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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这,何千缘思绪万千,三年前的事,宛如过往云烟,现如今,也只剩下一抹尘埃罢了。
莫以尘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样子,心痛,但也能理解。
曾经充满美好和希望的地方,却葬送了自己和亲人的生命,怎能不恨呢?
只是她这样,是在惩罚她自己。
“千缘,进去看看吧”,莫以尘牵起她的手,握紧,再也不想撒开手了。
温暖的感觉,从指尖袭来,热上心头。
何千缘有点哭腔,喃喃地说,“好……”
这几年,没人来上学,九源都荒芜了许多,杂草都快比树高了。
桃花依旧,只是物是人非,早已不似从前模样。
进了门,连个把守的人都没有,空寂寂的,连风都哀伤起来。
“千缘,往后一段时间,我们都要在这里集训,你若是不喜欢,就不必来,我帮你”,莫以尘走着,一遍掏心掏肺的说着。
“嗯,待着也好……”
何千缘失神的跟着,垂眸低眉,思索着什么。
许是,该盘算偷法器的事了吧!
耽搁了许久,也该动手了,这些日子,内力恢复的差不多了。
等时机成熟了,就可以行动了……
莫以尘轻叹一口气,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又不敢,也不想确认。
万一……对了,自己该当如何呢?
一直以来,他都在想着,念着,盼着…
正走着,何千缘忽然把手缩了缩,挣开了莫以尘修长温暖的手,留下一抹凉意。
她决定了吗?
不,是前方来人了,一群青年簇拥着一团优雅淡然的紫色,缓缓走来。
气氛瞬间凝固,何千缘盯着她,不知是喜,还是悲。
“叶先生,您今日演示的招式真好看,来日能教教我吗?”
一个女子娇滴滴地问道,周围的人纷纷迎合。
“是啊,叶先生,别说女子想学,就连我这个男子汉都想学一学!”
“不害臊,你学了是为了迷倒异兽,方便逃跑吗?”
“你闭嘴”。
两个男子打打闹闹,互相开玩笑,这一幕给这沉寂的九源,带来几滴清雨,滋润了干枯的大地。
这一幕似曾相识,以前虹墨先生也是这样,没想到,她活成了她的样子。
还记得,她曾经说过,“本小姐的理想是上阵救民,无愧于此生所享,此生所愿!”
哼,还真是讽刺。
明明志在远方,现在,倒是躲在这里偷闲了,曾经的昂扬斗志都不在了。
叶宿清一身典雅的打扮,清新脱俗。
淡紫色的纱裙,粉紫的娇唇,面如杏花般红润,眸如秋水般柔情,紫色的绸带系于腕上,如仙子下凡。
好在,头上那个水晶珠花依旧,纯净。
褪去了青涩稚嫩,装上了温婉贤淑,她也变了很多,不像以前那样了。
浑身都是世俗压迫的死气,在何千缘眼里看来,她已经死了。
三年前就死了。
“莫师兄,你回来了,辛苦了”,叶宿清温和的笑着问道,看到何千缘的第一眼,脸上就有些许不自然。
是惊讶,还是……
“叶师妹,招募已经结束,接下来就要辛苦你们了”,莫以尘微微鞠躬,流程性的过问几句。
“自然,现在就等新人来了,这位是?”
叶宿清客套几句,显然对何千缘的好奇心,已经等不了了。
“马寒寒,幸会”,何千缘主动拱手,介绍自己,自然到,似乎两人从来都没见过。
要的,就是这种效果,何千缘宁愿自己从来都没有认识过她。
“我叫叶宿清……马寒寒?姑娘长得玲珑娇俏,倒是不太贴合这个名字,你从哪里来?”
叶宿清上下打量何千缘一眼,像是在确认什么,语气渐渐变了味。
“是吗?贴不贴合,我从来都不在意,何况是别人的说辞”,何千缘冷冷地说,避开了叶宿清的问题。
叶宿清闻言,浅浅一笑,玫红色的眼眸,忽然温和起来。
“是啊,姑娘说的对,那我先去忙了,告辞”,叶宿清鞠了一躬,领着众人走了。
只是,这一步,就是三回头。
“叶先生,刚才那个人就是莫以尘,漆佬的弟子吗?”
有个女生激动地跳过来问,小脸红扑扑的,声音都细了起来。
“是她……吧”
叶宿清漫不经心的回答着,对于人群里的骚动,没有任何兴趣。
以前,她还是喜欢热闹的,现在只是身不由己而已。
“长得好俊俏,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就是,太冷漠了,见到先生这样的大美人,一点反应都没有”,女生羞着脸说道。
“你也有点出息好不好?真是给我们瞑洲丢人……”
“你说我?也不知道是谁,刚才一直盯着那个盲女看,就差流口水了吧?”
女子不堪示弱,也戳穿了男子的小心思,针锋相对。
此时,别人就是摆设。
“那小娘子当真清纯可爱,只是可惜了,是盲的,也比你这个花痴女好多了”。
“你!”
“好了,别吵了,叶先生都走了”。
人群正在熙熙攘攘,叶宿清独自一人,黯淡的,没入远方。
她们,自始至终,都是不同的。
那朵讨厌的紫曼陀走后,何千缘低着头,一言不发。
手似乎是在颤抖,还在努力的克制着,手杖都被压得变了形。
“千缘,你……”
“我想……去看看虹墨先生,她还在桃溪舍吗?你要是有事,我自己去……”
“我陪你”,莫以尘没有丝毫犹豫,只想陪着她,自私就自私吧。
也许,就这一回了。
“只是,虹墨先生已经不在九源了”。
“她去哪里了?”
莫以尘摇摇头,望着远处桃溪舍的山头,眼眸流转着流光,透着伤心。
“天边吧……”
连,虹墨先生,都不在了吗?
……
两个人,就这样,在九源里转了一整天,寻着记忆的尘埃,把过往的美好和失意,都拼凑。
走着走着,两人走到了风室的山脚下,这里度过了许多个噩梦般的夜晚。
“还记得这里吗?”
莫以尘有些挑逗的问道,想让她转移一下注意力,放松点。
重逢以来,莫以尘可是学会了很多,学会了安慰,学会了开玩笑,学会了调解,学会了看清自己,看清自己的心。
他变得,越来越像自己了。
“你不说还好,一说我就想起来了,在这里我可没少受你的折磨”,何千缘嘟起了嘴,气息明显顺畅了一些。
“去看看吗?”,莫以尘伸出手,用期待的眼神,看着她。
曾几何时,他也用这样的眼神看着,自己的亲人,只是谁都没有给他希望。
这次,还会如此吗?
……
何千缘望了望山间的浮云,没有多少犹豫,扣上莫以尘的手,深呼一口气。
“走,怕你不成”,何千缘拉着莫以尘,一股脑的往前冲,似乎是想征服它。
她蓬松松的发丝,被山间清爽的风,吹拂着,拂过莫以尘红润的心头。
爬了半山腰,月事还没过去,再加上本来就虚,何千缘就开始气喘了。
“呼~这么些年了,它还欺负我,我就不信了!”
何千缘努力迈开脚,爬上一个台阶,腿酸酸的,怎么都不肯给面子。
莫以尘挽着她的手,眼中满是温柔,融化了簇拥的彩云,散作星子,滋润着山间。
“还行吗?如果你需要,我在”。
“我可以……”
何千缘咬着牙,又爬了几个台阶,终于不行了。
有时候,不能太倔,这样只会伤了自己,也伤了一心护着自己的人。
“好吧,下次再战”,何千缘叉着腰,眼神坚定的说。
“好……”
莫以尘拦腰抱起她,小心翼翼地把她揽在怀里,脸颊贴着她的额头,热乎乎的。
一步一阶的往山上走去,每走一步,流云围绕,树影婆娑,都是幸福的气息。
只是不知道,这样简单的幸福,能维持多久呢?
到了山顶,依旧如故,风堂如松,耸立于山巅,就像,他这个人一样。
进了门,仍然是堆叠如山的书,两张桌子,都是岁月的灰尘。
也许,他也许久没有回来了吧。
何千缘坐在原来的位子上,眼前人仿佛从来没有变过,身姿如旧,心也如旧。
往事就像昨日才发生过一样,如今回想起来,只剩暖心。
“这间屋子,是藏书用的,还是你专门的读书室,以前只见过我们两个来过”,何千缘擦了擦桌子上的灰尘。
桌上渐渐清晰,一片漆黑,密密麻麻的字,一摸,还是刻上去的。
何千缘左看右看,也没看出个什么名堂来,好像不是汉字。
“这里……多了这个?我在的时候还没有”,何千缘趴近,仔细看着。
小字刻的,力度沉厚,笔锋飘逸,像是风一样,想飞出这囚笼。
莫以尘拂了拂衣衫,坐下,抹了抹桌上的尘埃,露出字来。
脸上悄悄浮上一抹伤感,浅红的唇抿了抿,勾起暖暖的笑意。
“这间屋子,算是我私人的藏书阁吧,之前这间屋子是放杂物的,我常常到这来……完颜长老就把它特许给我了,别人都不知道”。
放杂物?
那他到这里来干嘛?
转念一想,估计也是为了躲着别人,喜欢自己一个人待着吧。
“哦,那这些小字呢?你刻的?写的这是什么啊?”
“想知道吗?”
“能不能别卖关子,我性子急你又不是不知道,又逗我,烦人……”
莫以尘似有一些得逞的笑,在眼眸里流转,从书墙上抽出来一本书,递给何千缘。
何千缘借过书,翻看起来,刚翻开,脸色就青了,眉头紧锁。
这上面的字,比这间房子里所有的书,上面所有的字,加起来还要多。
字小到,何千缘闭上左眼,眯着右眼,鼻子都贴了上去,也看不清楚。
其实,不是不清楚,而是晕,眼花缭乱的,太多了。
“莫以尘,你欺负我……”
何千缘把书推回去,扭过脸,生闷气。
莫以尘笑出了小虎牙,随手翻开一页,指给她看。
“千缘,你看,这两个字,是不是和你的名字很像?”
何千缘一时来了兴趣,又凑了回去。
板板正正的两个字,我不认识你,你不认识我的。
不过,倒还真像她的名字。
“这是什么意思?”
莫以尘俯下身,忽然凑近,近在咫尺。
“以后告诉你”。
这么近,燥热的感觉,触及发丝,直到脚指尖。
“你!不说算了,不理你了,饿了”,何千缘慌忙起身,抱着手杖,跑了出去。
席卷着书香,染上云间。
莫以尘放好书,回味着,心花怒放。
耳尖异样的红,早就见怪不怪了。
何千缘沿着记忆的路线,找到了膳堂,虽然之前也没怎么在这里吃过饭,但就是能找到。
现在膳堂也不冒热气了,冷清清的。
人去楼空,做饭的周爷爷也不在了。
“饿了吧,我给你买点东西吃吧,你一天都没吃了”,莫以尘自然的握住她凉凉的手,谁也没有觉得不自在了。
“说起饿,小奶豹一到昪洲就跑没影了,肯定是饿了,我们去找找吧,随便吃点?”
是啊,小家伙之前还好好的,一到昪洲的地上,就不对劲,趁着两人没注意,一溜烟不见了。
“听你的”。
九源的夜晚更加安静,仿佛,从来没有人来过一样。
山下的街道,倒是热闹非凡,繁华异常。
虽然两人都不喜欢热闹,但小奶豹总要找,肚子也要填饱。
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两个人安静地走着,清冷的一白一蓝,与这朱红酒绿,显得格格不入。
何千缘手里拿着一包点心,四处张望,寻找小胖子的影子。
莫以尘攥着她的手,留意着,寻觅着。
“跑哪去了?小心被卖了,真是不省心”,何千缘往嘴里塞了一块,堵住嘴,不发牢骚了。
何千缘嫌手不够用,连手杖都没带,这下轻松了。
只是装瞎子不太方便了,只能领着莫以尘走,稍稍有点别扭。
这满城的繁华和热闹,从来都与他们无关,只要有彼此,就够了。
莫以尘其实,一直在想,她回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猜,倒是能猜到,肯定是为了哥哥。
只是不知道她怎么想的,自己不好帮她,若是能,就好了。
这些日子,他试探过,可她终究,还是对自己有防备心。
所以,该当如何呢?
那就顺其自然吧,只要能帮到她,这满身的荣光,踩碎了,便也顺遂了。
尽力护着她,就是了,管不了那么多了。
莫以尘正想着,忽然嘴里一抹甜,软软糯糯的。
“想什么呢?甜吗?”
“甜……”
莫以尘接过点心,嘴里含着甜,眼眸,心头,都是甜。
只要别人不注意到他们,他们就好生自在,乐得其中。
“娘亲,这个姐姐漂亮,宝宝能娶她吗?”。
一个小孩,软糯糯的声音,一下噎住了两人的自在。
“不许胡说,不好意思啊……人家小夫妻感情好着呢,你捣什么乱?”
妇人抱起小孩,笑着赔不是,小小的身形,融入人潮。
“我好看?我看你的眼睛,没比我好多少”,何千缘拍拍胸脯,顺了顺嗓子,才没被噎住。
“是好看的”。
莫以尘看着她,认真的说,眼眸流转着银光,都是她。
自卑的人,不喜欢被注视,被夸奖,但要是亲近之人,也未尝不可吧。
何千缘被说的,脸都红了,这么大了,第一次。
扭过头,喃喃地说,“你也是……”
“什么?”
“没什么?走了,小胖还没找到呢!”
“你说什么?”
何千缘想逃,莫以尘紧紧拉着,不放手,什么都不顾了。
街上人的异样眼光,身份,礼节,隔阂,此刻什么都不重要了。
也许,旧人,不必是旧人,也是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