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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更时分,中平镇上除了两三家茶馆与卖面食的小吃店,还有几个小猫小狗的顾客之外,全镇一片冷清,十之七八已进入了睡乡,这种近山的荒僻小镇集,是没有夜市的,依然保留了日出而作,日没而息的习俗。
在一家小客店的房间里,一灯如豆,一个半老妇人与一个俊美绝伦的劲装少年,停桌相对而坐。少年面色冷漠而沉重,先喘了口大气,才开口道:“大娘,我已经来了三天,如果今晚您不现面的话,明天我就要走了。”
半老妇人道:“我交代过小二,如果你来的话,便通知我,传讯很费事的,因为我不愿意让别人知道我的行动。还算好,信还是传到了。”
他俩是谁?正是方石坚与田大娘。
“萧姑娘好吗?”
“唉!可怜的孩子,还不是一样,有时清醒,有时糊涂,我倒是愿意她糊涂下去,我实在怕看她清醒时那份痛苦伤心的样子。已经十年了,我不知道她还能熬多久”
“”方石坚无言地点点头,面色更沉重了。
田大娘双睛一亮,道:“方少侠,你巴巴地重返中平镇,莫非这么快就有了欧阳仿的消息?”
方石坚咬咬下唇,道:“是的!”
田大娘双手紧按桌面,显得十分激动地道:“怎么样?人在哪里?”
方石坚心里疾转着念头,该不该照实说出欧阳仿自葬鬼冢的经过呢?如果揭开了神灯之谜,牵扯必多,略微思索之后,决定保留部分谜底,当下沉声道:“他已离世了!”
田大娘陡地站起身来,脸色变的十分难看,栗声道:“他死了?”
“是的!”
“是你照我的话,发现他变心而杀他,还是”
“他是自己死的,死得很悲惨。”
“说,告诉我经过。”
方石坚定了定神,道:“是巧合,我碰到他,他认得这柄铁剑,所以就揭出了他的来历,那时他已经站在死亡的边缘”
田大娘颤抖着声音道:“你告诉了他美玲的情形吗?”
方石坚垂下眼光,期期地道:“我告诉他,美玲已经不在人世了。”
田大娘一把抓住方石坚的胳膊,圆睁双目,厉声道:“你你为什么要这样说?”
方石坚叹了口气,道:“大娘,别激动,听我说,他已经是频临死亡的人,但十年来,他坚持着苟延残喘地活下来,这是为了美玲,如果我告诉他美玲为他而发了疯,结果会怎样?他会把痛苦带进坟墓,死不瞑目。如果让美玲与他见最后一面,美玲所赖以活下去的一丝希望破灭,结果又是什么?”
“”田大娘眼眶里泪珠在打转。
“大娘,死者已矣,活着的让她在梦幻中活下去,这是我当时的想法。也许我做错了,可是能有更好的办法吗?”
“他他怎么会死?”
“他说十年前遭人暗算,死里逃生,变成了半人半鬼,不能见人。他每天在等,希望美玲能找上他,但这梦想被残酷的现实粉碎了,生命之火已经熄灭,无法重燃,只有含憎爱分明以殁。”
“他遭什么人暗算?”
“没有说,他说人死万事休,算了。”
“什么叫半人半鬼?”
“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看他的情形是怎么样?”
“我没有看到他的真面目,他隐藏着对我说话”
田大娘摇撼着方石坚的胳膊,低哑而冷厉地道:“是谁埋葬了他?”
方石坚实在难以自圆其说,硬着头皮道:“他自己,他已经事先作了安排!”
“这么说,你根本没见到人?”
“是的!”
“你断定他死了?”
“可以这么说!”
“如何断定?”
“他已经自封在坟墓里。”
田大娘冷哼了一声,泪眼中迸出了寒芒,咬牙道:“完全不合情理,你最好说实话。”
“这全是实话!”
“语意暖味,设词含糊,你到底隐瞒什么?”
“大娘不信?”
“一点也不信。”
方石坚不由傻了眼,他自己也觉得如此交代实在使人无法相信。在万般无奈之下,苦苦一笑,道:“大娘,如果我照实说,您可要守口如瓶。”
田大娘激动地道:“说,快说。”
于是,方石坚以极低的声音,把前后的经过,照实说了出来,田大娘双手一松,坐回椅上,身躯簌簌抖个不住,面皮也起了抽搐,久久才迸出话声道:“他他就是神灯的主人?”
“是的!”
“此地入山到秃顶峰,只一天半路程,为什么不对!”
“什么不对?”
“美玲为什么不说以神灯为记的这一个约会?”
“这个就不得而知了。”
“你说的全是实话?”
“人格担保,如果将来大娘发现有虚伪的地方,我的脑袋随时等着。”
“方石坚,如果你所言不实,我要杀你实在太容易了”
“当然,我毫不怀疑。”
田大娘的泪水又告倾泻而下,悲不可抑,哭叫道:“为什么?为什么天公要如此荼毒这一对苦命鸳鸯?”
“卡卡”屋瓦压碎的声音,田大娘一手弄灭了灯火,闪电般夺门而出,方石坚也是大吃一惊,紧跟着射了出去,不差先后地上了屋顶,一条淡淡的黑影已在二十丈外,两人不约而同地弹身疾追。
那人影快得出奇,只眨眼工夫,便落入镇外的林中去了。两人追到那片林子里,田大娘一挥手,他们分左右抄林!
两人分开,穿林从左右抄搜,不久,到了林外,双方会合,方石坚沮丧地道:“我看是追不及了,对方的身法太惊人。”
“你认为可能是什么人?”
“无从想象,也许是无意路过”
“不对,照对方的身法判断,是一个上上之流的人物,不可能踏碎屋瓦,连弄出声音都不会,一定是有意的。”
“但我们追不到人。”
田大娘窒了一窒,道:“不行,我得马上回去,这内中有蹊跷,说不定”
方石坚下意识地一阵紧张,道:“说不定什么?”
“不要多问,我以后会找你。”
“大娘,我可以请问上次见萧姑娘的宅院在那里吗?”
“我不能告诉你,你也绝对不可以试着寻找,否则后果难料。我最好也赶快远离这地区,这档子事不能向任何人提起。”说完,飞闪而逝。
方石坚怔在当场,他不敢漠视田大娘的警告,从黑白双妞上次在感应寺中,出手之间,使江湖上黑白道闻名丧胆的人妖“彩衣仙娘”与“毒心公子”“赛神仙”等连大气都不敢透,这证明她们的主人是一个不可思议的可怕人物,所不解的是萧美玲怎会住在那神秘的宅院里,她是否也是她们一家人?
田大娘惶急而离,她想到了什么?
那神秘人影,踏碎客店屋瓦,是有意还是无意?
如果说那人影早已在屋面窃听,不用说,自己告诉田大娘的,他一定全听。这一来,神秘的谜底,算揭出了江湖,会发生什么后果?
想到这里,他不自觉地打了一个寒噤。
蓦地,一声凄凉的叹息,从林子里传了出来。
方石坚心中一动脱口道:“林子里是哪位朋友?”
一个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道:“世上伤心客,海角断肠人!”
方石坚不由为之愕然,伤心客,断肠人,对方到底是什么人?一窒之后又道:“阁下到底是谁?”随着话声,转身对着漆黑的。
“伤心客!”
“伤心客?”
“不错!”
方石坚突地想到刚才追失的那神秘人影,莫非对方隐在林中,根本就没离开?心念之中,试探着道:“阁下是冲着在下来的吗?”
“嗯!正是。”
“何不现身出来?”
“没这必要!”
又是一个神秘人物,方石坚为之气结,冷声道:“有何指教?”
那自称“伤心客”的声音道:“方石坚,受人之托,就该忠人之事!”浓重的鼻音使人听了怪不舒服的。
方石坚一听话中有话,心头顿时紧了起来,大声道:“阁下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伤心客”道:“想想看,你有什么重要的东西遗留在店房里?”
方石坚陡然一震,立即想起了“鬼冢主人”欧阳仿托自己送交“妙修”女尼的那个包袱,登时惊魂出窍。这东西如果丢失,落入别人之手,那还了得,身形暴弹,循声音方向射入林中。月夜,林子里视线不太明朗,仅能粗略辨物,但目光连扫之下,却不见人影,额头上登时冒出了冷汗,栗声道:“阁下藏在什么地方?”
“就在你身边不远!”声音似远又近,无法判明确实方位。
方石坚惶急地道:“阁下所指的是什么?”
“伤心客”道:“别明知故问,你知道是那包袱里的东西。”
这一说,使方石坚寒气大冒,看样子东西已落在对方手里,他什么时候取到的呢?是了,定是自己与田大娘追入林中,对方却乘机回店,但对方怎会知道那是自己受托的东西呢?想到这点,不由全身发了麻,如果不追回那东西,问明原因,后果的确难料,当下颤声问道:“阁下拿到了那包袱?”
“大概是!”“打开看过了?”
“这倒没有!”
“阁下怎知这东西是受人之托?”
“天底下没有绝对的秘密,人,总有百密一疏的时候。”
方石坚头皮发了炸,他想不出是什么时候疏漏了,咬咬牙,道:“阁下能把包袱见还吗?”他的心在剧烈地跳荡。
“伤心客”悠悠地道:“可以可以,不过”
“不过怎样?”
“以后如果区区有事请你代劳,你不会拒绝吧?”
“这是要挟吗?”
“谈不上,区区说了个请宇。”
现在最要紧的是能得回包袱,其他的无法计及了,即使是饮鸠止渴,也只有喝下去再说。方石坚挫了挫牙,硬起头皮应道:“可以,但得事先声明,如果是不合情理的邪恶事,在下就不干”
“当然,一言为定了吗?”
“大丈夫一言,驷马难迫!”
“如此拿去,包袱在你头顶上的横枝上。”
方石坚抬起头,包袱果然就吊在头顶上,忙纵身取了下来,仔细察看,没有打开的迹象,虚悬的心,算放了一半,定定神,道:“阁下得说明怎会知道这东西是在下受人之托的?”
“你想反悔刚刚的承诺?”
“没这意思!”
“那就不必问了!”
“在下定要知道”
“区区告诉你吧,这东西你曾送到水月庵,但没找到人,就是这样。”
“阁下怎”
“区区正巧路过,无意中听到的。”
这一说穿,方石坚的心又定了些,吁了口气道:“阁下肯现身一见吗?”
“伤心客”道:“见与不见都是一样!”
方石坚愕然道:“这话怎么解释?”
“伤心客”道:“你回头看!”
方石坚转身,目光扫处,只见数丈外的树身间,站着一个长袍曳地蒙头怪人,手中拄着一根拐杖。怪,有着说不出的怪,如果他不开口,你便无法知道他是男是女,是老是少。
头套齐肩,面部只开了一个孔,闪着夜鹰般的目芒,难道他是独眼?
眼一花,人影骤失,殊不知是如何消失的。
方石坚倒抽了一口凉气。的确,见与不见都是一样,对方未现庐山。
他走了吗?
声音又从另一个方位传来:“你叫‘冷面修罗’不是?这外号很响亮。”
方石坚淡淡地道:“不错,是别人起的!”口里说,心里却在想:“自己答应了他,如果以后他有所求,自己不能拒绝,他安的是什么心?这承诺,几与卖身无异,但武士一言九鼎,后悔也没用,谁让自己粗心大意,予对方以可乘之机。如果对方悄然取走,自己根本无法得回,会发生什么严重的后果,实在无法想象。”
“伤心客”又道:“方石坚,区区给你一个忠告,你身上的剑,和这包袱一样重要,难免有人觊觎,你得加倍小心,不能稍有差池,最好是物不离身,人不离物。”
几句话说的方石坚寒敢大冒,对方对自己知道得这么清楚,太可怕了。“伤心客”从没听说过,他到底是什么人物?心念未已“伤心客”沉声道:“有人来了,说不定是找你的,如果你不愿多事,就从林里走吧!”
方石坚心中一动,举目望去,只见林外空地上的出现两条娇俏人影。人在林中,看外面便光亮得多,他一眼便已看出来的是黑白双妞,登时心念疾转“田大娘走没多久,双妞便现身,会不会田大娘的行动被拆穿了。事关欧阳仿与萧美玲的秘密,得弄得清楚,不能一走了之。”
于是,他举走出林,朝黑白双妞停身处走去。他才从林缘现身,黑白双妞立即弹身奔迎过来。
黑妞首先开口道:“方少侠,总算把你找到了!”
方石坚力持镇定,道:“两位找在下何事?”
白妞笑笑道:“敝主人请你去一趟!”
方石坚心中一动,他不忘在无知觉的情况下功力被封禁的那一幕,但下意识中却有一股好奇的冲动,可以乘此机会反看看疯女萧美玲,同时探探那神秘宅院的座落和她们主人的来路,当下淡淡地道:“贵主人要在下去一趟有事吗?”他疑心田大娘东窗事发了,因为她赠剑和要自己寻找“冷面秀土”欧阳仿是秘密的。
白妞脆生生地道:“我家主人极想听听‘神灯’的故事。”
方石坚大吃一惊,难道与田大娘谈的那一席话泄露了?剑眉一挑,道:“什么神灯的故事?”
白妞一皱鼻子道:“方少侠,你就是神灯的传人,这一点用不着否认,已经证实了。”
方石坚为之一震,寒声道:“证实了谁证实的?”
黑妞接口道:“我姊妹俩证实的,你大概不会否认在秃头峰上高歌孤星寂吧?然后你突然失踪了半个月,现在却在此地现身,没错吧?”
方石坚顿悟上次无缘无故地被带到神秘宅院,然后又放自己走,目的是探神灯之谜,因为江湖盛传自己是神灯的传人,看样子黑白双妞在这段时日里,都在暗中注意自己的行动,连自己以半月时间参修“鬼冢主人”遗赠的武功她们都知道。这么说,田大娘的事并没泄露。心念之中,冷冰冰道:“在下郑重声明,并不是什么神灯传人,同时也没空去见贵主人。”
白妞说道:“你的声明对我姊妹没用,倒是去不去由不得你作主。”
方石坚冷傲地道:“在下的行动自己作主,用不着别人代劳。”
白妞粉腮一寒,道:“不见得吧?”
方石坚冷哼一声,转身便走。
人影一晃,白妞拦在头里,大喝一声:“站住!”
方石坚止步道:“怎样,莫非要动武?”
白妞道:“如果你警酒不吃吃罚酒,愿意灰头土脸,也是没办法的事。”
方石坚不由气往上冲,他不知道是否是双妞的对手,但这口气是咽不下去的。他不愿被人呼来喝去,带着鼻子走,同时对方的目的,在揭开神灯之谜,天知道她们的主人用什么手段对付自己。当下再次冷哼出声,道:“无妨试试看。”
白妞意颇轻蔑地道:“哟!方少侠的胆子似乎比上次大多了。”
方石坚一撇嘴,道:“可以证明一下的!”说着,把包袱在肩头系牢,蓄势以待。
白妞双掌一亮,仅只是一亮,没有任何响动,无声无息。
方石坚下意识地一震,他不知道这是什么功力,但他亲眼看到“彩衣仙娘”与“毒心公子”在这奇诡的功力下,变色而退,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他本身在上次被封禁功力时,也领略过劲气绿芒钻脉透经的滋味,也就在白妞亮掌的刹那,他的双掌以十成功劲劈了出去。
事出意外,白妞料不到她的掌功会失效,是以毫无防范,等发觉情况有异,如山劲敢已压体而至,应变无及,闷哼声中,娇躯猛往后撞,幸而黑妞横身挡住,不然她非栽倒不可。
双妞全傻了眼,这是怎么也料不到的事。
方石坚却是振奋异常,他意识到灰衣老人送他的护心甲发生了妙用。
黑白双妞四只眼睁得老大,震惊莫名。
蓦在此刻,一个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自林中传出:“穿心无无功。你俩是‘天池魔婆’的门下。”
方石坚立即听出是“伤心客”的声音,他还没离开,想不到他能一口道出黑白双妞的来历,这是连“无回玉女”也不敢出口的。
双妞霍地回转身,黑妞带煞的声音道:“什么人胆敢妄提姥姥的尊号?”
“世上伤心客,海角断肠人!”
“朋友到底是谁?”
“你俩不必知道!”
“找死!”
随着喝话之声,双双扑入林中。
“哈哈哈哈”笑声忽东忽西,由近而远,似乎故意逗引双妞的追逐。
明知双妞的来路,竟敢公然挑逗,显见这“伤心客”也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可是双妞似乎并不知道对方的来历,如果是一号人物,双妞应该知道才对,这一点颇令人费解。
“穿心无无功”“天池魔婆”这还是第一次听说。
突地,方石坚灵机一动,此时不走,更待何时,难道要等黑白双妞回头来纠缠?虽然凭自己目前的功力,并不怕她俩,但伤了人却是惹厌,永远缠夹不清。
于是,他弹身飞掠而离。
天明时分,中平镇已在数十里之外。
他准备北上入豫,回芒山去见“芒山老人”问明自己身世。
肩头上的包袱,是个大累赘,同时也是个大责任,如何才能找到“妙修”女尼,完成“鬼冢主人”的临死重托呢?“鬼冢主人”对自己有传功输元之德,所能报答的,也只有这一点点了,如果办不到,死者难瞑目,生者亦不安。
这天过午不久,方石坚从襄阳附近渡过了汉水,离船走没多远,忽听身后一个极为耳熟的声音道:“方少侠请留步!”
心中一动,方石坚止步回身,一看,心头顿时涌起了一股十分复杂的情绪,来的竟然是“无回玉女”蒋兰心。当下抱了抱拳,淡淡地道:“蒋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无回玉女”笑了笑,柔媚地道:“人盯你,我盯人,所以又碰在一路。”
方石坚实在不欣赏她那股媚劲,但曾迭次受她好处,不能不睬,平板着脸:“谁盯踪在下?”
“无回玉女”道:“你不知道襄阳一带是‘金龙帮’的天下?”
心头一震,方石坚撇了撇口角,道:“这在下倒不太清楚,盯踪的人呢?”
“如我判断不错,前道之上已经有人在等。要避免麻烦,最好是绕道。”
“在下没这打算,这条路可不是‘金龙帮’的!”
“好吧,走,我也凑凑热闹!”
“姑娘不怕麻烦?”
“这我倒还没怕过,‘金龙帮’主传出了‘金龙令’,对象不单是你,还有我!”
“噢!”
方石坚心里十分清楚,该帮少帮主“毒心公子”佟大业追求“无回玉女”不遂,因妨生恨,所以也把她列为追杀的对象。据蓝衣书生丁一风说,她本是他的爱人,后来舍他而投入“毒心公子”的怀抱,以“毒心公子”的来头人才武功,足可配得过她,她为什么又见异思迁呢?难道她就是一般说的水性杨花的女子?
“无回玉女”朝远处扫了几眼,道:“不出十里,就有好戏上场!”
方石坚若有深意地道:“在下实在不明白,姑娘为什么与佟大业反目”
“无回玉女”白了他一眼道:“你真的不明白?”
“真的不明白,你们不是很要好吗?”
“要好?谁说的!”
“嗯!记得第一次见到姑娘时,你们是一路的。”
“一路就表示要好?”
“听人说姑娘是他的爱人。”
“无回玉女”粉腮一变,道:“问你是谁说的?”
“何必定要指明呢?江湖道上,有什么能蹒过人的耳目”
“你相信?”
“说不上相信不相信,这是姑娘个人的事,不过在下认为佟大业有身份,有地位,一表人才”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闲话一句而已,我们走吧!”说完,转身举步。
“无回玉女”与他走了个并肩,久久不曾开口。
方石坚突地想起一件事来,打破了沉默道:“对了,姑娘听说过‘伤心客’这名号吗?”
“没听说过,你怎么会问起的?”
“是个蒙面人,很神秘,看样子很有来头,他能一口道出黑白双妞的来路。”
“哦!怎么说?”
“他指出双妞的掌功是‘穿心无无功’而且揭破双妞是‘天池魔婆’的门下。”
“无回玉女”惊声道:“有这等事?怪了,‘伤心客’从没听说过这一号人物,他怎敢公然提‘天池魔婆’的尊号?”
方石坚好奇之念大炽,挑眉道:“为什么不能提呢?”
“算起来,这位”说到这里,突然顿住,四下张望了一眼,怕有人听到,然后才低声道:“这位魔中之魔已是百岁开外的人,我没见过。数十年前,谁敢妄提她的名号,准死无疑,已经销声匿迹了近二十年,想不到又有她的门人出现。”
方石坚暗自骇然,回想在那神秘宅院中,在屏风后出声导问自己的黑白以妞所称的主人,从音调判断,决非百岁之外的老妪。被称为主人,当然是“天池魔婆”的嫡传或是再传弟子。
心念未已,忽见前头道上,四条人影挤作一堆,踉跄奔来,渐行渐近。目光扫处不由头皮发了炸,几乎惊叫出声,两个五官不辨,血肉模糊的人,由另两个人扶着,一路歪斜的撞来。那两个扶伤的,年在五十上下,貌相狰狞,看来不是好路道。
“无回玉女”惊声道:“桐柏四鬼,怎会”
来人到了跟前,近看更骇人,受伤的面目全毁,皮翻肉转,血污满身,其中一个有只眼珠挂在眶外,那份情状,使人不敢看第二眼,两个受伤的,分别狞视了方石坚与“无回玉女”一眼,双方擦身而过。
“无回玉女”咬着牙道:“这就是‘毒心公子’佟大业的杰作。‘金龙血爪’伤人就是这样子,你没见识过吧?‘桐柏四鬼’作恶多端,算是遭报。”
方石坚吐了口气,皱紧眉头道:“看来‘金龙帮’的人就在前面不远?”
“差不多!”
“用这种残酷的手法伤人,该死!”口里说,心里却想到上两次若非“无回玉女”援手,自己可能也逃不过佟大业的毒手,正是刚才那两人的样子,想到这里,下意识地打了一个寒颤,心头涌起了一片对“无回玉女”感激之情,不自觉地转目去望她。
“无回玉女”先报以一笑,才又寒下脸道:“想杀佟大业的不止你一个,但人家惹不起‘金龙帮’!”
“帮主是谁?”
“九天神龙佟威。噫!你连这震撼武林的巨-都不知道?”
不禁面露赧然之色,他是初走江湖。“芒山老人”没提过的江湖人物,他全不知道。他也奇怪“芒山老人”怎忽略了这天下第一号的人物?
一箭之旁的道旁疏林中,出现了一大片人影,其中大多数服色一致,方石坚心中一动,正要开口“无回玉女”已抢先开口道:“今天够瞧‘金龙帮’的十八金龙与三十六银龙五十四名镇帮武士全到了。看,佟大业出林迎接我们了。”
什么十八金龙,三十六银龙,方石坚是第一次听说,倒是“毒心公子”佟大业他老远一眼便看得出来。
事实摆在眼前,今天是不了之局,流血杀人,在所难免。
方石坚心念一转,突地止步道:“蒋姑娘,你回头吧,前面的在下一个人去应付。”
“无回玉女”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情说道:“为什么?”
“佟大业找的是在下,姑娘犯不着”
“你忘了,我刚才告诉你,我也是‘金龙令’追杀的对象?”
“可是佟大业对姑娘,未必一定存心为难。”
“你以为我怕?笑话,‘无回玉女’还没吃瘪过。”说完,大步前走。
方石坚只好疾步跟上,心里的感受可就复杂了。
双方在路中央面面相对“毒心公子”身后,随着两个人,一个是巡察洪文远,另一个是个麻面老者。“毒心公子”口角噙着一丝阴笑,先狠狠地朝方石坚扫了一眼,然后目注“无回玉女”冷声道:“蒋兰心,你现在回头还不太迟。”
“无回玉女”娇笑了一声,道:“佟大公子,回什么头呀?”
“毒心公子”面皮一阵抽动,道:“你与他一刀两断,我们言归于好,我撤追杀你的‘金龙令’。”
“无回玉女”格格一阵大笑,道:“佟大公子,金龙令只能吓唬别人,我蒋兰心不在乎。至于说言归于好,根本谈不上,我们什么时候好过?”
“毒心公子”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冷厉地道:“你可别后悔?”
“无回玉女”毫不思索地道:“后悔的恐怕是你而不是我!”
“毒心公子”冷哼了一声,目光射向方石坚,咬着牙道:“姓方的,你活得太长了!”
方石坚冰声道:“佟大业,彼此彼此!”
“毒心公子”咬着牙道:“不管你是什么来路,此地便是你长眠之所!”
巡察洪文远扬声朝林里发话道:“派人封锁路的两端,不计任何人通过。”
一声令下,立即有数名武士分别奔向大路两端。
方石坚傲然兀立,面寒如冰,习惯地蹙起眉头。
人影纷飞弹射中,十八金龙,三十六银龙,以及另一些高手,围了上来,形成了双重人圈。
“无回玉女”抖出了金剑,粉面登时罩起了杀机,声音不失娇脆地道:“人太多,料理起后事来可相当费事!”
“无回玉女”剑出伤人,金剑一亮,不少高手为之变色。
“毒心公子”扬起了右手,大喝一声:“准备!”
“呛啷”声中,所有在场的全亮出了兵刃,锋芒映着日头,泛起一片闪铄森寒冷光,态势相当惊人。
“无回玉女”粉腮开放出带煞的笑花,偏头向方石坚道:“我们背对背,各照顾一个正面!”
“有此必要吗?”
“比各自为战好些!”
“好吧!”
于是,两人隔三尺背向而立。本来两人如果要走,恐怕无人能阻,但谁也没这念头。方石坚缓缓抽出铁剑,斜撇向右上方,俊面满布杀机。
空气在方石坚亮出铁剑之际,骤呈无比的紧张。
“毒心公子”上扬的手猛然向下一挥,他身后的巡察洪文远与那麻脸老者,正面欺向方石坚,另有四名金龙武士,分别欺向两侧“毒心公子”左手执剑,右掌运起了“金龙血爪”功,转到“无回玉女”正面,另四名银龙武士配合担任左右辅攻。
一声暴喝,揭开了血的序幕。
洪文远与麻面老者,首先攻出一剑,然后四名金龙武士稍迟发剑,同一时间“毒心公子”也挥了剑,然后四名银龙武士配合出了手,显然,这是有计划的战法,出剑有先有后,方位又各别,应变的必须兼顾三个方向。
乌芒乍闪,金光突空而起,金铁交鸣声中,暴传惨号,方石坚右侧的一名金龙武土,断臂翻滚开去,但随即又有一名补上位置。
激烈的场面,于焉叠了出来。
“无回玉女”手中金剑狠划疾圈,凌狠厉辣,令人咋舌,但“毒心公子”在四名银龙武土辅攻之下,左剑右爪,指端红光吞吐,剑尖芒尾伸缩,乘虚蹈隙,攻势绵密无懈,暂时没有死伤。
方石坚这一面情况不同,乌芒闪处,不是折刃,便是见红,只两三个照面,已经一死三伤。
“哇”地一声,一名银龙武士在“无回玉女”剑下飞头。
“毒心公子”左手使剑,招式与一般剑术迥异,攻击的部位角度,更是奇诡“金龙血爪”时时准备伺机而发,他的身手,并不比“无回玉女”差多少,在银龙武士配合下全力抢攻“无回玉女”的杀手,便受了限制,但金剑布成的死亡陷井,却使辅攻的银龙武土不敢放手攻击。
方石坚恨透了巡察洪文远,说他是神灯传人的流言,便是洪文远放出江湖的。他有心要毁了他,但洪文远不但身手高,人也相当滑溜,招式虚实渗用,绝不接触方石坚的正锋。
一声如雷暴吼传处,一道撼山栗岳的是劲,振向方石坚与“无回玉女”背后的空隙,出手的,是一个伟岸如金刚似的黑袍老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