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品茶论道

微雨薇薇错冷柯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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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此以后,这孟公子便三不五时来坊中听曲。每次来之前都会遣那个在妙圆塔院见过的青袍男子,名叫王昭远的随从来与琴娘交接,琴娘对这孟公子亦是十分的客气周到,想来怕是私下得了不少好处。

    与这孟公子相处日熟,方知道他姓孟字保元,是这城中世家子弟。我见他谈吐衣着不俗,孟又是国姓,一次偶然问起可是皇亲,他亦不答只笑着将话岔开。想我一介歌妓身份,文人雅士还多有避忌何况他堂堂皇亲世族,自己想来亦觉无趣,从此也只歌舞相酬不再问他家世身份。

    近日里,只听得出入乐坊的文人和官宦子弟们议论纷纷,所涉话题皆是《颁令箴》。在我印象里这《颁令箴》中有四句“尔俸尔禄,民膏民脂,下民易虐,上天难欺”在后世为宋太宗作为儆戒官吏清正廉洁的“戒石铭”刻碑立于各州县衙署大堂前。而今有缘能亲睹蜀主孟昶的《颁令箴》这一旷世难得的美文,实在是人生一大幸事,我欣喜之余央了怜月姑娘替我寻来箴文。

    自得了那箴文,每日翻来覆去看了又看,直把那九十六字箴文烂熟于胸。奶奶,你曾说过这孟昶并非后世所唾昏庸之辈,蕊儿今日有缘得见他《颁令箴》全文,果然如你所说,看来这后世传言并不全然可信!正自感慨间,只听得琴娘喜滋滋的在门外唤我:“蕊儿姑娘,蕊儿姑娘,孟公子来了,在绿烟阁坐着,你快些过去。”

    我应声吩咐茗儿抱了我的琴,往绿烟阁而去。

    绿烟阁是这芙蓉乐坊中一间形似包间的独立小楼,依水而建,春季时窗前翠柳扶风所以得了绿烟之名,很是一个小巧雅致的所在。这孟公子每次来便在这里听我弹唱,偶尔也与我谈论些诗词歌赋。

    进屋只见孟保元主仆二人端坐窗下,那王昭远虽说是他的随从,可见他与保元说话相处时的样子又不尽似主仆,更多时间倒象兄弟之情。

    我上前施礼问候,保元起身虚扶,笑道:“蕊儿姑娘,在下说过很多次了,我待姑娘并非一般歌舞乐妓,只因感佩姑娘风骨才情才来时时亲近,若姑娘总是这样客气倒显得生分。”

    “来者是客,礼不可废。蕊儿得公子礼遇已是感激不尽,怎么还好忘了身份错了规矩。”我淡然微笑,言语间已将我二人划清了界线。

    他见我如此,竟不以为意,转身示意王昭远取来一个的精巧茶盒,说道:“今日来访不为听曲,特来请姑娘同品新茶。不知蕊儿姑娘可否赏脸,代为烹制?”

    我欠身接过茶盒,倒了些茶叶在手中细看,只见那茶叶色泽褐红,条索肥嫩,紧结,芽头多,毫显,一看便知是极品好茶。心下了然,转身吩咐茗儿取来房中紫砂茶具,当下温壶涤具、投茶、润茶、冲茶浸润、分茶一气呵成。待我将一杯沏好的茶送至保元面前时,我分明从他的眼中看到了惊喜与好奇。

    “蕊儿姑娘,你当真让在下不得不刮目相看。”他接过茶杯,问道:“见姑娘方才泡茶,似是知道这是何茶?”

    “若小女子猜的不错,这是普茶。”我执杯在手,轻嗅茶香,缓缓答道。

    “喔,未承想姑娘竟知这是普茶。”保元一付兴味盎然之态,“想来这茶于我蜀地并不生长,姑娘从何而知?”

    他起疑了,我暗忖,便略沉吟后答道:“不瞒公子,蕊儿未被卖入乐籍前也是小康人家的女孩子,父亲是个商人,刚巧经营的正是茶叶生意,所以对茶略有所知。”没办法,一时技庠差点忘记那普洱在古时并不多见,一般寻常人等难得品上一盏,只得瞎编了个理由搪塞过去。

    “原来如此”保元点头,若有所思,继又道:“那姑娘定知这普茶脾性?”

    “普茶有生熟之分,具有清热、消暑、解毒、消食、去肥腻之效。其中生茶祛风解表、有清头醒目的功效,而熟茶又有下气、利水、通便等沉降功效。”我这如数家珍般,只为让他相信我入乐籍前确是茶商之女,“此茶汤以明亮,红浓为上品,滋味醇和,甘甜。今日公子赐品之茶,应属上上品,蕊儿托福也能品得一杯,实在是三生有幸。”说罢饮尽杯中残茶,含笑注视着他。

    “妙,妙,妙”一旁的王昭远击掌笑道:“没想到,这芙蓉乐坊竟是个藏龙卧虎之地。”

    我不喜欢王昭远细长眉眼间略带轻薄的神色,敛容正色道:“王公子说笑了,蕊儿不过乐坊中一名歌舞姬,不是什么龙虎高人,知道这些也因出身市井。想来这样好茶并非我这等平民有福消受,所以王公子才如此感叹!”言及此,已然是泪盈于睫。

    保元见状,忙出声喝叱王昭远不可造次,又因气氛尴尬转而笑问立在一旁的茗儿我平日在坊中都做些什么。茗儿笑道:“姐姐平日里无事就爱看书,这几日更是迷上了什么《颁令箴》,一天到晚捧在手里……呵呵,都快成个书呆子了。”说着自顾自吃吃娇笑,还不忘冲我眨了眨眼睛。

    “喔?蕊儿姑娘竟还关心时政?”那孟保元脸上表情复杂,大有些玩味的神色。

    “公子快别听丫头胡说,我一介平民女子有何立场关心时政,只是近日在坊中常听来往文人士子谈论《颁令箴》,一时好奇才找来看看。”我心下怪茗儿嘴快,又担心那二人起疑,忙出言否认道。

    “不妨,姑娘且说说。”保元望着我笑道:“时政亦是民生,想我朝天子颁布令箴也为上应天理,下顺民情。姑娘虽身落风尘,亦是子民,关心时政也是应该。不知依姑娘看来,这《颁令箴》如何?”

    见他说的恳切,我婉转念道:“朕念赤子,旰食宵衣。言之令长,抚养惠绥。政存三异,道在七丝……朕之赏罚,固不逾时。尔俸尔禄,民膏民脂。为民父母,莫不仁慈。勉尔为戒,体朕深思。”念罢欣然看向他,说道:“公子你看,《颁令箴》中这短短九十六字,谆谆告诫,可谓情真意切。咱们大蜀百官若能按箴文一一做到,这国家何愁不强,这蜀地何愁不盛?想这朝堂之中若真是君圣臣贤,上下同德一心,那这皇上必是万民心中的当世明君了。只可惜……”我伧然住口,一时不知道要怎么说下去,孟昶,他可是个败国之君啊!

    “姑娘怎么不说了,只可惜……可惜什么?”保元见我忽然住口,起身来到我面前,目光炯炯问道。

    “是呀,可惜什么?”王昭远也来凑热闹。

    不行,且稳住,且稳住,我告诫自己万不可露出异样神色,思索片刻后答道:“只可惜,政令通达还需执行有力,监督得法。否则再好的政令也不过一纸空文。”

    “执行有力,监督得法。”保元闻言似有所思,手中折扇轻击掌心。良久注视着我,问道:“那依姑娘看来,若能做到执行有力、监督得法这《颁令箴》将来如何?”

    “定能流传千古。”这不用我说,后世史书已然证明《颁令箴》流传千古为后世称颂。

    “当真吗?”他一把握住了我的手,脸上神色既有震动亦有感慨。

    “公子,这是?”见他失态,我心下疑惑。

    “没想到,蕊儿姑娘竟是我朝天子的一位红颜知已,真是……难能可贵”他欲言又止,神情却是异常高兴。

    我正待发问,又听他说道:“以前只道姑娘歌舞才情不凡,今日方知姑娘学识见解比这世上许多男子都强。自此保元已将姑娘认作是个知已,还望姑娘莫要推辞。”说罢带着王昭远起身告辞,兴冲冲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