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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立下“救主”首功的韩铁锤也赶紧跟上,连声道:“对啊对啊,咱们才不是过河拆桥翻脸不认人的家伙。”
承赖这二人,温宁没有像陆鸿影一样被关押起来。她是被驱逐出军营的,临行前,甚至没有来得及跟陆鸿影说上半句话。
从补充兵团到特校,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二三十里路,没有交通工具,单凭温宁的一双腿,走到城门也就差不多是宵禁时候了。好在潘万军并非不通情理之人,温宁走出五里地,就碰上了开着三轮摩托的乐弈。原来是孙楚奉命向秦立公通报了情况,秦立公立即派乐弈前来接应。
乐弈大概生恐温宁孤身一人迷路或遇不测,摩托的马力开足冲出城门,出城后又不敢开得太快,担心一不小心错过。直待终于看到连走带跑灰尘蒙面的温宁,才将焦急之色收敛,下车当头问道:“究竟怎么回事?陆主任怎么会……”
温宁乍然闪念,如果将面前的乐弈换作韩铁锤,当头第一句话,绝对不是问个究竟,而是询问她是否安然。
仅仅瞬间闪念而已,温宁马上回过神,说:“这绝对不会是陆主任干的,她还能是日谍,干出损害党国利益的事情?!”
乐弈眉宇一沉,回头半倚着摩托车,拿出一根烟引燃,“不一定是日谍……共党跟咱们结下大仇了,为了报复,也能干出这种事。”
温宁心头一紧,她预估没错,乐弈果然在怀疑陆鸿影是共党。他都已经如此怀疑,那么,秦立公呢,那日,他与陆鸿影的谈话内容是什么?他会对此事报以何种态度?会不会顺势将责任全推给陆鸿影,同时在陆的身上安一个共产党的名声?这简直是最佳的趋吉避害方法了。
温宁瞪大了眼睛,说:“你什么意思?陆姐这么好的一个人,最近真是倒霉透了,被你们怀疑来怀疑去!那一锅的冤屈还没洗清,这一锅又来了!校长真是没良心!”
乐弈失笑,饶有兴致地将温宁打量,“果然,陆鸿影这种共产党就是会笼络人心,连你这种一向温吞吞的,也替她抱不平,还敢编排起校长。”
温宁说:“我没有随便编排,你的态度就是校长的态度,学校里的人都明白。”
乐弈怔了一怔,“这简直胡说。”吐出一口烟雾,又道:“至少在陆主任的事情上,我拿不准校长的心思。”
温宁就要是在乐弈处探听秦立公的态度,现在得到答案,跨步上车,说:“走吧。”
回到特校走进秦立公的办公室,温宁意外地看见,办公室里堆满了人,所有的中层以上干部全挤在这儿,见着她就围上来问长问短。温宁颇有万众尊宠的满足感,虽然这些人关心的并非她而是陆鸿影,也与有荣焉。这是陆鸿影的一贯品行和长久种植的善意,收获的良果。
温宁将前因后果仔仔细细说了,并未隐瞒两夜邂逅蒙面女人的经历。
听过后,众人各抒已见,办公室吵闹得像一锅煮沸的粥。罗一英和余南最为愤慨激昂,捋起袖子恨不得马上冲进石州城内,挨家挨户掀开铺盖把那位腿功厉害的蒙面女人找出来。何曼云和王泽趋于保守,认为医护人员绝对有问题,细查必定有直接收获,比大海捞针找蒙面女人来得快。朱景中、蒋蓉蓉夫妇的考虑最实际,潘万军对陆鸿影和温宁的一押一放,表明了态度,就是还了特校人情,给特校机会查出原因,如果不能及时交待,潘万军必定会翻脸不认人捅上重庆。然而,将此事往回头捋一捋,根本原因还是秦、潘二人有隙不谐,若秦立公能放下架子,登门负荆请罪,二人握手泯恩仇,此事也就能在交际层面小事化了。人嘛,争的无非一口闲气。
其余人所说的意见,秦立公无非皱眉听说,待听到朱景中夫妇要他“负荆请罪”时,一拍桌案,红涨了脖子,道:“什么叫只争一口闲气?!人要是没有这口闲气,还活着干什么,挺尸?!听着,为了国家民族大事,我秦立公可以向他潘万军求人情,也会帮他的忙,但是,就为这口闲气,我决不会跟他服软。听着,我没做过事,不能认;我手下的人,我要救!”
秦立公安排罗余何三人寻找蒙面女人,王朱蒋三人排查医护人员,留下温宁和乐弈在办公室。
人散了,办公室总算安静下来。
秦立公说:“方才大家讨论的时候,就你们二人没什么话,现在可以说了吧。”
乐弈示意温宁先发言,也是算是最基本的绅士态度。
温宁说:“方才诸位同事的意见各有道理,不过,作为这件事的第一亲历者,我认为有些问题容易忽略,我也不太能想明白,值得拿出与校长、乐队长商讨。比如,食物中毒的原因。看上去这是一桩意外,可是兵团的伙夫按说是老师傅,不该不晓得四季豆煮熟才能食用的道理。”
秦立公说:“这一点很有道理,食物中毒是所有事件的源头,必须由此查起。听说,是地方商会送去的食物?”
“谁组织商会的此项活动,有哪些商家参与,四季豆由哪家店铺送出,这些都可以查。”乐弈说。
“还有哪些问题,继续说。”秦立公催促。
“再有,那位蒙面女人至少两次潜入军营,她的目的让我不解。”温宁蹙眉,“我看过她的身手,连陆主任都被她击倒,这样厉害的角色,何必犯险到军营谋杀普通的士兵?或者换个角度看,如果这件事是日本人干的,他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挑拨校长和潘司令之间的关系?或者说想扳倒校长?可是这种力道,显然不能奏效。”
乐弈又开始抽烟,掸开指间一抹烟灰,淡淡道:“我说过,不能排除是共产党干的。”
“共产党的书记都死了,他们在石州还能在这么大的能量?”温宁马上反诘,随即意识到自己的态度不能过激,缓过一口气,又道:“再说,你也说过,共产党惯会笼络人心,他们会牺牲普通士兵的性命来进行报复?”
乐弈笑了笑,看向秦立公,“瞧,长进了,会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了。行,算我没说。校长,您是什么意思?”
排球直接传到了秦立公手中。他的面色沉了又沉,缓声道:“你知道,你们对我的意见有许多揣测。我与陆主任共事多年,也曾同舟共命,于公于私,情谊深笃。这些,我无须避讳。”
“如今,舟仍在,人还一样么?”乐弈淡声问道。
秦立公沉吟着,“也许,对她而言已是故舟旧林。不过,此舟既然曾经渡过我,她也还在这条船上,我们都在这条船上。她甚至愿意扬舵诱敌,那么,不求同声相应,同气相求,也得谋求这一趟的船票钱,全都没有白花。”说到底,虽然没有提及那日与陆鸿影谈话的内容,却也表明了态度。而温宁能够听出,秦立公已经明晓陆鸿影的真实身份,甚至,他们二人的私谈中,陆鸿影对自身“主动暴露”的原因也有所透露。
温宁故作迷惘地朝秦、乐二人左看右看。乐弈在微怔片刻后朗然一笑,起身郑重鞠躬,“校长不将曾经共舟之人推下船,是校长的情义与担当,属下敬重佩服,必当遵命。”
温宁说:“你们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秦立公笑道:“你不必全懂。只要知道,我们不会抛下陆主任不管就行。来,继续说……我提醒你一下,你刚才说到日本人的阴谋,如果是他们干的——当然,也只能是他们干的——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是的,日谍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温宁努力思索着,整个下午到此时,她的脑子都有些乱。陆鸿影出事了,仿佛抽掉了她潜伏在特校的底气。她想起,在被驱离军营的时候,来不及跟陆鸿影说话,可是,陆鸿影并非全无表示,她的目光,一直放在那名被绑的低阶军官身上。
为什么盯紧他?他也是受害人啊。
下午发生的事件,一幕幕在她的脑海中回放。
有一个点,在她脑中定格。
低阶军官第二次冲向潘万军,他的眼睛,虽然发红充血,但聚焦在潘万军腰间的佩枪上。潘万军右臂已断,因此与其他军官不同,他的佩枪别在左侧腰带,且位置略为偏后,从低阶军官所处位置,不可能看到配枪的具体方位。可是,发狂的低阶军官的袭击目标非常明确,而且直取枪支,这是什么原因?
“我,我知道了!”温宁豁然大悟,“袭击潘司令的军官,一定是他们的人!”不管是谁动了手脚注射药物给那名低阶军官,但任是神仙也无法确定一个发狂的人必定会袭击预定目标。除非,这个发狂之人仍然保持着有限的清醒,明确自己的目标以及袭击得手的关键点——夺枪。再进一步分析,致狂药剂应当是低阶军官自己注射或服用的——除了他,还有谁能够准确把握潘万军到达帐蓬的时机?这种药,使用得太早或者太晚,都没有用。
敌人的目标确实是潘万军,然后嫁祸给特校。
多么凶险的一石二鸟之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