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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凝自张家出来,先找了个客栈易了妆容,而后一身男装打扮,带着同样男装的小喜,两人按张氏所指前往了堤坝旁边的人家。
那户人家当真是相当聪明。当年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除了母亲之外,父子两人都听到了门外堤坝上镐锄凿砸之声,却在有踏着泥泞的脚步声临近窗底之时,故作鼾声如雷,还夹杂梦话。
第三日,水已退,便有陌生人来闲聊询问这堤坝之事。一众人家包括此户人家在内,均称不知情。此事就此绝口不提,直至沐阳兰台家小姐到访。兰台家张小姐是沐阳出了名的好人,因求得恳切,那户人家的父亲便开口透露了那个雨夜的异响及第三日那陌生人的询问。
那个陌生人的长相已不记得,但眉心那颗黑痣,却是十分显眼。
打那之后,张家小姐便再未来过。年末时,听闻赶路时碰了山贼,险些被辱,被一商人所救,以身相许嫁去了凤阳。
只怕,救张氏的商人便是赵敬逢,此事,这便是老太太所说的,张氏对赵敬逢感恩的原因。
此番,若不是执张氏的信物,只怕此户人家也不会多说。临走,墨凝买了许多的鱼,又去了隔壁几家,伪装成河鲜买家,转了几圈才若无其事的离去。
“究竟是什么样的案子,需要毁灭当年的一城之志、户籍案卷?”墨凝默默念道。
“必是冤案错案,否则只管留着卷宗,还怕有人翻案不成?”小喜道。
墨凝点头,转向小喜:“你可知张氏与闫家或瞿家的关系?”
小喜很干脆地否认:“这我岂知。”
“我总觉得,张氏可能与闫家或瞿家,渊源颇深。我记得,她几次见到阿清时,眼神都怪怪的。而且好好的,她问张老闫瞿两家之事作何?”墨凝疑惑。
“那老兰台所说之事,大多是无官方记载的,只怕说了也不算数。”小喜有些沮丧。
“既知结果,推论的证据,还不好说么。何况,老兰台看似未提及闫家,其实还是表明了一件事。”墨凝笑道。
“何事?”小喜问。
“依老兰台话里的意思,闫家家主,确实并非现在咱们的老爷闫铮。也就是说,闫家易主之事可以坐实,庭园改造奴仆换血,足可见易主易的委实不光彩。而且我怀疑,张姨娘所说的,那个证实闫家罪责的可信人证便是闫铮。以常人眼光看待,至亲之人所言,岂会有假?自己做个污点证人,既保全了自己和一双儿女的性命,又得了大哥掌管的院子,最划算不过如此了。”
小喜看向了墨凝,见她虽是推断,却毫无飘忽不定的疑惑感。
“且看张姨娘所言,时任知州虽然不喜欢闫家,也可能乐见闫家遭难,却并非栽赃枉害之极恶之人。他若判罪,必定是证据充足。那就是说,那冶铁秘籍和兵器谱确实是有。真假不言,又是谁放到货物里的呢?适才说的那眉心有痣的陌生人,是谁?还有瞿家,那供假货的商人,又是谁?”墨凝兀自思考起来。
回到织造坊时天已大黑。房间里灯火通明,墨凝推开门向里看了看,见阿清正伏在案子上发呆。察觉墨凝走近,他赶紧藏起了手中把玩之物,坐直身子假意读书。
墨凝并未注意到此事。去河堤边转了半天,吹了些许江风,她此时又冷又饿,只想喝点热汤水,与阿清说了几句话,便带着小喜出去吃饭。
见墨凝走远,阿清掖在怀里的手才抽出。展开手心一看,是一块鸽子蛋大小的、荧光晃眼的黑色石头。上面,是金色字体镌刻的一个“如”字。他想起了今日从张家离开时的事。
这小石头一共三块,福、如,正是母亲的名字。一块是自己在福清小院找到,另一块,却是今日在张氏手腕上见到。只有第三块,不知去了何处。但往常在赵家,张氏可从未佩戴过此饰物。
今日离开张家时,墨凝在前方匆匆行走,只说要带着小喜搞一个陌生的组合,易装前往堤坝以免被熟人看到走路风声。而阿清自己在后头,却是对那黑色石头耿耿于怀。
临出门时,他对着前来送客的张姨娘低声问了句:你手腕上那黑色石头,刻的可是一个“福”字。
是,你和墨凝的好事,可是我撮合成的。耳边轻声应答。阿清再抬头,却见张氏望着自己那爱怜温和的目光中,闪着盈盈泪光。
若是全家还和乐安康,或许你当唤我一声表姐。张氏心里道,嘴上却未说出口。此时成了姨娘,也不为过。原本,她便愿意将表姨娘家的孩子,当做自己的孩子看的。
阿清面上未做变化,心里却翻江倒海。他不必再细问,便知张姨娘或许与自己的娘亲情分非同一般。为何对闫瞿之事挂心,为何能由堤坝异常决堤怀疑至此,又是为何、如何出现在与闫家交涉甚深的赵家……儿时那些记忆碎片,虽拼不完全,却也是逐渐清晰起来。
他不必在问,只是心头震撼久久不退。这些年,他竟在今日才知,凤阳另一头赵家,还有个张氏玉芝。心头的感激之情蔓延开来,可事实却不容他细表。千言万语都在一个眼神当中,他向着张氏弯身一拜,便随墨凝转身离去。
墨凝吃饱了便去沐浴,小喜独自先回来换桃红去服侍,自己则替阿清更衣铺床。
“看了?”阿清问。
“看了。”小喜应答,“少奶奶问了话,若是真有那人,当年决堤确是人为。”
“这些都是小事了。”阿清道。
“不过,少奶奶还真是很能干。”小喜说着,将路上墨凝的一系列推断讲给阿清听。
阿清听罢一笑,向床上一躺,手垫到脑后叹道:“谁想到,她一人花了三个月,完成了我做了八年的事。”
“少爷,您毕竟是病了两年,后面虽说好了,行动却是受限制的。”小喜安慰道,“何况,当年你可并非是不查,而是查了一半,便将凤阳、沐阳之事全都看透了。再者,您的重心,不是远在千里之外的洛京朱家吗?这——”小喜笑了笑,“与少奶奶的推断,不正好合成整个事实么?”
“这么说,当年我令玄士放的冲喜之言,还是有效果了?”阿清陷入了回忆,忽然,他眼睛瞪大,好似想起了什么,弹身坐起。
“阿清少爷,这是怎么了?”小喜连忙上前。
阿清定了定神,摇了摇头,又缓缓躺下。当年他亲自偷偷出了闫府,去收买了个江湖术士放出傻子冲喜之风,其实是为了套牢赵家嫡女、朱氏之女赵婉凝。却没想到,嫡女另有她人,且此人竟是洛京瞿氏之女。而这主意,竟是张氏撮合。
而那个个子矮小声音娘炮收了他钱财的江湖术士,从头至尾都戴着个斗笠遮面,最多能看出他秀气的嘴唇和时而微弯的笑颜。
那个术士的身高形态,与今日做此打扮的张氏,好像。
“发什么呆?”墨凝自外头进来。
刚沐浴完的她一身幽香,头发湿漉漉地垂在肩上,伴着一身洁白的里衣长裤和若隐若现的身体,显得有些魅惑人。
见了此景,阿清哪里还有心思发呆,来了兴致,手一摆遣退了小喜和桃红,翻身下地扑到了墨凝身上,抱着她径直放在了床榻里。
墨凝大叫:“头发头发!压着了!还湿着呢!起来起来!”
阿清则不容商量:“我偏不!我就不!叫我好夫君,我考虑放过你。”
“好夫君好夫君!”墨凝赶紧哄骗,却不想阿清也变了卦。
“好夫君现在欲行大事。”他得意地一笑,箍紧了墨凝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