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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终于见到了李玄。
封常青跪倒在地上,惨叫道:“大师兄!我再也不敢了!”
李玄指着他道:“叫你去查清凉月宫的资料,竟然敢偷懒?你以为你联合几只小宠物就能反叛我?你太天真了!它们还不是一个个被我擒获?别说你们,就连龙烟常傅这样的灭绝师太,我也照样能对付!哈哈哈哈!”
突然,一团黑气骤然出现,一口咬在李玄的肩头。
龙烟静静地在空气中出现,冷冷地看着李玄:“你说谁是灭绝师太?”
李玄立即呆住。他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龙烟身上一团团黑气涌现,全都化成一只只魔火灵骨,骷髅头恶狠狠地盯着李玄。李玄大惊,骷髅头蜂拥而上,一起向他啃了过去。
乱七八糟一顿啃后,李玄也跟封常青一样,跪倒在地,惨叫道:“龙烟常傅!我再也不敢了!”
闹哄哄的世界,闹哄哄的李玄。
苏犹怜慢慢退后,一步步,直到退到一个没有人发现的小角落里。她坐在地上,努力让自己蜷缩在角落里,双手抱着自己,用力,再用力。似乎这样,就可以从所有人的视线里躲开,让自己不再被这个世界注视。
她的身体变得苍白,连瞳孔都失去了颜色,变得一片空洞。她用力抱着自己,却无法从雪织成的衣衫上感受到半点温暖。
她忽然明白,雪原上,两个人,那是她的世界。而红尘十丈,喧闹纷扰的,却是李玄的世界。她虽然身在十丈红尘中,却那么怀念雪原,只有回到雪原上,她的心才会真正的安静。所以,当她没有任何办法时,她就会想到雪原。
但那不是李玄的世界。将李玄放到那样的世界中,会杀了他的。
他天生就该属于这个七彩缤纷的世界,有功业,有繁华,有冷笑话。
他天生就该喧闹,他的一生注定了不平凡,他一出生,就站在这个世界的中心,他让这个世界喧闹,这个世界也因他而喧闹。
他,无法变成一只雪妖。
“只要你能带走他。”
这一刻,她明白,没有什么能够带走李玄。即使以爱之名义,也无法将他困在冰冷寂寞的雪原上。那样的他,永远都不会快乐。
那样的安排,也只不过是她自私的一厢情愿。
只有她的陪伴,是不够的。
她双目空洞,从无人看到的角落里,呆呆地望着闹哄哄的李玄。
就像是千年前,她赤足踏在雪上,看着人世间温暖的烛火。
绝望,蔓延,浸没她的心。
她望着她的爱情,那是永远触摸不到的一抹琉璃光。
没有雪隐上人的赐予,她注定无法获得爱情么?
悲伤的时候,就只有抱住自己,尽管那已不能带来温暖。
落着的,是泪么,是雪么?
这泪是我身体的一部分么?是的,它是的,因为它落着的时候,我的心是如此痛,仿佛失去了什么。
那么,它不停地落着,身体是不是就会变得越来越空?
终于,这个世界不再喧闹。
无论多热闹,都会有沉寂的一刻,特别是当夜色来的时候。
李玄一声声叫着苏犹怜的名字,渐渐远去了。
梦魔带来的灾劫,暂时告一段落,这座千年书院,又回归了以往的生活。
——为什么只有我的爱情不能回归?
苏犹怜不敢回答。她蜷在自己的角落里,双目空洞,全身苍白,不敢回答。她的身躯变得那么薄,那么脆,只要发出一点声音,就会碎成粉末。
她将从这个世界消失,永远永远不会再来。
她忽然好怀念那段可以肆意叫着“郎君”的日子。虽然那时的爱情,是那么虚假。
那一声声呼唤,是雪,静静落在终南山的土地上。苏犹怜甚至能听到雪花落地时轻轻的声音。
一声,两声,三声。
一生,两生,三生。
她该怎么办?
她心中涌起一阵颤栗的不祥,她忽然想起了那场佛谕。
他将成为魔王,杀尽天底下所有的人。
苏犹怜心口一痛,她想起了在天之链堑中,她化身为雪城,与心魔对抗,只为救出李玄的那一刻。
她愿意为他粉身碎骨,但她只是个小小的雪妖,又能做什么?
一个细细的声音带着抽搐在她的心底轻轻响起。
“你能的,你能救他。”
这个声音宛如针一般扎在苏犹怜的心上,她一惊。心底的欣喜牵起一丝温暖,漫过她的全身。她忍不住抬头。
一个淡淡的,几乎虚无的影子出现在她的面前。
那影子几乎淡到看不出来,苍白到几乎透明,似乎突如其来的一阵夜风,就会让它凭空消失。
随着他出现的,是一只巨大的石座,苍白的影子就蜷缩在石座的中间,细长的眼睛微微阖起,似笑非笑地看着苏犹怜。
那一瞬间,苏犹怜似乎觉得连心底最深的秘密都被看透。
那眸子中隐隐转动的,是两只交叠双生的瞳仁,一只为阴,一只为阳,穿透天地间所有的秘密,盯在人的心头。
“心魔[1]?”
心魔轻轻动了动手指,算是回答。
他的身体本已孱弱无比,在有无之间,更何况数月前终南山上一场大战,他剖心离体,元气大伤,如今,几乎连凝形现体都极为困难。
苏犹怜并不恨他,她关心的,是心魔方才说的那句话。她急促地问道:
“你说,我能救他?”
心魔的眸子黯了黯,他是由人心深处的魔头凝结而成,自然对人之心意感应极为敏锐。苏犹怜惶急的希冀,就像是一片潮水涌了过来,几乎将他孱弱的身躯吞没。
这是为了他人甘愿身死的决然,很多年,他都没有见到过如此强烈的心意了。
心魔淡淡笑了:“是的,你可以救他。普天之下,也只有你,能够救他。”
苏犹怜双颊泛起一丝希冀的嫣红:“你是说,他可以不必成为苍生的劫,不必成为魔王?”
心魔静静道:“是的。”
苏犹怜眼前显出了一片光明。真的么?李玄真的可以么?他不必成为魔王,不必在劫灰的雪中逆天灭世么?她可以救他!
心魔艰难地抬起手。一只苍白而细长的手指指出,指向苏犹怜的心口。
一声轻响,苏犹怜的心头迸出一道雪光,刹那间吞吐成两丈方圆的一片清辉,闪耀在两人身前。
清辉中具现的,正是雪隐以无上佛法具现出来的佛谕。
佛谕渐渐拉近,李玄狂舞魔剑,正奋力抗天。脸上扭曲的肌肉,仿佛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这是藏在苏犹怜心中的恐惧,被心魔引了出来。苏犹怜脸色立即苍白。
幻像,几乎耗尽了心魔所有的精力,他蜷缩在石座上,轻轻抽搐着,呼吸几乎停顿。但他不敢停息,艰难地伸出一根手指,穿过清辉,点在李玄身上。
“看清了么?是什么给了他力量?”
苏犹怜凝目细看。四龙盘绕,四极逍遥剑,魔威滔天
她忍不住失声道:“是龙皇?你是说,是龙皇的力量?”
心魔已无法再控制力量,清辉啪的一声碎开,化成万点流萤,漂浮流泻在两人身边,就仿佛是天宇中的星辰,却又每一片中都带着末世的幻影,闪烁变幻。
但苏犹怜却无心观赏,她呆呆地,喃喃道:“是龙皇是石星御”
心魔蜷在石座上,方才的动作让他更加苍白,更加透明。他喘息着,几乎每一个字都要咳出一口血来:
“不错。劫应龙皇,却由李玄引发,最终亦归李玄龙皇不在,则劫亦灭所以,你要救李玄,就须就须”
他面容忽然现出裂纹,方才引出苏犹怜心中惊惧,牵动了他全身经脉,伤势完全被引发,此时费尽了全部力气,却无法说出那个答案。
夜风清冷,苏犹怜悄然静立,苍白的唇缓缓蠕动,替他说出了那个答案。
“就须杀掉石星御。”
心魔瘫倒在石座上,再也无法说出一个字。
苏犹怜的脸色极度苍白,孤独地站在终南山上。
石星御再度出世,魔威滔天,紫极、雪隐、大日至三仙联手,都不能压制他。而他的四极逍遥剑还未出鞘,座下的四大神龙还未跟他合体,便已有如此威力。
现在,却要她这个弱女子,去杀掉这令苍生战栗的魔皇。
这一刻,世界是如此荒凉,仿佛只剩下她一个人,独孤地承受着一切苦痛。
她就像是站在悬崖边上的旅者,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所有的一切,都在慢慢滑入崖底。如果伸手拉住,就会连她自己一起掉进去。
泪水忍不住落了下来。
她不过是一只小小的雪妖啊,连人类的欺凌都无法抵抗。她的肩膀柔弱,无法承受起苍蓝如天的压力。
但这是她的爱情,她期盼了一千年的爱情。如果她不来守护,还会有谁?
苏犹怜的啜泣慢慢停止,脸上现出一抹惊人的嫣红。
这是她唯一能为李玄做的。也是李玄唯一能得到救赎的方法。他就该一辈子说着冷笑话,平安,幸福。
他不该成为魔,他不该背负半点黑暗。
所有的黑暗,都由我来背负吧。就算是为了赎自己的罪。
她倔强地咬紧嘴唇,慢慢站直了身体。
回首北望。
苍茫的天之尽头,在极光照耀的原上,隐约闪耀着一点幽蓝。
那个地方,有一个刚建立的国度,叫做大魔国。龙皇再度出世之后,建国于极北之地,冰雪之中。
而她,就要孤身前往,杀掉那里的皇。
心魔静静看着她,感受到她已经下了决心。
他袖中缓缓滑落一物,轻轻道:“去吧,这是送给你的觐见之物,有此物在身,龙皇必定会接见你、留你在身边。至于如何下手,就只能靠你自己了”
他猛然剧烈地咳嗽起来,伸手掩住嘴唇,残落的猩红犹不住地从指缝里溅出,落得他满身都是。他费力想挤出一个笑容来,随着那巨大的石座,缓缓隐没。
诸天空寂。
只有苏犹怜静静立着,手中托着一个小小的卷轴。
那是发黄的,年代陈久的卷轴,看来至少一百年没有打开了。
这只卷轴究竟有什么样的威力,竟让石星御都如此看重?
一串细语自卷轴上响起,沁入苏犹怜的耳中。那是心魔最后的叮咛,在告诉她如何换取龙皇的信任。
她已没有选择的余地。
她看了摩云书院一眼,最后一眼。
现在的书院,灯火阑珊透出,看去是那么宁静祥和。明天的早上,只要阳光透入,这里又会是闹哄哄的,李玄会在这里肆无忌惮地大闹着,一直闹到毕业,闹到大唐,闹遍天下。
那是多么美好的人生,她多么想陪伴在这样的人生旁边,一步都不离开。
可是,这样的人生若没有她来守候,一定会残碎,化为粉末,烧成劫灰,最终痛苦地飞舞着。
那是绝对不可以的呀。
苏犹怜伸出手指,拭去眼角的泪滴。
从这一刻,她不再流泪。
她转身,向正北方走去。那里,曾是她的故乡,有她静静的远望。
此时,她走回去,从自己的远望中走回来,从繁华走入寂静,从幸福走入悲伤。
她无法去跟李玄道别,只能希冀或许有一天,她能够平安回来,带着他们的爱情。
那时,她再也不会离开他。
她不知道,今晚的摩云书院,并不宁静。
李玄一直在寻找她。
他害怕梦魔会再找上她,他也想找到她,告诉她,他不在乎她做的一切。反正她也没能真的杀死他。他只想让大家都忘掉曾经发生的事情,还像以前那样。
还能亲昵地叫着他“郎君”带着他上天入地,降龙伏凤。
还能像片雪一样,有着透明的小秘密。
他从不觉得她曾背叛过他,因为从一开始,他就知道了她的秘密。
他急于找到她,告诉她这一切。
但他找不到她。
他找遍了前院,后院,图书馆,太辰院,红月崖,万花坪,天之链堑,跑进太皓天元鼎中,都没有半点踪影。
他找不到她。
上天入地,碧落黄泉,他都找不到她。
一直到凌晨,他坐在绛云顶上,看到第一缕阳光穿透厚厚的云层,照耀在他眼睛上,他忽然有种错觉。
他已经失去她了,永远永远。
她就像是一片雪,在阳光中化为乌有,无论怎么寻找,都不可能再找见。
因为她是雪啊,一碰就会融化的雪。
面对着漫天朝阳,他忽然失声痛哭起来。
他不知道为什么,心会这么痛,这么伤。
他大吼起来:“我一定会找到你的!一定!你——等——我——”
群山回响,却没有一个字听得清。
李玄旷课了。
没有任何人在意,反正他早就旷过无数次课。他旷课不奇怪,他若不旷课就奇怪了。
奇怪的是龙穆居然也旷课了。而且一旷就是一整天,下午快下课了仍没有见到他的影子。龙烟常傅几乎气了个七窍生烟。
崔翩然很担心他。
梦魔的计划被破坏后,他们便苏醒了过来,但却仿佛大病了一场,身体十分虚弱。
崔翩然本可以在宿舍休病假的,但她却无法遏制自己对龙穆的关心,早早来到了教室里,心不在焉地听着常傅讲课,眼睛却不时偷偷瞄一下门口,似乎在期盼着什么。
终于,一袭翠白的影子在门口出现。崔翩然一声惊呼,忍不住站了起来。
那是龙穆。
但就在她站起的瞬间,她的表情凝结住了。
龙穆的样子变了很多,他不再完美,优雅,明亮。他身上那袭翠白交织的孔雀翎已然残损,布满斑斑血迹,眉宇间只剩下落拓与悲伤。
他就像是一块蒙尘的玉石,一切美丽尽被掩埋。
龙烟常傅的脸色沉了下来。
她显然很不满意龙穆竟然会迟到这么久。不就是跟梦魔打了一架么?又没有死!
龙穆看都不看她一眼,走到自己的位子上,坐下。哗啦一声将课本打开。
他依旧在笑,笑容却那么冰冷。
龙烟常傅刚要说什么,龙穆猛然大声道:“我问你,你讲这些东西有什么用?”
龙烟常傅脸上泛起一阵怒色。
龙穆:“凭心而论,你比大日至尊者还伟大么?”
龙烟常傅一窒。她虽然自视甚高,但还没狂妄到那种程度,自以为能跟三大地仙比肩。
龙穆苍白的嘴唇缓缓挑起,凝结成一个讥诮的弧度:“大日至尊者用了整整七年,只教出了我这个废物,你觉得,你讲这些,能有什么用?”
他猛然一握手中的书本,纸帛破碎,化为片片枯黄的蝴蝶,在他指间飞舞。而他苍白的指节就在这漫天昏黄中发出咯咯碎响。
他仰起头,苍白的嘴唇微微颤抖,似乎在无声的哭泣。
他的悲伤,他的绝望,在教室中蔓延,宛如一场冰冷的雪。龙烟常傅很想发怒,但面对着这个狂态毕露的少年,她忽然无法发作。
崔翩然的心一痛。
她已听姐妹们说过了他和梦魔的一战,知道他的过去,也是那么不堪回首。
她忍不住站了起来,向龙穆走去。她要告诉他,不要悲伤,明天一定会好起来的。
明天,阴霾一定会散去,他的国度一定会统一,王子一定会快乐。
她是这样坚信的。
龙穆猝然回头。
崔翩然就在离他三步远的位置处,怔怔立住。
目光陡然凌厉。
他不需要任何人的怜悯,任何对他的怜悯,都是忤逆他的逆鳞。
龙穆怒道:“你要做么?”
崔翩然立即慌了。
她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甚至连心在哪里,她都忘记了。她的意识里,只记得龙穆的这句问话,拼命地想回答出来。但无论怎么努力,她都无法想出一个答案来。她期期艾艾道:“我想问问你上次找我谈的事”
龙穆旁若无人的狂态渐渐平息下来。他看着这个小姑娘,心中充满了烦恼。她为什么要同情他?他那么可悲吗?他心中兴起一个邪恶的念头,忽地冷笑了起来。
“你是说,礼物么?”
崔翩然只剩下了下意识:“礼物礼物”
龙穆霍然站了起来。
“你想要么?”
他冷冷看着她。
就像是一柄毒刃,当它穿透心脏的时候,不会觉得痛。但却永远无法取出,因为一旦拔出,心就会死去。
崔翩然的呼吸停止。
龙穆静静地等着她回答,凌乱的金发被风吹拂在脸上,却像是一片光辉。
“可可以么?”
龙穆嘴角挑起的弧度显得无比温柔。
但这抹温柔的弧却在他长发的阴霾下,渐渐拖长,越来越锋利。
“到红月崖等我。”
崔翩然几乎是奔到红月崖的,短短的路程,却用尽了她全部的力气。
她奔向自己的传奇。
不管不顾,不理该不该上课,不管会不会受伤。
她在等待的时候,每时每刻,心脏都会停止跳动。
慢慢地,龙穆被风扬起的金发出现在山脚的拐弯处。
崔翩然又禁不住激动起来。
她双手紧紧抱在胸前,拥着自己在山风中颤抖的身体,她的喘息甚至比刚刚跑上山顶时还厉害。
龙穆脸上的笑容依旧那么纯净、那么通透,折射出初春太阳般的光芒。伤痛或者悲怆,并不能掩盖他的美貌,反而让他更加清冷、神秘,带着让人心痛的魅惑。
他手上捧着一只小小的花瓶,花瓶中栽着一棵小小的花。
花枝孱弱无比,娇小可怜,却在勇敢地生长着。
龙穆小心翼翼地捧着它,就像是捧着自己那颗受伤的心。
他在崔翩然面前轻轻止步。
崔翩然的呼吸紧紧屏住。
仿佛这一刻,她的梦想,她的传奇,走过一千条河,跨过一万座山,带着美丽与神圣,降临在她面前。
龙穆看着那朵花。
他声音中带了一丝感伤,也许是红月崖上的风太过呜咽。
“还记得你说过的那个传奇么?”
——只有一夜夜,将自己的心捣进去,亲手亲力,全身心地捣,才能捣成仙药,与相爱的人一齐服下去。
每一下,都是你的心意,一下下捣下去,最后捣出的,不仅仅是仙药,还是你那颗揉烂了、掰碎了、柔情万种的心。
然后才可以亲手送出去,换回爱情。
“我的一生,都在捣这一丸仙药。我相信我能够捣出来,不管用什么样的代价。不管眼前是多么黑暗,世界是多么苍白。我曾经那么勇敢地努力着,直到不久前,我还执着地相信。没有什么能将我吞没,我是王子。只要我努力,我一定会造出最美的仙药,一定。”
一点光自他的眼角溢出,然后化成大颗大颗的水,落在小小的花上。
崔翩然的心突然慌乱起来。她很想抓住龙穆的手,对他说,不要这么折磨自己。
但龙穆的手紧紧握着那瓶花,就像是握着自己的生命。
“但就算我捣出了仙药,我又该如何呢?吃下仙药,我是否就能成为神仙,从此幸福快乐?可以吗?我可以这样吗?捣出仙药,我心中的恐惧就不会存在么?我就可以忘记从出生起就纠缠着我的梦魇么?”
“如果蓝桥真有神仙,她会不会将仙药赐给我?”
他霍然抬头,淡栗色的眸子被泪水打湿,却更加通透,宛如琉璃。
泪痕,在他绝美的容颜上,雕刻下风一般的痕迹。
悲伤得让人心痛。
崔翩然又开始窒息。龙穆怔怔地望着她,却像是忽然发现她的存在一般。
他轻轻将花瓶奉到她面前:“喜欢么?”
崔翩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好拼命点头。
然而她却突然怔住,因为她看见,那令她心碎的悲伤,化为易碎的琉璃,正一点点碎裂在风中。
他嘴角挑起一丝笑容。
妖娆而讥诮、邪恶而残忍。
他双手突然用力,砰的一声,花瓶裂成千片万片。
碎瓷刺破他白皙的手指,他却全然不顾,一任鲜血顺着手腕流淌,打湿了袖口那丛华丽的丝绣。
崔翩然惊呆了。
美丽在这一刻陨落,化成恶魔嘴角闪亮的嘲讽,紧紧盯住崔翩然。
他一字字道:“你,还,喜,欢,么?”
崔翩然哭了起来。
血与讥嘲混杂成的景象是这样的鲜血淋漓,让她完全无法承受。
龙穆跨上一步,血肉模糊的手与花的尸体几乎紧紧贴在了崔翩然的唇上。
“喜欢么?”
他的微笑化为淬毒的利刃,残忍的逼问着,伤害着。
不容说不,不容拒绝。
“喜喜欢”崔翩然啜泣着回答。
喜欢么?
喜欢。
这样才是约会。
“会换来幸福么?”
“从此会快乐么?”
他依旧注视着她,冰冷的眼神背面,有种难以言说的痛。
他陡然提高了声音:“会,么?”
这一问如此咄咄逼人,但他的声音却带着颤栗,悲伤而诚恳,仿佛只要崔翩然说一个字,他就会相信。
无论这个字是肯定,还是否定。
但崔翩然只颤抖着,一个字都无法出口。
轻轻地,龙穆的手松下来,泥土与花的残躯一点一点,从他手中滑落。纤长的手指流着血,洗涤着那不属于他的污秽。
他伸出手,轻轻触摸在崔翩然颤抖的唇上。
“原来,你同我一样,不相信传奇。”
他转身,走下了红月崖。
崔翩然跌坐在地上,呆呆望着他消失。
就像是秋天的叶子,静静地,带着忧伤坠落——
[1]心魔,操控人心的恶魔,力量强大无伦,身体却极为孱弱。黑发、苍白,金银双瞳,一视阴,一视阳。一百年前,五行定元阵将石星御困住,分为神心意形体五部分,分别镇压在无上秘境中。心魔得到了石星御的“心”的部分,在终南山制造出极为逼真的龙皇幻影,将摩云书院搅得大乱,并趁机释放出龙皇的“意”“体”为了释放龙皇被囚禁的“意”心魔操纵石星御的“心”杀死了九灵儿。
事详天舞御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