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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欲散去的众人回望,见那声喝止,发自一身红色衣装的郭雁。
“雁儿,这是——”周伶不解。
“各位,这场火灾只怕不是意外。”郭雁坦然道。
适才她便注意到,这火不止在地上四处流窜,也在旁边盆栽的枝桠、桌上的菜肴里流动,而火烧了树枝和桌布,并非自然而然地由下而上引燃,却是因为不小心落了火星忽然起了火。
那盆栽俗称大叶伞,满身树叶,水分含量极高,火要是不烧上一阵子烧干了水分,那枝桠哪里会当即就燃烧起来。桌布也是一样,着火前刚上了水果,因水果刚洗过,果盘沾了水润湿了桌布,哪里是落上火星便会烧起来的?
而且有的火,都是在表面燃烧,烧过后,若是再无可燃物,便迅速灭了,比如地面那些,比如有的附着在盆盏上烧着的那些。
郭雁言毕,便从怀中掏出了几个瓶瓶罐罐,拿了其中一个,选了桌面、地面、盆栽等几处生了火的地方撒了些瓶中的粉。说来也怪,那粉本是金色,但一落下,便在落定处变成了星星点点的蓝绿色。
“没错了,恐怕引起火灾的,不是那烧刀子。”郭雁起身道。
“那是什么?”赵敬逢问。
“是火油粉。”郭雁道。
“火油粉?”众人皆叹。这是梁国自产的一种油矿石,磨成粉可制烟火和炸药。
“你如何知道?”赵敬逢问。
郭雁晃了晃手中的瓶子:“我这是金石粉,遇火油粉,就会变色。兄长若不信,我撒到那醉烧虾上你看看,单纯是酒燃过的地方可不会变绿。”她说罢,又沿着地面烧焦的痕迹,一路撒着金石粉到了老太太的主座上,发现座椅上未烧着的部分,也有变绿的反应。郭雁回头看向赵敬逢:“兄长,椅子上都有,明显是人为,看看谁的衣服变绿,便知道是谁身上存了火油粉了。”
赵敬逢眼见老太太那座椅上都变了绿,心下震怒不已。是谁,竟在老太太的寿宴上欲害她?他一定要知道!可是,难道,要得罪所有的人,请他们配合用金石粉试验吗?赵敬逢有点为难。
“兄长,我看不必所有人都试验了。”郭雁在两处坐席前蹲下查看了一番,道,“此二座位前,火油粉数量最多。这里坐的是谁?”
墨凝举了手:“我。我和阿清,在左侧的座位上。”
另一边,赵浔也犹犹豫豫地举了手:“郭雁婶婶,这也可能说明,有人要伤害我们呀,老太太的座位上也有,为何我们便要受怀疑?”
“浔儿,老太太的座椅上只有零散的痕迹,而你二人座位前的地面上也好,桌面上也好,可都是散落了好多的火油粉。”郭雁说着,上前至墨凝跟前,在墨凝的配合下撒上了金石粉,发现其身上并无太大反应。
“诶?没有。”郭雁自语道,“你们座前地面上这么多的火油粉,怎地你身上却不多?”她说着又走到阿清身前撒上了金石粉、
“哇!”众人发出了一声惊叹,只见阿清的裙裾一直到胸口,都快绿得滴水了。
阿清低头看着自己的衣物变色,本就不高的心智和醉酒的晕眩让他根本不能理解这是为什么。
赵浔惊呼起来:“郭雁婶婶,快给我撒些金石粉!想必我身上,也有反映!”
众人一看称奇,此时巴不得撇清关系,怎么这赵浔还主动将金石粉往自己身上引?郭雁走到赵浔跟前,略略一播散,便见赵浔的衣物,比阿清还绿。
“难怪了,我在敬酒时,确实因阿清酒醉而扶过他一把!”赵浔辩解着,低头看着自己绿了一片的衣物。
阿清挠挠头:“你有吗?”
“当然有!”赵浔赶紧道,“若是我带了火油粉,又如何敢主动要求郭雁婶婶来检验?”
一时间,现场陷入静默。静默确实是因为有的人没有想明白到底这火油粉来自何人,静默也是因为有人已经想明白,这火油粉来自何人。
“老爷,都是自家人,不若我们关起门再议。”张氏在赵敬逢耳边温声提醒。
赵敬逢回过神来,看了看在一旁垂头不语一脸尴尬的闫铮,以及现场外来的客人。
“也对。这火油粉虽然易燃,但生的快灭的也快,我看用粉之人也并非真想害人。”郭雁收好了小瓶瓶,话锋一转,“我听说赵府新来的孔雀很美,相信部分客人看过了,不过我游走了大梁大片土地,却是没如此近距离看过孔雀。周伶!”她呼唤着,“咱们去看孔雀可好?”
“众位,园内为大家安排了茶水糕点和从南越进来的水果,若不急着回家,便去园中游玩一番!”张氏也招呼道。
大家一是对孔雀起了兴趣,二是有些贪玩的公子小姐想借茶话会交友,三是聪明点的都不想参与赵家家事,所以该告辞的告辞,该去园里玩的便去了。
不过郭雁走之前,却是对着赵敬逢和赵敬哲一笑,别有意味道:“二位哥哥,可要管教好自家的儿女才是。”说罢,拉着周伶,蹦跳着离开。
“这浔儿自阿清身上沾了火油粉是有可能。可这阿清,身上的火油粉又从哪来?”赵敬逢思索着,回头看着张氏,“再者以这阿清的头脑,恐怕连火油粉是什么都不知道吧?”
“不知道,才更容易误带进来,不小心酿成大错吧。”朱氏补了一刀。
正说着,张氏忽然一声低吟,身子一歪,就要倒下。
“玉芝!”赵敬逢赶紧扶住张氏,“这是怎么了?”
“老爷,”侍婢东升福身道,“张姨娘她、她……她替老太太挡了个火舌头,烧坏了后背……适才一直不让我说,都起了水泡了!”
赵敬逢翻过张氏的身子一看,见那焦黑一片的衣物下面,已经渗出了黏糊糊的血水。
“还愣什么,还不赶紧叫府医!”赵敬逢对着周围发呆的人呵斥。
眼看着一群人忙活着将张氏抬走,赵浔也跟在赵敬哲和孟氏等人身后,欲回流云水榭休息。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烧焦的裙角,又看了看张氏,咬紧了牙关不知在想些什么。
“墨凝,我做错了什么吗……”阿清咬着手指,不安地问。
墨凝摇摇头:“没有,你先回去好好休息。”她说着,拍了拍阿清的肩膀,对小喜和桃红使了个眼色。
阿清看了看墨凝,张了张口,却什么都没说,只是眼神在墨凝和闫林玄之间流转了几个来回,便一脸落寞之色地回过头,由着桃红和小喜带走了。
墨凝转向闫林玄:“阿玄,你适才,可给了我这个字条?”她说着,将之前坠儿递来的夹着字条的锦袋拿出。
“字条?”闫林玄不解,但看到那锦袋,便明白了,“你说这个?”他笑着摇了摇头,“这是赵浔小姐交与我、要我代为保管,说会派她的丫鬟来取。”
“所以,这东西并不是你让坠儿给我,而是坠儿自你那取走?”而后递交给墨凝,造成是闫林玄让她转交墨凝的假象?“那我后来拿着这锦袋问你的时候,你为何点头?”
“你纵是不拿着锦袋,只要看向我,我便不会不理会你。”闫林玄笑答。
“那你指着坠儿作何?”墨凝指的是,自己晃动锦袋时,闫林玄曾以眼神投向坠儿。
“我指的是赵浔小姐。”闫林玄解释。
也对,坠儿那时与赵浔站在一起,但墨凝满心以为是闫林玄托坠儿将字条递给了自己,所以自然先入为主地觉得闫林玄示意的是坠儿而不是赵浔。
“这赵浔,假冒你的名头,约我稍后碎香园一见,不知是什么用意。”墨凝道。
“我与墨凝就在一个宅院内,我若想见你,用不着传字,会直接告知你。”闫林玄道。
墨凝闻言,不满地一笑:“那看来你是不想见我。”
闫林玄头一歪:“谁说的?”
“你自己啊,你若是想见我,便会直接开口。那你一直没开口,便是不想见我。”墨凝道。
“谁说的。”闫林玄扬起唇角,微微低头看着墨凝,“谁说我不想见你。我只是,无法说出口。”
“那——”墨凝也看着闫林玄,“你现在算是说出口了?”
闫林玄点头,伸出食指竖在自己唇前。
他背对着日光,身体的剪影边缘映出了炫目的幻彩。而墨凝此时的脑海里,不止是眼前闫林玄的凝视,还有适才他毅然以冰水浇身冲进来拉自己时眼底少见的焦虑之色,还有从前,从前的从前,从与他刚认识时起,到大婚之前的一切,仿佛都在被一点点唤醒。墨凝早就觉得,肖宇好似会发光。而此时的闫林玄,仿佛也会。
闫林玄忽然一笑,短暂的笑容晃得墨凝睁不开眼。接着他站直身子,悠然地向着别处看去。
墨凝一把扯下闫林玄袖口的盘扣,转身迈步。
“你去何处?”闫林玄边问,边抬手看看袖子。
“我去碎香园赴约,看看那冯公子要干什么好事。”墨凝说着,又将手伸向流芳,“去,把赵浔请到碎香园来。”
流芳接过盘扣,回头看看,随便拉了一个闫府跟来的侍婢,便快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