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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个小丫头,是息夫人身边的一个小丫头。”太后叹息一声,怅然道:“又有谁知道,惊才绝艳的息夫人,到最后,竟是输在了一个小丫头的手里。”
“小丫头?”贺兰雪与贺兰钦同时一怔,面面相觑囡。
“都过去了。”太后突然释然地一笑,静静地吐了一句:“冤冤相报何时了,只要淳儿能好好地做他的皇帝,你们便当从未听过这番话吧。莫记莫恨,莫嗔莫求。。”
“母后在给孩儿的信中,提起的那棵榕树,又是什么玄机?”贺兰钦突然想起什么,轻声问。
可是等了很久,也没有等到太后的回答。
一直侍立在旁边的fèng九往前趋了一步,他朝太后看了一眼,然后神色肃穆地宣布道:“太后已经过世了,两位殿下,请节哀。”
两人同时一怔,贺兰雪低下头,这才意识到,太后被自己握住的手,已渐渐冰凉。
佛堂里静极了。
许久许久,才响起了贺兰雪低低的哭泣声。
贺兰钦跪行上前,搂过贺兰雪的肩膀,用力搂紧鲺。
“阿雪,我不会善罢甘休的。真相如何,我一定会查出来”贺兰钦的声音极冷,生冷。
贺兰雪则始终握紧太后的手,埋着头,哭声压抑而低沉,肩膀微颤。
“王爷,我们尽快离开这里”fèng九安静地站了一会,突然脸色一变,急声道。
一个人影从佛堂门口快速闪过。
“谁”贺兰钦身形暴起,正要朝人影跃过去贺兰钦的身手在天朝亦算数一数二,他若要追一个人,没有理由追不到。
可是,贺兰钦刚冲到门口,突然用左足点了一下右足,在半空中硬生生地打了一个折,他从上面弹了下来,然后袍袖微拂,两扇木门立刻应声合紧,紧接着,便是无数箭簇钉在木板上的声音。
外面不知何时,已经被箭队包围,贺兰钦的身影刚刚出现,便被乱箭射了回来。
贺兰雪也顾不上悲伤,愕然转身,探寻地看着贺兰钦。
“我们被包围了。”贺兰钦沉声道:“陛下今天是不打算让我们离开了。”
“是fèng九的疏忽,”fèng九叹了一声:“淳帝自是相信我能救醒太后,也知两位殿下定会知道真相,故而先下手为强。”
“母后让我们莫嗔莫恨,又哪里知道,现在是他要赶尽杀绝。”贺兰雪脸上的泪痕还未干涸,神色已经恢复冷静。
“这里可有退路?”贺兰钦不愧是三军统帅,即便在经历了痛丧亲母兄长背叛后,仍然能及时审慎时局,寻找脱身机会。
“应该没有,”贺兰雪摇头回答:“这座佛堂是母后出家之时,特意命人修建的,以母后的性格,又怎么会修暗道呢?”
“这么说来,只能硬冲出去了。”贺兰钦的眉宇间泛出一阵豪气,他洒然而立,慷慨道:“难道我堂堂大将军,千军万马都不放在眼里,还会怕了这群宵小之辈”
“只怕外面的,并非宵小之辈,而是天朝最精锐的御林军。”贺兰雪浅声提醒道。
“调动御林军?凭什么?”贺兰钦愤愤道:“难道他也能定我一个叛国罪?”
正说着,外面突然响起一个洪亮的声音“贺兰钦与贺兰雪挟持太后,意图造反,现在太后已被两个逆子活活气死,大家精忠报国,齐心合力讨伐叛逆,陛下定会论功行赏。现在,好好地围着这间屋子,连一只苍蝇都不要放出来”
语气斩钉截铁,没有丝毫迟疑,正是裴若尘的声音。
“二哥,你也是叛国之人了。”贺兰雪苦笑道。
贺兰钦先是一阵愕然,然后,亦是哭笑不得。
想来,贺兰淳也忌惮他许久了,只是之前一直以为是亲兄弟,所以格外信赖一些,现在,贺兰淳也一定知道了真相,他不可能再信赖这个天朝军魂,借机一网打尽,是最一劳永逸的办法。
“陛下果然是陛下。”贺兰钦突然深有感触道:“他并没有急着杀母后,而是造成母后病重的样子,将你我都引了回来,其实,无论今天fèng九先生有没有救醒母后,他都没打算放我们走。”
若非如此,他何必对太后做出施蛊虫这样麻烦的事情?直接制造一个事故,让太后猝死,不就能安枕无忧了吗?
“可惜我们知道的太迟了。”贺兰雪环视了一下周围,又重新将目光集中到太后身上“我们死了倒无所谓,只是留着母后的尸身在这里,不知贺兰淳会不会好好安葬她母后已经过世了,我们还不能让她省心,她九泉之下,也不得安宁。”
“我答应过母后,会照顾你这个弟弟。你放心好了。”贺兰钦挑了挑眉,无比骄傲地说:“这世上能困住我的人,还没有出世呢,即便是御林军,又能奈我何?”
贺兰雪笑笑,一脸从容:“我自然放心,很久没有与二哥并肩作战了,这些年纷纷扰扰,我们之间也冷淡疏离了许多,这
一次有此机会,我正求之不得。”
旁边的fèng九则是一哂,幽幽道:“在下可不会什么武功,就不出去拼命了,两位殿下如果能活着出去,记得逢年过节,在我坟头烧点纸钱,在下魂灵有知,一定会感激涕零,保佑殿下的。”
贺兰雪一怔,方记起这里还有一位全然不会武功的fèng九先生。
“那怎么办?”贺兰钦也挠了挠头:他们不能弃fèng九不顾,只是贺兰雪的手已经受伤,左手拿剑,恐刚能自保,贺兰钦只怕还要分身照顾贺兰雪,到时候刀剑无眼,实在无法顾及fèng九的安全。
“咳咳,要不,两位殿下陪我这将死之人再坐一会,别急着冲出去?”fèng九说着,已经不慌不忙地坐到了佛龛边,神色安然,好像屋外的森森冷簇,根本就不存在一般。
贺兰钦朝外看了看,也笑了笑“fèng先生既然要我们陪着坐,那我们坐一坐也无妨。”
说完,贺兰钦扶起衣摆,大刀金马地坐到了fèng九对面。
贺兰雪则坐在太后的床侧,轻轻地握住太后的手。
“贺兰雪,贺兰钦,fèng九,你们三人若此刻出来束手就擒,陛下仁慈,定会饶你们一个全尸,否则,到时万箭齐发,若是伤了太后的遗体,恐大大不好吧。”
门外,裴若尘的声音再次响起,洪亮冷淡,没有丝毫情感。
像一只最称职的传声筒。
贺兰雪轻轻摇头,轻声道:“从前听人说,若尘已经变了,我多多少少有点不信,如今看来,却是真的变了。”
可是昨晚,在那长街之中,裴若尘确实警告过他,昨晚的裴若尘,那样的雅致,那样的温润,依旧是从前的模样。
“人终归要变的,身不由己也罢,幡然自悟也罢阿雪其实也变了不少,比起从前冷静许多了。”贺兰钦英俊的脸上露出一轮回忆的笑来“从前的你,就是一愣头青,太容易冲动,也太容易为别人出头,如今,大概再也不会了吧。”
“跌了太多次,总是知道点疼的。”贺兰雪淡淡地应了一句,神色微微黯了黯,轻声自语“我现在只希望,没有将伊人托错人。”
临走时,他要裴若尘帮忙照看着伊人,而如今,裴若尘已经不再是第一次托付时,值得信任的那个人了。
他们没有再说话,只是一起坐着,各自想着各自的心思,倒真的把外面的凶险,抛至九霄云外了一般。
外面的人显然已经没了耐心,裴若尘再次警告了一番,见里面仍然没有动静,他果断地后退一步,命拎着诸葛弩的士兵们上前,然后,裴若尘的手臂重重地砍了下去,箭声呼啸,蝗虫一般,向佛堂射去。
本就建造粗陋的佛堂,哪里抵得住那用在战场上的连发箭弩,墙壁轻微摇了摇,更有一批透过纸窗户射了进来。
贺兰钦头也不回,袍袖微甩,将跟前的箭尽数收进袖子里。
贺兰雪右手无力,只能左手仗剑,也格开了面前的箭簇。
fèng九还是端端正正地坐在原处,意态悠闲,饶有兴致地看着对面贺兰钦的收箭表演,那神情,好似在街头看卖艺的,就差拍拍手,吆喝一声好了。
贺兰钦自然见到fèng九的样子,他微微一笑,对这个久有盛名但是第一次见面的fèng先生,顿时生出了几分好感。
三批弩箭已经放完,里面依旧没有丝毫动静,裴若尘忌惮贺兰钦的武功与威信,不敢真的冲进去贺兰钦在天朝的威信实在太高,那些御林军倘若见到本尊,会不会临时倒戈,他也没有把握。
“换成火箭”想了想,裴若尘敛了敛眸,断然吩咐道。
众人听命。
不一会,箭头全部扎上浸了煤油的棉花,点燃了,然后一齐瞄准那间小小的,孤立在宫中一角的佛堂。
一把火,然后一了百了吧。
裴若尘抬头看了看天,然后最后看了一眼那个佛堂:低矮的屋子,在这个巍峨的宫里,本就格格不入。
他缓缓地抬起手臂,顿了顿,然后,重重挥下。
无数火光,如流星一般向佛堂冲去。
贺兰雪抱起太后的尸身,侧身躲过一只径直射向床榻的火箭。
被褥松软,很快被点燃了。
不仅如此,大门,屋梁,窗户甚至fèng九刚刚坐的椅子,也在火焰的笼罩下,噼啪做响。
贺兰钦不愧是天朝第一高手,即便在这样的情况下,他还能应付自如,护住佛堂一角,也护住了fèng九。
贺兰雪也退到了角落边,将太后安放在墙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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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不可能守住了,我们必须冲出去。”贺兰钦沉声道:“到时候,我护住fèng先生,阿雪,你将母后带出去后,立刻脱身。他们不敢伤害太后的遗体。”
“二哥也小心点,一定要照顾好fèng先生。不然”贺兰雪看了fèng九一眼,竟然还有闲心开玩笑:“不然,到时候陆川追杀我,我可真的会死无葬身之地了。”
fèng九擦了擦被热气蒸出的汗,淡淡道:“我不想看那些打打杀杀的东西,所以,我不走了,你们走吧。”
“闭上眼睛不看就行。”贺兰雪瞪了他一眼,急声道:“你真想烧死啊?”
fèng九望天,依旧闲闲散散的样子。
贺兰钦忙于应付越来越凶险的攻势,火势顺着风,向他们席卷而来,佛堂已经遥遥欲坠,不时掉下几根焦木,砸在地上,溅出一片火花。
“fèng先生,得罪了”贺兰雪无法,正打算伸手点住他的穴道,将他硬行带离,哪知他的手指还没挨到fèng九,便听到一个清脆脆的笑声“小九,你还活着吧?”
那声音爽朗开阔,让被浓烟呛得乌烟瘴气的三人,精神皆是一爽。
只是前面只被烟雾弥漫,看不清说话的人。
“我说fèng七小姐,这里就快塌了,你活够了我还没活够。若是他们都死了,我们就赶紧撤。”浓雾中,响起另一个声音。
贺兰雪听着有点耳熟,仔细一想,忽然意识到:竟是流逐风
“撤什么撤难道你想马上还钱?”fèng七不客气地威胁了一句,紧接着,便是一阵脚步声。
烟雾依旧很浓,fèng七从雾气里缓缓现形,贺兰钦微敛双眸,警惕地看着来人,可当fèng七真的出现在他面前时,贺兰钦却是一怔:面前的女子,如旷野爽利的风,那么神采飞扬,那么英姿勃发,眉眼开阔英挺,不算绝美,却有种让人挪不开眼的魅力。
“小九,你没事吧?”见到他们,fèng七莞尔一笑,径直朝fèng九走来。
“现在没事,你若是再晚来一刻,就要被王爷点了穴,拖出去当箭靶了。”fèng九笑笑,看了一眼贺兰雪。
刚好又被风吹来了一股浓烟,贺兰雪就势捂住嘴,咳嗽了几声。
“你们是”贺兰钦困惑地看着这个凭空出来的女子,不知为何,声音比平日里柔了许多。
“我是他姐。”fèng七一把搂过fèng九的脖子,极爽气的回答道。
fèng九苦笑。
“我说,能不能出去后再叙旧?这里就要塌了”又一个身影从浓烟里冒出来,气急败坏地催促道:“我不就欠你几万两银子吗?至于要这样九死一生啊?”
贺兰钦见来人对fèng七说话如此不客气,心中不快,长剑一挺,拦在中间,沉声问:“你又是谁?”
那男子灰头土面,只露出一双晶亮的眼睛,狭长若狐。衣衫松垮褴褛,而且脏兮兮的,看着便不像好人。
“好说,流逐风。”流逐风拱了拱手,随意地报了家门,然后一把拉起fèng七,大步朝烟雾里走去“谁要还想活命,就跟我来吧。”
贺兰钦怔怔忪忪地看着流逐风的背影,心中震惊,不知如何形容。
流逐风是他佩服的人之一,在贺兰钦的意识里,流逐风绝对属于那种深藏不露温文尔雅的绝世公子,哪知本尊,竟是这样一副德行
他真的是流逐风吗?真的是谈笑之间退敌十万,以一人之力,守住流园的传奇人物,流逐风?
贺兰雪则抱起太后,似看清了贺兰钦心中所想,在经过贺兰钦身边时,贺兰雪低声叹道:“他真的是流逐风。”
这句话,简直打碎了贺兰钦最后一丝幻想。
这种感觉,简直比吃了败战还难受。
前面的流逐风却不知道自己已经再一次成功地毁掉了一个超级粉丝的心脏,继续咋咋呼呼道:“说起来,天朝皇宫没有冰国防守严密,这种程度,很容易被人潜进来的,你们以后要多注意注意。当然,也可以请我来帮忙改造,我收费不高,三万万两白银”
贺兰钦沉默地跟在后面,无语,很无语。
及至近处,他们这才恍然:fèng七她们是通过地道进来的,佛堂正中间有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大洞,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挖的。
待他们钻进洞后,才发现底下的空间还算大,地道里还有三个家丁模样的人整装待发,见他们进来,立刻有两人扛着四具尸体爬了上去,不一会便返了回来,用石板填在洞口,重新将洞口埋上。
佛堂外面,裴若尘望着越来越烈的大火,看着被火光照得通红的天际,俊秀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除了眼中倒影的红色,余下的,便是一片死寂。
佛堂终于倒塌了。
“轰”得一声,激起无数火星与灰尘。
“灭火。”裴若尘淡淡地看着已成为平地的火场,又等了一会,终于下达熄火的命令。
话音落后,立刻有一群拿着水桶的人太监鱼贯而入,排着队,一个个轮流朝火场浇水。像执行什么仪式一般。
等最后一点火星都被冷水泼灭后,裴若尘往前踏了一步,疏疏地朝场地望过去。
他看到了从焦木里露出的部分残骸,看样子,大概是头骨吧。
已烧得焦黑无比,看着颇觉凄凉。
“着人将他们的骨骸清理出来吧。”贺兰淳不知何时重新出现在裴若尘身后,神色阴沉,语气却是淡淡:“找出太后的尸身,厚葬。”
“是。”裴若尘低声应着,没有回头。
背后的影子陡然一亮,贺兰淳已经离开。
裴若尘方才喘不过去的感觉,也随着贺兰淳的离开,复又轻松起来。
四具骸骨已经从火海里全部清了出来,三具成年男尸,一具女尸。
太后暴甍的消息,也发布了出去。
贺兰雪与贺兰钦的名字,正式从人世间除名。对外宣称,只说佛堂起火,救援不及,三人不幸罹难。
这个说辞无人怀疑,只因为佛堂起火的时候,那滚滚浓烟,从皇宫的红墙青瓦里阵阵漫出,一直弥漫到大街之上。
大街之上,伊人与易剑同时顿住脚步。
“宫里好像起火了。”伊人仰望着半空中的青烟,自语道。
易剑神色微变,但碍于伊人,还是努力地保持着镇静“也许是宫里在烧什么东西。”
这个说法,恐怕连易剑自己都不信。
最近空气虽然干燥,但是前几日也下了几场雨,不可能无缘无故地起火。
王爷恰好今日入宫,加上太后之病甚为蹊跷,这场火,太有问题了。
易剑忍了很久,才没有将担忧浮出脸上。
fèng先生是同王爷一起去的,fèng先生一向神机妙算,这一次,也能化险为夷吧?
他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阿雪在里面。”伊人又说了一句。
易剑怔了怔,讷讷的恩了一声。
伊人没有做声,却也没有再走,她牢牢地看着那一缕缕被风吹来的青烟,一脸严肃,大大的眼睛眨也不眨,仿佛要通过那缭绕的青烟,一直看到宫阙的深处。
“王妃,走吧。”易剑突然担忧起来,伊人此刻的神情,让他不放心。
她也不见得多么难过或者担忧,只是特别专注,专注地看着那座恢宏的宫墙,专注地看着越来越少的烟雾,肉嘟嘟的嘴巴抿得紧紧的,有一种倔强的感觉。
烟雾终于开始消散了,宫里的人在救火。
易剑微微松了一口气。
可是很快,易剑的心便被提了上来。
宫里传出了二十七下撞钟。
那是丧音。
是太后过世的丧音。
大火刚刚熄灭,便传出这样的声音,易剑深感不详。
伊人的眼睛终于眨了眨,睫毛微颤,眼眶莫名湿润了。
大街之上,其它人也驻了足,侧耳倾听那直到天际的撞钟声,起先默然,接着,便是一阵窃窃私语声。
太后病了许久,突然过世,也不会让人觉得吃惊。
更何况,对于大多数天朝人来说,太后只是一个符号,她不曾在政治上占有多么重要的地位,死了,虽是国丧,对世人却没有什么触动。
街上的行人,很快恢复了走动。
伊人还是没动,仍然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面前高高的宫墙。
然后,旁边的宫门突然大开。
一个锦衣太监举着白色的孝带跑马而出,那是朝廷传令的官员,但凡天朝有什么大小事,或战场的胜败,或法令的颁布,或官员的认命,或皇族人的过世,都会有这样的专职官员上街吆喝几声,以示众听。
果然,不一会,便响起了那太监尖刺的声音。
“太后甍。大将军贺兰钦与叛贼贺兰雪,丧身火事”
这个消息出来后,不禁引起一阵哗然。
贺兰雪暂且不停,贺兰钦的突然过世,却实在是天朝的一大损失。
而在所有人当中,最最吃惊的,便是易剑和伊人。
易剑只觉得
脑中一阵空白,连这明晃晃的天地都看不清了。
伊人却是一呆,然后,在易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伊人已经朝宫门跑了去。
迅疾而慌张。
她几乎是想也不想地朝里面奔去,宫门的守卫很自然地拦住她,伊人不依不饶,也不说什么,只是推着守卫,一个劲地要往里钻。
那守卫皱了皱眉头,只以为自己遇到什么疯婆子了。
易剑连忙赶过来,忍着悲伤,拉住伊人道:“王妃,我们先回去,王爷王爷”
“阿雪当然不会出事。”伊人回头,无比镇定地看着他“他就在里面,一定是被皇帝扣住了,我要进去。”
伊人说完,重新试图进宫,小脸绷得很紧,那样的神色,如此坚定,如此自信,让易剑都有点恍惚了。
可是,就在他走到她面前,伸臂拦住她的时候,易剑又不经意地瞥到了伊人脸颊的泪水。
伊人那泪水在眼眶里不停地翻滚,雾蒙蒙的,遮住她眼底的哀伤。
哀伤与执着,一起潜进那双剪水双瞳,光芒闪烁,是冬夜的寒星。
她依旧坚定,坚定贺兰雪没有死。
可又是什么,让她泪流满面?
易剑一言不发地弯下腰,打算将伊人强行抗走。
无论王爷还在不在世,他现在的职责,就是好好照顾好王妃,将她带离这个是非之地。
而就在易剑打算站起身时,伊人突然往旁边倒了倒,朝他身后高声喊了一句:“裴若尘”
易剑吃惊,回头一看:那通往深宫的甬道上,裴若尘正领着一群天朝官员,朝这边款步走来。
听到叫声,裴若尘顿住脚步,淡淡地朝这边望过来。
紧跟在裴若尘身后拍着马屁的官员们也停下了脚步,他们顺着裴大人的目光往过去,只见到一个脸圆圆的长相颇觉清秀的女孩还有一个身材高量,神色英武的男子。
女孩正殷殷地看向这边,望着裴大人,又叫了一声裴大人的名字。
“裴若尘”
在天朝,敢这样直呼裴大人名讳,实在不多见。
也不知这女孩是什么来头?
易剑本欲带着伊人离开,可是见到裴若尘,他也犹豫了:也许,能探得什么情况吧。
这一犹豫,伊人已经跑了进去。
伊人对裴若尘的直呼其名,让皇宫守卫们也略略犹豫了一会。
可见裴若尘对天朝影响至深,他的权势,几乎能媲美贺兰淳了。
伊人一直跑到裴若尘的面前,气喘吁吁,面色潮红。
她望着他,一面喘气,一面断断续续地问:“裴若尘,阿雪阿雪阿雪在里面吗?”
裴若尘的神色没有丝毫改变,依旧清冷而自持。
他静静地看着伊人,轻声道:“回去吧,伊人。”
“回去吧,伊人。”
这是他第二次对她说出这样的话。
第一次也是她拦着他,只是,那一次,是为他。
这一次,却为了另一个男子。
“他在里面,对不对?”伊人终于平缓了喘息,仰起脸,殷殷地望着他。
裴若尘静静地看着她,忽而忆起,那一日伊人的眼睛里,映射着整片天空的蓝,而如今,他望过去,依旧是那片蓝,千秋万载,始终未变。
他没有说话,只是清清冷冷地站在那里,穿着大红补服束着金冠的模样,显得那么高高在上。
旁边有一个有眼力见的官员向前一步,恶狠狠地对伊人道:“裴大人已经叫你回去了,你是哪里的人,怎么那么多话什么阿雪阿雪”那官员怔了怔,探寻地看向裴若尘,见裴若尘的眼底泛起一阵冰寒,他连忙回过头,伸手推了伊人一下,含糊道:“你这疯婆子,赶紧走”
伊人本来就有点跑得喘不过气,这一推的力道也不清,她朝后踉跄了一步,然后重重地跌了下去。
易剑在外面看得心急如焚,只是自己被守卫拦着,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一点忙也帮不上。
裴若尘的脚步下意识地向前趋了一步,又很快停住了。
他从上而下,冷淡地看着她,毫无表情地吩咐左右:“把她拉出去,丢进东直门外面的水沟里。”
两旁的侍卫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揪住了伊人的手臂。
伊人没有再说什么话,只是抬起头,盈盈地看着裴若尘。
目光中,没有责难与
埋怨,只是怅然,满满的都是失望。
那种失望,比责怪,更让裴若尘觉得心痛。
伊人此刻的样子极其狼狈,方才跌倒的幅度显然不轻,衣服上沾满了灰尘,那揪住她的侍卫人高马大,她又长得玲珑小巧,她几乎是被他们抬起来的,脚拖在地上,如一只蹒跚行走的大鹏鸟般。
裴若尘又想起,当时他初见她,她也是这样跌倒在地。
那是贺兰雪大婚的时候,她穿着红色的礼服,啪啦一声,在众人的哄笑声中摔得五体投地,他上前扶她起来,本以为会看到一张沮丧至极的脸,哪知,她抬起头,却是一个无比欢欣的笑容,如此明亮,没有阴霾。
想到那时的情景,裴若尘的唇角不禁浮出一丝笑意,只是那笑意一闪而过,眼前,依旧是伊人被拖拉出去的情景,他很快转过头去,掩饰住自己所有不可名状的情绪,淡淡地向众人说到:“刚才只是一个不相干的女人,我们继续说追剿贺兰雪余党的事。”
众人诺诺,继续叽叽喳喳说着自己的见解和想法,将方才的事情,抛到了九霄云外。
易剑则在宫外干着急,眼见着伊人被人从另外一边宫门拖了出去,他赶紧从外面绕过宫墙,巴巴地跑到东直门的出口。
等他赶到的时候,伊人已经被扔到了水沟里。
屁股撅起,脸几乎浸到污水里,身上更是湿漉漉的,简直比一个流浪儿还要可怜。
易剑连忙上前,伸手将伊人从臭水沟里拖拉上来,然后脱掉外衫,罩在伊人的头上,一股脑地为她擦干净。
伊人也不反抗,洋娃娃一般任由他摆布着。
擦着擦着,易剑的手慢慢地停了下来。
他听到了她的抽泣声,小小的肩膀上下抖动着应该说,全身都在抖动着。
“阿雪死了。”她仰起脸,泪巴巴地看着易剑,哽咽道:“阿雪死了。”
易剑心里也是说不出的难过,他嗫嚅了一下,找不到词来安慰。
伊人又发了一会呆,突然嚎啕大哭起来,她揪着易剑的衣领,断断续续地重复着那四个字“阿雪死了。阿雪死了”
每说一次,这种认知便更深一层,每说一句,伊人便觉得自己空了一点。
易剑也忍不住,伸手抹了抹泪,陪着伊人一道哭起来。
伊人就这样一直哭,一直哭,哭得她全身阵阵发麻,哭得有点喘不过气。
可是,还是很痛,有什么东西,在一下一下不停歇地刺着她,她没办法停下来,只因为停下,她会更痛。
痛得就要死了。
她觉得自己就要死了。
耳边突然不可抑制地,不停地回响着贺兰雪说过的话。
我养你一世。
我养你一世。
从今以后,只爱你一个。
我爱你,从今以后,只爱你一个。
所有的声音,蜜蜂一样,钻到她的脑海里,嗡嗡地响个不停。
伊人仰起脸,哭得越发厉害。
可是哭声,却越来越小了。
喉咙沙哑,终于没有了声音。
哭到最后,几乎只剩下喘气了。
可是,伊人连这最后的喘气,也不打算要了。
偶有路过的行人,诧异地望着那两个相对饮泣的男女,不停地在旁边指指点点,猜测到底是因何事难过至此。
她终于哭到窒息,眼睛被泪水迷住了,什么都看不清,什么都听不到。
“伊人。”有人在喊她。
没听见。
可是对面的易剑却破涕而笑了。
“伊人。”有人从后面搂住她,伊人僵了僵,被堵塞的鼻子,很快便传来了一阵熟悉的体香,有点像兰香。
搂着自己的手臂,是熟悉的。
拂在耳边的轻声呼唤,也是熟悉的。
伊人有点怔怔然,她已经哭得大脑缺氧,她没办法思考了。
然后,她猛地转过身,抱住来人的脖子。
抱得那么紧,那么紧,仿佛一松手,他就消失了。
“伊人。”贺兰雪被她的情形吓住了,也只能更紧地抱住她,然而抱着她的时候,方察觉到她小小身躯急剧的颤抖。
他抱住了她的恐惧。
那么深的恐惧。
贺兰雪心中一动,继而心疼起来。他
凑到她耳边,低吟道:“伊人,我没事,一点事都没有,不要怕,不要害怕。”
可她依旧那么害怕,抱着他,须臾不敢松开。
贺兰雪更是心疼,有一种很震撼的东西突然窜了出来,在心中使劲地激荡着,那么轻那么重,汹涌澎湃,几乎承受不住了。
“不要再离开了。”许久许久,她终于说出了第一句话。
说这句话的时候,伊人的脸埋在他怀里,依旧困难地哽咽着。
贺兰雪手臂一紧,那澎湃激荡的情感,突然找了一个轨道,变得无比清晰,它们一刻不停地冲向一个一生一世的许诺“不会再离开了。”
说完后,贺兰雪顿时有种尘埃落定的心安。
见到贺兰雪与伊人难分难舍的模样,不远处的流逐风微微一哂,背过身去,口中叼着的草根一翘一翘,很事不关己的样子。
他抬头望了望天,又望了望对面一直盯着自己不放的贺兰钦。
流逐风一脸黑线“我脸上长花了吗?”
“不是,”贺兰钦摇头,一本正经道:“因为想着你是流逐风,忍不住多看几眼。”
流逐风很汗,他连忙走到fèng七身边,低声道:“贺兰家的人都是有毛病的,我不玩了,答应你的事情已经做完,我就先走了,”见fèng七点了点头,流逐风的唇角邪邪一扬,得寸进尺道:“这次我好歹救了你弟弟,那债务能不能”
“恩,不用还利息了。”fèng七不动声色地将流逐风的幻想泡泡打得粉碎,继而说:“其实也怪不得人家贺兰钦,只怪你越发没了长进,连装样子都不肯了。”
流逐风挠了挠头,无语望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