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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位表情漠然死板的老绅士,头发花白,身穿一套整齐的燕尾装,深灰色的布料上有浅色细条纹,在领口别着银胸针,有条腿是跛的,他坐在离城门三个街道的咖啡馆中,手无意识地磨蹭着横在膝前的助步杖,过往的服务员偷偷用好奇地眼光打量着那根别具一格的拐杖:
表面凸凹不同,就是根剥下树皮,用小刀简易修饰过的树枝,却花了大价钱,刷了防腐清漆,在底部和手柄,包了层价格不菲的厚金箔片。
“这么贵重的材料,完全能打造一两件漂亮的小首饰,却用到烂木头上。“服务生暗忖,“有钱人的怪癖。”
在当局的机密情报档案中,被绰号为豺狼先生的卓尔法·隆奇,按照和商议的计划,一直巧妙谨慎地和库泊冯特维尔联系,将一些货真价实却另有玄机的线索,提供给对方。
卓尔法已然看穿了整个谋略的布局,他私下承认,这阴谋大胆而且冒险,但只要掌控住局里每个人的心理和性格,就能得逞,把一个家族推向整个国家的敌对面,将一个女人光辉灿烂的未来毁灭。
计划里最关键的时刻就要来临了,如果事成,他生涯中的污点就会被清洗,从通缉犯摇身变成亲王的恩主、皇室的座上宾客。
权势和地位正在眼前招着手,不过卓尔法并不为此感到欣喜,命运那令人恶心的安排,让他被迫和仇敌联手,比起各种尊崇的荣誉,他更乐意亲手处决掉那位罪恶的盟友。
“也许,我该稍微将计划改点,将那家伙,和他的谋略一同送葬。”卓尔法不只一次地想着,但有双美丽的眼睛正在暗处盯着自己,绝不允许有任何变节的迹象发生。那眸子的主人名叫安玫,是位拥有着卓越身手的女龙脉大君。
他瞄着窗外,街道上满是行履匆匆地人群,虽然瞧不见监视者的踪迹,但他能感觉到对方的存在。
一位服务生走了过来,“先生,您需要换杯咖啡么?”
卓尔法将思绪拉了回来,桌上的咖啡还是满的。已经凉透了。
他踌躇了片刻,“不,结账吧,我得走了。”
收了笔小费的服务生,殷勤地帮客人拉开店门。
卓尔法吸了口冷空气,提起小小的行李箱,拖着残腿,朝城外踉跄地走去。
在几个小时前,他刚通过密信,要求和那位正为储君被绑一案急得焦头烂额的亲王阁下会面。
出示了伪造地证件。和卓尔法那身颇有派头的服饰。只经过简单地例行询问,他很顺利地出城了。
延伸至城门的公路川流不息,载着沉重货物的马车。总将路面压坏,虽然隔三差五,施工队就前来整修一番,甚至还出台了按货物重量加收的道路修缮税,但这条路总显得有些破烂。
拐杖柱进了人行道地砖间的一处缝隙,卓尔法煞不住步子,在人们的惊呼声中,滑倒在坚硬的地上。
“我这条不中用的腿!”他艰难地爬坐起来,捶着腿,凄凉地想。
曾几何时。像撵免子般,追着罪犯跑的前秘密警察,如今却是个连正常走路都容易出意外地糟老头子。
人组成地川流漠然地从他身边淌过。
一辆刚由港口驶来的货车,显然没注意路旁的这场小事故,没有放缓速度,直直朝弹落到马车道上地拐杖碾去。
“停下,别碾坏我的拐杖!”卓尔法声嘶力竭地吼道。
城门前闹轰轰的,人声嘈杂,盖过了他的吼叫。
车没有停。
卓尔法无法阻止。
不。他有的,但那不是个好法子,周围都是人,几十米远外有城门税务官和一队警戒兵。
“那只是条普普通通的杖子,犯不着为了它冒上风险。”卓尔法想,他一直是个理性派,懂得轻重缓急,清楚因小失大是傻瓜才会干的,明白……
在理智的思绪叮嘱完之前,他的耳朵里发出一声轰鸣,仿佛有热得发烫的血冲上了面孔,那股如烈焰般沸腾地感情,迫使他撕扯开外衣钮扣,从内兜取出手枪。
几秒钟后,尖叫在人群中蔓延开来,人们惶恐地四下奔走,躲避不知从哪里传来的枪响,一辆马车的车轴突然断了,横倒在路面上,又引发新一轮的骚动。
他茫然地抓紧拐杖,喘着粗气。
“有个老头开了枪!”似乎有人在喊叫。
警戒兵握着火枪朝这边冲了过来。
该死!我发什么疯,卓尔法咒骂着自个的疯癫举动,他的脑子飞速地旋转着,却想不出办法,在众目睽睽下,如何用病残的身体,躲开一群壮小伙子的追捕。
一辆运送砂石的货车,覆盖在拖厢上地厚厚帆布,忽然间挣脱了钢丝绳和钩扣的捆绑,细碎的砂石在一阵突如其来的黑风中,飞舞了起来,冰雹般砸得地面噼啪作响,阻碍了卫兵们的视线。
“你糊涂了?惹些乱七八糟的麻烦!”清脆有如白灵鸟的声音,在卓尔法耳边抱怨,一只手扯过他的臂膀,带领着他,混入人流,逃了出去。
“幸好拐杖没事。”卓尔法勉强笑了笑,语调是苦涩的。
前秘密警察,一直是个自私自利的男人,活在自己用偏执构造的世界之中。
他终于发现,内心深处的圣殿里,除了母亲,还另有值得珍视的事物。
当然,那珍物并非指这根惹来麻烦的手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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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愿泯灭的魂灵升入天国,于父恩慈的座前永享不朽的快乐。”
长四方的黑木匣子安静地躺在厅间,铺着一层枣红色的棉锦,马蒂达正谦逊地念颂着安魂词,她伫立在棺木前,为死者祈祷往生的幸福。
福兰咧嘴笑了一笑,亲切地说道,“很感谢您,为我的亡友祝福。”
在祷告完毕后,他和圣武士姑娘来到楼下。唤来睡眼惺忸的旅店老板,要了些热水和小食,剪烛夜谈,交流着彼此间的经历。
对马蒂达来说,这位“行商托波索”是个对世俗经验老道的人物,姑娘抛弃了教会,继承着那位老神甫的信念,决定用自己地双眼来重新打量这个熟悉却又陌生的世界。正如一个求知欲旺盛的学徒,迫不及待地想得到各方面的善意指引。
福兰则想弄清楚姑娘目前的行动,虽然在内心深处,他对马蒂达怀着种淡淡的怜悯,但这情绪无法冲薄更深厚的警惕和敌视。昔日那些遭遇,让他明白,这位模样上娇弱无害的姑娘,是个有能力制造麻烦地害虫。
“您还在寻找那个什么……魔鬼么?”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核桃木雕琢的细管烟斗,洒了几缕上好烟丝,故意问道。
“正如阁下所说。但因为某些原因。我落入了魔鬼的陷阱,幸亏得天父的庇佑,让我恢复了自由。”一想起她曾和恶魔朝夕相处。由他摆布,被他利用,马蒂达白嫩的粉颊就染上潮红的羞怒,“但我不会放弃的。”
果然是顽固的害虫!
“那恶棍真是卑鄙。”他带着苦笑来评价自个的所作所为,继续问,“出于私人的好奇心,我很想知道,究竟是谁,能让一位天国地荣耀之剑,如此契而不舍。”
马蒂达并没有听出夹杂在话语中地讽刺。她解释道,“他并非是人类,或者说,表面上是人,但内在却异于常人,是只两条腿的怪物!”
“天,我正在听一段天方夜谭,或者时间倒流回神话年代了?”福兰哈哈大笑,“我原以为,魔鬼,只是个绰号。”
“请务必相信。圣武士必须诚实,我的确从他身上,感觉到了亡灵地气息?”
“您越说越离谱了。”
马蒂达急得满脸通红,也明白,毕竟在这个年代,即便是仍存在于世间的法师,在普通人心目中,都显得遥远且不真实,更何况亡魂之类,只出现于怪谈故事中的形象。”
似乎看出了她的焦虑,“托波索先生”像迁就小孩子似的,笑着说,“好吧,且不论他的身份,且说说他有何等的莫大罪孽?已然被称呼为魔鬼,应该犯过连最慈悲的圣人都感到愤怒的恶行。”
罪?
“我尚未追查出对方的渎神大罪。”
“哦,那么是私人恩怨,您先前也提过,落入了他地陷阱,那么,他对您施暴了?请原谅我的冒昧,让一位冰清玉洁,饭依天国的姑娘失去贞洁,的确是令人发指的罪恶。”
福兰怀着戏弄的恶意,望着马蒂达那张胀红得滚烫,急得想哭的脸蛋,姑娘结结巴巴地辩解,“不,虽虽然在陷害下,我我做出出了一些违背了道德和凡世律法的罪罪孽,但并没有失失去……”说到最后,她的声音几乎如蚊虫地叮咛。
“恕我直言,您的身份是什么?”
“身份?”
“您是安诺的骑士,并非拜伦的警察,却想越过凡世之法来妄加审判?”
“但,一个鬼怪,企图混入凡间,肯定另有所图。”
“哦,于是您因为尚未犯下的罪行,就欲将他净化?”福兰冷笑,“不,净化是个神圣的说辞,您是准备谋杀,谋杀,多么肮脏的词啊,它践踏着法律,嘲笑着公义,世上有什么词语,比它更叫人恶心的呢?”
“这并非私人的复仇,我只是在执行天国的意志。”马蒂达也激动了起来,她不明白这位好先生,为何如此谴责自己,“为世间扫除罪恶,难道有错么?”
“我也承认您嘴中的魔鬼,是个恶人,但自有律法的罗网,和冥冥间的公义,来将他处死,把他审讯。”福兰凝视着姑娘的双眸,“当然,对于有罪的人,您有权来追捕他,指控他,这是凡夫俗子对巍巍法律的支持。”
“但您的真实意愿,真的如此吗?”他深呼吸了一口气,“您的行径,只是在报复,为曾经的遭遇报复,为心底的怒火寻找宣泄,复仇之路,并非神圣,也非正义。请别将如此丑陋的事儿,披上光辉的外袍。”
他察觉到自个失态了,于是停止了指责的嘴舌,向心神不宁的圣武士告辞后,转身朝楼上走去。
如果那姑娘真是个秉持着良善,代表着正义的使徒,福兰倒乐意在一切结束后,被她审判,来赎清身上的罪。
但在费都下水道相逢时,她就是个将狂热的信仰加诸于道德和法律之上的女人。
想杀死福兰·弗莱尔?
你还不配。
小艾茜埋头大睡着,不时舔着嘴唇,发出呢喃的梦语。
马蒂达坐在窄小的卧房中,身体缩成一团,臂膀环抱着双膝,眼眸的神采黯淡而迷茫。
她想着关于那魔鬼的一切。
他唯一的原罪,便是异于人类的模样,和亡灵的气息。
姑娘想说他不是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迟早会干出诣天的大罪,但扪心自问,她突然发觉这理由说服不了自个,在老神甫的教诲下,马蒂达早已不是长着榆木脑袋的狂信徒。
如果不是魔鬼,她已经死在了费都的水道里,还有在黎明堡郊外,她惨败于那个拥有超凡脱俗力量的龙脉者之手,也是魔鬼拯救了自己。
更何况在丧失心智,落入掌控时,他有的是机会来除掉自己。
两次的救命恩情。
她居然一直忽视着这点。
那么,和托波索先生所说的一样,自己并不是什么天国意志的使徒,正在为虔诚的信仰增添光彩,而只是偏颇地走在疯狂的复仇道路上?
她辗转难眠,旧有的价值观和新的思绪在脑海中激荡争斗,令姑娘更觉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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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要保重身体呀,如咱家这等牛般的硕汉,也病倒在严寒之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