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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闺表面上没有忤逆,私底下甭提有多纠结了,她对梅苑有阴影,倒不是闹鬼,而是璃皇设立的民俗交流大会,以前都是十年一次,现在变成三年一次了,每次来的客人都是鬼形怪状的,奇异的装束、夸张的武器、快俐的乡音。三五成群,五六一桌,说话、摊手、舞匕首,呜啦吧唧说个不停,就是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她随师父坐在一隅,话也搭不上,无聊透顶,她常常想,这梅苑什么时候被封就好了,换个小一点的会场,这怪人会不会来的少一点?然梅苑一直都在,她的希望一次次落空,现在年岁渐长,师父居然让她打下手。罢了,去找余学士!
余孝佑掌管三殿阁之‘武英殿’与师父的资政殿同根相连,余孝佑人如其名,忠孝宽宥,就是人有点拖延,三十岁就说辞官辞官,辞到五十岁还在原地踏步走,她也懒得问,就是没事喜欢去他那儿蹭桃子吃,他也不爱计较,他貌似没什么缺点,如果非要说一个缺点,那就是死顽固,奉行孔孟之道,三句话不离开‘孔子曰’……
每当她狼吞虎咽,或行为不端庄时,他总是说跟师父告状,结果每次都不了了之。
今儿,清闺跟随余学士兜兜转转,把梅苑逛了个遍,除了荒芜寒凉,也没发现传说中的闹鬼,不过稀罕的事还真多,院子里的残破飘衣,舞台后的异样图腾,二楼顶吹下来的叠叠脸谱,她是不迷信的,可当飘下来的时候,她还是本能的吓一跳。
余学士态度淡淡的,偶尔还命人把繁琐的物品取下来,别人要么搬梯子,要么就在踩梯子的路上,清闺觉得这也太多此一举了,轻功一跃,直接取下来了,看的余学士每每摇头道:“站没站相,坐没坐相,取个东西都在飞,将来嫁人可怎么好哦。”
清闺磨牙道:“那有什么?会飞好呀,高矮胖瘦过日子混搭的,谁娶我谁家免梯子,正所谓娶一人,赠一梯!多划算!”
余学士笑了笑,欲要说些什么,想想还是放弃了,这妮子在容屿面前还算端庄,一离开师父就变得油嘴滑舌的,果然是容屿平日太严厉,把她的本性给压制了,这传统礼仪压出来淑女真不一般。
清闺跟余学士忙了一天,磨牙也磨了一天,任务完成了不少,总之是很开心的一天。
从场子回来,天已经黑了,清闺有些疲倦,依旧把师父交给她的书看了,还练了一会子剑,在她看来,师父对她的期望很高,她不能给师父丢脸,师父为她承受了太多的压力,她希望师父能够高兴一点,对她笑一点,可惜容屿表情历来很少。
冬日的风真的好冷,吹得人都快结霜了,清闺换了件家常的衣服,坐在炭盆边暖手,忽然看见方桌上有一碟子糕点,是她喜欢的玫瑰糕,一喜,立刻偷拿一个吃了起来,才尝到味道,耳边忽然有人说话:“合不合你的胃口?”
“嗯!”清闺吃着糕点,没怎么在意,这么冷的天,屋内杵着极好,吃糕也极好,管那么多干嘛呀?可是,吃着吃着感觉不对,刚才谁在说话?好像是师父,她用眼角余光瞟去,真的是师父,一怔,立刻把糕点放回原处。
容屿收回冰清的目光,故意视而不见道:“都是给你准备的,想吃就吃,不必掖掖藏藏了。”
得到了准许,清闺快速拿一个塞在嘴里,边吃边含糊问:“师父,你为什么忽然间对我那么好。”
“难道我以前对你不好么?”
清闺不知从何说起:“也不是,师父之前都不怎么管我!”此话不假,从师八年,他的性格一直在变,十五岁之前是乐观通达,不拘小节,十五岁之后,他是冰山难化,目中无人,据说是家变所致,她也不清楚,不过,近来师父对她好像越来越好了。
“最近看你挺累,赏你的。”
“哦!”原来这样,难怪呢。
“听说你们把梅苑的字画都换了,弃用讲园,归于湖心楼,是真的吗?”容屿虽然没去监察,不过耳目众多,该知道的,他基本都已经知道了。
“是啊,这是余学士和徒儿商讨的意思,讲园建了多年,陈旧不堪,根本就没人愿意聚在那里,再加上门前靠壁,视线狭隘,呆久了人就容易压抑,而湖心楼是观光台,视线好,又是勺形傍陆,在这么美的环境里开讲,就算是再枯燥的话题,也不枯燥了!”
“难为你想的仔细!”
清闺抿嘴笑了笑,随手拿起一个玫瑰糕递给容屿:“师父,有那么多人在,你就别费心了,吃块糕点吧,我一个人吃也蛮无聊的!”
“不了!我有事得出去一下。”
“去哪?”
“这个你不该问!”
清闺失落的看着容屿离去,很无奈,很多时候,她好想跟师父说说话,可是师父却诸事繁忙,常常丢下她一个人,她渴望陪伴,却从未提过自己的要求,严师毕竟是严师,诸多方面根本就没有亲人之间的默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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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闺的生活很有规律,白天梅苑,晚上府邸官舍,就算偶然去库里挑选东西,也是恰到来去匆匆,容屿本来不打算管事的,后来才发现人多场乱,不加入实在说不过去。
容屿漫步梅苑里勘察,一路上有不少人往墙上贴字画,走到拐角处,他看见清闺在帮踩梯人递灯笼,由于个头比男人矮,她需要掂脚才能供上,那人接的也很勉强,就这样一个两个三个,接着又举第四个,如此反反复复,跟个小丑一样,他笑了,连忙上前接过。
清闺并不知道怎么回事,只觉得手里灯笼空了,一转身,整个脸都撞到胸膛了,一看是恩师,顿时吓得语无伦次。容屿说了句‘无碍’,又道:“不顺手跟别人调一下,否则你累他也累!”
“没事,高挂的还有三个!挂完就没了!”
容屿背着手,仰望着高高的挂灯,沉默片刻,去往了别处。
接下来几天,清闺移桌子、搬椅,备字宝,忙得不亦乐乎,不知不觉过了五天,梅苑初成,吸引了好多贵族子弟前来参观,当然怀峥也来了,怀峥母亲穆氏,与清闺家母是同父异母的姊妹,一个是嫡出,一个是庶出,嫡出入宫为妃,庶出嫁的随意,还早年丧夫,即便如此,两姐妹还是来往频频,情义深重。
穆太妃心善,处处为姐姐考虑,怀峥拜师,她把清闺也叫上,一个七岁,一个九岁,正是入学的年纪,就拜当朝第一才子容屿为师,谁知两年不到,怀峥就因为挨训不上了,只剩下清闺一个了。
后来怀峥入太学,还总在她耳边絮絮叨叨:“你也跟我一起入太学吧,你看看那个顾夫子,天天喝酒,天天神经兮兮的,哪有一点夫子样?你也别读了,不然长大后成了傻子!”
清闺也曾动摇过,可太学有个规矩,只收男孩,不收女孩,就连公主都是被框在深闺请先生的,她又怎么能例外?自然是移不走的,至于容屿家变,那是之后的事,她改口叫‘师父’,也是之后的事。
呵呵,往事不堪回首。
今儿怀峥在屋里转悠一会儿,虽然只有十五岁,但言谈举止已经很有样子了,再不比以前,问他怎么做到的,他一点也不害臊道:还不是跟对了师傅。两人出去逛了逛,清闺自作沉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倒是怀峥很会关照人,问东问西,她也只是拿话搪塞而已,怀峥皱着眉,心里发杂:“半年不见,你变了,跟以前没得比了!是不是姓顾的又训斥你了?”
“没有,你多心了!”清闺云淡风轻回答。
怀峥停下脚步,用手扶住她的肩,强调道:“在宫里,说话办事,所有人无不小心翼翼,几时几刻你也变成这般模样,我们是至亲,至亲之间难道还需要隐瞒吗?姓顾的对你不好,你跟我说便是,我让母亲接你回去。”
“不用了!”清闺一阵心慌,怕他真的冲动:“我在这里很好,师父对我也很好。”
怀峥虽然小她两岁,但心智比普通人成熟些:“姨姐姐,你就不要再自欺欺人了,大家都知道姓顾的性格大变,你怎么还那么固执,你忘了他是怎么虐待你的吗?对你不闻不问,大冬天的把你丢到水里,他简直就是想让你死。”
“住口!”清闺听不下去了:“怀峥,我知道你对师父有意见,可你也不能这样污蔑他,他是惩罚过我,可他也道过歉了,为什么你总是揪着不放呢。”
“姨姐姐,你听我说……”
“怀峥,我知道你和姨娘关心我,可是我舍不得我师父,我想一直留在他身边,其余的我什么都不在乎。”清闺道:“所以,请你不要让太妃来接我,你一定要帮我说情,这次我求你了。”
怀峥勉了勉情:“好吧,既然你想留在他的身边,我也不勉强,但是姓顾的欺负你,你一定要告诉我,我不能让你白白的受欺负!”
清闺‘嗯’了一声,两人又说了不少其他的,接着有个侍卫来喊怀峥,说是太学师哥儿请他过去,怀峥无奈,只好去了。
清闺看着怀峥无奈叹了口气,怀峥的话她也听进去了,她也拿不准师父的态度,尤其是遭遇家变之后的师父,对人冷得发指,就像鬼附身了一样,他说师父把她丢到水里算小的,哪句话说的不对,举刀想杀她倒是真的,她为此彷徨过,失落过,可他是她师父,她能说什么呢。
这种状态大约持续了一两年,后来也许他也觉得没意思,就说:“看你挺有耐力,以后改口叫我师父吧,夫子夫子的叫得老气横秋,我不爱听!”清闺点了点头。
说来也怪,自从她喊他师父以后,他对她的态度明显好了许多,不止生活上对她也诸多的关照,在授教上他也比之前更透彻,更准确,更渊博。
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天文地理,草鱼蚁兽。身怀绝技,兵法战术。
只要涉及到的,他几乎是无所不能,无所不晓,更重要的是他对她出奇的好,除了传授文武,更是教导她很多做人的道理,清闺有种被幸福砸晕的感觉,他从来没想过师父有朝一日对她那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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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闺边走边想着师父的好,在湖边坐了一会儿,身子有些乏了,便打算回去,途经假山堆时,隐约听到有人欢笑,她悄悄靠近,只见假山背后有对男女在行交合之事。
清闺起先没反应过来,等缓过神时,心跳得跟打鼓一样,该死,大白天居然遇到这种事情,这太不要脸了吧,他们是谁?怎么毫不忌讳?想了想,幡然醒悟,璃国戒备深严,宫里的宦官、宫女到适婚年纪都不能出宫,寂寞久了,烈火干柴……
正入神,忽然一个八鸽扑翅飞来,她伸手打了打,这一打不得了了,惊动了旁边的侍卫,侍卫喊道:“大胆,竟敢偷看皇上贵妃行雨露,给我拿下!”
“是!”
“什么?皇上?”
清闺扭头再看一眼,这才看清地上的男女居然是璃皇和萧家贵妃,顿时羞得面红耳赤,想要逃走,却被一群截住了。
完了完了,这下可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