁克那巴德而和席尔梅斯纠缠不清的时候,那场巨大的地震就发生了。在奇夫的人生中,那是他第一次遇上这么强烈的地震。

    “白鬼“对着艾丝特尔装出笨拙的笑脸,大概是因为遇见了一个语言可以相通的同伴之故吧?有时候当艾丝特尔问他事情时,他不是摇摇头,就是低头沉思。

    “或许是个骑士吧?”

    这是达龙的观察。他觉得从“白鬼”砍柴时挥舞斧头的样子看来,不像是一个农夫出身的士兵。那么,或许就是一个逃兵或者无意间和同伴们失散而迷了路的人。这位骑士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情呢?

    “白鬼”的回答零零散散,而艾丝特尔的翻译也无法像流水般顺畅,因此,整段问答就没有个要领。这个对答之所以中断是因为一件意外发生:亚尔佛莉德发出了惨叫声。一只老鼠跑过她的脚边,而一条没有毒的绿色草蛇追着这只老鼠在地上快速地蠕动着。这一次扬起的另一惨叫声绝不是亚尔佛莉德所能比拟的。“白鬼”踢翻了椅子,蹲在房间的一角抱着头不敢动。他那充满恐惧之情的声音让一伙人都呆住了。达龙问道:

    “到底怎么了?”

    “好像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镇定一点!大家都守在你身边,不要怕,你放心”

    这段放的后半部变成了鲁西达尼亚语,艾丝特尔拼命地安慰着她的同胞。

    或许是因为极度的恐惧和苦闷带来极度的疲劳吧?“白鬼”昏了过去。达龙和加斯旺德架起了他的身体送进了小屋内。那尔撒斯把了“白鬼”的脉,叫来了村人给了药,吩咐等他醒来时给他药吃。回到旅馆后,艾丝特尔为难地谈论着这件事。她说“白鬼”好像看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而使他感到极度的震惊。

    “奇怪的东西?”

    “他说他在地下遇见了一个巨人,那个巨人的两肩上长着两条蛇。这根本就像是小孩子说梦话吧!不要理他。”

    艾丝特尔耸耸肩不把它当一回事,然而,所有的帕尔斯人都笑不出来了。在场的人没有一个是懦夫,但是,他们互视的脸上却都充满了骇人的寒气。除了辛德拉人加斯旺德之外,每一个人都知道那是什么,知道“白鬼”到底看到了什么。

    “撒、撒哈克蛇王的”

    原来精力充沛的亚尔佛莉德苍白着脸色,紧紧地靠着那尔撒斯。耶拉姆见状也无意阻拦,他青着脸颤动着身子。帕尔斯人在出生之后学走路的时候就知道蛇王撒哈克的名字了。对帕尔斯人而言,那是恐惧的泉源,是邪恶之名。

    鲁西达尼亚人“白鬼”当然不知道撒哈克的名字。只是,他所看到的,除了撒哈克还会是谁?就因为他一无所知,所以没有先入为主的看法,而这才是真确的事实。

    如果撒哈克复活了

    即使是曾经单枪匹马到过魔山的奇夫也无意识地按了按自己身上的甲胄。连身为外国人的艾丝特尔和加斯旺德也感受到这股不寻常的气氛而沉默了。

    亚尔斯兰的脸上也微微地失了血色。当那尔撒斯问他要不要回头时,他却装出了笑容回答。

    “讨伐蛇王的凯霍斯洛既不是魔王也不是魔道士,他只是一个平凡的人啊,那尔撒斯。”

    “是的,殿下。”

    “那么,蛇王就没有什么好怕的了。我怕的是凯霍斯洛的灵魂容不下我,我才是我所担心的事。”

    不,事实上,亚尔斯兰连这件事也不放在心上。怕了也无济于事。亚尔斯兰吩咐那尔撒斯将一袋金币交托给村长,要村长好好照顾“白鬼”让他今后的生活无忧。

    在准备好食物之后,一行人正要离开村庄,这时,亚尔斯兰对部下们表示,他势必得走这一遭,怕蛇王的可以回头。当然,没有一个人会做这种事的。

    亚尔斯兰等人始终不知道“白鬼”的姓名。他就是鲁西达尼亚骑士冬里加路德,以前曾备受王弟吉斯卡尔的信任。

    (二)

    进入迪马邦特山域时,奇夫走在一行人的前头是理所当然的事。第二个是耶拉姆,达龙殿后守住阵势。一行人在险峻的山道上骑行。在进入山中之后,风越发阴冷了,天空越发地黑暗,根本就不像是夏天。甚至吐出来的气息都是白的。

    “这座山的气象和天候变得还真快哪!简直就像个欺骗善良男人的坏女人。”

    奇夫发表了属于他个人风格的感想。以前,他是单枪匹马踏入魔山的勇者奇夫,而这一次,他的身后有那么多的帕尔斯勇者守着,这使得他觉得更有恃无恐。当然,这种话他是不会说出口的。

    女神官夹在耶拉姆和艾丝特尔中间策马前进,紧蹙着形状极佳的眉毛喃喃说道:

    “精灵们逃走了,从刚刚就没了声息。”

    当法兰吉丝仰望阴暗的天空时,水滴就滴在她那如白绢般的脸颊上。才说完“是雨吗”数万根的雨线就仿佛连接着阴暗的天空和阴暗的地面一般哗然而下。这是亚尔斯兰一行人自从离开港都基兰之后第一次碰上的一场雨。不能说是甘霖。雨立刻形成了强烈的雨势,拍打着他们。

    雷鸣声四处回响,世界被封在一个无色彩的空间中。甲胄在远雷和近雨的交织敲击下闪着银色的光。

    “到这边来!”

    奇夫大叫,把一行人带到岩壁下的凹洞中,里面宽度足以容纳九个人、九匹马和一只鸟。

    雨势越发强大了,他们当天只有放弃再继续前进的念头。

    天亮后,一行人继续在微微减缓了的雨中骑行。他们曾遇到断崖崩落,险些被活埋;也曾差一点连人带马从断崖上滚落,遇不到一次的危险;两天之后,他们终于到达了凯霍斯洛的神域。他们在此处下了马,把马停在淋不到雨的岩石下,一行人徒步前进。每前进一步,风和雨都越发地强烈。泥水从因地震而裂出了的地缝中喷射而出。

    “那就是英雄王的坟墓!”

    这个叫声也仿佛溶进了风雨当中。亚尔佛莉德等人千辛万苦地移动脚步,却也进不到一加斯(约一公尺),反面还被风雨逼退了。遇上上坡路段,简直就像在攀爬瀑布一样,连膝盖都淹没在泥水里。当亚尔佛莉德脚下一滑,差一点被水冲走的时候,耶拉姆抓住她的手。亚尔佛莉德笑开了她那满是雨水和泥水的脸道谢。

    “耶拉姆,你真是个好孩子。我和那尔撒斯结婚的时候,一定会安排你坐在仅次于王太子殿下的好位置的!”

    耶拉姆闻言突然松了手,轴德族的少女被强风一吹,差一点就被吹到半空去了。达龙伸出了手,抓住了亚尔佛莉德的衣领。

    达龙的豪勇和那尔撒斯的智略在这种风雨之下完全没有用武之地。他们只有一味地忍耐,继续往前进。连奇夫也没有多余的时间再说那些轻薄的话了。法兰吉丝黑绢般的头发吸收了雨水,就像穿了甲胄一般重。

    好不容易他们才到达平坦的场所,一行人好一阵子都站不起来。在确认了他们正位于神域的中心附近时,奇夫终于又打开了他的话匣子。

    “啊呀呀!不管怎么死,我们是绝不会渴死的。”

    “以你的情况来看,在口水中溺死的可能性会比较高吧?”

    法兰吉丝带着嘲讽的语气回答,用手梳顺她那沉重的头发。而出声安慰亚尔佛莉德和艾丝特尔的亚尔斯兰顺势站了起来。那尔撒斯和达龙也相继想跟着站起来,于是,王太子举起了手制止了他们。

    “剑只不过是一种道具。其所象征的东西才是最重要的。我一个人去就够了,你们在这里等着。”

    “殿下”

    “没关系的。拜你们所赐,我已经来到这里了。我会回来的。”

    亚尔斯兰的笑容在雨水的冲刷下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毫不犹豫地大步走了出去。那尔撒斯伙同其他众人待在岩荫下。可是,达龙就站在风雨中任凭吹打,一动也不动。

    “达龙。”

    “我没有事。殿下现在也正被雨水拍打着啊!”“达龙啊!这件事谁也帮不上忙的。殿下必须靠他自己的力量拿到宝剑才行,那才是帕尔斯王者的证据。”

    “我知道。就因为我知道”

    达龙低吟着,透过雨幕,一意地守候着王太子。

    “鲁克那巴德!宝剑鲁克那巴德!”

    在晦暗的天地之间,亚尔斯兰奋力地嘶吼着。他的身影在雷光的映照下,看来就像一座少年神的雕像。亚尔斯兰在如瀑布般的大雨中呼叫着那看不见的东西。

    “如果你的身上真的附有英雄王凯霍斯洛的灵魂,如果我想要做的事没有拂逆英雄王的心的话,就到我的手上来吧!”

    他所得到的答覆是更为强烈的风雨。亚尔斯兰摇晃了半步,但是并没有倒下来,他再度向着天际呼叫。他把自己在今天以前以一个王太子的身份所做的事做了说明,讯问英雄王的魂自己是不是值得嘉许?他不需要以不输给风雨的力量来喊叫,因为他并不是对着常人讲话。

    “我并没有王家的血统,我只是一个无名骑士的儿子。如果我坐上宝座,或许是一种篡夺的行为。可是,不管形式上怎么样,如何推行政事才是最重要的。如果您也认同这种说法,就请把您的力量借给我吧!”

    这是亚尔斯兰第一次这样堂堂地宣言要把宝座拿到手。

    “如果英雄王的发魂不希望让他的子孙以外的人坐上宝座的话,就用雷霆把我打倒吧!我不会有任何怨恨的。一切就照您的意思!”

    风卷了起来。雨滴形成了数亿把银锁包住亚尔斯兰的身体,令他觉得呼吸十分困难。尽管如此,他还是屹立在风雨当中,拼命地睁大自己的眼睛。他发现到自己脚底下大地的裂缝中充满了白光色的光芒。

    “王太子殿下是不是有危险了?”

    耶拉姆因担心很稀奇地向那尔撒斯发问:

    “那尔撒斯大人,大致上说来,要成为一个国王是需要民众的支持吧?像这样,把事情交给一种超越人类智慧的力量去决定不是很奇怪吗?”

    那尔撒斯并没有生气。

    “是啊,话是这样说没错,耶拉姆。但是,要对民众表现出大义,有时候是需要某些仪式的。”

    如果说英雄王凯霍斯洛守护亚尔斯兰的话,民众一定会热烈地支持亚尔斯兰吧?要持续这样的支持就必须广施善政,结果,这个王者就必须做个好国王。所以打一开始借助英雄王凯霍斯洛的灵力也就无所谓了。最不好的情况就是滥用英雄王的权威,一点也不为民众着想。很遗憾的是,帕尔斯历代的国王中有一半以上都是这样的人。而亚尔斯兰并不是这种人。如果连这件事都不懂,那么,凯霍斯洛的灵魂也没有什么了不起了。

    突然大地整个摇撼起来。先是左右、接着是上下。激烈地晃动起来。连达龙也没有办法站立起来,他跪下了一只膝盖。亚尔佛莉德原想抱紧那尔撒斯,没想到却弄错而抱住了法兰吉丝,女神官发出了低沉的叫声。

    “那是什么?”

    女神官看见半空中有一个像是巨大影像的东西。其他的人也看见了。那个东西看来像是巨大的人形,也像是纠缠着的大蛇影像。这个影像在阴暗的空中翻滚了一阵子,然后随着一道雷光突然地消失了。

    那到底是什么影子啊?即使在事后,这一行人也不想就这一点做任何说明。不过,再怎么说,那都是以后的事,最重要的是当时的情形。

    现在,地缝中充满了白金色的光芒,而且在一瞬间,光芒加强了它的亮度,甚至让人无法直视。雨势反而趋缓了。亚尔斯兰虽然因为强烈的光芒而眯起眼睛,可是,他并没有完全闭上双眼。他感受到一种不可思议的力量而伸出了手。两手上增加了沉沉的重量,亚尔斯兰知道自己的两手抓着白金色的光芒。

    雨不再拍打着亚尔斯兰的身体了。不知道是经过多久的时间,当他回过神的时候,但见他的部下们都跪在他在四周,也不怕地上的污泥会弄脏他们的衣服。

    “我们的国王啊”达龙的声音因感动而战栗着。原本他就不觉得以前的战役有多辛苦,但现在,他却觉得一切的劳力都得到了回报。王太子的手上有着那把闪着光芒而长大的宝剑,对帕尔斯人而言,无庸置疑的,那就是“由太阳的碎片煅造而成”的宝剑鲁克那巴德。

    那尔撒斯将两手伸向亚尔斯兰,收藏宝剑鲁克那巴德的剑鞘就在他手上。他从亚尔斯兰手中接过宝剑鲁克那巴德,静静地收入剑鞘之后,再度递给了王子。隔着剑鞘握着宝剑的亚尔斯兰仿佛才从梦中清醒似地环视着部下们。

    “我身上并没有王家的血统。如果就血统而言,我根本没有当国王的权利。可是,我想,就算我不能瘵正义广施于大地上,至少也能推行一些比较好的政事。你们愿意帮助我吗?”

    “就算付出生命的代价也在所不惜。”达龙说道。

    “原尽我不才之力。”那尔撒斯说。

    “愿以我之力为殿下效劳。”奇夫说。

    “愿以密斯拉神之名宣誓效忠。”法兰吉丝说。

    “请让我跟随您。”这是耶拉姆的肺腑之言。

    “我愿和那尔撒斯等人一起行动。”亚尔佛莉德说。

    “衷心追随殿下。”加斯旺德也宣誓效忠。

    艾丝特尔沉默不说话,因为她不是亚尔斯兰的臣下。她只是沉默着,把视线投注在王子的身上。

    (三)

    亚尔斯兰从前往迪马邦特山到回到王都叶克巴达那,来回要十天的时间。而在这十天当中,叶克巴达那的情势又是怎样的变化呢?

    很令人惊讶的是,竟然几乎没有什么变化。

    席尔梅斯、安德拉寇拉斯和魔道士之间奇怪的三面对立因为查迪的忠勤而中途被打断了。当查迪等人闯入的时候,谒见室里只有手上拿着剑站在原地不动的席尔梅斯。

    姑且不谈那个消失在空气中的魔道士,从地下水路逃出的安德拉寇拉斯应该还追得上的。然而,这个时候,席尔梅斯想到的是一种不像是有意称霸的王者该有的消极想法。原先他怕安德拉寇拉斯透露出事实,所以让查迪等人先行退下。于是,再度逃到城外的安德拉寇拉斯以国王的名义下令各地诸侯出兵,继续围攻王都。

    反观席尔梅斯这方面。

    八月二十五日,席尔梅斯在王宫中举行了第十八代国王的加冕仪式。本来,第十八代国王是安德拉寇拉斯,只是,席尔梅斯不愿承认安德拉寇拉斯是正式的国王。他的主张是第十七代国王欧斯洛耶斯五世的后继者只有席尔梅斯一人。

    如果安德拉寇拉斯的告白属实,那么,席尔梅斯就不是欧斯洛耶斯王的儿子。因此,他只有站在把自己当成欧斯洛耶斯之嫡子的立场了。如果他变成了哥达尔塞斯大王的庶子,成了安德拉寇拉斯的弟弟的话,他的王位继承顺位就比安德拉寇拉斯还低了。这么一来,他就不能说安德拉寇拉斯是一个篡位者,他就不能从安德拉寇拉斯手中把王位“夺回来”了。现在他只有置安德拉寇拉斯的告白于不顾,继续进行他的野心大业。

    虽然说是加冕典礼,但是,历代国王所戴的黄金宝冠已经被鲁西达尼亚的王弟吉斯卡尔带走。他只能将从城内收集到的金币熔化所制成一顶应急的小王冠,然后戴在他那满是不平的头上。除此之外,参加这个隆重仪式的当然只有席尔梅斯的部下们了。而这些人中,或许也只有查迪一个人是打从心底感到欢喜的吧?他到现在还深信席尔梅斯是欧斯洛耶斯五世的遗孤。席尔梅斯并没有将安德拉寇拉斯说的话转告给查迪知道。在这之前,席尔梅斯是以一个追求正义的复仇者之身份堂堂正正地活着。从别人的眼光看来,他虽然是有些偏执,然而,席尔梅斯本身并不觉得有什么可耻的。而现在,席尔梅斯却将事实瞒着他忠实的心腹。

    由于这个缘故,席尔梅斯做出了一个没什么意义的行为。在仪式的半途,席尔梅斯把一个男人从病床上拖了起来。

    “我要把这个男人,这个从鲁西达尼亚来、厚颜无耻的小丑献给神明们。”

    席尔梅斯的声音既冷酷又残忍。听到这段宣言,伊诺肯迪斯七世不断地颤动着,他那松驰的脸颊上完全没了血色。

    原本显得肥满的国王有砂糖水代酒的习惯,这更加重了心脏的负担。自从被伊莉娜公主刺中了下腹部之后,他就一直卧病在床,没有动到身体,对心脏也是另一种负担。鲁西达尼亚的医师和帕尔斯的医师也都只是应付性地为他治疗。于是,不幸而孤独的伊诺肯迪斯七世俨然是半个死人似地活着,而这一天,他就要当一个完全的死人了。

    伊诺肯迪斯被带到了一个叫“北之塔”的地方。由于某个事件,这个塔日后被改称为“塔亚米奈里”

    “杀了这家伙,将他的尸骸从搭上投下去,让饿犬们争食!我要让各国的野心家看看,威胁帕尔斯和平的人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席尔梅斯如此宣言。

    被拖出来的伊诺肯迪斯王并没有上绑。他既没有逃跑的力气,也没有那种体力,根本就不需要上绑。他的两眼无神。当席尔梅斯抓住他那皮肤已松驰的颈子想再把他拉向前的时候,门口响起了一阵激烈的人声。

    “仪式暂停!”这个声音随着一阵刀鸣响起。看来原本隆重的仪式可能要变成一场流血的宴会了。

    “可恶!是何方大胆家伙敢阻挠神圣的加冕仪式?神明是不会饶恕他的!”

    席尔梅斯怒吼着。他的手上已经握住了那把他爱用的长剑。原来他就不是一个温和的男人,自从自己的真正身份被安德拉寇拉斯王揭穿之后,他就深信,最能信赖的只有剑而已了。

    席尔梅斯的部下们纷纷倒地,神明们所不饶恕的妨碍们露脸了。站在中央位置的少年带着一个黑衣骑士,身上穿着黄金甲胄。亚尔斯兰一行人在奇夫的带领下,从地下水道潜进了王宫。如果是沙姆亲自指挥防御工作的话,或许他们的行动就无法成功。只是沙姆刚好也参加了戴冠仪式,待在大厅的一角。

    “安德拉寇拉斯的败家子”

    席尔梅斯发出了怒吼。在知道亚尔斯兰的出生秘密之后,这个称呼已经不正确了。可是,由于自己的出身也有问题,所以席尔梅斯对亚尔斯兰也有意使用以前的称谓。除此之外,他没有别的路可以选择。

    “小子,你是为了死在我手下才刻意跑到这里来的吗?难道你想用自己的血来洗净宝座吗?”

    席尔梅斯刻意地嘲笑对方。亚尔斯兰动也不动。听到席尔梅斯的嘲讽,黑衣骑士皱了皱眉头,想要往前进。亚尔斯兰举起了一只手制止他,他对着席尔梅斯平静地说道:

    “不,宝座是我的。既然不是你的,就请你离开宝座,席尔梅斯王子。”

    “别开玩笑了!”

    席尔梅斯吊起了嘴角嘲笑着,朝着亚尔斯兰踏前一步。他原想至少我可以慈悲地一刀就送你上西天,然而当他看到亚尔斯兰背上所背着的那把长大的剑时,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席尔梅斯曾经拿过它,那是忘也忘不了的事。

    “宝剑鲁克那巴德!”

    席尔梅斯一阵晕眩,他甚至怀疑脚边的地是不是碎裂了?勉勉强强地站稳脚步后,席尔梅斯再度看着宝剑。在确认了那个货真价实的宝剑鲁克那巴德之时,他把晕眩的目光停在亚尔斯兰身上。心脏在他的体内如吊钟般鸣响,他怀疑血液是不是还在血管里面奔腾着?

    “为、为什么你有鲁克那巴德?你是怎么拿到手的?”

    “怎么拿到手?应该没有其他的方法啊!是英雄王凯斯洛的灵魂将这把剑赐给我的。他要我用这把剑继承英雄王的天命。”

    “胡说!”

    席尔梅斯狂叫,泉涌而上的汗水濡湿了他的背部和颈部。

    “跟我战斗!哪一个人比较适合当国王不是由剑来决定的吗?”

    席尔梅斯想抓住最后的一丝希望。席尔梅斯不是欧斯洛耶斯五世的嫡子,而亚尔斯兰也不是那个可恨的安德拉寇拉斯的儿子。以前所深信不疑的事情都一件一件被推翻,而结果竟然是亚尔斯兰得到了宝剑鲁克那巴德,这么一来,席尔梅斯根本没有立场可言。鲁克那巴德曾经拒绝为席尔梅斯所有,难道它就能接受像亚尔斯兰这么一个乳臭未干的孺子吗?

    对英雄王凯霍斯洛的愤怒远超过对亚尔斯兰的不满,席尔梅斯抓稳了长剑。看见这个景象,黑衣骑士往前踏出了一步,这个时候,有人从旁大声要求与之一决胜负。是查迪。他的父亲卡兰就是死在达龙的手上。

    “达龙,你我有不共戴天之仇,今天我们就在这里做个了断吧!总有一个人要从这个世界上消失的。”

    “不管你在这个世界听哪个地方活着,我都不会介意的。”

    达龙苦笑着,面对查迪,老实说,达龙一点痛痒都没有。姑且不为安德拉寇拉斯王或者席尔梅斯王子,以查迪来说,他根本不足以做达龙的对手。

    “真是罗嗦!拔剑!”

    查迪高声一喝,拔剑出鞘。达龙做出了咋舌的表情。那尔撒斯出声告诉友人,要他不用担心。

    “殿下不会有事的。达龙,宝剑鲁克那巴德会保护殿下的。”

    “知道了。那么,我就来收拾卡兰的不肖子吧!”

    达龙一拔起长剑,查迪就挥舞着大剑攻过来了。于是,就在两组剑士正要将自去年以来即存在的因缘做个了断的时候,门口响起了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一个隶属于沙姆手下的骑士半跑半滚地冲了进来。

    “民众打开北门了!”

    这又是一个恶讯。

    叶克巴达那的市民已经忍耐到了极点。他们原以为好不容易从鲁西达尼亚军的暴政中解脱,没想到出现了个来历不明的男人指责以前的国王篡位,自称是正统的国王。结果,两路帕尔斯军隔着城门开始打起仗来,城门因此被紧紧地关闭着。食物和其他的物资都送不进来,用水不足的问题也迟迟未能解决。再也忍受不了的市民们于是揭竿而起,偷袭席尔梅斯的士兵们,从内侧打开了城门。以前曾亲手打垮鲁西达尼亚军的市民们,这一次却打击了帕尔斯军。不管是哪一国的军队,都没有义务要去追随让民众受苦的人。

    划破天际的喊叫声在城门内外响起。声浪在夏空中反射,流进了王宫,告诉那些在北塔上的人们,结局就要来临了。

    (四)

    首先从大开的城门闯进来的是一队非常骠悍的骑队。他们身上没有穿甲胄之类沉重的装备,操控马的巧妙性在帕尔斯人当中也是数一数二的。他们骑在马上把席尔梅斯军的守备兵一个一个砍倒在地上,然后朝着王宫急驰。黑绢旗在他们队伍前翻飞。

    “那面黑旗是什么东西啊?”

    这个时候“轴德的黑旗”还未广为人知。可是,任谁也看得出他们绝非普通人。

    跑在黑旗旁边的是一个看起来还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人。他就是前族长赫鲁达休的儿子梅鲁连。他是这一队人马的指挥者,也是前往王宫的带头人。他一边驱策着马,一边把弓搭在鞍上,一个接一个射倒出现在他眼前的敌人。

    闯入城内的当然不只轴德族。奇斯瓦特和克巴多所率领的安德拉寇拉斯王的军队也争先恐后地闯入了。除此之外,进城的不只是士兵和武器,让叶克巴达那的市民狂喜不已的东西也进十三陵。那就是行李车上满载着的食物。

    “喂!叶克巴达那的民众!要食物这边有!王太子亚尔斯兰殿下下令从基兰运来的。哪!各位,尽情地吃,解除你们的饥饿吧!”

    这个朗朗的声音是出自基兰的海上商人古拉杰口中。他把上千台牛车和上千头的骆驼所载的小麦、干肉、茶、葡萄酒、米等交到民众的手上,萨拉邦特在古拉杰的身旁大声叫着:

    “不要忘了王太子殿下的大恩!把你们从饥饿当中解救出来的是王太子殿下哦!他被那些只会为争权夺利而战的家伙给赶出了王宫!”

    这样的做法多少会造成伤害,不过,可能再也没有其他的方法这么有效了吧?这一切都是军师那尔撒斯的指示。把民众拉拢成同志是最重要的一件事。他们的胃里刻着亚尔斯兰的名字,除此之外,那尔撒斯还抬出了英雄王凯霍斯洛和宝剑鲁克那巴德的名字。

    “让人民饥饿的国王没有当王者的资格。”

    那尔撒斯有意将这么沉痛的指责加到安德拉寇拉斯和席尔梅斯的头上。急着要食物的几万名市民一起挤了过来,把街道都堵塞住,使得安德拉寇拉斯王的军队动弹不得。那尔撒斯连这一点都算计到了。

    不可能什么事都顺利进行的。在大混乱中,艾丝特尔飞奔着马跑向一间民房——那就是好不容易才从圣马奴耶尔城来到王都的伤病者们寄宿的房子。来到门口的艾丝特尔闻到了洒在木材和石头上的血腥味。在犹豫了一瞬间之后,她打开了门,呈现在她眼前的是那些被惨杀而死的同胞们的尸体。不分男女老幼,每个人都全身血污地滚倒在地上。当帕尔斯人对鲁西达尼亚军的暴虐产生的愤怒和憎恶爆发的时候,报复的风暴也把鲁西达尼亚人最孱弱的一群人给吞噬了。

    艾丝特尔愣在当场好一阵子。血腥味在她脑海里卷起漩涡,当激动平息之时,她知道自己哭了。

    “在这个人世间,有些事情不是光靠个人的善意和勇气就可以做得到。所以,权力是必须被正确使用的。”

    艾丝特尔想起了帕尔斯的军师曾说过的话。她一直守护着的伤患全被杀了,那么,艾丝特尔以前所做的事不都白费了吗?不是的。艾丝特尔这样告诉自己。只要活下来的人努力地不使这种不幸再度发生,那么,大家所流的血就是一种宝贵的教训了吧?她这样告诉自己。

    席尔梅斯的长剑在地板上停止了旋转。

    在如死灰堆积的沉默中,席尔梅斯站着动也不动。他的剑被宝剑鲁克那巴德震飞了,现在他手上是空无一物。

    不管是在技术或力量方面,席尔梅斯应该都足以压倒亚尔斯兰的。以一个剑士而言,他的实力足以与达龙匹敌。他不应该会败给那个尚未成熟、脆弱的“安德拉寇拉斯的败家子”的。

    可是,只经过了两三回合,他的剑就飞离他的手,响起了败北之乐掉落在地板上。席尔梅斯的手上只剩下那近乎疼痛的麻痹感。他勉勉强强地移动如化石般的双脚,后退了两步,使出他所有的力气睨视着亚尔斯兰。

    “我、我不可能输给你的!小畜牲!我是败在鲁克那巴德之下,我并没有输给你”席尔梅斯的声音打着哆嗦。

    “我是英雄王凯霍斯洛的正嫡子孙。这样的我没有理由会败给你的。你、你”“太难看了吧!席尔梅斯。”

    一阵嘲笑重击着败者。胜利者也大吃一惊,凝视着声音的主人。以强力而具威压气势的脚步从门口走进来的是安德拉寇拉斯王。他的剑虽然收在剑鞘,但是,染着人血的甲胄却在在地说明了国王来到这里之前的经历。

    “安德拉寇拉斯!”

    席尔梅斯只是这样呻吟着,之后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亚尔斯兰沉默着。不管他谘什么,一定都会伤到席尔梅斯的吧?因为亚尔斯兰有理由憎恨席尔梅斯,所以,他应该没有任何理由再去同情他,然而,他能了解席尔梅斯的心情。事实上,亚尔斯兰是没有打败席尔梅斯,是宝剑摒退了邪剑的。这件事,亚尔斯兰比谁都清楚。

    看来安德拉寇拉斯似乎光是露脸就掌握了现场的主导权。被达龙挑落了剑的查迪、把剑刺在查迪眼前的黑衣骑士,以及在场的所有人都凝然注视着国王。

    “孝顺的儿子啊,亚尔斯兰。”

    安德拉寇拉斯已经把视线从席尔梅斯身上移向亚尔斯兰。

    “你为父王拿到了英雄王的宝剑了吗?太好了。一把宝剑鲁克那巴德胜过五万名士兵。就凭这个功绩,你的流放令解除了。”

    安德拉寇拉斯强而有力的手伸向亚尔斯兰,四周的人都摒住气息看着王太子。

    “哪,把宝剑交给父王吧!只有唯一的国王才能拥有那把剑的。”

    “我不能交给您。”

    “什么?”

    “这是英雄王凯霍斯洛所赐给我的,我是获得的赏赐。我不能交给任何人!”

    “你造反啦?你这个畜牲!”

    安德拉寇拉斯大喝道。他的声音充满了压迫感,就像要震动墙壁一般。如果是几天前的亚尔斯兰的话,恐怕早就魂飞魄散,乖乖地把剑交了出去。可是,现在,亚尔斯兰以他总代表的坚强性忍受着父王的压逼。

    在这个仿佛冻结了的情景一隅,一个人影慢慢地移动着。

    (五)

    在鲁西达尼亚人中,真要能和安德拉寇拉斯面对面决斗的,大概只有王弟吉斯卡尔一个人而已。名不符实的国王伊诺肯迪斯七世根本不在安德拉寇拉斯的眼中。就算是席尔梅斯以及亚尔斯兰也是一样。

    亚尔斯兰原本就没有低估他人的习惯,他甚至和艾丝特尔谈过,愿意将伊诺肯迪斯七世当成讲和的对象。尽管如此,和最大的实权者吉斯卡尔相较之下,他的王兄仍然欠缺存在感。自从在第二次亚特罗帕提尼会战中打败鲁西达尼亚军之后,亚尔斯兰就忘了伊诺肯迪斯管个人了。就连军师那尔撒斯在制定所有的战略和政略的时候都没有将伊诺肯迪斯考虑在内。人们总是不把他的存在当一回事。记得这个无才无能的国王的,大概只有见习骑士艾特瓦鲁一个人。

    这个被所有人遗忘、忽视了的国王,在他人生的最后数十秒当中,做了一件谁都无法相信的事。

    虽然有宝剑鲁克那巴德的守护,但是,亚尔斯兰为了要对抗安德拉寇拉斯王的压迫,他仍然得使出全身的心力。连达龙和那尔撒斯也动都不能动地看着他们父子的对决。谁都没有注意到伊诺肯迪斯王偷偷地、不动声色地靠到安德拉寇拉斯的背后。

    当安德拉寇拉斯像是威逼似地朝着亚尔斯兰前进一步时,突然响起了一阵尖锐的鸟鸣声。告死天使朝着被打开的门口飞舞着。奇斯瓦特等安德拉寇拉斯的麾下终于来到了王宫。

    大家的注意力都移注往那边了。就在这一瞬间,伊诺肯迪斯王欺身到安德拉寇拉斯王的背后,把两只手紧紧绕在对方的脖子上。听到安德拉寇拉斯咆哮似的呻吟,一伙人都吃了一惊,回过头一看,被眼前的景象给吓住而发不出声音来。不但是发不出声音,甚至也忘了吞口水,只是眼睁睁地看着两个国王。有大半的人甚至无法理解自己所看到的景象到底有什么意思。

    伊诺肯迪斯王以异样的眼光睨视着天花板的一角,蠕动着他那因口水而闪着光的嘴巴。

    “神啊!神啊!身为您的仆人的我将要完成我最后的一项工作。我要把异教徒之王献到神明您面前,请您接受!”

    “可恶,你干什么!”

    安德拉寇拉斯的声音被分断了。对这个豪勇的国王而言,他大概没有因为这样的意外而感到惊恐过吧?不管对方是什么样的勇者,安德拉寇拉斯应该都有挥着大剑打倒对方的意志和武勇的。即使是席尔梅斯和达龙,他也有自信终将能以实力将他们打倒。

    可是,现在,制住他生命的人既不是勇者也不是强者,而是一个安德拉寇拉斯不放在眼里的男人!一个懦弱而愚昧的男人。这个男人以令人难以置信的力气控制了安德拉寇拉斯的自由,强行将他拉到窗边去。就在这个时候,有几个人虽然搭起了弓箭,却因为安德拉寇拉斯的身躯挡在前方,所以也无法将箭射出去。

    安德拉寇拉斯挣扎着,而伊诺肯迪斯七世死也不放手。鲁西达尼亚国王就像一只有着人形的巨大水蛭般紧紧地粘附在帕尔斯国王身上。任谁都没有想到,以前没有实现的两国国王之间的决斗竟然会以这样的形式进行。

    “放手!”

    安德拉寇拉斯的手肘勉强地动了动,打到了伊诺肯迪斯的脸上,随即发出了一阵令人不快的声音。鲁西达尼亚国王的鼻骨和前齿被打断了。伊诺肯迪斯王不在乎那满是鲜血的脸,他笑了笑,与其说是忍耐着痛苦,倒不如说他已经没有了痛觉。

    “神啊!我来了!”

    没有人能了解鲁西达尼亚语的叫喊,鲁西达尼亚国王把整个身体的重量往半空中一丢。

    两个国王就从塔窗落下去。回荡在半空中的叫声或许是安德拉寇拉斯憎恨的表示吧?这两个人就像雕像一样,从二十五加斯(约二十五公尺)的高度落下来。他们不断地下坠、下坠,重重地撞击在石板上。沉重的撞击声传送了跑到窗边来观看的人们耳中。重叠在地上的国王们的身影奇妙地扭曲着,看来就像被打坏的人形一般。

    在一段漫长的沉默之后,那尔撒斯叹了一口气。

    “怎么会这样?在这个世界上最懦弱无能的国王竟然成功地杀害了最刚强的国王”

    这座塔在以前只单纯地被称为“北塔”而自从帕尔斯历三二一年八月二十五日这个骇人听闻的事件之后,就被改称为“二王坠死之塔”(塔亚米奈里)。

    这一天,因为发生了太多的事件,太多的巨大冲击撞踵而来,所以在事后,事件是以什么样的顺序发生可就累了要整理资料的人们了。

    “话虽然是很难启口,但由于鲁西达尼亚国王的所作所为,将我们从苦海中解救出来了。这是不争的事实。”

    奇斯瓦特这样低声地对那尔撒斯说道。这也是无可厚非的事。如果安德拉寇拉斯王被亚尔斯兰或者达龙所杀的话,奇斯瓦特等人身为国王的廷臣势必处于身心俱疲的立场。因为,在形式上,安德拉寇拉斯王是如假包换的帕尔斯唯一的国王,他们万不可能将弑杀国王的人推戴为新国王的。

    对整个帕尔斯来说,这实在也是一个意外的恩惠。廷臣们可以不至于分裂为两派相互残杀。除此之外,国王死了,杀害国王的犯人也死了,既然王太子还健在,那么,王太子理所当然就可以坐上那独一无二的宝座。不管就事实或法律来说,这都是唯一的可能性,并且也是唯一的正统性。亚尔斯兰尚未从惊愕的状态中醒过来,不过,很快地他应该就能重新站起来,而且他也不得不立刻再站起来。

    安德拉寇拉斯王之死,对他本人来说一定也是很不甘心的吧?不过,他的死却救了许多人。如果他还活着,他一定会使国家分裂,留下一个和自己的孩子争夺王位的不名誉名声。从某方面来说,安德拉寇拉斯也救了他自己。或许他会留下一个杀死身为侵略者的鲁西达尼亚国王而自己也因此而殉国的美名吧?没有人会因此事而受到伤害,这不是一个美好的结局吗?

    然而,事实上,幕还没有放下,牺牲也还尚未停止。

    天色暗下来之后,叶允巴达那陷入一种奇妙的混乱当中。

    帕尔斯军服从王太子亚尔斯兰的指挥,军事上的混乱暂时稳住了。如果三万名席尔梅斯军在统一的指挥下拿起武器的话,可能还会有一场流血的争斗吧?只是,席尔梅斯处于比亚尔斯兰更虚脱的状态下,查迪也暂被监禁在牢房里,沙姆则命令所有的将兵“放下武器”在王都分裂为三派的帕尔斯军因此得以避免了一场内斗的悲剧。

    王都的城门相继打开。从基兰来的物资被运送到城里。每送一次“王太子亚尔斯兰殿下”的名字就被狂热地呼叫着。亚尔斯兰在亚特罗帕提尼原野击灭鲁西达尼亚军的事情也在古拉杰的部下们蓄意渲染下,达到了宣传的最高效果,王太子立刻就成了救国的英雄。

    三个万骑长并肩走在王宫的回廊上。这三个人就是达龙、奇斯瓦特和克巴多。原先如果事情一稍有差池,这三个人早就拿着剑拼得你死我活了。一旦事情有了转机,他们也就避过这件不幸的事。对于安德拉寇拉斯王的横死,他们各有感概,可是,没有人想先开口。

    远处市民们的欢呼声乘着夜风流进来。

    奇斯瓦特抚摸着他那漂亮的胡子。

    “王太子殿下在一夜之间就掌握了叶克巴达那,真是了不起啊!再也没有人可以强迫殿下让出王位了。”

    “这真是一次巧妙的攻城啊!那尔撒斯大人离开巴休尔山二个月之后就取得了天下。”

    克巴多眯着一只眼睛笑着。他虽然用了“取得”这样的措词,但是并没有什么恶意存在。让最弱小的、原本距离宝座最远的亚尔斯兰取得天下,那尔撒斯的手腕真是令人瞠目,这是克巴多式的褒奖。独眼男人附带说了以下这句话就足以证明他的想法了。

    “结果,我也必须听命于那个男人的指挥了。唉,真是没办法!”

    “因为那尔撒斯是一个把人世当成画布来画图的高手啊!”达龙如此回答,奇斯瓦特闻言,他那严谨的脸上不禁浮起了困惑的表情。

    “可是,那尔撒斯大人真的会成为宫廷画家吗?事实上,对于王太子殿下的人事案最叫我担心的就是这一点啊!”“那个男人曾经看着我的脸说这是一张好画的脸。因为我千拜托万拜托他不要画我,所以他要找其他的牺牲者。”

    克巴多话还没有完全说完,一阵惨叫声划破了夜气。

    在确认了方位之后,三个万骑长从回廊跃进了建筑物内,在铺着石板的走廊上奔跑着。他们在王太子的寝室附近遇上了那尔撒斯、耶拉姆、加斯旺德等人。他们在微暗的走廊上看见了一条长约四加斯(约四公尺)的暗灰色大蛇,而且,蛇身上缠卷着一把剑。那把剑就是宝剑鲁克那巴德。

    “宝剑!”

    三个万骑长往前突进。就连克巴多也是在围攻王都的战役之后第一次这么认真、谨慎。帕尔斯最强的三个战士一边拔出了剑一边往前进,这样的气势恐怕连一万骑长的敌人都不禁要为之怯步吧?

    可是,蛇仿佛在讽刺他们似的,发出了咻咻的声音,卷缠着宝剑,以奇怪的姿势在地板上前行。就在蛇的前方跳出了一个人影,那就是万骑长沙姆。他的剑对着蛇锐利地挥下来,然而,蛇的动作实在是超乎人们的想象之外,它卷着鲁克那巴德,跳向半空中,用一半的身体卷住了沙姆的颈部。沙姆丢下了剑,用两手抓着蛇身。

    “沙姆大人!”

    “赶快!赶快杀了这条怪物!”

    沙姆的声音断断续续。眼看着他的头发从黑色变成灰色,三个万骑长不禁噤了声。第四个勇敢而诚实的万骑长就要被魔力吸走生命力了。

    达龙的长剑一闪。在下一瞬间,万骑长们不禁睁大了眼睛。这致命的一击撞击在蛇的鳞上,发出了高亢的声音反弹回来。克巴多立刻在半空中挥舞着他的大剑,蛇身仍然反弹了他的攻势,毫发无伤地卷着宝剑和沙姆的身体。此事无关勇武,这条奇怪的蛇不是用人世间的剑就可以将之杀死的。

    沙姆的身体倒在地上。蛇间不容发、巧妙地卷起了宝剑,用头部撑住剑柄。就在这个时候,王太子亚尔斯兰无言地跑了过来。已经上床睡觉的他,身上只穿着短衣,没有穿甲胄,手上的武器也只有一把短剑。少年的眼睛和蛇的眼睛相遇。少年企图站到蛇的面前。

    “殿下,危险!”

    达龙大叫。蛇朝着亚尔斯兰袭来,亚尔斯兰快速地刺出了他的左手,用短剑承接了蛇牙的攻击。同时他伸出了右手,握住鲁克那巴德的剑柄。

    下一瞬间,宝剑鲁克那巴德被亚尔斯兰拔了出来。因为蛇身卷住了剑鞘,所以,只要它的头部离开了剑柄,刀身就可以自由抽动了。

    中了亚尔斯兰计略的蛇放掉了宝剑的剑鞘。剑鞘发出了声音在地板上弹跳,蛇了卷曲着身体落在地上。

    暗灰色的大蛇在地上痛苦地扭动着,企图逃命。它爬过的痕迹上有滑溜的毒液闪着光芒,带有酸味的恶臭直扑入鼻。以令人难以置信的速度逃命的蛇突然停止了前进。它的面前挡着两个帕尔斯的弓箭名人——法兰吉丝和奇夫已经把箭搭在弓上。

    法兰吉丝射出的箭刺穿了蛇的一只眼睛。当蛇用力地弹跳起来时,奇夫射出了第二箭,箭射穿了蛇的嘴巴,贯穿长着牙的下颚。如果地是木板成的话,蛇的头部一定被死死地钉在地上的。

    痛苦不已的蛇一边在地上跳着,一边发出了咻咻的声音。

    亚尔斯兰挥下了宝剑鲁克那巴德。白金色的光芒将蛇的头部和身体分成了两半,骨头断裂的声音尖锐地敲击着石壁。

    蛇的身体落在地上,在痉挛了两三次之后便不动了。可是,它的头却还活着。带着两枝被射中的箭,蛇的头部朝着亚尔斯兰张开了毒牙,以仿佛被射出的石弹般的态势飞了出去。

    “火!”

    法兰吉丝大叫。了解到她的意思的耶拉姆扑向墙壁,他把插在墙壁上的火炬朝着蛇头丢掷过去。蛇头和火炬在半空中冲撞,蛇头化成了火团落在地上。匐克那巴德发出了第二次的闪光,将蛇头击了个粉碎。

    就在这一瞬间,一阵令人胆颤心惊的叫声在人们头上扩散开来。他们看见了一个令人难以相信的景象。眼看着横躺在地上的蛇身不断地缩小、变形,化成了一个穿着暗灰色衣服的人身。那是一具没有头,看起来异样地短小的尸体。

    帕尔斯的勇者们都无法自抑地感到一股恐惧和厌恶感。

    “什么怪物嘛!是撒哈克的同党吗?”

    “真可怕。这具没有头的尸体要怎么处理?”

    “浇上油烧掉吧,把灰撒光。只有这个方法了。”

    一边听着万骑长的谈话,亚尔斯兰一边把宝剑鲁克那巴德收进了鞘。他把剑交给了耶拉姆,自己则跪到倒在地上的沙姆身旁。他把被魔力吸走了生命力,变成一个频死老人的沙姆的头枕到自己的膝盖上,轻轻地呼唤对方的名字。沙姆睁开了眼睛,把最后的一点生命力注进了他的声音中。

    “殿下,不,陛下请您成为一个好国王。不肖臣下无法帮上什么忙,可是,臣下希望您能为帕尔斯带来平安”

    勉勉强强说完这些话,不幸的武将便咽了气。亚尔斯兰闭上了双眼,垂下了头。如果和这个人生前能有机会谈更多的话,有更多的机会彼此认识,那该多好。虽然心里是这么想着,然而,亚尔斯兰也了解,对沙姆而言,继续活下去只有痛苦。

    黑夜早就过了,虽然已接近天明,叶克巴达那的城门仍然朝着四方洞开着。唱歌、跳舞的人们的声音在城壁上回响着。即使城门开着,也已经没有会攻进来的敌军了。人们从长期的屈辱和封闭的生活中解放出来,欢喜之情顿时爆发开来,似乎要延续到天亮似的,仿佛百万只夜莺鸣啼。

    明天,辛苦的重建工作就要开始了。今天晚上就尽情狂欢吧!大家都有这样的想法。男人们唱着歌,女人们跳着舞,小孩子们四处奔跑着。连狗和鸡都兴奋地骚动着,永远的叶克巴达那被所有生物祝福着。

    两骑旅人在众人的骚动中,偷偷地离开了南城门。他们把热闹和喜悦抛在脑后,从光亮处策马朝着黑夜前进。对他们来说,或许黑夜才是最安适的。这两骑旅人是一男一女。男人用布将右半边脸盖住,女人的双眼则非出于本意地被永久封闭了。

    他们没有领土也没有臣下。帕尔斯的王子和马尔亚姆的公主只拥有着对方。如果是在以前,人世上还维持着秩序和传统的话,他们应该是一对置身在荣光、财富及权势当中的男女。只是,现在不一样了,国家已经不是他们的了。

    “伊莉娜公主,你的头上应该很适合戴一顶黄金王冠的。”

    “席尔梅斯王子,我不要什么王冠。因为就是没有那个东西,现在的我才会这么幸福。”

    “我却还有些依恋。”

    席尔梅斯带着苦笑喃喃说道,回过头看着城门。灯火和人声的浪潮从大开的城门中缓缓地流泻出来。

    自己到底是谁?当从少年时期即深信不疑的虚构背景崩散之时,席尔梅斯就看不见自己的存在意义了。他所追求的是一顶砂之王冠。席尔梅斯虽然有超群的武勇和权略,却没有自己的立足之地。他凭藉着他人蓄意建造的东西,一心一意努力只为了继承此物,而当他失去时,除了伊莉娜之外,他什么都没有了。

    伊莉娜问重重地叹着气的席尔梅斯。

    “查迪大人怎么样了?”

    “他说要跟来,我阻止了他。或许明天他就会到哪里去旅行了吧?不能再让他跟着我去浪费只有一次的人生了。”

    沙姆的死也让席尔梅斯彻悟了。为了追求虚幻的王冠,却让一个难得的人才丢了性命。席尔梅斯虽然无悔,却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失败。或许哪天他还会再度提起精神,燃起熊熊的野心吧?然而,现在他所需要的却是一张床,一张为了睁开眼睛起身的床

    在安德拉寇拉斯王和伊诺肯迪斯王死去,席尔梅斯王子离开之后,只有王妃泰巴美奈留了下来。可是,她毕竟也是要离开王都叶克巴达那的。在安德拉寇拉斯王的葬礼结束之后,她就要到帕尔斯西南一处风景优美的地方归隐了。当地曾是巴达夫夏公国的所在地。

    当王太子问该怎么回应王妃的要求时,那尔撒斯回答:

    “就照王妃的希望吧!人必须靠自己的力量去满足自己的饥饿的。席尔梅斯王子也一样。很抱歉,以殿下的力量是救不了那些人的。就听任他们去吧!”

    “我明白了。就照那尔撒斯所说的做吧!”

    有的人心是连王者也救不了的。更何况,亚尔斯兰是一个还太过于稚嫩的王者。他必须小心每件事,一点一滴去增加自己所能完成的事。

    在正式成为国王之前,亚尔斯兰经历了最后一次和人分离的经验。当天,九月二日,黄昏时分,亚尔斯兰带着达龙、那尔撒斯等十五骑部下来到城外。适合夜间旅行的季节尚未结束。亚尔斯兰把达龙等人留在山脚下,自己则和被送行的那个人策马站在山上。他就来来为要回故国去的见习骑士艾丝特尔送行的。

    艾丝特尔要把死去的伊诺肯迪斯七世的遗骨带回故国鲁西达尼亚去。对饱受每一个人轻视的国王而言,只有艾丝特尔才是他忠实的臣民。

    在知道艾丝特尔的决定时,亚尔斯兰并没有阻止她。他知道自己已无法阻止的了。他所能做的就只是让艾丝特尔平安地回到她的故国去。

    如果走陆路经过马尔亚姆的话,可能就会被卷进王弟吉斯卡尔和大主教波坦的战争当中。最好还是从领国密斯鲁走海路离开,因此充足的旅费和护卫是必要的。

    亚尔斯兰当然为她出旅费。而同为鲁西达尼亚人的“白鬼”也随着艾丝特尔回故国去,或许在哪里,他可以找回自己的过去吧?

    “多谢你的照顾。”

    艾丝特尔在马上行了一个礼。有一列骑队慢慢地在大陆公路上往西走,那就是包括艾丝特尔在内,往密斯鲁的队伍。亚尔斯兰也还了一个礼。

    “回家加重上请小心!”

    心情上虽然是难分难舍,说出来的话却是那么地平凡。亚尔斯兰不禁打从心底期望自己有奇夫那样的诗才。他笨拙地说道:

    “如果你能再来帕尔斯,我们会竭诚地欢迎你的。”

    这些话就未免太不实际了。艾丝特尔回到故国之后就必须面临领地、继承、叙任骑士等等的问题,她对劫后余生的家人还有责任在。

    “如果你能来鲁西达尼亚更好。”

    艾丝特尔说道,脸颊仿佛发怒似地涨红了。

    “如果再经过一些时间,你就会长成一个道地的异教徒,到时就会长出角和尾巴了吧?不过,不管你再怎么变,也会被我视破的。”

    艾丝特尔拉着马缰,一边调转马头,一边丢下最后的一句话。

    “因为我知道你的真面目。”

    这句话和达龙以前对亚尔斯兰所说的话很相似。当话说完时,艾丝特尔已经踢了踢马腹跑了出去。亚尔斯兰没有说什么,他只是对着渐去的背影挥了挥手,在回过头看的艾丝特尔眼中,亚尔斯兰的身影就像燃烧了起来一般。她和队伍会合,成了线条的一部分,然后成了一个黑点消失在远方。这时候,亚尔斯兰才调转过马头。

    有成堆的事情等亚尔斯兰去做。

    复兴荒废许久的王都叶克巴达那,补修输水管路,给市民们食物,埋葬死者,安德拉寇拉斯王必须举行国葬,英雄王凯霍斯洛的墓所也必须修复。同时,他也得要厚葬沙姆。啊!还有亲生父母、奶妈他们也要予以厚葬。听起来好像所要做的事都是葬礼,可是,对赋予亚尔斯兰生命和未来的人们竭尽礼数是理所当然的事。在把这些事情料理完之后就要举行即位仪式。他就要成为第十九代的国王,以废止奴隶制度为首要的国内改革也要开始推行了。除此之外,还必须和辛德拉的拉杰特拉王及邻国的诸王修好。该做的事真的是太多了。

    亚尔斯兰快马奔回在山丘下等待着的同伴当中。告死天使展翅在他们的头上翱翔着。

    达龙、那尔撒斯、奇夫、法兰吉丝、耶拉姆、亚尔佛莉德、加斯旺德、奇斯瓦特、克巴多、梅鲁连、古拉杰、伊斯方、特斯、萨拉邦特、吉姆沙,被后世称为“解放亚亚尔斯兰的十六翼将”的战士们已经聚齐了十五个人了。

    “解放王的治世”就要开启新页了。

    有一群人背对着光明和喜悦,潜藏在阴暗而湿冷的自己的城塞中,颂唱着败北和诅咒的呻吟。在王都叶克巴达那的地下深处,四个魔道士们瑟缩着身子。以前师徒合起来总共有八个人的,而现在只剩下半数。有三个弟子被杀了,最后,连“尊师”也走完生命之路。但是,他们并没有绝望,叫古尔干的人开了口。

    “各位,不要悲伤!尊师已早有预感了。他推测凯霍斯洛的灵力或许会获得一时的胜利,所以,他才会收藏那个狂战士伊尔尔特里休的身体,准备让他复活。”

    “是这样吗?这么一来,蛇王撒哈克大人的依凭将会怎样?”

    一个名叫根迪的人问道,古尔干理所当然似地回答:

    “这也是预料之中的事。现在安德拉寇拉斯的肉体并没有支配其肉体的魂魄。”

    听到众人“啊!”的感吧声,魔道士古尔干带着阴湿的热情对着同志们喃喃说道:

    “让那些不尊敬蛇王撒斯克的人去夸称自己的胜利好了!三年,只要满三年就够了。到时候,他们就会从欢喜的山顶跌落到绝望的谷底。爬得越高,跌得也就越深啊!”笑声扬起,这阵笑声从地下深处涌起,在到达地上之前就消失了,地上的人们完全没有听到这些阴湿的笑声。

    这是帕尔斯历三二一年九月二日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