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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一阵子,从树洞里升腾起的烟雾渐渐稀薄了,直至最后消失。兆丰站起来,说:“幺爷,你们就在这儿等着,我下去看看。”
“你真的要下去啊?”
“那不是真的要下去还咋的?”
这时远远蹲在一笼竹子下的张子坤也站起来。张幺爷大惊小怪地说:“子坤,你就别下去了。幺爸刚才是给你开玩笑呢。”
张子坤笑嘻嘻的没理会张幺爷,只管朝树桩下走。
兆丰呵呵笑道:“有他跟我下去也好,有个照应。”
张幺爷不无担心地说:“他下去干啥?弄不好还成你的累赘了。”
兆丰笑道:“那你看能不能劝住他。”
张幺爷朝张子坤说:“子坤,你脑壳不清醒,别逞能,听到没有?幺爸刚才真是跟你开玩笑呢。”
而张子坤却说:“我才没有跟你开玩笑呢。”已经几步走到树桩下,紧了紧拴裤头的箩绳,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一旁的张子恒朝张幺爷抱怨道:“我说不能激他哇?这下激出事情来了吧?”
张幺爷朝张子恒说道:“你抱怨个锤子!你胆子小就别在一边叽叽咕咕的。”
张子恒很不服气地看着张幺爷。
张幺爷上去拉了张子坤,说:“子坤,听幺爸一句,就在外边跟幺爸一起等着就是了。”
张子坤吸了一下鼻涕,说:“幺爸,不能啥事都让外人帮我们噻?我们至少该表明下我们的态度噻。各个都当缩头乌龟,让外人看笑话啊?”
见张子坤一副八匹马都拉不回来的样子,而且说的话句句在理,张幺爷没辙了,看着兆丰。
兆丰没理会张幺爷,退后几步,来了个短距离助跑,噌噌噌……手脚并用上了树桩,一个纵身,就消失在了树桩里。
张子坤挠着后脑勺,围着树桩转了一圈。他没有兆丰那种上树桩的灵敏手段,急得抓耳挠腮的。
张幺爷又劝他:“子坤,上不去就别逞能,陪幺爸在外边坐一下。”
张子恒这时却朝张子坤打趣地说:“子坤,你也给我们来个飞檐走壁,让我们开开眼。”
张子坤被张子恒一激,还真就冲动起来了,也学着兆丰的样子后退几步,使劲提了提裤头,然后派开八字步来了个助跑,因为穿的一双烂布鞋已经被他踩得没有了后跟,跑动的时候步子甩得太大,一只鞋呼地一下飞了出去……
张子坤滑稽的动作把张幺爷也逗乐了。
张子坤停下来,跳着脚去把甩出老远的鞋穿上,不好意思地嘿嘿傻笑。
空地上的气氛顿时轻松缓和起来。
张子坤仍不死心,突然灵机一动,从地上捡起那根棕绳子,在一端拴了个鹅卵石,然后朝着树桩上的一个树杈轻轻一甩,绳子立马就缠在了树杈上。
张子坤甩绳子的动作熟练灵巧得令张幺爷和张子恒愣了一下。
张幺爷说:“这家伙的手法咋这么准?”
而张子坤已经顺着绳子爬上了树桩。上了树桩,这家伙又收起绳子,把绳子放进树洞里,顺着绳子滑了下去。
张幺爷看着张子坤在树桩上消失,又说:“这狗日的手段还不错。咋还在装疯迷窍的麻我们?”
树洞内漆黑一片,但却比树洞外暖和了不少,至少没有了寒风凛冽的感觉,只有一股陌生的气息混合着艾蒿的香味儿在洞内弥漫,还有尚未燃尽的艾蒿的灰烬在黑暗中闪烁明灭。
从树洞上方透射下的杂乱光斑只把地洞印出了一小团光圈,光圈之外是一片昏黑的世界。
下到洞底的张子坤,一双眼睛立马变得精光透亮了。
暗处的兆丰朝他说:“还是你有办法,用艾蒿的气味把纵目人的血腥味给掩盖住了。只要没有血腥味的诱导,这些地底下的邪物就不会躁动。啥东西都怕躁动,更怕诱发!血腥味对它们的诱惑力是最大的。这些东西长存于黑暗之中,唯有嗅觉是最灵敏的。”
张子坤没有理会兆丰,朝洞内走了几步,脚下的地面似乎很光滑平坦,没有凹凸的感觉。
难道这是一个人为的地宫?
张子坤睁着眼睛在黑暗中努力辨别周围的环境。
因为太黑的缘故,他的眼睛并不能马上适应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有种睁眼瞎的感觉。从兆丰说的话在空间里产生的回音可以判断,这个地洞幽深狭长。
虽然是一个终年不见天日的黑暗地洞,但是洞内的空气却没有阴湿的感觉,反而很干燥,也不沉闷。难道这个地洞有良好的通风和空气循环系统?
此时的张子坤把身体里所有的触角都调动了起来,他有种进入到另一个神秘世界的感觉。
“现在这地底下只有我们两个人,你可以给我说说石板的事情了吧?”兆丰说。
张子坤却说:“你做你该做的事情,我做我该做的事情。多余的你不要问,问了我也不会说。”
黑暗中的兆丰顿了一下,说:“我是把你当成万神仙的人才这么问你的。”
“万神仙又是谁的人?”张子坤反问道。
兆丰被张子坤问得一愣。
黑暗中,两个人都不能看出相互之间的表情,但却可以从对方的话语中感觉到相互之间存在着戒备。
兆丰说:“既然你不愿意说,我也不再问了。咱们的问话到此为止。”
“这样最好。”张子坤说。
“你让我陪你下到这里来,就是为了问我这个问题吗?”张子坤又问。
“不全是。”兆丰说。
“不全是?”张子坤不解。
“我们必须要进去看看里面的状况。因为已经有人先我们一步进去过了。”兆丰说。
“你是说邱仁峰?”
“他或许也和我们一样,只在
这洞口观察了一下,并没有深入到里面。”兆丰说。
“那么是谁?”
“具体我说不准,也只是一种猜测。你走前面还是我走前面?”兆丰说。
“当然是你走前面,我来断后。”张子坤说。
渐渐的,两个人都勉强适应了黑暗环境,周围的事物便迷迷糊糊地显现出来,虽然不大真切,但至少可以分辩出简单的空间轮廓和空间里存在的基本事物。
树桩底下果然隐藏着一个人工修砌的地厅,地厅呈长条形,有三米来宽,两边的墙壁光滑平整,像是用青石条镶嵌起来的,顶部却挂满了粗细不一、短短长长、曲曲折折植物的根茎。
兆丰和张子坤都是第一次这么仔细地打量地洞里的情景,不由得暗自好奇。
这与其说是一个地洞,不如说是一个长长的甬道走廊,地面明显有朝地底深入的倾斜之势,越往前面走,倾斜的角度似乎越大,有种把人朝一个神秘的未知世界带入的感觉。
兆丰走前面,张子坤跟在后面,两个人都不说话。艾蒿的香味一直朝着甬道的前面深入,可以确定,前面不是一个死胡同,空气流动得很顺畅。
越往前面走越是阴森黑暗,连仅有的轮廓感都失去了,人仿佛进入到了一种恍如隔世的迷失状态之中。
兆丰在前面说:“早知道就该打个火把进来。”
兆丰的声音不大,但在这样的空间里特别应声,有嗡嗡的回音在甬道里回响传递。
张子坤不说话,在这样的黑暗中,尽管眼睛失去了仅有的功能,但是,身体内另外的感觉器官开始了最大限度的介入。
凭借脚下走出的步数判断,他和兆丰已经顺着这条甬道走出了百十米的距离。
突然,走在前面的兆丰咦了一声,停住了。
张子坤也感觉到了异样,也停住了脚步。
他和兆丰明显感觉到空间里的空气流动得畅快了起来,而且有湿漉漉的水汽充盈其间。
前面的兆丰划燃了一根火柴,因为有气流的快速流动,第一根火柴在划燃的瞬间熄灭了。
兆丰接着划第二根火柴。
而张子坤已经在第一根火柴燃起的瞬间,瞟见了面前出现的是一个很大的圆形地厅,刚才他们经过的的确是一条甬道。
兆丰这次划燃火柴的时候,用手将火苗拢住,脆弱的火苗在他的手掌心间摇动,一团温暖的光晕在这黑暗的空间浸染开来。
张子坤这时发现脚边居然有一根用新鲜竹筒做成的火把。很显然,在他们之前,有人打着火把光顾过地厅了,或者是因为仓皇逃离的原因,连火把也扔在了地上。
张子坤将火把捡起来,递到兆丰的面前。火把做得简单,只是在竹筒的一端塞了一团布头,布头里有淡淡的煤油味儿尚未挥发殆尽。
兆丰点燃火把,说:“这家伙还真是贼心不死啊!”
火把在这与世隔绝了一般的黑暗世界里哧哧地燃烧起来,地厅里的一切终于在摇曳的火光中显现了出来。
出现在张子坤和兆丰眼前的,是一个渗透着无限神秘的地下世界……
这是一个圆形的地厅,光滑平整的青石条将地厅镶嵌得几近完美。或许因为地厅的空间里水汽充盈的原因,光洁的石壁上斑驳地生着绿茸茸的苔藓。这些苔藓在石壁上形成一组组天然的抽象图案。
地厅的中间有一个圆形的水池,在影影绰绰的火光中,有流光的波纹在水池中闪烁。
水池的中央,矗立着一根四米来高的石柱,石柱呈方条形,一条浮雕的蟒蛇栩栩如生地缠绕在石柱上,蛇头在石柱的顶部探伸出来,显得极其生动。
唯一令人不解的是,蛇头上的眼睛是两个空洞,整条蛇就像被故意剜去眼珠子一般,失去了应有的活力和神采。
举着火把的兆丰说:“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个地厅应该就是那条蟒蛇盘踞的老巢。看来进来的那人还是先得手了。”
张子坤问:“得手什么了?”
兆丰说:“缠在石柱上的那条蟒蛇的眼珠子被他盗走了。”
“你是说石柱上那条蟒蛇的眼珠子是两颗宝石?”
兆丰肯定地说:“绝对是宝石。”边说边举着火把走近水池,张子坤紧跟上去。
水池并不大,直径约六七米长,清莹莹的池水在火光的映照下清澈见底。
水池的底部是一幅太极阴阳图,清澈的水流在水池中呈顺时针缓缓旋动。旋动的水流使水池底部的阴阳图也似乎运行了起来,凝神看去,一股混元之气仿佛从水池里绵延不绝地生发出来,充盈在了整个空间。
水流运行的轨迹在石柱的台基下神奇消失,既看不到水池的出水口也看不到水池的进水口,整个水池设计得相当巧妙。
凝神看着水池的张子坤喃喃说道:“卧牛村底下果然是大有文章……”
兆丰扭头瞟了一眼张子坤,说:“所有的一切都不是空穴来风。你有空该去翻翻你们张家的族谱,说不定在上面能够找出些什么蛛丝马迹。”
张子坤说:“族谱在‘破四旧’的时候被查抄了,龟儿子的红卫兵当着我们的面,就在祠堂的坝子上用一根火柴点了,厚厚的三大本呢。”
两人刚说着话,这时,地厅里传出轻微的异样响动。
兆丰和张子坤立刻屏住气息,用眼角的余光朝传出响动的方位瞟去。在左手石壁的下方,有一个神秘的洞口,一颗白森森的邪恶的脑袋从洞内鬼鬼祟祟地探伸了出来。
张子坤这时用手悄悄指了指地厅里另外的几个方位,兆丰顺着张子坤手指的方位一一看去,原来在石壁的下方,几个方位都有神秘的洞口,只是这些洞口被一道道石门死死地封闭着,唯有那个洞口,石门被打开了。
兆丰轻声说
道:“原来如此!果然鬼门关被打开了!”
兆丰说话的声音虽小,但是从洞内探伸出来的那颗白森森的脑袋立刻警觉了起来。它停止了转动,一双凸出的灰白眼珠子定在了兆丰和张子坤的身上。
兆丰和张子坤不由得同时打了个激灵。
张子坤把声音压得更低地窃声说:“它发现我们了。”
兆丰把声音压得更低,说:“别怕,它那眼珠子早就是摆设了,睁眼瞎,看不见我们的。”
张子坤点头。
可是那颗脑袋已经确定了张子坤和兆丰的方位,灰白的眼珠子定在两人身上不再转动。
张子坤又窃声说:“它怎么不动了?”
兆丰把声音压到了极限,说:“别说话,它是凭借空气的震颤来确定方位的。”
张子坤心头又打了个激灵,和兆丰僵立在当处,一动不动。
而那颗白森森的脑袋已经确定了兆丰和张子坤的具体方位,邪恶的身体从黑漆漆的洞口里慢慢地挪了出来。
这是一个完全白化的怪物,浑身上下,包括头颅没有一丝毛发,一条条殷红的血脉在它那几乎透明的皮下组织里破皮欲出。
怪物四肢着地,匍匐着慢慢朝兆丰和张子坤靠近。
张子坤和兆丰一动不动,火把在兆丰的手里哧哧地燃烧。
从洞口里又陆陆续续爬出四个通体惨白的怪物,这些怪物身材瘦削,一块块隆起的脊梁骨显得突兀生硬,但四肢却长着肉累累的健劲肌肉。
第一个怪物终于爬到了张子坤和兆丰的脚跟前,它那灰白的眼珠子的确失去了仅有的功能,除了还能够转动,似乎对外间的事物没有一点观感。而兆丰手里哧哧燃烧着的火把引起了怪物的注意,灰白的眼珠子投向了跳动着的火焰。
兆丰故意慢慢将火把朝一旁移动,怪物半直立起了身子,眼睛和身子跟着兆丰手里的火把移动。
兆丰脸上露出一丝恶作剧般的微笑。
突然,怪物停止了移动,白森森的脑袋“突”地转向了张子坤,灰白的眼珠子也突然定在张子坤的脸上。
兆丰以为张子坤又弄出了什么轻微的声响,朝张子坤瞟去。当瞟见张子坤额头上凝结着血痂的伤口时,兆丰心里暗叫了一声:“糟糕!”
怪物突然发出一声尖利刺耳的叫声,狰狞的脸挤出极其恐怖丑陋的表情,一条猩红的舌头长长地从嘴里伸了出来,哧溜一声在空气中绕了一圈,呼地一声又吸进嘴里。
怪物的口腔大张开的一瞬间,龇咧出的白森森的牙齿上似乎还有丝丝的血迹。
兆丰和张子坤的心顿时就抽紧了。
怪物放弃了兆丰手里哧哧燃烧着的火把,朝张子坤走了过来。
冷汗从张子坤的两鬓间和额头上流淌了下来。他僵直地站立在原处,一动不动,就像在等待着一场末日审判。
另外的四个怪物在同类的尖利叫声中愣了一下,紧接着又慢慢包抄过来。
它们依旧是被兆丰手里哧哧燃烧着的火把吸引过来的。
兆丰继续摇动着手里的火把,四个怪物直立起身子,随着兆丰手里火把摇动的节奏,一起缓缓地追随着火把移动着身体。
它们被兆丰手里哧哧燃烧着的火把吸引住了。也许是因为火把的温暖,也许是因为火把燃烧时发出的哧哧声。
那只发出尖利叫声的怪物已经走到张子坤的面前,灰白的眼珠子就像粘在了张子坤的脸上似的。
兆丰用眼神示意张子坤快逃,张子坤却用眼神回应兆丰自己不能跑!
兆丰额头上的冷汗也下来了。
怪物白森森的爪子搭在张子坤的肩膀上,眼珠子凑得更近。张子坤清晰地感觉出怪物白森森的爪子搭在肩膀上的力度。
这是可以把他一撕两半的绝对凶险的怪物!
张子坤石化了一般,仍旧一动不动。
突然,怪物“哧溜”一声伸出长长的舌头,一下子舔在张子坤的脸上。
一股咸湿的浓烈腥臭味顿时涌入张子坤的鼻腔,将他的五张六腑堵了个满。
而怪物的舌苔就像长满了倒刺似的,一舔之间,张子坤只觉得脸上一阵火烧火燎的疼痛。
兆丰从张子坤的眼神中看出他已经到了忍耐的极限,于是毫不豫犹地出手了。他将手里的火把朝一个怪物的头上横扫过去,并朝张子坤大喊了一声:“快跑!”
兆丰的突然袭击出乎怪物的意料,被火把扫中的怪物“嗷”地发出一声怪叫,轰地一声跌进了水池了,水花四溅。
正在舔舐张子坤的怪物吃了一惊,陡地放开张子坤,身子朝兆丰那边扭动过去。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张子坤已经如同脱兔般撒腿就跑。
而兆丰却没有跑掉,在他发出喊声的一刹那,却被另外三个怪物挡住了去路。
四个怪物在一瞬间便组织起了队形,对兆丰形成了包抄之势。失去逃跑路线的兆丰被死死地逼到了石壁下……
张子坤箭一般地射向甬道,当他发现兆丰没有跟上来时,回身朝地厅看去,正看见兆丰被四个怪物围在了石壁下。而那个神秘的洞口里,一个个白化怪物鱼贯而出。
地厅里瞬间充满了血腥的杀戮味道!
手里死死握住火把的兆丰死死抵靠着石壁,一边使劲舞动着火把威胁着朝他步步紧逼的怪物,一边朝停在甬道口的张子坤大声喊:“赶紧走!赶紧走!再不走就没有机会了!”
张子坤脸色铁青,呼呼喘气,他不知道该跑还是该留。
兆丰见张子坤犹豫在甬道口,再次大叫:“赶紧走,叫幺爷他们封洞!封洞!”
张子坤突然恶狠狠地一咬牙,朝兆丰说:“你坚持一下,我马上回来。”说罢转身就朝甬道尽头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