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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过去竜堂家玄关的门也有几次被粗暴敲击的情形。他们的祖父竜堂司以反战主义的“非国民”身份被宪兵或特高警察逮捕了好几次。而司的儿子,也就是四个兄弟的父亲维的时代虽然比较平稳,但是,到了始的时代,这半年来几乎可以说没有平静的时候。
“我是警察,诸你们合作。”
警察的“请合作”就代表着“跟我们合作,否则”的意思。以前也有过先进国家召开首脑会议的时候,拒绝盘问的人被吊销驾驶执照,写上“非国民!”的例子。警察人员打开高中女生的上课书包、命人打开汽车的行李箱,没有搜索票就强行进行市民的住宅。市民的抗议和抱怨也都被以“查无此事”而打了回票。
“要开吗?大哥!”
“以前被打开的记录太多了。我猜不出到底他们这次是以什么理由前来的。”
始苦笑道。紧闭着窗户和门,躲在里面瑟缩并不是一件有趣的事。他打开了门锁。
突然,一个三十几岁的男人以几乎要踢破门的粗暴力道闯进了玄关。身高不若始那么高大,头发剪得短短的,是一个勇猛的男人。
令人不愉快的眼神哪!始在内心忖道。纳粹德国的盖世太保的虐待狂都有这样的眼神。凡是那种把自己置于权力的一侧,在绝对安全的场所对丝毫没有反抗能力者施加迫害的人都有这样的眼神。
“我们奉令搜索你们家。”
“搜索状呢?”
“少在这里耀武杨威!“
对方在咆哮了一声之后,轻轻地笑着。
“你这家伙没看过电视上的警探片吗?搜索恶徒的家不需要什么搜索状。”
这个时候,已经有五、六个闯进来的便衣警官穿着鞋冲上来了。他们无视于续抗议的声音,各自进到每个房间去任意地翻箱倒柜。不到两分钟,他们奏起了胜利的凯歌。似乎是“发现”了他们要找的东西。
“非法持有毒品,我们要以现行犯逮捕你。”
刑警的手上拿着装有白粉的塑胶袋。
“如果抗拒的话,就再加上一条妨碍公务的罪行!这种罪和非法持有毒品的罪比较起来虽然微不足道,可是,如果把这两条罪行合并起来的话,拘留期限就够你受的了。”
刑警咋响着舌头。水滴从塑胶袋上洒落,那是因为袋子是从厕所的水箱中“发现”的。那明明是他们自己带进来的,这一番演技可真是辛苦他们毒品啊?始不禁有一种想咋舌的冲动。偏偏对方却选择了这么一个在和虐待儿童并驾齐驱的犯罪中最可耻的罪名出来。这分明是有意要将对方的自尊踩在脚底下。
可是,始也不得不感到奇怪。如果对方举出“强夺巡逻车的嫌疑犯”为拘捕理由的话,因为事情原本就属实,始也感到很伤脑筋。或许他也会有“晤,这样被抓也是不得已的”的想法。然而,现在却被视为一个和他的所作所为不相干的毒品罪犯,就算是冤狱也未免太轻了。始甚至觉得对方有意唆使“怎么样?不承认吧?赶快逃啊!起快逃啊!”的倾向。是不是有什么陷阱?尽管如此,始还是觉得手段有点太过火。
“始!”
声音响起、始抬起的视线落在表妹的脸上。她越过二楼的扶手,凝视着始。眼中有着担心,可是,却也有着更多的信赖感。三弟和么弟都在她的左右两边。从他们的表情上看来,始就知道他们并不受这些闯入刑警的威胁。
反而像是在享受着麻烦似的。终以充满活力的声音说道。
“老哥,怎么样?难道要乖乖地跟他们走吗?”
“这也是一种生存方式,可是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呢?”
“大哥没有苏格拉底的人品。你不会认为恶法也是法,所以不得不遵从吧?”
“恩,我不这么认为。”
就在这个时候,刑警的手掌清脆地打在始的脸颊上,当事人没有说话,可是他的弟弟们却发出了怒吼声。
“废话不要多说!”刑警露出了黄色的牙齿。
“告诉你一件事吧!这些小鬼们因为还未成年,所以会被送进教育正常化中心去。在成为一个永远不拂逆父母、老师或上司的好孩子之前,别想要到外面去。他们会被剃成光头、在没有任何命令之前,不准说话,也不准上厕所。每天要念-百次教育赦书,一边治扫水沟。””你以为宪法会答应这种事吗?基本人权又该怎么说?”
公安刑警嗤之以鼻。
“对你们这种非国民,人权什么的根本不存在。在教育正常化中心重新整肃个性的话,你的弟弟们就会忘记人权到底是什么东西,乖乖地舔着教育的靴子。这不是很适合非国民之孙的下场?”
公安刑警说的太过分了。始一门气无言地爆发开来。
公安刑警的身体朝着楼梯飞过去,撞击在楼梯的第三阶,然后反弹似地滚落到第一阶的地板上。他的嘴边染着红黑色,那是因为前面的三颗牙齿断裂了的缘故。其他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抵抗而大吃一惊的便衣刑警们冲向始。
有人想用手肘撞向始的脸,有人对着始的脑袋挥下铁制的手铐。如果换做一般人,恐怕这一辈子就要因此而半身不遂了,可是始当然不会这样。始几乎在一瞬间就打倒了两个人,续则料理了三个人,把他的叠在靠墙的地上。在楼梯底下正想起身而挣扎着的公安刑警动着他那鲜红的嘴巴,再度威胁道。
“你们应该觉悟到做这种事会有什么下场吧?”
这些话在过去已经听过不下几百遍了,竜堂兄弟们一点也不感兴趣。有人一语不发,从公安刑警的胸前口袋里抽出了警察证件,拿走了手枪。手枪虽然是没有用的废物,不过,警察证件应该可以有些用处的。一共有六本的警察证件都落人竜堂兄弟的手中了。
“警察的机构变得也真多哪!什么时候公安警察也取缔起毒品了?”
公安刑警因为愤怒和屈辱而使得脸色变成紫色。他只是发出了凶暴的怒吼声,身体却连动都不能动。
“老哥你们也太过分了,竟然只让自已有发挥的机会。”
没能参加乱斗的终从二楼发出了不平之鸣,这时候刑警好不容易才迸出了-句话。
“这这些非国民!”
“非国民?真是好词。我可不知道还有什么比被你们这种人称为爱国者还糟糕的。”
续的声音中仿佛镶嵌着冰片。
“你去问问其他亚洲各国的人们看看,在第二次大战的时候,日本的爱国者做了什么事?加害者事过境迁就忘得一干二净了,可是,被害者可是一辈子都忘不了的。”
面对续的嘲讽,公安刑警没有回答,只是把断裂的牙齿从满是鲜血的嘴巴中吐出来。在这个时候他还能丢出一连串威胁的语句,实在是叫人敬佩的本性。
“你们在日本已经待不下去了。不管逃到哪里,都一定会被逮捕的。到时候再哭叫也无济于事!”
“续!”
“是,大哥。”
“用胶带把这家伙的嘴巴贴起来。听一只猪讲日语对我们的耳朵和日语都是一种污染。”
俯视着公安刑警的始,眼中充满了厌恶感。
“日语是大伴家持和西行法师、世阿弥所使用的语言。让这种人使用真是太对不起美丽的日语了。”
续忠实地实行了哥哥的命令——不能这么说。因为一时找不到胶带,他便把厕所的毛巾塞进公安刑警的嘴巴。他觉得没有用抹布招待他已经算是很不错的了。
“各位,准备出门了。看来这个家已经待不下去了。”
听到始的话。在二楼的少年组不禁雀跃不已,当然不是因为惊讶的关系。
“好棒啊!学校暂且可以不用去了。”
“现在还是暑假哪!或许八月中的时候就可以回来了哟,大哥。”
“这么简单就解决了吗?在自己的家里殴打警官哩!看来我们真的成了悲剧性的逃亡者了。世界如此之大,却没有我们容身之处,真悲哀啊!”声音中一点也没有悲怆感,可是终带着一副看来像突然想到什么事情似地问道。
“离家是没什么关系,可是老哥,我们这个家怎么办?”
“很遗憾的、我们再也不能拥有这个家和土地了。”
两万本的书也不能带走。看来只有把它们留下来,交给茉理的母亲去管理了。事情演变至此,可能要麻烦姑妈的时候已经到了。等什么时候应该要好好地对姑妈道歉和致谢。
打从以前存款被冻结的时候开始,竜堂家就不信任银行,他们总是准备好了现金。金额的数目应该可以供包括茉理在内的五个人两个月的生活费用。其他的只要准备一些日常生活用品就可以了。不到五分钟,所有的人都整装完毕在大厅列队等候,始再度俯视着公安刑警。
“或许你根本没有办法理解,可是我得把话说在前头。”
始的声音很低沉,然而却震撼着刑警的耳膜。
“爱国是一种很好的生活方式,可是,那也只不过是许多价值观中的一种罢了。不应该强行要求别人接受。更何况,你们的所作所为也只是挥着爱国这种神圣不可侵的凶器去支配他人,满足自己污秽的权力欲而已。纳粹德国的戈培尔在一九三三年叫嚣的‘重拾民族的自尊!爱自己的国家!守获传统文化!’,现在日本的文部省也说同样的话。十年后的日本会变成什么样子、大家就拭目以待!”
始把蓄积的怒气都吐尽了之后,转过身去。公安刑警用槽恶的眼神睨视着始宽广的背部。如果他能说话的话,一定会使用他最喜欢的,而且是历史上最丑恶的日语。譬如用“非国民!”这种在万叶集的时代或平家物语的时代都不存在的字眼。可是现在,他的嘴巴被用毛巾堵住了,所以只能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
“小心火烛。”
“全部ok了。”
余回答了长兄的话。他的背上背着旅行背包,俨然要出外旅行的样子。终也-样。很明显的,在他填得鼓鼓的背包里一点也没有念书要用的东西。
其他的三个人各自拿着运动背包来到玄关。在临出门前,他们遵从长兄的命令,奇妙地把手贴在门上。表示对这个他们出生、长大,一直呵护着他们的家致上谢意。续低声对哥哥说道。
“不要担心,大哥。只要有大哥在的地方就是竜堂家,也就是我们的家。”
续了解哥哥因为止弟弟们陷于这种地步而感到不安的心思。
可是,不幸的竜堂一家在失去工作之后,也失去了他们的家。虽然要扶养的家人一个也没少。年轻的家长一方面为自己受到家人的爱戴而感到高兴,另一方面却也不得不反思到自己的年龄。
“我还只有23岁哪。”
2
布署在首都圈的五万名自卫队员和警官并没有完全集结到竜堂家四周来。而且,被动员到竜堂家四周来的大部分警官都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当四、五个人影出现在夜路上时,一组警官立刻挡在位们的前后方。警官询问道:
“请停下,你们到哪里去?”
个子高跳的青年使把黑皮的证件递到警官的眼前。
“我们是公安人员。因为身负重要任务,希望不要受到任何阻拦。”
“啊,对、对不起。”
公安是警察机关内不可侵犯的部门。进入一九八0年代之后,快速地加强了秘密警察的色彩。在警察署内也有公安的办公室,但是,其他部署的人却不得任意进入。他们经常奉中央的命令秘密行动,连署长都无法获知他们的行动内容。不知道有多少人只因为对这些行事马虎的公安有所异议就被左迁或遭到失职的命运。因为有犯罪的嫌疑,就紧急逮捕行迹可疑的男子,将之丢进拘留所,这都是公安刑警的作为。反正他们的行动常常连所辖的警察署都不知道。只要他们不要做得太离谱,即使事情看来隐藏着些许的微妙性。
警官们慌忙地为他们开了道。在团体通过之后,他们也散了开来,可是,当其中一个警官走进竜堂家内侧的小路上时,和一个小跑步跑过来的人影撞个正着。原来竜堂家的老三,不小心将放了他所有财产的荷包掉了,正匆匆忙忙地回头来捡拾。
“喂!你是谁?”
“一个路过的可疑少年啊!不要介意。”
“什么?等一下!”
警官哪里能不介意。他伸出手,抓住少年的肩膀。警宫原是这么打算的。就在这一瞬间,世界整个倒过来了。警官连采用安全跌倒法的时间都没有。他的背部撞击在路面上,顿时为之气绝。而且胸口又吃了一脚,人立刻就昏过去了。
“我可不记得曾被不给我零用钱的家伙这样吼叫过。记住对纳税人该有的礼仪!”
终明明还没有缴过一块钱的税金,却学着长兄的口气骂人。他伸出手探进昏死的警官衣服内,拿出警官证件和制式手枪。他用指头一边旋转手枪,一边喃喃说道。
“拿了他这个东西,他一定会被骂的。不行,不可以欺负弱小。”
终把手枪和警察证件放在警官的身边,以似乎没有体重的轻快感跑走。
这个时候,在花井家,花井夫人正辛苦地筹思着该如何去窥探竜堂家的情形。她把厚厚的肉脸贴在窗帘的隙缝里。
“还是看不到什么。那个刑警先生定会将非国民连根拔除的,可是,这样也让人伤脑筋呢!我得让那个美男子活下去才好。就算是爱国者,如果尽是一些丑男人的话,也太没趣了。”
丑陋的爱国者和美貌的非国民该怎么样的选择,着实让花井夫人伤透了脑筋。可是,让她下结论并不需要花多长的时间。
“男人还是脸孔重要。非国民只要让他换一颗心就可以成为爱国者,可是,一个丑陋的男人再怎么爱国也不可能变得英俊。”
“竜堂家的兄弟真可怜,或许会被刑警打耳光。你能忍受这件事吗?”
花井带着对妻子的嘲讽和对邻人的同情如此说道,可是,花井夫人却一点也不动摇。
“哼!你知道什么!?警察可是聪明得很。他们不会留下打人的证据的。所以他们要打也是打肚子而不是脸。一个自命不凡的知识份子竟然连这种事都不知道。”
花并夫人表现出她从暴力小说中学到的知识,然后哈哈哈地晃动着肥满的腹部大笑。当她停止笑声之后,便偷偷地掀开了窗子的窗帘。虽然公安命她不可以打开窗帘,不过只打开-点应该没有关系的吧?再怎么说,她都是正义的同志,是警察的朋友。既然是想积极地协助,就算受到褒奖也不为过吧?
没有人跳出来制止,所以花井夫人的胆子变大了,她打开窗帘,把两只眼睛露到外头去。还是没有人出声叱责、花井夫人的行动于是更加大胆了。
她打开了后门、拖着凉鞋来到外面,从阴暗的庭院窥视着竜堂家的内部。在奋力挥赶着袭击而来的蚊子当中,她越发无法克制自己了快速地潜进了竜堂家的内门。跟在她后面出来的丈夫见状大吃一惊,出声制止。
“你怎么可以任意跑进别人家里”
“你讲什么话?土地原本就不属于任何人的。是人类任意地将土地围堵起来,这是没道理的事。”
只要是能使自己的行动正当化的理由,花井夫人随时都可以想出好几个。她化身成日本最肥的女忍者,无声无息地迫近竜堂家的玄关,打开了没有上锁的门,只见-群浑身汗水的壮年和中年男人们像色市场的金鲸鱼一样滚转着,合唱着痛苦的呻吟之歌。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喜爱看刑警动作片的花井夫人一看就明白了。”
“呀!没想到警宫是这么弱哪!这样真的能和人类的敌人作战吗?”
她原本只是小声喃喃自语的,可是,声音却响遍了整个大厅,负伤者们就像在精神的伤口上被浇上辣椒酱一样。其中一个人,也就是刚刚到花井家去拜访的公安刑警,好不容易蠕动了鲜红的嘴巴,把毛巾吐了出来,呼叫着花井夫人。
“这、这位太太,听好,这件事绝对不要对外人说。如果被大众媒体知道了,这位太太,你的家人-定会有麻烦的。”
这是一种威胁。将权力当成武器来使用的人,任何时候都会摆出强势的姿态。但是,在这个时候,花井夫人却没有自觉到自己受到威助。她认为自己被对方视为守住同一个秘密的同志,因此她不禁大受感动。
“把一切都交给我吧!我绝对不会对任何人说的。因为我是一个喜爱法律和秩序的模范日本人。你能相信我真是让我高兴。哇哈哈哈”花井夫人开怀大笑,蹬着地板走了出去。她是谨守着承诺。包括她的丈夫在内,她一句话都设说,也没有为那些不幸的公安刑警们叫救护车,于是他们只得忍耐着痛苦倒在地上,一直到感到怀疑的公安部门的同事们直接赶过来为止。当然,他们也没有办法去向花井夫人抱怨。
3
位于世田谷区上用贺的首相私邸中,到午夜十点为止,这个国家的最高权力者们都在谈论着总选举时期的事。事实上应该说只有执政党的干事长一个人口沫横飞地说个不停,而其他的人都只是默默地点着头。这个干事长有一张满月般的圆脸,戴着一副粗框的眼镜。一个执政党的长老议员受不了政治的腐败说道。
“一个政治家被金钱污染到这种地步,我实在感到汗颜,哪还有脸走在路上?”
“我可以毫不在乎地照走不误。”
干事长就是这样的男人。欠缺羞耻心这点跟首相比较起来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而且他也丝毫无意隐瞒。他主张“政治家之所以需要金钱,是因为有想成为政治家的国民。不对的人是国民”而当执政党在九州的参议院议员的补选中惨败时,他甚至怒吼道:“撒了那么大把的钞票,为什么人们还是不投票给执政党?”这个被视为身为一个政治家所该有的观感和见识都在零以下的人物在党内却是位居第二位的重要人物,所以,首相对自己的权力宝座也不会感到有什么不安。
当“镰仓御前”也就是船津忠严老人还活着的时候,首相随时随地都要担心这个怪异的老人不知什么时候动一动他的小指头,首相的脑袋就要搬家了。可是,自从老人在今年六月于富土山麓离奇死亡以来,日本的地下帝国不但没有统一,反而还处于四分五裂的状态下。首相的心境也就无所忌惮。首相本身在离开政界之后也可能成为地下帝国的主权者。未来就像以前的霓虹灯一样明亮地闪烁着。
干事长一行人回去之后,首相茶也不喝就走进了位在二楼的第二接待室。等了两个多小时的客人没有一句怨言,郑重地迎接了主人的来临。不,不应该用郑重来形容。
“总、总理大臣阁下,这一次,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真是对不起。”
趴在地毯上、把额头顶在地上的是共和学院的学院长鸟羽靖一郎。是竜堂兄弟的姑妈的丈夫,茉理的父亲。他所抱持的价值观和外甥们是截然不同的。
“啊,放轻松点吧,鸟羽先生你身为一个教育家所获得的清誉是我耳熟能详的。”
首相客气地让靖一郎坐下来。靖-朗因为恐惧和惊讶而冷汗直流。他是一个完全屈服于权力和权威之下的人,甚至对文部大臣也必恭必敬的,所以,对首相就更不用说了。他不断地鞠着躬坐了下来。可能是因为有个比自己卑屈的人站在自己面前并不是一件坏事,同时也因为首相自己本身也是一个会见风转舵的人,所以,他对鸟羽十分地亲切。乌羽则因为被首相称为“先生”、受宠若惊之余勉强才支撑住自己仿佛处于无重力状态下的身体。
“今后也请你仍然致力于使教育正常化。”
“是、是。”
“对了,关于先生的外甥之事”
首相的声音让靖一郎全身冒出了大量的汗水。他不知道首相将要说出什么严厉的话来,可是首相接下来的话却超乎靖一郎的想像之外。
“事实上,我正考虑要请先生的外甥们担任政府要员呢!”
靖一郎仿佛一下子改变了整个价值观似地凝视着首相笑容满面的脸。
“鸟羽先生的外甥们似乎是一些相当独特的青少年哪了。”
“啊,该怎么说呢?他们中了反国家的危险思想之毒,我觉得不宜将他们置于日本人的上位。实在是一件很不好意思的事。”
“不,倒是我要拜托你呢!我想把他们纳为我直属的秘密搜查官。”
“啊?首相阁下的直属秘密搜查官吗?”
鸟羽靖一郎觉得这是一个适合少年观赏的喜剧笑话,可是,他当然没有说出口。没有任何证明可以断言,现实的政治和社会比少年观赏的喜剧笑话更高尚。靖一郎也知道这个情形。明明知道却不加以反驳,这是靖一郎和外甥们不同的地方。
“所以、我希望鸟羽先生能够帮帮忙。为了国家,为了世界。一切就拜托你了。”
“当、当然。我乌羽靖-郎虽然不肖,但如果是为了国家,我将不惜自己的生命和灵魂全力以赴。”
十分钟之后,鸟羽靖一郎和前来迎接他的汽车不知前往何处了。首相仍然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回到一楼的和室喝他的茶。秘书官前来询问。他也出席了首相和l女士的对谈,他记得首相和对方成立了将竜堂兄弟拉进玛丽关财团的约定。
“可是,首相,和玛丽关财团的约定怎么办?”
“阿,马丽关财团啊”首相轻轻地带过话题。他那怪异的充满自信的态度让秘书官感到不安。
首相似乎洞穿了秘书官的心思,他一边用手掌摩挲着茶杯,一边继续说道。
“他们要求要竜堂兄弟那是他们自己的事。可是,我也有我的主张。我岂会在毫不知情之下对他们言听计从?”
首相交叠起他那粗短的腿,装出了一副了不起的嘴脸。
“总而言之,先把竜堂兄弟抓到再说。至于结果,就像那个叫鸟羽的男人所说的,可以把他们留在官邸利用,也可以把他们交给玛丽关时团。除了玛丽关之外、还有其他的财阀哩。嘿嘿嘿嘿。”
在这个世界上,多的是想控制野兽却反被咬断头的人。秘书官在-瞬间有这样的想法,不过,他仍然只是保持着沉默。
4
即使在凌晨三点这个时刻,在戒严令之下,东京的各个重要地方仍然灯火辉煌。山手线和上越线、东北线聚集的上野车站就是其中一处,和滑雪季比起来虽然显得比较闲散,可是,被称为公园口的一带,旅行者的行迹却未曾间断过。
“北方某国的特殊工作部队可能已经潜入了首都圈。警察和自卫队出动了。请各位市民全力配合。”
深夜的电视不断地播放着这个消息。
“真讨厌、简直成了乱世了嘛。”鸟羽茉理喃喃说道,把罐装的麦茶送到嘴边。
乍见之下,他们像是刚刚要离开夏山的五个兄妹。可是、这个五人组恐怕是日本最危险的激进派反政府团体。在这-群公子、小姐的外表下,似乎隐藏着五打半的风暴。或者该说是一个肉食性恐龙的连队。他们带着一副无辜的表情喝着麦茶、吃着汉堡、谈论著今后的去向,可是,内容跟和平主义是一点都沾不上边的。
“干脆就进入首相官邸,把首相捉来当人质吧?”
听到终的提议,余歪着头,提出了异议。
“捉首相当人质果真有效吗?挽不好就一起被射杀了。”
“那时候会死的只有首相而已。”
续若无其事地说出这句非常狠毒的话。身为长兄、家长、又是竜堂。鸟羽联合军队司令官的始默然地环视着四周每当有穿制服的人影进入他的视线,他总有“来了吗?”的心理动作,可是,到目前为止,他们还没有被发现。
弟弟们则对他们将来的动向各自发表着意见。
“我觉得轻井泽好。”
“到寥科或八岳去好了。”
听到这些地名,始吹了一口气。对着表妹说道。
“茉理,你说说这些家伙吧!”
“我倒希望到野尻湖去。”
若无其事地说完,茉理拿着麦茶罐笑了起来。
“对不起,我只是开玩笑的。可是抱着观光的心态,心情会比较好一点的。如果老是板着一张脸,就着了敌人的道了。不是吗?”
莱理说要去洗手间便站起身来,余说要一起前往。始一边咀嚼着堂妹的话,一边看着电视画面,然后很快地便把视线移开,陷入沉思里。除了始以外,其他的四个人都尚未成年,所以不可能会出现在画面上。
如果要映出脸部,应该只有的自已吧!尤其在深夜的电视机上,要面对自己的脸孔并不是一件很愉快的事情。
他知道四处逃亡会给一般的市民造成麻烦。可是,他们也不能因为这个理由就乖乖地被抓,任凭四姊妹和公安警察的实验或拷问、压迫。那只是满足了追捕者一方的虐待狂和被追捕者的被虐待狂而已。如果要面对这样无趣的结局,那当然是“逃,或者反击!”了,而这就是竜堂家的精神风骨。虽然反击的时候会造成很大的损害程度。可是,只要对方停止追捕,就没有什么问题了。他们的和平日子被扰乱,被迫离家流浪,最后还要背负起犯罪的意识,这不是他们该尽的义务。追捕他们兄弟的那些人完全没有犯罪的意识。
干脆就像终所提议的,拿首相来当人质吧?当始突然这样想着的时候,终发出了惊讶的叫声“啊?骗人吧?”接着,续的手抓住了哥哥的左上胳膊部分摇着。在始回过头来的眼睛中映着老二微微感到意外的表情。
“大哥,你看电视画面!”
“怎么了?出现在余梦中的怪物现身了吗?”
“真是像极了。”
续仍然像平常一样说出和他的长相不相称的讽刺言词。不过,他压低了声音,主要是考虑到茉理的立场。
“是鸟羽姑丈哪,不知道为了什么事在呼叫我们?”
原本不为任何事物所动的竜堂始无言地蹙着眉头,把视线移往电视画面。一个不能说是令他们怀念的绅士风度的脸叫着他们的名字。
“始、续、终、余,还有茉理,请你们回来吧!你们的所作所为,我虽然不能苟同,可是我觉得这件事还有商量的余地。或许我让你们有孤寂的感觉。或许做为你们的至亲,我应该以更宽大的胸怀来接受你们的行为,不,是理解你们复杂的想法才对。怎么样?要不要回家来?我们不会对你们不利的。事实上是有好消息等着你们。从小你们就是乖巧的孩子。你们觉得如何?大家重拾当时的那种心境,再次地友好相处吧?”
“拜托”
终用两手抱着头呻吟着。在电视画面上的鸟羽靖一郎成功地做到了让勇敢的竜堂兄弟们灰心的伟业。始和续甚至连呻吟都不想。他们只是交换着视线而己。一对经过他们身边的夫妻交头接耳的声音传进了他们的耳里。
“什么嘛!怎么叫始、续、终、余?听来真是好笑。”
“取名字也该有点头脑吧!真想看看这些人的父母长什么样子。取那种名字、孩子怎么养得好?”
始未必反对他们的说法,可是,他也不想举双手表示赞同,所以只是默默地咬着起司汉堡。不管处于什么状况下,先要把肚子的问题解决了再说。
肚子一空,不但体力受到影响,思考的集中力和持续力也会低下。今后要逃向何方?这不是那么简单就可以下决心的。他们之所以逃往上野是因为听过“在东京犯罪的人大部分都逃往西方,很少有人逃往北方的”的犯罪心理学之故,所以始才试着反其道而行。原本他就对他们被视为犯罪者一事感到生气,因为逃亡者毕竟是不同的。
茉理和余平安地从洗手间回来是在鸟羽靖一郎声泪俱下的演技结束之后,从某些迹象来看,始豁然明白了一些事。或许电视上还会重复播放,所以,他决心要在这之前赶快离开这里。
“到月台去。目前我们先到仙台一带去,然后再想以后的事。”
对于总司令的指示、没有人有任何异议。弟弟们和堂妹各拿起自己的行李站了起来。就在像淤塞于水池中的水流出来一样的那一瞬间,这五个正想离开的人四周聚集了一群肮脏的便服男子。
“你是竜堂始吧?请跟我们一起走。”
始没有回答。他遵守住竜堂家的家训。
“称呼第一次见面的人不加敬称的家伙等于猴子的同类。没有必要回答他们。”
始沉默着,这个举动让那些“猴子们”怒火中烧,于是便露出了胁迫的面目。以权力为背景的威胁一旦失效,这些猴子便大为不悦。
“喂,竜堂始,回话呀!”
对方用“只再讲这么一次”的语气威胁着对方。结果效果是零。以日本人的标准来说算是很出众的高挑青年,像看待一堆杂草似地漠视着这些无礼的男人。男人们不把自己的无礼举动放在心上,一下子血气全上来了。他们从左右方抓住了始的手腕。同时把另一只手按在始的颈部,想用蛮力制伏始。
始很自然地一挥手。
男人们都是柔道的高于,逮捕术也是一流的。可是,这些头衔现在都不具任何意义了。在一瞬间,他们都被弹了开来,跌在铺上磁砖的地板上。她们什么动作不好做,偏偏就要去搭龙王的颈部。这是他们为自己无礼的举动所付出的代价。
续用旅行袋打倒了跳上前来的第二批人。一个男人被打离了有十公尺远,一边在平滑的磁砖上打着转,一边滑向远处。
“啊,还不快抓住他们?不可以杀死,要毫发无伤地活捉!”
大声地吼叫着,用手杖敲击着地板的是一个有着险恶目光的老人。这个叫做田母泽笃的老人让几个私人兵切守在他四周。几天前他就一直在监视着竜堂家的兄弟们,想趁机下手,可是却让公安警察抢了先机。当然,他不会这样就罢休的。不管事情的经过如何,只要他自己达到目标就可以了。
这一天,这个时刻,上野车站成了东京最初的混乱爆发之地。背景音乐或许该配上“天国和地狱”的音乐才是。闯进车站内的警官超过了一百人,可是,他们不可能一百人都同时一涌而上,所以被拥有着深不可测能力的竜堂兄弟予以各个击破,上野车站的各处堆起广像小山一样的昏死者和负伤者。
不久之后,戏剧性的画面转移到地下去了。
连结上野车站地上和地下的电梯很长。由于距离很长,搭乘的时间差就因人而异了。或许也有人趁这个时候来练习运动吧?而竜堂家的年少组——就暂且用来和警官玩起捉迷藏的游戏。在电梯的中途,他们回头一看,新的敌人杀到了。
“还不站住!这些小鬼!”
这些话像是在打招呼,可是,竜堂家兄弟没有必要因为这样就其的停下来等他们。然而,终却乖乖地停下了脚步等着。就在踩着电梯碰碰响路上前来的警官就要抓住他的那一瞬间,终突然缩起了背,让对方扑了个空,接着便抓住了在他跟前警官的脚踩,轻轻地-提。警官的身体失去了平衡,飞过了终的头上,滚下电梯。在摔到下面,好不容易才摇摇晃晃站起来的时候,才发现到自己的膝盖摔断站不起来了。
“节制一点,终!”
“我知道。马上就去!”
终和余不断地从电梯的皮带上跳到隔壁的电梯皮带上去,捉弄着警官们。
公平地说来,警官们已经尽到了他们领到的薪水以上的力量了。他们在漫长的电梯上跑上跑下,浑身汗水地追着少年们,可是,他们甚至连对方的影子都没能踏到。更可怜的是追着奔跑在往下方电梯上的终的警官,当他们好不容易跑到最上头的时候,突然胸口被一推,便从电梯的上方直落最下方了。
没有一个人受到重伤。轻伤的则有四个,其他的人连一点擦伤都没有。可是,他们就像跑到终点的马拉松选手一样疲累,喘着气,淌着汗,一个好不容易调整了呼吸的警官从车站内爬了出来,对着巡逻车群大叫。
“被他们逃了!”
这是一个令人愕然的报告。这个时候,凶恶的五人组已经离开了上野车站内部,奔跑在暗无人迹的铁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