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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殿的门口,张幺爷差点和两个刚要跨进大殿的人撞了个正着。待得定睛一看,却是兆丰和另一个六十来岁的陌生男人。陌生男人穿着洗得泛白的劳动布工作服,理着浅平头,头发有些花白,一脸的书卷气。张幺爷对陌生男人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兆丰,咋来了?”张幺爷几乎是喜出望外地惊呼出声。
“张幺爷,看你急匆匆的样子,你这是要上哪儿去?”兆丰轻描淡写地朝张幺爷问道。
“带他们去取东西。”张幺爷说。
兆丰没有再理会张幺爷,而是径自领着陌生男人走进了大殿。张幺爷也转了身。
“白教授,我给你介绍一下,他就是张幺爷,小杨子认的干爹。”兆丰朝陌生男人介绍张幺爷道。
陌生男人正是白瑞峰。
白瑞峰有些清瘦的脸上立刻流露出几分感激的神情,他伸出双手握住张幺爷的右手,朝张幺爷说:“张幺爷,不好意思,小白给你添麻烦了。”
张幺爷倒是一时半会儿没有醒过神来,支吾着说:“你是?”
“他就是小杨子的爸爸——白瑞峰白教授。”兆丰说。
“哦!原来小白的爸爸就是你啊?难怪我第一眼看你就有种好像在哪儿见过的感觉。不说还不像,这一说起来吧,还真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特别是鼻子、眼睛,太像了。”张幺爷的话立刻就多了起来,脸上也神采奕奕地多了几分光彩。但是,张幺爷的神情马上又暗淡了下来,说:“不过,白,白教授,我要跟你检讨个事情。我……我没把小白照顾好,她……她……”张幺爷说着喉咙又有点不得劲起来。
白瑞峰放开张幺爷的手,拍了一下张幺爷的肩膀,说:“张幺爷,你不要跟我解释什么,事情的来龙去脉我已经知道了一些。事情不怪你,跟你没啥关系,倒是我们小白连累了你。”
张幺爷红着眼睛说:“一家人,说啥连累不连累的。就是……就是……”
“好了,张幺爷,我都说了,整个事情不怪你,也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糟糕。小白会没有事的,她身上有她万祖祖给她的护身符。”
“你是说万神仙给她身上带了护身符?”张幺爷的眼睛立马又亮了。
“是啊!小白身上没有护身符的话,我也不敢这么冒失地把她一个人孤零零地支到你们卧牛村来啊!她会没有事的。”白瑞峰故作轻松地说。
张幺爷的心情一下子就轻松了许多,说:“早晓得是这个样子,我就不会那么揪心了。神仙就是神仙,做事情看得就是比我们远。”
把张幺爷安定下来,白瑞峰才把目光转向了大殿里的所有人。
兆丰的目光在香玉的脸上停留了一下,然后落在隐露的脸上,表情平淡得就像一杯沉淀下来的水一般,说:“你怎么来了?”
隐露看着兆丰,眼神也变得扑朔迷离,显得不太真实起来,说:“我要去哪个地方还不是抬手抬脚的事情。你这话问得……”
兆丰不再说什么,又将脸朝向静园老和尚,说:“是你把他请过来的吧?”
静园老和尚只长声念了一句“阿——弥——陀——佛——”就不做声了。
兆丰说的话和露出的表情都突兀而且奇怪,就连白瑞峰也用很诧异的眼神看着兆丰。
隐露这时却不乐意了,说道:“你别摆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恶心表情。兆丰,不是老子现在说你,尽管你成了万展飞的关门弟子,但是,你晓不晓得万展飞为啥子没有给你娃娃倒真教?还不是你娃娃心胸小了,做人的格局小了。”
隐露说的话更是莫名其妙地突兀。现在不光是白瑞峰的眼睛瞪大了,当场所有人的眼睛都瞪大了。而隐露却直勾勾地瞪着兆丰,兆丰也用同样的眼神瞪着隐露。只有香玉,一脸的惊慌,看看兆丰又看看隐露,脸上浮光掠影地飘过一丝复杂的表情。
兆丰狠狠地咽下了已经到了嘴边的话,说:“你说对了,算我格局小了。这话我们就此打住。说正事。”
隐露嘀咕道:“这才是男人的气量嘛。”然后抱着膀子,看着兆丰。
兆丰也不再看着隐露,而是朝日渥布吉说:“我们还是赶紧去把东西取出来。我师傅还等着我们过去呢。”又朝张幺爷说,“张幺爷,你赶紧带我们去取东西吧。”
张幺爷越来越感觉到自己一不小心埋下的那堆东西的分量,“哦”了一声,跟着兆丰就朝大殿的外面走。
一行人也一起走出了大殿,只有静园老和尚留在了憬悟寺里。他说他还要处理一个小事情。
这是
一个冬日里晴朗的天气,尽管空气仍旧冷飕飕硬邦邦的,风刮在脸上有被细鞭子轻轻抽打的感觉,但普照的阳光还是透露出了些许的暖意,使人蜷起的身子不由地舒展了几分。就连一直佝偻着身子将手拢进袖口里的张子恒,也将腰杆挺直了几分,人也精神了许多。
一行人被张幺爷领进了一块用竹篱笆围起来的菜园里,菜园里栽种着卷心菜和菠菜以及蒜苗。夜间形成的霜冻在此时还没有完全化掉,菜叶子上像被涂抹着一层淡淡的金色粉末,在阳光下泛着零星的光芒。
菜园的东北角有一颗苍劲的皂角树,严冬已经把它的叶子完全摧残掉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枝。树下有两堆不算大的土丘,上面长着稀疏的蒿草。蒿草依旧干枯,在轻微的冷风里瑟瑟发抖。
张幺爷带着大家走过去,边走边说:“这两块坟地是我老子和老娘亲的坟。那堆东西我就埋在两块坟地之间。我也晓得东西是好东西,说不定天年好了就会值大价钱,所以我就让我老子和老娘亲把这堆东西给我好好看管起来。”
“子恒,你赶紧回家去找两把锄头过来,把那堆东西起出来。”张幺爷朝张子恒说。
张子恒二话没说,转身朝院子里走。佘诗韵想了一下,说了一声:“等我一下。”也跟着张子恒去了。
张幺爷念叨了句:“这个佘女子,跟着子恒撵啥子?”
不一会儿,张子恒和佘诗韵各扛了一把锄头回来。
张幺爷接过佘诗韵递过来的锄头,啐了口唾沫在手心里,搓了两下手掌,然后举起锄头,挥开膀子就朝脚下的土层挖去。张子恒也挖了下去。
东西埋得并不深,只挖出一尺多的深度,张幺爷的锄头就发出挖到了硬物的声音。白瑞峰轻声喊道:“小心,别伤了东西。”
张幺爷很有把握地说:“伤不了,我在上头盖了石板的。”说着他和张子恒停止了挖掘,改刨土。
一块刻着模糊碑文的青石板从青黑色的泥土里逐渐显露了出来。大家都围了上去。
张幺爷抹了一把汗津津的额头,放下了锄头,然后蹲下身,开始用手清理石板的边缘。
石板并不大,是一块残缺的墓碑,上面的碑文已经字迹模糊,残缺不全。当张幺爷把青石板使劲掀起来的时候,一个用黏土烧制的敞口坛子露了出来。坛子里装了草灰,看不见究竟藏着什么东西。
张幺爷、张子恒、日渥布吉和兆丰四个人一起抓住坛子内口,一齐喊了声“嘿”,劲使到一处,就把坛子提了起来。坛子上大下小呈见底状,所以并没有使太大的劲。
张幺爷用手麻利地清理出了坛子里的灰草,里面的东西便一件件地被拿了出来。
坛子还真像一个聚宝盆,里面的物件被一件件接二连三地拿出来的时候,大家都有点目不暇接了。色彩斑斓做工精细造型独特大小不一的玉石器皿真是琳琅满目。
当张幺爷从坛子里拿出一个内圆外方的玉琮的时候,白教授立刻接了过去,举过头顶,对着阳光仔细把玩了起来。见白教授对这个大物件显出格外的兴趣,大家都情不自禁地一起仰头凑上去观看。
这是一个做工极其考究的物件,四面直槽内上下各刻一神人兽面复合图像,共8个。单个图像高约6厘米,宽约8厘米,用线浮雕结合细线刻雕琢成。图案主体的神人,脸面呈倒梯形,眼为重圈,两侧有小三角形眼角,宽鼻以弧线勾出鼻翼,阔嘴用一条长横线、7条短线刻出两排16个牙齿。头饰内层为帽,刻8组卷云纹,外层羽冠,刻22组边缘双线,中间单线组成放射状羽饰。脸与冠浅浮雕而成。神人上肢耸肩平臂,手及腰部、下肢屈曲,三爪如鸟。四肢密布卷云、弧线、横竖直线作成的纹饰。胸腹部浅浮雕兽面纹,有椭圆形凸面眼睑和桥形额部。在玉琮的角尺形凸面上,以转角为中轴展开,每两节还琢刻了简化的神人兽面纹,四角相同,左右对称,共8组。与竖槽内的纹饰相比,这一人兽组合保留了基本构图,省去了神人的四肢,冠作了变形,面部简化,在兽面两侧增加了一对夸张的鸟纹。以转角为中轴展开的简化人兽组合纹是良渚文化玉琮纹饰的基本特征。而在玉琮的四面,各有几个神奇的符号。
白瑞峰对着阳光将玉琮看得极其仔细,喃喃说道:“没想到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这时,佘诗韵看出了什么端倪,说道:“我想起来了,憬悟寺里出现的那个神奇的图案,那个内圆外方的图形不就是这个器物的形状吗?”
白教授立刻朝佘诗韵问道:“你是说憬悟寺里有图案?什么
图案?”
佘诗韵被白瑞峰灼热发亮的眼睛看得心里跳了一下,说:“一组神秘的图案,只出现了很短的时间。”
张幺爷这时也停止了手里的活计,说:“对,太神奇了。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谁也不会相信这事是真的。佘女子还在那个图案的中间跳舞呢。她跳舞的时候,还出现了好神奇的光芒,晃眼得很,根本没有看清楚那道光的来龙去脉,既像是从天上射下来的,又像是从佘女子脚底下喷射出的。太奇怪了!只一下子,就消失了,那组图形也消失了。对了,佘女子起先还说她在那堆灰的下面听见了奶娃子的哭闹声。要不是她说听见了那堆灰的下面有奶娃子的哭闹声,也不会晓得那堆灰的下面会有那么奇怪的图形。”
白教授再一次将目光投向了佘诗韵,说:“是张幺爷说的这样吗?”
佘诗韵点头。
“把你的手掌伸出来我看看。”白瑞峰说道。
佘诗韵将手掌伸到了白瑞峰的眼前。佘诗韵的手掌白皙,但纹路模糊不清。白瑞峰抓过佘诗韵的手掌,举到了阳光下。当佘诗韵手掌上的血线重新出现之时,白瑞峰的脸上显出兴奋异常的光彩。他把佘诗韵的手掌放了下来,说道:“一切都是巧合!一切都是巧合。如果没有你的出现,憬悟寺出现的那组图案就不会被发现,所有的启示都将继续被深深地隐藏。这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奇迹。”
佘诗韵轻皱了一下眉头,朝白瑞峰问道:“那么,那组图案为什么会出现,又为什么会突然间消失呢?你是教授,你能给我们解释清楚吗?”
“对,还有那道晃眼的光!”
见大家都用很好奇的眼神看着他,白瑞峰想了想,似乎来了一吐为快的兴趣。只有日渥布吉笑嘻嘻地站在一旁,说:“让大教授给你们解惑吧。”
石营长更是眼睛里都像长出了钩子似的挂在白瑞峰的脸上,他太想知道个究竟了。
白瑞峰清了一下嗓子,说道:“我也只能给你们说个大概,或者说一个概念,你们也不一定能完全听明白,我就尽量朝浅显的方向说吧。这其实是一门很高深的学问,一般人是很难把它搞清楚的。如果只看到现象而不明白现象的本质,就很容易产生误解。所谓‘玄之又玄众妙之门’的说法,就是一个笼统的只看到现象不明白本质的说法。古人都是在这样的笼统概念下衍生出各种玄学的。”
“你们看到的这个现象,其实都是真的,是真实存在的,但这么神奇的幻觉一样的东西为什么又莫名其妙地消失不见了?这里面就有一个很深奥的概念,这个概念是西方的一个心理学家提出来的,叫‘集体无意识心理反应’。集体无意识心理反应是人格结构最底层的无意识,包括祖先在内的世世代代的活动方式和经验库存在人脑中的遗传痕迹。集体无意识和个人无意识的区别在于:它不是被遗忘的部分,而是我们一直都意识不到的东西。集体无意识是人类的一个思维定式。它很有可能在极其特殊的情形下由个体的无意识汇集成流,造成了使‘不正常’现象成为‘正常’的‘集体无意识’。我说的这些,你们听明白了吗?”白瑞峰朝大家问道。
大家几乎同时摇头说道:“不明白。”
白教授无奈地摊了摊手,又摇了摇头说:“这个现象要简单地用三言两语给你们说清楚,我也是挺为难的。”
张幺爷这时说:“大教授,这个不怪你,还是怪我们书读少了,想问题简单了点。我们就先不说啥集体之类的东西,我们现在就说你手里的这块玩意儿,你咋就单单捡这一块玩意儿看得那么细呢?”
白瑞峰说:“张幺爷,你有可能是无意中做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情啊!这个玩意儿的出现,极有可能改写人类文明历史的发展脉络。”
张幺爷的眼睛都瞪大了,说:“我有那么玄吗?”
白瑞峰笑道:“不是你有那么玄。我说的是真的。这个玩意儿,就是打开另一个神奇世界的大门钥匙。”
“钥匙?这东西咋会是钥匙了?明明是一个玉料坯子嘛!”
白瑞峰笑道:“张幺爷,此钥匙非彼钥匙。它就是一把钥匙,而且是那个世界留给这个世界的唯一的一把钥匙。”
张幺爷看着白瑞峰,喃喃自语似的说:“我都搞不懂你们了。咋一个个的一到时间,就要说些筛边打网不着调调的疯话?”
白瑞峰朝着张幺爷呵呵地笑,日渥布吉也是一脸轻松的喜悦。
张幺爷又说:“看你们的样子,比找到了那堆金子还高兴。”
白瑞峰笑道:“这个可比金子贵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