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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赛神仙”作色道:“老夫偶而耍耍花招,但也分对象与时地,你把老夫看的半文不值吗?这解药炼制不易,岂能随便浪费?就算这是毒药,他本中毒之身,不在乎再中一次毒,况且老夫人在当场,难道还会飞天遁地?”
方石坚心念数转之后,慨然道:“拿来!”
牟庭光似乎想阻止,但只口唇动了动,没出声。
“赛神仙”把两粒解药抛向方石坚,方石坚毫不考虑地吞了下去,他心里已有准备,万一情形不对,他有把握一击而毙对方。
牟庭光也凝神戒备,准备随时出手。
约莫半刻光景,那被毒针射中的伤口,汨汨冒出了黑血,酸麻之感逐渐消失,这证明解药已经奏效。
牟庭光光切地道:“方兄感觉怎么样?”
方石坚点点头,道:“像是奏效了。”说着,转问“赛神仙”道:“在下恩怨分明,阁下有解毒之情,以往过节算是抹消,不过坏话说在头里,如果旁生枝节,可就另当别论了。”
“赛神仙”耸了耸肩,道:“老夫可以走了吗?”
方石坚放开穴脉,试运真气,毒已除尽,知道没问题了,才应道:“请便!”
牟庭光抬手道:“且慢,阁下以不光明的手段毁了‘彩衣仙娘’,依她平素为人,死固不足恤,但却不能任其暴尸荒野,在人道立场上,阁下该为其善后,对吗?”
“赛神仙”翻了翻眼,道:“好吧!”随手抱起“彩衣仙娘”的尸体,朝林深处奔去,瞬焉而杳。
牟庭光走近方石坚,沉声道:“这矮子虽然邪门,但有时也偶尔会做好事,他使阴手毁了‘彩衣仙娘’,等于是替江湖除了一害,不过他的手段不足取,动机也不正。”顿了顿,又道:“方兄怎会着了丁一风那厮的道儿?”
方石坚宽心仁厚,想到君子隐恶扬善“无回玉女”的事,最好是不宜扬出来,于是含糊以应道:“小弟没防他扇中会藏有暗器,差一点毁在他手里。”
牟庭光没有问下去,转了话题道:“方兄说的包袱是怎么回事?”
方石坚恨眼地道:“包袱里有样东西,是小弟受人之托转交另外一个人的,昨晚在客店里丢失了,但他却矢口否认,这包袱决不能丢。小弟现在不知如何是好。”
牟庭光铮以眉道:“到底是什么东西,很值钱吗?”
方石坚期期地道:“东西想来不值钱,只是非常重要,小弟受托之后,没打开看过,根本不知道是什么物件。”
牟庭光低头沉思了片刻,突地轩眉道:“这样好了,区区认识一位业已洗手的黑道前辈,洛阳一带下五门的人物对他十分尊崇,如果有他一句话,说不定会查得出来,区区马上去拜访他,如何?”
方石坚苦着脸道:“这也是一条好路子,只是劳动兄台”
牟庭光爽朗地道:“你我初交,但一见如故,这一说见外了。”
方石坚长揖道:“如此,就劳驾兄台了,小弟先在此致谢。”
牟庭光道:“那位前辈不住城里,咱们得就此分手。方兄说个连络处,如果有了消息,也好接头。”
“小弟住在福源客栈最后一进的厢房里。”
“好,区区马上去办这件事,回头见!”身形一弹,飘然而去。
方石坚心里十分痛苦,他本来是追缉杀害“芒山老人”的疑凶“广觉”和尚,想不到连遇岔事,深深地陷入了泥淖之中。突地,他想到“赛神仙”人虽邪门,但江湖阅历却丰富,说不定可以从他口里探出些“广觉”和尚的端倪,不访设法多方打听,单凭个人盲目找寻,恐怕一辈子也没结果。如果杀人若真是“广觉”和尚,那他已现了踪,总有人看到的。
于是,他朝方才“赛神仙”消失的方向奔去。
奔了一程,不见人影,奇怪“赛神仙”把“彩衣仙娘”的尸体带到何得埋葬?
林木渐疏,眼前现出一条小溪,春水绿波,在疏林斜日之下,显得无比地清幽,忽然,他发现不远处的溪畔树荫下,俏立一个素衣丽人,体太婀娜,看背影极是熟悉,她是谁?
他从记忆中搜寻这素衣女子的影子
蓦地,他记起来了,萧美玲,疯女萧美玲,欧阳仿的爱人,她怎么会在这里?
记得“伤心客”说过,神秘宅院中的人全失了踪,想不到她们已到了北方。
他的心狂跳起来,暗忖:“该不该见她?一个疯女,见过一次面,她的记忆中会保留自己吗?”
心念之间,脚步已不知不觉地向前挪动。
近了,相隔不到两丈,但那素衣女子痴立如故,似乎不知道有人走近,连动都不曾动一下。他忍不住开口道:“萧姑娘!”
没有反应,他心头浮上了神秘宅院小轩中,被她胡缠的那一幕。俊面不由发了热,但随之涌起的,是一阵莫名的凄怆,她以一生幸福作代价,痴恋的人儿“鬼冢主人”——“冷面秀土”欧阳仿,业已长眠荆山鬼冢,她仍在等待吗?
他又叫了一声:“小玲姑娘!”
素衣女子幽幽地回转妖躯,冰凉地道:“谁是小玲姑娘?”
“啊”了一声,方石坚登时怔住了,这女子长得极美,几乎不亚萧美玲,但她不是萧美玲,光年纪就差了许多,她可能仅二十出头,而萧美玲已三十过外,久久,他才迸出一句话:“对不起,在下认错了人!”说完,转身就要离开。
“别走!”
“姑娘有什么话要说?”
“你就打算这么走了?”
方石坚又是一窒,看来又碰上了一个刁蛮女子,俊面一沉,道:“在下不能走吗?”
素衣女子冷若冰霜地道:“不能走!”
“为什么?”
“你就是‘冷面修罗’?”
“不错!”
“把东西留下再走!”
方石坚心头一震道:“什么东西?”
素衣女子道:“铁剑和九转造化返魂丹!”
方石坚的星目睁大了,想不到这女子是冲着自己来的,她能说出“九转造化返魂丹”这名称,如果不是刚才偷听到“赛神仙”的话,便是被“赛神仙”所利用,一把无名火燃了起来,冷哼一声道:“姑娘是谁?”
“我就是我!”
“姑娘怎知在下身上有这两件东西?”
“这不是秘密,你不否认是‘神灯’的传人吧?”
方石坚气无所出,脱口便道:“在下为什么要承认?”
素衣女子柳眉一挑,道:“那好,把东西交出来吧!”
方石坚怒极反笑,说道:“有本事就拿去,偷抢任便!”
素衣女子樱桃小口一撇,道:“姓方的,姑娘我如果没这本事,便不会现身了。”
就在此刻,数条人影穿林而至,方石坚目光扫处,只见来的是老少二道士和三个神秘诡异的老者,来人在三丈外停身,十道贪焚的目光,直在方石坚腰里打转。
紧接着,又有十几条人影,越小溪而来。
方石坚的心向下沉,暗想道:“看来又要杀人流血了!”心念之中,星目中抖露出恐怖的杀机。
那素衣女子不知怎地,隐入林中不见了。
方石坚默数来人,竟有十八名之多,而且很明显地可以看出,都是不俗的高手。这些牛鬼蛇神的来意又是什么?与刚刚隐去的素衣女子一样?
先来的两道三俗,齐齐转目扫瞄了后来的一眼,老者之一开口道:“清虚道兄,是不是先把这些碍手碍脚的东西弄走?”
“清虚道人”阴恻恻地道:“用不着浪费时间了,谅他们也成不了什么气候,咱们还是照原来的协定,贫道师徒取剑,三位得那金丹”
另一老者道:“假使那粒‘九转造化反魂丹’,已经被他吃在肚子里,老夫弟兄岂非劳而无获,种树给别人乘凉?”
“清虚道人”抚了抚须,道:“等得手之后再议如何?反正咱们不是初识,不会使贤昆仲吃亏的。”
后来十几个江湖人,怒目望二道三老,可能是气五人太目中无人。
方石坚不由气煞,对方竟然商量分脏,好像东西是手到拿到似的。当下冷漠至极地哼了一声道:“各位想都是为了同一目的而来?”
“清虚道人”身形朝前一欺,怪声怪调地道:“把东西交出来,彼此不伤和气,如何?”
方石坚肺都气炸了,咬着牙道:“阁下说的比唱的还要好听!”
“道爷是先礼后兵!”
“可是在下的东西对阁下没用!”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因为阁下不能活着回去!”
“清虚道人”先是一楞,继而发同一阵狼嗥也似的笑声道:“好小子,口气还真不小!”说着,突地掣下插在颈后领口的拂尘,一抖,尘丝根根笔直,像一蓬铁刺,这一手“着物成钢”的工夫,表示出他内力修为,已到相当惊人的地步,松了劲,尘尾才又垂下恢复原状。
方石坚暗自心惊,但他并不在乎。
“清虚道人”突地转顾那批后来的人道:“没什么热闹可看,你们也别妄想分一杯羹,识相的快滚!”
人群之后一个阴森刺耳的声音道:“老杂毛,你这一手到别处去吓唬小孩吧,老夫可看不上眼。”
“清虚道人”目芒一闪,干咳了一声道:“唷!原来是‘棺中人’也到了场,这些想是阁下的徒子徒孙,本道爷还以为他们从何处借了胆子来”
方石坚这才注意到来人中多了一个形同僵尸的柘瘦老人,除了一对闪着绿芒的眸子,全身上下没有一丝活人味,真像是从棺材里爬出来的,如果是夜晚碰上了,不认为是见鬼才怪。
“棺中人”排众而出,直趋“清虚道人”身前,枭啼也似的一笑道:“老杂毛,我看你们五人快滚才是正经。”
三老者脸上已变了颜色。
“清虚道人”窒了半晌才开口道:“看来咱们要分个高下了?”
方石坚面上一无表情,心想,且看你们狗咬狗,反正都不是人。
“棺中人”苍白的面皮,紧绷在骨头上,绿芒射出三老者道:“你们大概是什么‘中山三狼’了,想多吃几年饭便快滚,否则便将倒在这里喂狼。”
三老者脸色又变了几变,互望了几眼,一声不响地弹身走了。
“清虚道人”面皮一阵抽动,狠狠地骂了一声:“杂种!”
“棺中人”阴森森地道:“你师徒不滚,大概是有种了的?”
“清虚道人”目珠一转,道:“咱们打个商量如何?”
“打什么商量?”
“咱们合手,取得东西之后,以拈阉决定得主如何?”
“别做清秋大梦,谁要你老杂毛合手。”
“阁下小觑了‘冷面修罗’”
“少放屁,要滚还来得及!”
“清虚道人”脸上可挂不住了,怒声道:“别欺人太甚。”
“棺中人”目无余子地道:“就把你这老杂毛欺定了,你待怎么样?”
“清虚道人”暴喝一声,手中拂尘电扫而出,那小道土如响斯应地拔剑助攻,手脚倒也利落。
“棺中人”滴溜溜一转,避开了一剑一拂,伸出皮包骨的鸟爪,抓向老道右肋,老道拂尘回扫,小道土的长剑,乘机疾刺“棺中人”后心。“棺中人”身法相当诡异,玄奇地一个倒旋,脱出圈外,顺手反掌在小道士背上一拍,小道土变势无及,连人带剑,撞向老道。
三方面的动作,都如电光石火。
“清虚道人”可显出他的能耐,硬生生一仰身,单足拄地,旋了一个半弧,堪堪让过小道士的前冲直刺,腰杆一挺,拂尘挟“丝丝”破风之声,扫向“棺中人”奇巧快捷,令人叹为观止。
小道士适时收势转身,电袭“棺中人”侧背,师徒俩配合得丝丝入扣。
“棺中人”厉笑一声,再次以鬼魅的身法,脱出师徒俩的夹击,反手一插。
惨号爆空而起,小道士长剑掉地,面孔扭曲“棺中人”的枯瘦手爪,业已深深插入他的肋下腰腹之间。
“清虚道人”怪叫一声,左爪右拂,猛扑“棺中人”“棺中人”一身塌身形,把小道士当盾牌朝前推迎。
拂尘挥处,小道土顿时面目全非,脸孔被刷成了一块烂肉,已没有声息。
“棺中人”抽身后退,小道士仆了下去。
“清虚道人”目眦欲裂,腾步进击,势同疯虎。
“棺中人”僵尸般的身形连连晃动,在狂涛巨浪似的拂尘影中游走,近圈子的小树,枝叶纷飞,看得人怵目惊心。
一声刺耳的暴喝传处“棺中人”不知用的什么手法,竟然一下子抓住了拂尘芒丝,双方身表骤然静止,借着拂尘,拼上了内力。
也只一会儿工夫“清虚道人”面如喷血,汗下如雨,身躯簌簌发抖起来。
“呀”地一声厉吼,夹着半声闷嗥“棺中人”的手爪,插入“清虚道人”的心窝,深入齐腕。
“清虚道人”怒目张口,鼻里嘴里,涌出了血沫。
“棺中人”一抽手,老道栽了下去,再也不动了。
方石坚面上的肌肉微微抽动,除了更冷之外,没什么特殊表情。
“棺中人”转面对着方石坚,手指上仍在滴血,此刻,他似乎已不像是一个人,而是一个茹毛饮血的妖物。
方石坚缓缓拔出了铁剑,面色和剑身一样冷厉。
“棺中人”寒森森地道:“老牛鼻子就是你的榜样,如果乖乖交出东西,老夫放你一条生路。”
方石坚没有答腔,手中剑徐徐上扬,目光冷凝了,人与剑似乎已溶为一体。
气势,代表一个剑手修为的深浅。
“棺中人”的死人面也冷僵了,没有表情,绿色的目芒变成了两道光柱。
在场的目光也全冻结了,静得落什可闻,杀机充斥在每一寸空间。
僵持,双方意志力的拼斗,只要谁稍微一懈,致命的打击立至。
双方对峙了足足一盏热茶工夫,方石坚不但无懈可击,而且气势越来越迫人,这气势是无形的,对手可以感觉出这种看不见的压力。“棺中人”突的抽身暴退,快逾电闪,他不敢接这一剑。
方石坚徐徐放落铁剑。
一声怪啸起处,人影一阵晃动,把方石坚围在核心。合围的参差错落,占的方位十分奇特“棺中人”也混在当中。
方石坚一看情况,杀机又炽,挥剑扫向最接近他的一个,怪事发生了,剑下人杳,掌指破风声,却自背后袭来,他反剑回扫,仍然落了空,分明是一个小小的人圈,现在却变成了无数的隐约人影,重重叠叠,不知有多少。
现场也改变了,不见树木,也不见小溪,入目尽是鬼魅般的幢幢人影,像是乾坤倒转,白天突变为黑夜,灰蒙蒙不见一丝天光。
他陡然而悟,自己已被困在一个不知名的阵势之中。
掌指朝不同角度袭来,他只挥剑抗拒,只见些似实又虚的人影在晃动游走,但找不到确实的对象。
他来回冲刺,像是与有形无质的群魔在搏斗。半刻时间之后,他已感到有些疲于奔命,但掌指袭来,又不能不应付。
急气攻心之下,他发狂似的挥剑扑杀,但剑剑俱落空。
凄厉的笑声此起彼落,汇集成了一片狂漾,使他头昏脑胀,心旌摇摇。
急怒变成焦灼,像这样下去,非被他拖垮不可,但他计无所出。
攻势一阵紧,一阵松,掌指之中,又加上了金刃臂刺,笑声始终不停,他全身汗出如雨,真元在不断地消耗。
突地,后心之上似被什么坚硬而怪异的东西戳了一下,力道强猛,使他全身一震,接着是一声惊噫!回剑疾扫,依然落空,他立刻意识到“棺中人”下的手,如果没有宝甲护体,可能已步“清虚道人”的后尘,那声惊意,不用说是“棺中人”铁掌无功而发的。
“冷面修罗,看你能在老夫的‘鬼影魔阵’之中支持多久?你会倒下去的,快了!”是“棺中人”的声音。
方石坚也感觉到真的支持不了多久了,头昏脑胀,两眼阵阵发黑,剑虽宝刃,但已逐渐失去了凌厉。
他已接近脱力的边缘。
蓦地,一个极细的女人声音,响在耳边。
“注意听我指挥,现在左移三步,向右侧方出剑”
方石坚心中一动,他已经无暇去思想其他,照话施为。
“哇!”惨号暴起,接着是人倒地的声音,然后是一阵惊呼。扰敌人心神的厉笑,被遏止了。
“前进五步,左闪,出剑!”
“哇”惨号再传,又一人倒地,看不见,只能听到。
“右侧方,横扫!”
“哇!哇!”惨号应剑而发。
眼前陡地一亮,幻像消失了,恢复原来的现场,人影散乱,地上多了四具残缺不全的尸体。
他努力一定神,弹身,发剑,乌芒挟破空之声扫向“棺中人”“棺中人”斜闪开去,铁剑回勒,又一人惨号着栽下,他鼓勇回环扑杀,现场响起了死亡的曲调,栗耳惊心。
人影在闪烁划空的乌芒下东栽西倒?
惊呼!惨号!血雨喷洒!
恐怖的屠杀,像末日来临。
“退下!”暴喝声中“棺中人”正面与方石坚相对,还剩下五个活的,但脸色和死人差不多,退在一旁,喘息,颤抖。
“棺中人”手中多了一样古怪的兵刃,像是一根衣杵,但长了一倍,杵端三分之一的一段,全是锐利的芒刺。
方石坚深深吐一口气,铁剑斜扬着,全身残存的真元,全运在剑上。
他开始挪步,一,二,三,到了出手的位置。
“棺中人”不长肉的死人脸,在任何情况之下都是没有表情的,脸,只是骨架上蒙了一层皮,倒是双眼绿芒如焰,像洞里赤练蛇。
“呀!”栗吼声中,方石坚施出手仅只有一招的铁剑杀着。
“棺中人”挥刺杵迎击,双方发招,几乎是同时。
乌芒连闪而隐,场面骤然静止。
“棺中人”的刺杵,距方石坚前胸不到三寸,停滞不动,人木立着像一尊木雕的恶鬼像,目中绿芒消失了“砰”然一声“棺中人”栽了下去,前胸喷出数股血泉,连哼声都没有,死了。
仅余的五名手下,齐齐爆出一声惊呼,越溪而遁。
方石坚身形晃了两晃,跌坐了去,俊画一片苍白。
一条娇俏人影,幽然出现,直欺到方石坚身前五尺之处,正是刚才那女子。
方石坚眼前金花乱冒,好一阵才看清楚是她。
“是姑娘指引在下破阵?”
“不错!”
“敬谢援手!”
“不必,我本来是有目的而来的!”
方石坚不由心头剧震,想站起身来,但只挣起一半,又跌坐回去,暗道一声:“完了”一颗心倏然下沉,他知道已丧失了反抗之力。努力一咬牙,道:“姑娘志在这柄铁剑?”
素衣女子淡淡地道:“还有那粒‘九转造化返魂丹’!”
“在下身上根本没有丹!”
“真的?那就铁剑也好!”“姑娘要剑得先杀了在下”
“杀你易如反掌。”
方石坚一时之间心痛如绞,但孤傲的性格使他强撑着,了无惧色,栗声道:“尽管下手好了!”
素衣女子小嘴一撇,道:“我何必要下手,反正你活不了多少时候!”
“”他骇异地望着她。
“现在毒势已蔓延你的全身,片刻之后,你将剧毒攻心而死。”
“什么?毒”
“不错,你太天真了,‘赛神仙’真会做好事?嘿嘿!你认为他真的替你解了丁一风的铁扇藏箭之毒,那就是笑话了。那矮子鬼计多端,谁惹上谁倒霉,他给你的红黑两个丸子,其中红的是解药不错,所在当时你感觉毒已尽除,但那黑的却是剧毒,外面是特制的丸衣,半个时辰之后才会破壳散毒,明白了吧?”
方石坚五内皆裂,狂叫一声,呛出了一口鲜血,他做梦也估不到“赛神仙”会阴毒到这种地步,怪不得自己信他而脱力,但这女的怎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他运功默察,果然不错,毒已侵入全身穴脉,只差没有攻心,他急运功闭住心脉,但他知道维持不了多久,是死定了。
他仰首望着林空,似乎连恨的意念都升不起来了,一切的恩、怨、情、仇、身世都将在片刻之后随着生命的结束而趋于幻灭。
他又一次体验死亡!
素衣女子冷冷地道:“如果你服下稀世之珍‘九转造化返魂丹’,就可以不死。”
方石坚努力一咬牙,说道:“我没有,看都没有看过。”
素衣女子沉默了片刻,道:“如果你不想死,我可以救你一次。”
“什么条件?”
“无条件!”
“姑娘不是要在下的兵刃吗?”
“我忽然改变主意,不想要了。”
方石坚失神的眼,愣愣地望着她,由于迭遭变故,他不敢再相信任何人,何况这女子出现得太突兀,谁知道她在玩什么花样,铁剑,武林四大奇兵之一,谁见了不爱,她会放弃垂手可得的宝物?心念之中,冷声道:“好意心领了!”
他的内腑开始绞痛,毒势已开始攻心,额头上汗珠滚滚而落,但他咬牙忍住,不使呻吟出声,他知道生死已在呼吸之间,气一断,铁剑便是她的,多大方!无条件!这铁剑是田大娘所赠,是欧阳仿与萧美玲的定情物,这一落入别人之手,负了活着的,也无颜见死者于地下。
比死还难受的感觉,他要发狂了。
素衣女子悠闲地道:“奇怪,天下居然有不想活的人!”
方石坚目眦欲裂地道:“你谋我的剑,要我临死感激你吗?哼!我”一阵晕眩,他仰面栽倒,失去了知觉。
连恨的余地都没有,的确人间少有的大悲剧。
素衣女子摇摇头,喃喃地道:“论冷傲倔强,他可算天下第一人!”说完,从怀中取出一个荷包,挤出一粒翠绿丸子,掰开他的嘴,塞了进去,然后在喉结上一点,药丸入了肚。
就在此刻,数条人影倏然涌现,一个声音道:“人死得不少!”
现身的一共七个人,当先是个贵介公子装束的年轻人,后面随着两个花甲左右的老者,和四名中年佩剑武士,神态之间,显得十分精悍。
贵介公子目光一扫地上的方石坚,阴阴一笑道:“多巧,真是天从人愿!”说完,目光射向素衣女子,大刺刺地道:“你叫什么名字?”
素衣女子冰冷地道:“你管我是谁。”
贵介公子轻浮地一笑,道:“本公子生平最欣赏美而刁的女子!”
“放屁!”
“你敢骂人?”
“骂人,姑娘我还要杀人。”
“你知道本公子是谁?”
“佟大业,你自认为了不起,是不是?”
这贵介公子,正是“金龙帮”少帮主“毒心公子”佟大业。
“毒心公子”怔了一怔,道:“你与‘冷面修罗’是一路的?”
素衣女子冷冷地道:“这你管不着!”
“毒心公子”重重的哼了一声,愤愤地说道:“天下的男人都死光了,所以你们都爱上了他。”他这话是有感而发,因为他与方石坚结怨成仇,是为了“无回玉女”蒋兰心,而眼前这冷艳的女子,看来也倾心于方石坚。
素衣女子咕叽一笑道:“谁是你们?哦!我明白了,你是在吃飞醋!”
这话说得“毒心公子”脸色大变,瞪眼道:“天下能使本公子吃醋的女子并不多,妞儿,你将为你这句话付出代价!”
素衣女子嗤之以鼻地道:“姓佟的,你先去水边照照你自己,然后找算命的排排八字,别尽管放胡屁!”
“你找死?”
“找死的是你!”
“毒心公子”怒哼了一声,欺身上步,攻出一掌,素衣女子纤纤玉手一圈一划,一股暗劲飒然卷出“波”的一声巨响“毒心公子”连退三步,顿时楞住了,这女子的身手,大大出乎他意料之外。
两老者中,一个长得很福泰的老者向前跨了一个大步,洪声道:“这姓方的小子是‘金龙令’缉杀的人,看姑娘身手,必是出身名门,最好不要插手,否则的话”
“否则怎样?”
“抗令者死?”
素衣女子不屑地一撇嘴,道:“管你什么令,其奈姑娘何?”
老者脸色一沉,厉声道:“丫头何人门下?”
“无礼!”喝话声中,一道排山劲气,挟雷鸣之声,涌向素衣女子。
素衣女子双掌交叉一圈,立把老者的如山掌力消卸于无形,这一手,震惊了在场的每一个“金龙帮”的高手。
“毒心公子”大喝一声道:“少狂!”单掌上扬,曲指如钩,自腕以下,顿呈血红之色,恼羞之下,他准备以“金龙血爪”毁这素衣女子。
素衣女子粉腮立变,双掌横胸,蓄势待发。
刚刚出手的老者,突地弹身扑向地上的方石坚,素衣女子娇叱一声:“滚回去!”玉手一挥,那老者被震得斜撞开去。
“毒心公子”血红的手爪,闪电般抓出,素衣女子玄奇地侧闪数尺,反击一掌“毒心公子”仅只一窒,手爪一缩,又告抓出,素衣女子再度弹开。
那老者一个箭步,到了方石坚身边,伸手便抓
素衣女子错步旋身,双掌齐推,老者被震得连连倒退。
“毒心公子”腾步扑击,素衣女子再度闪避,行动稍慢,险险被抓中,这下迫她已离开方石坚两丈开外,要想维护他已是力不从心了。
被震退的老者,大步上前
方石坚倏然睁眼,一见有手影抓来,本能地挥掌斜劈,闷哼声中,那老者被震得倒翻出两丈之外,方石坚挺身起立,星目扫处,不由杀机立起。
四名武土及一名老者,一涌而上。
方石坚手中铁剑一扬,剑尖乌芒吞吐伸缩,四名武士和那老者刹住进势。
素衣女子在“毒心公子”血爪连抓之下,左闪右晃,她为兼顾方石坚的安全,所以才被迫采取守势,现在见他已能自卫,不由宽心大放,招式一变,忽掌忽指,反守为攻,身法之玄奇,招式之狠辣,令人叹为观止。“金龙血爪”虽然很少人能抗拒,但却沾不到她的边。
“毒心公子”一见方石坚起身应战,不由慌了手脚,他没忘上次的大屠杀,这女的已难应付,再加上个“冷面修罗”看来今天这便宜是捡不到的了,弄不好将全军覆没,想到这里,顿生退志。
素衣女子突的抽身暴退八尺,素手上扬,本来白皙的纤手,立呈玄玉之色。
“毒心公子”惊呼一声:“菩提手!”
素衣女子冷笑一声道:“你还真识货,看看我的‘菩提手’厉害,还是你的‘金龙血爪’威风。”
“毒心公子”连退数步,口发一声轻啸,闪电般弹身逸去,两老者及四武士也跟着疾纵而离。
方石坚本可拦截,但他没有行动,非不得已,他不想杀人。
素衣女子姗姗上前,冷眼望着方石坚。
方石坚收起剑,拱手道:“敬谢援手!”
素衣女子冰声道:“我说过不必!”
冷人碰上冷人,空气显得很僵,这女子的冷漠,决不亚于方石坚。
“姑娘为什么要对在下援手?”
“高兴!”
“是什么原因使姑娘改变主意?”
“我自己!”
方石坚吐了口闷气,道:“姑娘还有什么指教?”
素衣女子道:“我还没打定主意!”
方石坚大是茫然,他生性冷漠孤傲,但今天算棋逢敌手。她还没打定主意,到底是什么意思?她的真正目的到底是什么?心念之中,冷声道:“请教芳名,姑娘大概不会说”
素衣女子小嘴一撇,道:“既然明知,又何必故问。”
方石坚呼吸为之一窒,道:“如果别无指教,在下要走了。”
素衣女子抬了抬手,道:“你还不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