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摆脱了小侍卫,何千缘几下蹭掉了脸上的面糊糊,这伤疤做的还真是逼真,离那么近,都没被看出来。
这塔楼里乌漆墨黑的,什么都看不清,除了偶尔传来的打鼾声,此起彼伏。
荷包里的玉雪盏散发着光芒,照亮着脚底的一点方寸之地,缓慢前行。
每层楼都有许多房间,和寄居蟹的小屋子一样,大小不一,一个挨着一个。
侍卫的房间在三楼,一至二楼是文官的办公区,四楼开始,应该就是文档机密了。
而且四楼的规制也是十分不同,数量也不少,看样子,要一个一个找过去了,
何千缘蹑手蹑脚的打开一扇门,溜进去,再关上,动作一气呵成。
身上的铠甲有点大,一走路晃晃悠悠的,轰隆轰隆的声音一直响着。
何千缘想脱下来,但转念一想,穿着还多一层保护,说不定关键时刻能救自己一命。
螺旋状的书架上,摆满了各种东西,有书册,有奇形怪状的收藏品,兵器居多。
“来吧!开干”,何千缘抄起一本书,开始从书架的一侧查看,一直把所有的书都翻完,都没有找到人头账目。
但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从这些书册里,何千缘得知了许多陈年旧事。
比如说,其中一本里记载着,关于珑洲海里巨鲸的传说。
此巨鲸,名唤真澜,是上古时期的神兽,从旧陆存在的时候就守护在这片海域,造福一方百姓。
神兽真澜,性情飘忽不定,如水上的浮萍般难以摸索。
时而,如狂怒的凶兽,食人嗜血;时而,温顺亲和,净化海域。
只有最纯净的情感和最干净的人,才能感化它,让它保持理性。
“最纯净的人?我吗?这么说,前两次都是这样才脱险的……我纯净吗?差点被现实的污泥给淹死了,还纯净,能活着就不错了……”
何千缘把翻乱的书,都码得整整齐齐的,以防被发现,一边摆还一边发牢骚。
“怎么都是些奇奇怪怪的东西?账目呢?”
这间找不到,转战战场,把四楼翻个底朝天,眼睛都看酸了。
“这辈子都没看过这么多字,还要找多久啊……”
何千缘耷拉着脑袋,摸上五楼,然后六楼……一直到八楼,二半夜都快过了。
到了九楼,发现有蹊跷了,九楼是从外面锁上的,神神秘秘的,肯定有鬼。
拿起一根针,就开始捅锁,随着咔嚓一声,锁开了,何千缘本来没底的心,也放松了很多。
“小时候的技术还没荒废,不错!”
成功溜了进去,何千缘特地没有上锁,这样逃跑的时候更方便。
九楼是塔顶,与世隔绝的感觉,什么声音都没有,心里开始打鼓,咯噔咯噔的。
九楼就是一间独立的大房间,没有隔间,里面的东西更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各种异兽的残骸都被做成了样方(标本),整个就是一间亡灵的坟墓,何千缘虔诚的拜了一下。
“冒昧打扰,你们好好睡,别没事…活过来吓唬我。我找个东西就滚,得罪了,得罪了……”
环视一周,只有一个角落里有书,正巧还压在一条大鱼的身下。
何千缘咽了咽口水,无视鱼的眼睛,伸手在它身下摸索着。
闭着眼摸着摸着,忽然手碰到一个软乎乎的东西,吓了一激灵。
“嘤嘤……”
?
“是你?小胖子,捣什么乱?快回去!”
小奶豹闻到满屋的味道,钻了出来,舔了舔面前巨大的腊肉,毛都刺挠起来了。
“别舔!这是对人家的大不敬,快回来,出去我给你买好吃的”。
何千缘抱过小奶豹,轻手轻脚的塞回荷包,继续寻找。
“新历十年,新历九年……旧历?怎么还有旧历年间的?记得昪洲府曾经发布过一项告示,所有旧历的账本都要上交,怎么还会有留存?难道……”
一个不好的念想,在脑海里浮现,挥之不去。
“难道是大名鼎鼎的铁铉将军,阳奉阴违,违背完颜长老的命令。暗度陈仓,偷拿账本,想要做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
身后传来毛骨悚然的浑厚声音,沉重的铠甲相互碰撞,以及腰间佩刀,渴望鲜血的低吼。
他怎么在这?
完了,自己这小身板,硬碰硬肯定是个死……
何千缘转过身,还想再狡辩一下,“铁铉将军太爱开玩笑了,这怎么可能呢?我就是闲着没事干,来检查检查,一切都好,属下就先回去了……”
“是吗?看来,何姑娘已经找到了想要的东西,本将军手里的这本账目,也没有什么用处了”。
铁铉拿出一本小册子,恶狠狠的盯着何千缘,仿佛下一秒就要把她撕碎。
既然暴露了,也没有装下去的必要了。
只是奇怪的是,他似乎很在意这些账本,特意藏在这里,还上了锁,最怪的是还守在这里。
难道他说的都是真的?
就这样把自己给卖了,也是醉了,估计是太有自信,觉得何千缘今天必死无疑,说出来也带不出去。
先不管这些,拿到账本,活着跑出去,才是眼下最重要的。
“既然将军留之无用,不如送给我吧!别浪费!”
何千缘从袖中偷偷拿出扇子,准备做困兽最后的挣扎。
“那就看姑娘,有没有这个本事了”,话音刚落,铁铉拔刀直接砍了过来,账本被扔在了空中。
这速度之快,根本没有反应的时间,何千缘躲过一招,下一招接踵而至。
铁铉擅长近身作战,刀法强劲有力,何千缘的银针根本没有施展的机会。
只能连连后退,用样本来阻挡他能断骨的猛烈攻击,每一次承受,都感觉自己的骨头在颤抖。
静默的顶层,被激烈的打斗声打破,此起彼伏的都是断裂的声音。
楼层虽然高,但住在三楼的侍卫不会完全听不见,这睡得也太死了吧?
这么吵,根本没有人发现。
不一会,里面已经是一片狼藉,到处都是残肢。
账本稳稳落回铁铉的大手里,何千缘使尽全身解数,除了挨打能靠近他,根本近不了他的身。
身上已经多了好几道伤痕,深可见骨,连个账本的毛都没摸到,总不能就这样死在这里了。
铁铉不知是打累了,还是根本看不起何千缘,不想就这样轻松的弄死她。
出招的速度慢了下来,何千缘看准时机,飞针划断了悬在头顶的骨架,纷乱的骨头倾顶而下。
铁铉转移注意力,开始阻击骨头的复仇,稍不留神,就是一脑袋包。
“死丫头,人呢!我非剁了你!”
等铁铉反应过来,何千缘早就没影了,他暴怒的在废墟里寻找。
随着脚步声逼近,躲在暗处的何千缘心脏狂跳不止,攥紧了手里的银针。
何千缘身上穿着铠甲,剐蹭到骨头,就是致命的信号。
“咯吱,咯吱……”
铁铉刚走过去,猛地一回头,径直朝何千缘的位置砍去。
筋骨尽断,瞟一眼粉碎的骨头,还好闪得快,何千缘在黑暗里自由穿梭。
脚底的银线也布置的差不多了,连接手中的根根银针,天罗密布。
铁铉走到正中央,时机正好成熟,用力一拉,千丝万缕瞬间聚拢,缠身而上。
“什么?!唔……死丫头,松开本将军!”
终于……
何千缘拖着疲倦的身体,从暗处钻了出来,看着动弹不得的铁憨憨,终于能喘口气了。
“铁将军,这岁数了,您可真能折腾。呼,怎么样?有没有两把刷子?”
“乱臣贼子,亡命之徒,没想到你还有这招,真是让铁某刮目相看”。
铁铉挣扎着,嘴上也还是不饶人,眼睛瞪得老大,怪恐怖的。
“什么时代了,还乱臣贼子?没时间了,将军得罪了”。
何千缘才懒得废话,直接上手找账本。
找到了,翻看起来,没错,就是这本,直接揣兜里。
“将军,今天多有得罪,这丝线半个时辰后我再给您解开,后会无期”。
何千缘刚转身,铁铉轻笑一声,莫名其妙的。
“没想到,你个逃犯,居然关心别人的生死之事,可悲可叹啊!九洲真是要完了”。
“您这是什么意思?魔怔了?”
何千缘顿住脚,走了回去,看着眼前这个战功赫赫的老英雄,心头有种说不出的阻塞感。
像是担心,也有点难过。
……
一段寂静以后,银线崩裂,顶层的墙壁被撞穿,一抹清新的蓝色从楼顶坠落,落入塔下的大海。
这次有人听见了,纷纷往九楼跑,打开门,只见铁铉立于裂口处。
短刀上染着新鲜的血,闪着暗红的光芒,面无表情的看着,衣冠不整的小虾兵们。
脸上带有小雀斑的小侍卫,看见地上的碎头甲,就猜到是谁了。
“将军,您没事吧?发生什么了?”
有人斗胆问了一嘴,铁铉收了刀,冷漠的走了过去。
“盗贼已经除掉了,都回去继续睡吧!一群蠢猪……”
“盗贼?哥哥吗?”
小侍卫看着满屋的狼藉,担心的看向,那个透着月光的裂口。
月光清亮,照亮着黑暗处的阴晦。
铁铉扫了小侍卫一眼,眼前的嫩小子,还欠培养。
“你,去海边看看,其他人收拾现场!”
海边?
难道是……
小侍卫冲到楼下,提着灯,寻到海边,风云齐变,只有风掠过耳畔,什么都没有。
“哥哥……”
……
咕噜咕噜……
冰冷的海水灌进衣甲里,翻腾的浪花拍打着虚弱的身体,耳朵里只有来自深海的怨恨。
右肩上的伤口,灼烧般的疼痛,寒水一泡,疼得都没有知觉了,昏死过去,随波逐流。
还好何千缘比较瘦,没沉下去,不知漂了多久,终于漂到了岸边。
“咳咳咳……咳咳……”
何千缘艰难的爬上岸,四处张望,发现那座塔已经远在天边。
看来是被潮水,冲到海的另一边了,捡回一条命,可真是不容易。
“好累啊……”
荷包里鼓鼓囊囊的,小奶豹甩甩脑袋上的水,钻了出来,趴在何千缘身上,焦急的叫着。
“我没事…东西拿到了,没白跑一趟……呼……”
紧紧抱着小册子,何千缘缩成一团,抱着自己取暖。
小奶豹拼命撕扯着何千缘的衣袖,但无济于事,她的身体都快凉了,一直发抖。
着急到转圈,呼扇着鼻子,淡淡的香气引得脑神经乱撞。
茶香浓郁,是熟悉的味道!
小奶豹舔了舔何千缘的手,朝着香味散发的方向寻去。
“你去哪?别留我一个人……咳咳……”
何千缘艰难撑起身,伤口被海水泡得浮肿,最后一刀直接刺穿了身体。
能活到现在,何千缘已经是烧了高香了。
将册子收好,缓口气。
擦去睫毛上的水珠,映入眼帘的,又是一幕惊险。
从海里爬出来,不知道什么东西的东西,绿油油的,一边爬还一边发出猴子般的笑声。
何千缘蹬着腿往后退,那个东西越来越近,忽然伸长手臂,黏黏糊糊的粘在了裤腿上,怎么都甩不掉。
“滚开!别碰我!”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就不能让人歇歇吗?
蜷曲的手臂越来越长,缠上了大腿,勒得紧紧的。
流着绿水的恶心大嘴,伸出舌头,舔着何千缘的靴子。
何千缘忍着恶心,使出全力挥出银针,还好,刺中了。
怪物哀嚎一声,但并没有松开手的意思,眼睛被扎进银针,都不撒手,也是够执着的。
丝线紧绷,拉不回来,何千缘右肩使不上劲,被控制住了。
怪物伸长舌头,缠上何千缘的脖子,舔舐着右肩伤口渗出的血。
“滚开…好痛……”
脖子上越勒越紧,都快呼吸不了了,忽然一道蓝光闪过,绿色的液体喷溅到脸上,能喘开气了。
“……咳咳……”
迷迷糊糊的,眼前出现那个熟悉的身影,“……你?”
“千缘,我在,没事了”。
莫以尘抱紧何千缘,沉着脸,看了断舌的水怪一眼。
风陨右刃从身后直接刺了过去,绿血淋淋,没一会化作一滩死水,消失了。
小奶豹架着左刃,也赶了过来,跳在何千缘身边,扒拉着她的手。
何千缘捂着喉咙,还是有点喘不上来气,脑子缺氧,看什么都不真切。
“你……是人还是鬼?”
看着她傻傻的样子,莫以尘说不出口的心疼。
又弄得满身伤……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何千缘锁骨的伤口处,散发着光芒,像是有什么东西镶在肌肤里了,如岩浆般闪烁着暗红的光。
“这是……”
莫以尘抱起何千缘,马不停蹄的往回赶,小奶豹迈着小短腿在后面追,风陨载着它,追了上去。
回到住处,闭紧门窗,莫以尘把何千缘安置在矮桌旁,没有时间犹豫,传输内力压制着她体内,流窜的热流。
何千缘趴在桌子上,伤口跟被火烧一样的难受,紧紧抓着莫以尘手。
“好痛……”
“这是熔刀的残存,不拿出来,身体就会一直被灼烧……你信我吗?”
莫以尘的手被掐出,几个深深的指痕,也没有松手。
“我当然信你……”
何千缘刚挨了铁铉一刀,自然知道他那把刀的厉害,只是刚才被吓坏了,一时忘了。
何千缘拿过桌上的小刀,递给莫以尘,背过身脱下衣服,露出雪白的肩膀,只穿着两当。
从背后看,穿透的刀痕清晰可见,之前在燚洲受的伤,还留有痕迹。
“忍着点,疼得话就喊出来”。
莫以尘对准伤口,刺了进去,开始往里灌输内力,将里面的碎块吸引出来。
何千缘咬着自己的手臂,一声不吭,额头上冒着汗,一直顺着脸颊滑落。
黑红的血从伤口处喷溅,里面暗红的熔块渐渐清晰,在蓝色的牵引下,离开了何千缘的身体。
离开的一瞬间,化作乌有,消失在夜里。
剧烈的疼痛,刺激着何千缘的神经和记忆,牙咬得更紧了,想起这一路的苦楚,这点痛算什么呢。
这个过程只有几分钟,说短也短,说长也长。
痛苦是会延长的,蔓延至全身,衣服都湿透了。
从始至终,她一声都没喊,一直忍着。
莫以尘扯碎自己的衣袖,止住血,看她一直发抖,正准备给她披上衣服。
何千缘攥着衣服不撒手,弱弱的说,“先别穿,已经够脏了…我不冷,等会儿……”
“说话都打哆嗦,还嘴硬不承认…那,只有一个办法了……”
“什么?你…你干嘛?”
“别乱动,伤口还在流血,让我抱一会,就一会……”
本来冰凉的身体,忽然被拥进温暖之中,暖流涌上心头,莫以尘的怀里真的很舒服,何千缘也不想反抗了。
清爽的感觉在伤口处流转,从他热乎乎的手掌里传来,浇熄了熔岩。
“……你怎么在珑洲?徐啸杰呢……莫以尘?”
“……”
何千缘虽然疼得要死要活的,但能感觉到,莫以尘的心跳在加速,揽着自己腰间的手更紧了。
难道,出事了?
莫以尘应该不会出什么大问题,倒是徐啸杰,接连的打击,不知道他能不能受得了。
明明她自己,才刚从阎王殿门口爬回来,就又转头去关心别人了。
心真够大的,可能,这就是真朋友吧。
“……我…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