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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好“备忘录”的工作后,初弥看了下四周,自己好像,进入荒野求生频道了。
从神庙带下来的烛火已经被风吹灭了,这里靠近水泽,湿气重,在没有火种的情况下生火并不容易。
她摸了摸自己湿了一半的衣摆,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感到了丝丝心虚。
总感觉自己因为相同的事情,惹谁生气过……
估摸着时间,初弥推测再过四个小时就要日出了,日出之后她大概率还会进入昏睡状态,得找个适合隐藏与睡觉的地方才行。
她围着潭水走了一圈,终于挑到了一棵满意的树。
枝干粗壮,韧性充足,树叶茂盛,适合藏人,再找点藤条缠上去做个简易的床榻就好了。
*
翌日傍晚,将日晷炼化了一半的御知终于可以进到异空间里了。
虽然因为状态不稳定,进去的只是投影,但至少小瓷是能看到他,他也能看到小瓷了。
他在圣潭周围找了一圈,原本以为少女已经离开,没想到却在一株茂密的柘树上,找到了少女。
少女正沉沉地睡着,斑驳的日光穿过颤动的树叶,在她的睫毛上摇晃,落日的余晖像是画家的笔触,给少女的肌肤镀了一层蜜色的釉。
长长的乌发逶迤,像云一样松散地铺在她的脑后,两鬓处的青丝扫过她淡粉色的耳廓,绕过她藕玉般的小臂,最后停在她的腰后。
少女膝盖半曲着,两只脚丫从裙摆里探出,连同脚背上青色的脉络,半掩在翠色的枝条下,玲珑可爱。
少年一心二用,一边炼化日晷,一边静静地望着她,怎么也看不腻。
而炼化时因为力量相斥而带来的痛苦,都在这静谧祥和的时光里,变得微不足道起来。
日头落下,他注意到少女有了动静。
少女撑着身下的树藤坐了起来,树枝因为她的动作摇晃了一下,不过很快就恢复平衡安静了下来。
叶片被少女不小心扯落,晃晃悠悠地飘了下来,御知忍不住去接,叶子在碰到他的指尖时,却直接穿过了他的身体。
叶子最终落入了潭水中,在潭面上转了一圈,激起阵阵浅浅的涟漪后,又随着水流,漂到了堆积的落叶里。
和前几天的情况一样,即便离开了神庙,少女还是失去了全部记忆。
她先注意到的是自己两颊旁的叶子,叶子上是圆点组成的字:
东南方向,梭罗树,龟背竹,失忆,答案
方向词以及特征物,看来是想提示她那个地方有她想要知道的答案。
不过,自己,是睡在了树杈上吗?
她朝下望去,对上了一双温润的凤眸。
这是一双很精致的凤眼,上挑的眼尾处是细细的褶,勾成绮丽的流光,眼波流转间,让她轻易地就联想到了满架的蔷薇卧枝、花叶扶疏的美景。
此时,这双眸子的主人注意到她的视线,露出了温和的微笑,语气熟稔地说道:“小瓷,下午好。”
脑子一片空白的她潜意识里并不想让其他人知道自己失忆了,便点了点头,语气自然地回道:“下午好。”
她像一只雀儿,动作灵活地从一条树枝上移动到了另一条树枝,然后轻盈地一跃而下。
御知想要去接住少女的手动了一下,又被他放回了身侧。
初弥并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她心里惦记着刚刚在树叶上看到的字,却又不好在眼前这个不知底细的人面前去找,只能先与面前的人周旋,看看能不能套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御知一开始还以为她恢复了记忆。
但当他看到她眸底的警惕时,便知道她是在假装没有失去记忆了。
虽然她的演技不差,但他对她眸底的防备太熟悉了。
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把绢帛递了到了少女的面前。
少女愣了一下,伸手去接,手指却是直接穿了过去。
御知没有解释自己现在的身体情况,只道:“把手张开,放平。这样你才能碰到它。”
少女下意识地照做,这次,绢帛在少年松手的下一秒,稳稳地落到了她的掌心里。
御知没有解释刚刚出现的“穿模”情况,只是温和地提醒道:“小瓷,请你先把上面的内容看完。”
不用急着去怀疑、去试探、去摸索这个对于你陌生的环境,以及我这个陌生的人。
请你先把你记忆的支点找到,因为,我知道现在失去了记忆的你,内心一定很不安。
初弥把绢帛打开,里面是密密麻麻的文字,而且文字的种类并不相同,不过好在她都看得懂。
把绢帛里的内容看完后,她走到了梭罗树下,拨开了龟背竹的叶子,找到了昨晚的她写下的文字。
两者相结合,她很快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以及,眼前的少年应该是可信的。
但记忆空缺带给她的不安,让她没办法全然地相信眼前的少年。
她组织了一下语言,捏着绢帛问道:“这上面说,这个村子的人每到成年之时便会开始忘记,忘记前一天发生了什么,然后开始一天又一天地重复几乎完全相同的事。”
她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清澈的狐狸眼直直地望向了眼前的青衣少年,“你呢?你为什么没有进入重复之中呢?”
绢帛上并没有道明他的由来,也没有说明他与她的关系,只留下一句“约莫可信”,估计当初写的时候,自己也是犹豫纠结的。
御知耐心地解释道:“我不属于这里,也没有参加所谓的神祭,所以不会失去记忆,陷入所谓的重复之中。”
初弥颔首表示了解。
御知挑眉,半是期待半是开玩笑道:“你居然就这么相信我了。”
“因为很合理。”初弥斟酌了一下倒是没有直接否认,“不过,按照绢帛上的说法,应该只需要我碰到那个日晷,就能离开这里了。虽然我失去了昨晚的记忆,但是日晷在潭水中如此显眼,以我的性格,昨晚应该就碰过了日晷才对,可我们并没有离开。”
御知看了眼自己脚下被阳光晒得干脆的枯叶,道:“因为日晷已经不完全在这个世界中了,现在的日晷,在此界与异空间的交界处。”
初弥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言外之意,“你现在,和我也不在同一个空间中,对吗?”
虽然他看上去和常人无异,但是他的脚下却没有影子。
再结合刚刚她原本想要接过绢帛,却出现了类似于“穿模”的现象,这足以说明,他应该只是投影。
而绢帛如果仍在他的手中,那就属于他所在的空间里,所以她不能直接触碰。
当他松手时,绢帛应该是从他所在的空间,转移到了她所在的空间中,所以她才能顺利拿到。
御知对少女的观察力和推理力早就有了清晰地认识,他不再赘述,简明扼要道:“没错。日晷是异空间在此界的支点。现在,我需要继续炼化日晷,削弱日晷的力量,从而让异空间崩塌,让日晷重新回到单一的状态。”
“这个日晷,是薛定谔的猫吗?”初弥忍不住吐槽道:“既在此界,又在彼界,处于叠加态。只有当其中一界坍塌,才能确定它的物理状态,得到它准确地位置坐标。”
御知注意到少女恢复了不属于这个世界这个时代的知识概念,尝试着说出了“系统”两个字。
这次,初弥听到了。
御知又试了其他之前会被消音的词,这次,并没有再出现消音的现象。
也就是说,两人可以畅通无阻地交流有关系统和副本的一切内容。
御知思索了一下,翻了翻自己的脑子,从不太常会用到的死角旮旯里,找到了相关的信息:
“没有系统的保护,玩家在进入其他世界时,会受到时空法则的约束。也就是不能无中生有,不管是概念,还是知识体系,科学技术,都需要一步一步地去发展和完善。”
初弥:“所以我当时不仅失去了记忆,还失去了部分知识体系。”
那她现在为什么可以想起来了呢?
御知:“是因为空间,这个空间属于异空间。让你摆脱了原先世界里时空法则的束缚。”
“也就是说,当异空间坍塌时,我可能会再次失去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概念。”初弥迅速判断出这个“框架”对她最大的影响是什么。
尽管她没有之前的记忆,但她却莫名感到窒息。
人对于超出认知范围的事,是难以想象的。
当她失去了原有的知识体系,她就像是没了一只眼睛。
即便她还能看到这个世界,她所能看到的范围,深度,广度,都不及原来的十分之一。
因为,人很难摆脱时代的局限性,也就是认知的局限性,去看待问题。
这个村子里的村人也是如此。
朝生暮死,暮绽朝落,看似是可悲的;一天天的重复,看似是枯燥的。
可对于失去了记忆的村人而言,不重复才是他们最不能想象的事。
因为,过着幸福平静生活的他们,早已忘却了何为忘记,失去了忘记的概念。
想到这里,少女不禁似嘲非嘲的轻声道:“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原来,我不知不觉中,也当了一回朝菌和蟪蛄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