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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老,闫家究竟是出了什么事?”墨凝追问。
瞿家因假药和冒捐一事问罪,又因反被闫家牵连而流放。瞿家的关键点,便是那药材供应商。那么闫家,凤阳的闫家,究竟是什么情况?
张老兰台抬眸看向墨凝:“赵大小姐,如何不问洛京瞿家的情况,而是追问闫家之事?”
墨凝一愣,但转眼见张老兰台的眼中,只是单纯的因为自己不过问母亲家族之事而费解,却无对自己孝心的质疑时,松了口气:“张老,闫家甘为救妻室娘家而牵扯其中,赵家却不曾过问洛京瞿家,您这么问,不是戳我痛处吗?”
洛京瞿家散尽家财,而赵家非但未给予帮助,反而生怕受牵连急于撇清关系,又是忙着分家,又是勒令赵瞿氏与家族断绝联络,这恐怕就是逼得瞿氏急病攻心,垮了身体的缘由。
张老兰台也知赵家当年作为,便不再过问,答道:“沐阳的卷宗许是巧合,那几年洪水不断,恰有一次大水冲走了正在晾晒的卷宗。”
墨凝想起沐阳官府的那个官随所言,瞿家户籍一事恰好从隆安十三年新起册录,这新册子,就因洪水不见了。“张老,可是隆安十四年的洪水?”
老兰台摇头:“非也,隆安十五年又是一场大水。”
墨凝抬头看看沐阳此时湛蓝晴朗的天空,嘟哝了一句:“这是什么天啊年年发洪水。”
“隆安十四年是天灾,”一直静默的张氏开口道,“隆安十五年可不像。我自小长在沐阳,从未听说,那几场雨水便能将沐阳的堤坝冲垮。”
“我与你说了那是年久失修!你莫要再胡思乱想!”张老忽然变了颜色。
“那么,凤阳闫家呢?”墨凝将话题带回,默默将张老的脸色记在心里。
“凤阳的事,我又如何知道。”张老缓了缓语气和态度,显得十分坦然。他说的仿佛也没错,他并非有审理权的官府,不过是卷宗案册的管理者而已,凤阳不归他管,他不知也正常。
可张氏不这么想。
“父亲,您还是不肯说?”她看着张老兰台,眼神恳切。
张老看都不看女儿一眼,只是沉声道:“说了又如何,若无证据留存,不过也就是个故事。故事能做呈堂证供吗?”
呈堂证供?墨凝敏感地捕捉到了这个词。
信息量很大。张氏想知道闫家的事,她似乎需要的就是呈堂证供。而张老态度很明显,口述之事不可能有太大说服性。张氏为何想知道闫家的事?
墨凝看向阿清,却见阿清目光低扫,此时正直勾勾地看着张氏的手腕。墨凝随阿清视线望去,见张氏的手腕上,由红色的绳结悬着一块鸽子蛋大小的、荧光晃眼的黑色石头。石头上,有一个金色的点,好似一个写糊了的字。
“阿清?”墨凝对着他的腿轻轻戳了下。
阿清醒觉,连忙收回目光,垂下了头,紧皱的眉头暴露着他此时的心事重重。
墨凝不解,此刻却无暇顾及。她看向张氏,问道:“张姨娘,墨凝尚有一事想知道。”
张氏点头应允。
“你与闫家,可是有什么关系?”墨凝问。
张氏还未作答,老兰台先开了口:“张家和闫家,能有什么关系?赵大小姐真会说笑。”他说罢,掸了掸衣襟,起身对儿子张宝芝道,“宝芝,我乏了,你招待客人,切勿怠慢了。”说罢,与来客做了简单的道别,便拂袖而去。
墨凝等起身看着张老离去的背影,见其走远,这才对张氏开口:“张姨娘,你又知道何事,不妨继续聊聊?”
张氏的视线由父亲背影转投在墨凝脸上,盯了墨凝两三秒后,弯唇一笑,仿佛又有了在赵家时那令人捉摸不透的魅惑样子。不过很快,她就恢复了常态,先是好言遣走了兄长,而后整理衣裙,在座位上稳稳坐定。
“你可与闫家有关系?”墨凝追问。
张氏却未证明作答,而是给大家斟了茶,道:“瞿氏所捐之钱财,有一半来自闫家。闫家人心善,天灾人祸,到哪都能捐出一大笔银子。但也是因着慷慨,惹了事端。”
“这是何意?”墨凝不懂。
张氏看了看一旁一直默不作声的阿清,道:“闫家是同业里的领头人,生意做的好本就脱颖而出,国家大事当前总是慷慨解囊,且一出手就是最多的善款,处处争当典范,时间久了,自然有伪善人士承受不住这等捐助,也就有了不满之声。”张氏温声道,“但只怕最令人不解的,便是官府的态度。”
“官府?”墨凝疑道。
张氏点头:“闫家虽非江南首富,却屡屡大手笔捐助,风头出的太狠,虽为朝廷所称赞,却让岷江总督和知州很难做。当时江南几次天灾,岷江州内捐出的所有灾银竟不及闫家的四分之一。彼时民众对官府的质疑之声很大。”
“枪打出头鸟,闫家就是出头鸟。”墨凝总结。
“且闫家家主为人耿直、心地良善,官府方面并未打点到位,与时任总督、知州结了梁子却还不自知。”张氏道,“闫家生意本分、缴税足额及时,本来官府也拿他毫无办法。但瞿家事出,查明冒捐的银两有一部分来自闫家,且闫家为救瞿家,暗中运作了些人际关系,自此便被官府拿住了把柄。”
“你是说,”墨凝显得有点惊讶,“闫家的事,是官府陷害?”
张氏摇头:“这如何可能。时任岷江知州,不过借此事打压下闫家的气焰。谁知,调查期间有新证举证,坐实了闫家通敌叛国之罪,知州也无办法,便办了罪。他最多也就是个不作为,不算陷害。”
“如何通敌叛国?”墨凝追问。
“此事绝密,我只听说,是在货物当中查出了洛京军器所冶铁秘籍、兵器谱,另有极为可信的人证举报。因涉及大梁军事机密,此事不便公开造册,便速速坐实了罪责,处置了相关人等。”
“你是如何知道此事?”一直默不作声的阿清忽然开口。
张氏看着阿清,道:“人证物证俱在,这本非我该怀疑之事。甚至与我口述此事之人,虽对闫家有所偏颇,却始终未能拿出有力证据。我纵然有点耿耿于怀,却一直未再理会。直到隆安十五年那场洪水,冲走了瞿家所有案卷。”
“此话怎讲?”阿清道。
“沐阳与凤阳一样,地处岷江之南,夏季多雨。但不同的是,沐阳临靠岷江,城池地势低洼,岷江若决堤,沐阳很容易积水不散。因此沐阳很重视岷江堤坝的修建,每年都拨专门银两修缮,堤坝之承受力,绝非其他城池可比。十五年仅三场大雨,堤坝便溃决,这如何可能?何况隆安十四年大水,堤坝才修缮过。”张氏说到此,顿了顿,语气变得不再肯定,“而且,缺口并非往年薄弱之所,却是靠近官府石室的新缺口。此处一决堤,首当其冲便是石室。”
“这简直就像是为了毁灭户籍案册而溃的堤!”墨凝接续道。
张氏点头:“我也如是想。为何是新缺口,为何直接冲入石室,为何在晾晒瞿家案卷时,决堤?我便去了堤坝旁,走访了数日。”她说着,自袖口掏出一张叠好的纸,“这便是那户人家,十年了,我不敢每年都现身,却也托兄长利用职务之便,每日前往石室时看看这家的安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