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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敬身死梅家悔婚,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那一天,赖瑾同贾宝玉说了很多。几乎是从小到大,赖瑾认为宝玉做的不地道不靠谱的地方统统说了一遍。有些事情有些细节连赖瑾自己都以为他忘记了,没想到如今说出来的时候,依旧历历在目那么详尽。
然后赖瑾又向贾宝玉诉说何为责任,何为义务,告诉他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可以只享受而不付出。总是把自己当做没长大的孩子,但是这种天真残忍会伤害太多的人。
赖瑾说为了宝玉犯的错,贾母如何辛苦如何自责又如何担忧他,哪怕是他最置喙的王夫人,缠绵卧榻之时还不忘向王子腾求救,林姑娘至今还没有病愈,宝姑娘也十分尴尬的活在深宫中,至于史湘云、薛宝琴、邢岫烟、李纹李绮等人,虽然并不是这件事情的主要受害人,但是他们的名字同样都在那些联诗上,想来清誉也会受损,并不晓得会不会影响到以后。而这种时候,身为男子的贾宝玉不晓得弥补过错却只懂得逃避埋怨,实在不是男儿所为。
还有很多很多……
赖瑾说完之后,第一次没有顾忌宝玉的想法和心情,转头就走。
迈出大观园大门的时候,赖瑾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他想这可能就是他最后一次来大观园了。
午后的阳光照在赖瑾的身上,暖洋洋的,却无法驱散赖瑾心中的阴霾。从前世到今生,赖瑾一直是个性子比较绵软比较优柔的人。一直信奉着逢人只说三分话,哪怕对朋友也只是说了七分,而不忘保留最后的三分,给朋友也给自己留一分余地。赖瑾一直认为有些事情是做出来的而不是说出来的。倘或说教太多,很容易失了自己原本的立场,之后再相处起来也许会很尴尬。因此赖瑾与人相处,很少会撕破脸的说太多。大抵都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一部分,然后再委婉的劝谏一部分,问心无愧也就是了。
而这一次,赖瑾却发泄似的将自己心中积压的所有不赞同和不满意全部倾诉出来,甚至根本没有顾忌到贾宝玉的自尊。
他有些怅然所失的想到,也许他和宝玉之间的友情,会从现在开始慢慢变淡吧!
赖瑾有点儿垂头丧气的坐在马背上,任由胯、下的马匹带着自己回家去。自然也没留意到,一顶青色官轿急匆匆的赶了过来。
官轿在荣国府的大门前停下,轿夫掀开轿帘子,一身飞禽官服头戴乌纱的贾政走了下来。
赖瑾回到家的时候,赖嬷嬷忧心忡忡的迎上来,开口问道:“老太太如今怎么样了?”
赖瑾勉强笑道:“老太太身子骨儿倒是还好,只是精神头有些大不如前了。”
赖嬷嬷心有戚戚焉的点头附和道:“那倒也是。谁家出了这样的事情都够糟心的了。”
想了点,又问道:“宝玉怎么样?”
赖瑾闻言,脸上现出一抹不可抑制的厌烦和冷漠。赖嬷嬷瞧的一愣,连忙问道:“出了什么事儿?”
赖瑾用不知什么情绪的话语说了贾宝玉在家中出家的事情。赖嬷嬷也听得瞠目结舌,半日反应不过来。最终讪讪说道:“这宝玉也太不懂事了些。家中都乱成什么模样了,他还有心思胡闹。”
说话间,赖大媳妇和赖升媳妇带着几个小辈媳妇子过来了。赖从容的媳妇有些忍不住的嘲讽道:“真要是想出家,京都内外这么多寺庙,也不见他寻一个剃度去。偏生要在家里吃着最好的饭食穿着最精致的绫罗出家。摆那个万念俱灰的样子给谁看呢!依我说,这宝玉虽然是二太太的种,可却是一点儿没学到二太太的性子。至少人家二太太还懂得一个“狠”字,还晓得一个“争”字。他连这两个字都没学会,也就是生在了荣国府这样富贵的人家。换个地方,恐怕他死都没地方死去。”
这话说的就有点儿刻薄难听了,大家一时间都有些不好接话。不过却是难得的,赖从容的媳妇一番冷嘲热讽之后,赖嬷嬷没有训斥他。
赖从容的媳妇眼中闪过一抹诧异。立刻明白这次宝玉是真的伤了大家的心。她这个人虽然牙尖嘴利,但也不是那种落井下石的人。因此这种时刻,反倒觉得不好再开口责骂人家。当即讪讪的住了嘴。
赖瑾有些没精神的起身说道:“太祖母,我有些乏累,想回去休息一会。”
赖嬷嬷有些担忧的看了眼赖瑾,最终也没说什么,只是点头道:“别睡觉。仔细白天睡多了晚上头疼。”
赖瑾胡乱点了点头,施礼告退。
说是不让睡觉,可是赖瑾回房倒在床上的时候,依旧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等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到了掌灯十分。
随意穿了件儿家常衣裳,赖瑾踏着鞋溜溜达达的走到院子里。这会子风有些凉,天色有些暗,倒是比下午太阳正盛的时候舒坦多了。
凉风习习,几个小丫鬟躲在蔷薇架子下头做针黹,口内还叽叽喳喳的说着闲话。瞧见赖瑾醒过来了,大丫头锦香立刻放下手中的活计,上前问道:“大爷醒了,大爷吃点儿什么东西?”
赖瑾摇了摇头,说道:“这会子还不饿,就是有些口渴。”
锦香含笑回道:“正好,下午大爷睡觉的时候我给大爷泡了一碗枫露茶,如今正是好喝的时候。我给大爷端过来。”
说着,转身去端茶来。赖瑾将茶水一饮而尽,果然觉得口感甘醇,满口余香。
又和小丫头们说笑了一会子,前头门房上的人过来通传说薛府的薛大爷过来同赖瑾说话。赖瑾闻言,立刻吩咐道:“将人引去花厅喝茶,说我即刻就到。”
小厮答应着转身去了。
赖瑾这里换过外出见客的衣裳,冠带已毕,这才前往前院儿花厅。
薛蟠正在厅上喝茶,瞧见赖瑾进来,立刻起身,幸灾乐祸的笑道:“瑾弟弟可知道,宝玉又挨打了。”
这个倒还真不知道。
赖瑾略有惊异的问道:“薛大哥哥怎地得知,我下午去园子里看宝玉的时候,他还没什么事儿呢!”
薛蟠轻笑一声,开口说道:“大抵就是你走了之后——荣国府的政老爷回京了,到家先去给老太太请安,然后去园子里见宝玉。却见他穿着一身僧袍在家里作妖。当下气的五内俱焚,叫人捆了狠狠发作一次。听说这次比上一次金钏死时打的还狠呢。好像如今也只剩下半条命了。”
赖瑾怔怔的听了一会子,叹息一声。
薛蟠窥着赖瑾的神色,开口说道:“我听人说你在园子里同宝玉吵起来了?”
赖瑾摇了摇头,自嘲的说道:“也算不上吵,不过是我自己发泄罢了。也不知他听没听得明白。举止无状,倒让大家见笑了。”
薛蟠不以为然的摆了摆手,开口说道:“早该这样。你要是能骂醒他也算是做了一场好事。如若不然,你也省的憋一肚子气。我跟你讲,这也就是宝玉那个凤凰蛋,向来是个糊涂蒙心的我不搭理他。倘或换个别人,我能由得他害的我妹妹那么惨?皮不揭了他的。”
赖瑾微微一笑,没有答言。
薛蟠又道:“小柳儿临去西海沿子的时候,嘱咐我没事儿多照顾一下琪官儿。如今秋收时节,铺子上进了很多东西,我要去城外给他送些日常家用的去。我瞧着你精神头也不大足,不如跟我一起去走动走动?”
赖瑾略微皱了皱眉,不怎么想去。
薛蟠轻叹一声,开口说道:“我知道你不大喜欢琪官儿的为人做事,其实我也未必看得上他。不过是看在小柳儿的面子上罢了。你只当陪我出去散淡散淡,也就是了。”
赖瑾想了想,也觉得在家闷着不好,遂点头应了。
薛蟠大喜,开口说道:“那就明日一早,我过来接你。”
于是两人又闲话几句,薛蟠告辞而去。
至次日一早,薛蟠果然如约而至。身后还带着一大车的米粮布匹等物。小霸王趾高气扬的坐在高头大马上,挥舞着马鞭说道:“你动作快些个,咱们给他送了吃食后还能在城外逛逛。”
赖瑾点头,旋即扳鞍上马,跟薛蟠一径出了京城。
秋日的郊外一片金黄,远处的稻田在日光的折射下越发耀眼,秋风吹过,一波一波的稻田浮动就仿佛是金色的浪花,金光粼粼,叫人瞧着便心生舒爽。
离京二十里外就是紫檀堡,蒋玉菡的宅子就在这其中。薛蟠和赖瑾到地方的时候,蒋玉菡并不在家中,听门房的回话,是去了庄子上看佃户秋收。
于是薛蟠吩咐蒋家的下人将盛着粮食布匹的车子拉入院中。自己则带着赖瑾去了前头的庄子上。那庄子离着蒋玉菡的宅子约有三里,十来家茅草屋坐落在山脚下,褐黄色的乡间土道阡陌相交,通往远处的田地和山间。有粗布衣衫带着草帽的老农在田地里割稻子,还有穿的干净利落的村姑捧着瓦罐去给自家男丁送水送饭。偶尔能听到狗吠鸡鸣之声,看起来异常悠闲自在,颇有种采菊东篱的惬意安然。
蒋玉菡一身绫罗站在田地边儿上,用手搭在额间往远处眺望。金色的阳光倾洒在他的身上,让他看起来比往日多了两分清朗纯粹。大抵是总在日头底下站着的缘故,就连肤色也比先前黝黑许多,倒是后世很流行的那种小麦色。笑起来的时候越发显出一口皓齿,再不复当年阴郁忧愁的形象。
不知怎么的,赖瑾觉得如今的蒋玉菡比从前要顺眼很多。
蒋玉菡此时也瞧见了打马过来的薛蟠和赖瑾两人。他朗笑着挥了挥手臂,大声问道:“什么风儿把两位哥哥吹来了?”
薛蟠用力夹了下马腹到蒋玉菡身边,扳鞍下马,随口说道:“如今正是秋收时节,铺子里来了好些米面粮食。我想着你一个人,头年顶门立户的也不容易,就给你带了些粮食过来。”
旋即又看着面前的田地,哈哈笑道:“没想到你小子还算行,头一年就打出来这么多粮食。倒显得我的举动有些多余了。”
蒋玉菡很是开心的勾了勾嘴角,开口说道:“这都是李大叔他们的功劳。要不是他们伺候田地伺候的精心,也没有今日的成果了。只是还要谢谢薛大哥哥惦念,这一年多来得亏了您时不时照应着。”
“好说好说,这也都是小柳儿的吩咐,我不过是听话照做罢了,你很不必如此客气。”薛蟠说着,用手扇了扇风,满头大汗的道:“今儿天挺热的。要不咱们找个地方喝两口茶,歇息歇息?”
地里干活儿的李大叔接口笑道:“这位公子要是不嫌弃,我家就在前头。可以让二丫带着你们过去喝点井水,俺倒是觉得比那劳什子的茶水好喝。”
蒋玉菡随即附和道:“这里的井水很是甘甜,我也觉得比茶水好喝。”
薛蟠哈哈笑道:“那也不错,其实我也不太喜欢喝茶。”
于是那李大叔吩咐姑娘将人带了家去,坐在小院儿的石头桌椅边儿,给他们一人盛了一碗清澈的井水。薛蟠端起海碗来漫不经心地打量一眼,只看见这盛井水的碗虽然有些残破,连边口处都缺了豁口,但看起来倒是干净整洁,一点儿也不像有些存户家中脏兮兮的。遂安心的饮用起来。
众人端着海碗将一碗井水一饮而尽。只觉得这清水果然澄澈甘甜,沁人心脾。尤其是冰凉凉的喝下去,叫人爽到心里。连整个秋日带来的燥热和浮躁都去了大半。
赖瑾紧紧锁住的眉头略微松了一些。
留意到异常沉默的赖瑾,蒋玉菡开口笑道:“今儿子瑜怎么不爱说话。”
没等赖瑾开口,薛蟠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嘴道:“跟宝玉闹了点别扭。”
旋即想起蒋玉菡和贾宝玉的那点子糟心事儿,立刻住口不说了。
蒋玉菡也装作没听见先前那一句话。二丫断了一盆山上摘的野果子过来,笑嘻嘻说道:“都是今儿早上我和弟弟去山上摘的,刚刚用井水灞过。几位公子要是不嫌弃,就多吃两个。”
众人也笑眯眯的道了谢,伸手去抓果子吃。甜甜脆脆的,倒也不错。
二丫瞧见众人吃的香甜,越发满意的摸了摸头发,转身走了。
赖瑾默默吃着果子,依旧有些郁郁寡欢。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饶是赌气伤心,一会子也缓不过神来的。
沉吟一会子,蒋玉菡终究还是劝道:“荣国府的宝二爷生性绵软,不通世故,又家世很好被长辈们惯坏了的。子瑜还是别同他计较才是。”
当日因种种缘故,赖瑾对于蒋玉菡的观感并不是太好。可如今时过境迁,看着蒋玉菡豁达淡定的模样,赖瑾也不由得佩服他的心胸气度。只因若是蒋玉菡的事情发生在他的身上,赖瑾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这么平静的接受。毕竟每个人对于没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悲惨,总是比较通融宽厚的。
就像后世那些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同情心,倘或受害人真的变成了自己,不知道很多自诩宽容善良的人,还有没有那种故作大度的心。
赖瑾思及此处,不免又想起原著之中宝玉落魄了,还是蒋玉菡接济照顾他。如此举动当真可谓是以德报怨。果然古人说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皆是读书人,细细想来大抵还是有缘故的。
这么想来,对蒋玉菡的态度也比先前亲热许多。蒋玉菡一直就觉得赖瑾对自己有一种说不出的疏离和隔阂,之前想着也许是两人身份地位相差太多,遂也不以为意。如今瞧见赖瑾态度慢慢转变,他因之前赖瑾仗义执言帮他摆脱了忠顺亲王纠缠的事情很感激,如此一来,倒也投桃报李的引着他多说了几句话,尽力开解他的抑郁不忿。
三人只在李大叔的家中略坐了一会子,便回了蒋玉菡的宅院,吃过午饭之后,薛蟠和赖瑾两人又陪着蒋玉菡说了一会子话,众人还去山上采了些时令果子,便打马回转。
之后的几日,因朝政繁忙,赖瑾倒也无心去打听荣国府的事儿。倒是赖嬷嬷经常前往荣庆堂陪贾母说话摸牌,时不时的开导一番。只是贾母依旧忧心自责,赖嬷嬷的话也只是说了十句听两句,聊胜于无罢了。
以及荣国府上各位主子们或病或伤,府中一时间倒没了得力的人管辖。听说这几日管事婆子与各屋丫头们也是偶有争执,什么你祸害了我的花,我克扣了你的例菜之类的,吵吵嚷嚷的,倒也没个清闲。
没过几日又是宝玉的生日。因他在北静王府品评联诗一事得罪了诸多亲戚家的姊妹们,且贾母王夫人这会子正病着无暇理他,他又被贾政一顿好打这功夫还没能下床走动,今年的生日也只是平常过了,丝毫不像原著中那般热闹。贾宝玉本就是个喜聚不喜散的绵柔性子,思及此处不免又是哭了好几场。整日里以泪洗面悲悲切切的,据说倒有了两分林姑娘的风范。
赖瑾一直没有去园子里探望宝玉,倒是去荣庆堂看了贾母几回。贾母的身子骨儿是越发不好了,如今说三句话的功夫都咳嗽不止。鸳鸯等几个大丫头侍奉在床前,邢夫人偶尔来看过几回,身边跟着已经接回去教养的迎春。迎春依旧如早先那般唯唯诺诺的性子,不过穿戴倒也比从前好多了。见到赖瑾的时候偶尔也能闲聊两句,只是两人素日就无话可说,这会子倒也说不出热络来。
往日里最擅言辞的探春近些日子也不怎么说话了。听说王夫人的病一直是反反复复的,不见起色。探春身为庶女自然要侍奉床前。只是不知王夫人是暴露了本性还是被宝玉的事情刺激到了,如今性子越发阴沉暴躁。探春稍有不对便是一顿斥责,虽然算不上打骂,但当着满屋子丫鬟婆子的面儿如此给探春没脸,探春愈发觉得下不来台。
再加上王夫人陷害林黛玉、薛宝钗一事给探春留下了层层阴影。这一对母慈女孝很是融洽的母女两个倒是比先前生分好多。
至于被宁国府接回去的惜春也只是来这边看过贾母一回。那日赖瑾并不在跟前儿,只听说惜春的性子越发冷淡了。来了之后也不怎么说话,只默默坐了一回,侍奉了汤药之后就回去了。满脸硬邦邦的,好像例行公事一般。瞧得鸳鸯止不住叹息。只是她也晓得这事儿原是贾母对不住惜春,拿了人家的东西还不能尽心对待人家,也怨不得人家心有怨怼总是介怀。
至于宝玉,先前是借口黛玉之事伤了心在园子里头胡搞瞎搞。后来则是被回京叙职的贾政暴打一顿,真的起不来床了。所以一直也没能过来探望贾母,自然也不会去荣喜堂探望王夫人。
于是往日间热闹喧嚣动辄站了满屋子人的荣庆堂就显得越发寥落单薄,空荡荡的没个人气儿。就连人行走在其中都不知不觉的屏住气息,小了动作。
赖瑾只觉得荣国府是一日比一日更清净了。
如此又过了不少日子,宁国府的下人来传话说大老爷贾敬宾天了。
赖瑾想了好一会子才想起来这人是在城外道观里整日忙着修仙炼丹的贾珍他爹。好像当年还是个进士及第的才子,只不知为何并没有入朝为官,一直到死都还是个白身。整个人神秘兮兮的,阖府上下的人也都不怎么了解这位老爷,当然也不议论他。
只是这会子死了,虽说平日里住在城外不惊动人,这会子也少不得闹得阖族上下鸡飞狗跳。据说他的死因也不是很光彩,有人说是误食了丹药中毒而死,也有人背地议论说是平日里在道观“双休”,和那些小姑娘们放纵太过,再加上总吃一些有毒的丹药,积累到如今精尽而亡。
不论哪一条,听起来都不太好听。众人也只得当做没听见了。
公公没了,尤氏身为当家主妇自然得操办周全。于是一面给贾珍、贾蓉乃至贾琏等传信儿,一面又要接了自家继母和两个继妹过来帮忙操持。赖瑾知道尤氏此举无疑是引狼入室,只是他身为外男,对于府中阴私事情也不好讲的太明白。只得撺掇赖升媳妇去尤氏跟前儿叨咕两句。
尤氏听完,倒暂且按捺住了将尤氏老娘和她两个闺女接过来的心思。只一味张罗着开丧破孝等事宜。
至于贾珍等人听闻此消息,倒是急忙告假。消息传到乾元帝耳中,倒是额外加恩追赐贾敬五品之职。令其子孙扶柩,由北下之门进度,入彼私第殡殓。又着光禄寺按上例赐祭。且准朝中自王公以下前去吊唁。
这是很大的恩典惠泽。圣旨传下以后,不止贾家众人,满朝文武都称颂圣上的仁厚宽宥。
又过了一些时日,远在江南的贾琏、贾蓉等也都回京奔丧。贾琏回家醒过老太太和父母双亲之后,又去宁国府那边看了一眼,片刻不停的到了赖家给赖嬷嬷等人请安。并且还带了好些希贵表礼,诸如江南织造局的各种上好锦缎,江南茶园子里精心培育的最上等的茶叶以及西洋商人贩卖来的各种机括玩意,种种物件儿,不一而足。
瞧着贾琏如此郑重其事的登门拜访,赖家众人倒是觉得很是熨帖。言语当中每多谦辞,叫贾琏很不必如此客气。只不过如今贾琏就在赖尚荣手底下做事,对赖家众人殷勤小意一些也是有的。因此赖家众人的话,贾琏并不以为意。赖嬷嬷只和贾琏说了几句话的功夫,就让赖瑾陪着贾琏去书房闲聊了。
她也明白,贾琏之所以火急火燎的过来,可不是想同她这个老婆子家长里短,大抵还是寻赖瑾说事儿的吧。
果然,两人一进了书房,贾琏率先开口道:“此番宁国府那边儿的大老爷宾天,按理说圣上只找回敬老爷的嫡亲孙子蓉儿也还罢了。竟然也通知我们这些个外房的子侄们回来守孝。这一守就得足足一年,我总觉得心里很不踏实。”
其实他更想问的是此件事情会不会影响到他的前程和官路。不然的话贾敬身死,也只需嫡孙贾蓉回来办丧就够了,何苦身为侄子的贾琏也要守丧一年,不得为官。
赖瑾微微一笑,劝说了贾琏两句,言道:“圣上以仁孝智力天下,更隆重功臣之裔。且府上的敬老爷本就身份尊贵,如今贾妃娘娘又在宫中很是得宠,想必圣上更是看重荣宁二府的规矩。琏二哥哥也不要想太多。按制服丧,这本是无可厚非的事情。如若没有如此,琏二哥哥以后才会遭人非议的。”
贾琏闻言,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惶惶不安的心稍稍稳定下来。
赖瑾不免又问到王熙凤的事儿。贾琏嗤笑一声,开口说道:“依旧是个不下蛋的母鸡。我且想着她若还是不顶用,为子嗣器件,少不得我也要收两房侍妾了。”
他如今在江南官场混得风生水起,又投了赖尚荣和林如海的门路。倒也不像是先前一般,视王子腾如祖宗,半点儿不敢违逆。
赖瑾确是不由得想到了贾琏私娶尤二姐之事。当即面容严肃的劝诫道:“如今国孝还没过,家孝又在身上,你万万不可油蒙了心做出什么丑事来。要知道你现如今可不是从前的虚职,那可是正儿八经的江南实缺。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在你的身上。你这会子可别为了女色一事害了自己的前程。”
贾琏点点头,开口笑道:“你放心。事情轻重缓急我还是省得的。我如今也不过是随口一说罢了。哪怕我真要纳两房小妾,以我如今的身份也得细细挑选一番其家世为人才是。哪里说说就能办到了。”
赖瑾略微放心的点了点头。
贾琏又道:“有些年不在家,好像家中发生了很多事情。怎么我瞧着府里园子里都是如此的冷清。林妹妹和薛家妹妹年岁大了,搬出去也罢。怎么连四妹妹都回了宁国府那边。我今儿过去给老爷子上香,瞧见她对我也是冷冷淡淡的,很不似从前那样子。”
贾琏一晃儿在江南做了几年的官身。江南离京城太过偏远,且当日联诗之事林家和秦家又有意压制,到如今也渐渐无人肯说了。至少明面儿上是如此,也就难怪贾琏满头雾水摸不着头脑了。
赖瑾叹息一声,将这几年发生的事情草草和贾琏说了一些。听的贾琏目瞪口呆,暗暗咋舌。
“我原以为我在女色上就是个很糊涂很不忌讳的人,没想到宝兄弟倒是更胜了我一筹。只是此事做的终归不地道。老话还说兔子不吃窝边草呢。宝兄弟此举也太过了些。难怪大家如今都不怎么往来了。”
赖瑾没有回话。贾琏想了想,有些迟疑的问道:“本来我还想着此番回来,怎么也要去林府上拜访林姑父一遭。只看如今的样子,我倒是不好上门了。”
如今林家已经放出了话要和贾家恩断义绝,贾琏在这档口果然是不好登门的。
赖瑾细细想了想,随意说道:“心意到了也就是了。不拘非得亲自登门拜访。”
贾琏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赖瑾又问道:“王子腾王大人如今也回京了。你没去瞧瞧?”
贾琏不以为然的笑道:“刚刚回家醒过了老太太和父母双亲,又去宁国府那边上了一炷香,接着就过来看瑾弟弟,还没倒出功夫往王家去。”
毕竟林家都没法子去了。他这会子也不好巴巴儿的赶着往王家去,还是暂且等一两日,冷淡冷淡过去的好。
赖瑾也晓得贾琏如今在赖尚荣手底下做事,同为林家一脉的人,自然各方面都要避讳一些。只是有些东西心里知道很好,也不必拿到台面上让大家非议。当即开口笑道:“王大人乃是琏二哥哥的泰山大人。论情论理,琏二哥哥从江南回来都要登门拜访,这才不失礼数呢!”
贾琏闻弦歌而知雅意,立刻接口笑道:“既如此,我明日带着凤姐儿去拜访也就是了。”
两人相视一笑,又说了一会子闲话,贾琏方才家去不提。
至次日果然带了王熙凤前往王家拜访,自然也带了很是丰厚的表礼。听说倒是和王仁有说有笑很是合得来。赖瑾也没细打听,因为他此刻正忙着安抚薛蟠。
“真是岂有此理。”薛蟠一脸愤恨的将手中茶盏砸到地上,“说什么是我妹妹不守妇道,分明是他们梅家首尾两端,见利忘义。如今却指责我琴妹妹水性杨花想要退婚,我薛家岂是由得他们诋毁轻辱的人家?”
赖瑾挥挥手,示意下人将地上的碎渣子清理干净。自己则坐在薛蟠的身边笑道:“稍安勿躁。梅家有退婚之意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今日借机说了琴姑娘的不好,也让大家都瞧见他们家的背信弃义。不过是为悔婚寻个借口罢了,如今联诗的事情弄得满城风雨,明眼人自然能看出来其中的猫腻。梅翰林却执意用此为借口退婚,大家自然也都明白的。”
“我只是咽不下去这口气。”薛蟠愤恨的说道:“当年他们家穷的连下锅的米都没有,是我叔父帮衬着,他梅翰林才能安心读书,科考中举。后来也是他们家为了还恩情,主动提出要定亲事的。如今觉得我叔父家落魄了,梅家又炙手可热的便想退婚?我薛家虽然未必肯要这么个贪财好利的亲家,但也容不得他们如此轻慢。”
赖瑾也觉得梅翰林此事做的不地道。当即开口问道:“那你想怎么处理?”
薛蟠冷哼一声,开口说道:“我听说梅家之所以这么急切着想要退婚,是因为看上了皇后的庶妹想要攀高枝儿。我怎么也得搅黄了他们两家的婚事,才好出了这一口恶气。”
赖瑾随口接道:“需要我帮忙做什么吗?”
“当然需要,不然我来找你做什么。”薛蟠翻了翻白眼,理直气壮的说道:“你认识的文人多,你们这些人说话都很是尖酸刻薄的,叫人反驳都不好反驳。我希望你能多找几个书生说说梅翰林一家子重利轻义,出尔反尔且落井下石的事情。先把他们家的名声搞臭了,然后我们薛家以梅家品行不端为由先提出悔婚。至于搅和梅家和皇后母家的事情,以后再说。”
倒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一点儿都不含糊。赖瑾轻笑一声,颔首应道:“没问题,这个事情包在我的身上。”
薛蟠满意的应了一声,继续说道:“还有……我这边给我妹妹退婚之后,要立刻找一个比梅家的小子好十倍的人,你手里有没有人选?”
看着赖瑾略微迟疑的模样,薛蟠立刻补充道:“你放心,嫁妆不是问题。薛蝌那小子说了,如今他们那一房也只剩下他和琴妹妹两个。琴妹妹的婚事又是如此波折,薛蝌小子说等退婚之后,薛蝌会将他们那一房的家产分成两半,其中一半都送给琴妹妹做嫁妆。我薛蝌弟弟那一房可是尽管着西海沿子的藩商事宜,一半家产少说也有四五十万两呢。”
想了想,主动提道:“你在翰林院中做了这么多年的官,定然也认识不少优秀子弟,只要自身才学好人品好,倒是不拘家世,哪怕清贫一点也是可以的。反正我琴妹妹有的是嫁妆,将来要是真过的不如意,少不得薛蝌还能填补一些呢!”
赖瑾想了一会子,有些迟疑的说道:“倒是有一个人,是今年科举后新晋的进士,如今也在翰林院当差,是七品的编修。才学品性自然是极好的,就是家中贫寒了一些。只因他父母都是穷苦百姓地里干活儿的,不会那些文绉绉的官样文章,且他又侍奉父母极为孝顺,并不想找那些官宦人家的娇养女儿娶回去做祖宗。反倒是想寻个心胸开阔见识渊博的能多陪着他父母说说话,而不是惯常官宦世家那种高高在上的态度。因此挑挑拣拣这一两年了也没寻到个好的亲事。你这么一说,我倒是觉得他和琴妹妹挺相配的。”
薛蟠听赖瑾说完,很是敏锐的问道:“我们家倒是不在乎他们家是富贵还是清贫,只是也不想找个一位巴结算计我妹妹嫁妆的人家。我只想着能找一个自身才学不错,然后待我妹妹真诚的好人。主要还是心性得好。”
赖瑾开口笑道:“这一点你倒是放心。因为我这位同僚的家境很是简单,他父母只生了他一个男丁。倒是独门独苗了。且他父母也都是极为忠厚的人,并不是那等会算计人的。要不是如此,我这同僚也不会担忧将来娶个官家媳妇欺负他父母了。且琴妹妹今年十四,我那同僚今年十九,也算是年少得意的人。按照翰林清贵的潜规则,以后前程自是极好的。”
薛蟠听了,倒是越发的满意,当即点头笑道:“那我先回去问问薛蝌小子和琴妹妹的意思。你这边也不要声张,总得先解决了梅家才是。”
赖瑾点头应道:“不过我还得先同我那位同僚说一嘴,看看他的意思。”
薛蟠想了想,开口说道:“你还是先等等我妹妹的意思。然后再同你那位同僚商议。只是有一点,此事不论成与不成,好歹不能漏出去半点风声才是。”
赖瑾也晓得女子清誉的重要性。何况之前才出了联诗一事总是牵连了薛宝琴的名声,此刻确实不好横生枝节。当即点头笑道:“我办事,你放心就是了。”
于是薛蟠又向赖瑾细细问了他那同僚的品性为人,回家同薛蝌兄妹两个商议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看到大家的评论,一致认为赖瑾太过圣母,其实瓦原本想塑造的是温润如玉上善若水的君子形象,结果还是弄崩了
果然还是傲娇跋扈滴纨绔二货比较适合瓦咩╮(╯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