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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一只白色的公猫,有着漂亮的长毛和神秘的眼睛。
我和一个男人生活了很久,从他大学毕业到现在,已经快9年了。
9年,对于一只猫来说,也许就是一辈子。
我从生下来就和他在一起。他不喜欢母猫,因为它们月经的时候会把很多东西弄得很脏,我也不喜欢母猫,她们叫春的时候天生就不懂得矜持。
9年之间,他从一个青涩的学生长成一个孤独的男人,我从一只好动的幼猫变成一只懒懒的老猫。
转眼他快30岁了,还是单身。
转眼我也老了,变得不再像以前那样敏捷,不再像以前那样精神,白天晚上我都想睡觉。
我只想依偎着他,到天明,看着他离去,再闭上眼睛。当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又看到他带着孩子般的疲惫出现在我面前。
尽管这样过着日子,不知不觉就会接近死神。但是我无所谓,作为一只猫,我想是可以无所谓的。
这一段时间我很奇怪,他回家很晚,不能按时给我吃的,于是我经常饿肚子。
前几天晚上,他到半夜还没回来,我就在房间里面找吃的,结果就不小心打碎了他的一盆水仙。
他回来之后很生气,揪着我的耳朵打了我几下。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生气,他以前对我那样好。
我年纪这么大了,尽管我只是一只猫,他也应该对我有点感情,给我留点面子。
晚上睡觉的时候,我没有睡在他床上,在沙发上一夜没有合眼。
黑夜中,我盯着他的脸,那样熟悉。
他睡得像个婴儿。
清晨我没有吃饭。
在他开门要下楼的那一刻,并没有回头看看我。
我伤心极了,于是就在关门的那一刹那,窜了出去。
他追着我,我回头看看他。
他的口张了张,似乎是要喊我,但是我没有名字,他和我之间,也用不着名字。他只有我这么一只猫,我也只有这么一个主人。
他当然是追不上我的,尽管我有意放慢了脚步。
我在大街上,远远地跟着他。
他进了地下铁。
这个地下铁,我以前来过几次。
很多年以前,我还年幼,生病的时候,他就带我乘着地下铁去看医生。
那时,他会和我说话。
当我从他的提包里面探出头来的时候,他抚摩着我的头,喃喃地说,别怕,虽然周围有这么多人,他们不会伤害你的。我在呢,我们一辈子在一起,你一辈子也不会被人伤害
我看着他上了地下铁,我也偷偷钻了进去。
我看着他下了地下铁,我也偷偷跟着他下去。
我看着他上了电梯。
我没有跟上去,我怕里面拥挤的人们把我踩死。人类实在是一种庞大而霸道的动物。
我永远也不能像人类那样,所以我只能是一只猫。
我在楼下徘徊了一天,什么也没吃,到了晚上,肚子已经饿得咕咕叫了。
终于,我看到他从电梯里面出来了。
他带着习惯的疲倦,身边跟着一个女人,一个高傲的,做作的女人。
我们去哪里吃饭?女人问他。
我的猫跑了,我想早点回去。他说。
我心里温暖得很,差一点跑出来让他看到我。
哎呀,猫这种东西养不住的,迟早会跑,饿了它自然会回去的。女人不耐烦地说。
死三八。我恶狠狠地在心里面骂。电视里面学来的。
他犹豫了一下,没说什么。
他们进了地铁站。我跟着。
等地铁的时候,他们还在说话。
女人说,要不,我今晚去你那里,自己做饭?
他表现出很为难的样子,算了吧,我那里以后再说吧。
女人有点生气,我认识你这么久,你从来没有让我去过你家!
他说,我们先去吃饭吧。
女人有点讽刺地说,那你不找你的猫了?
不找了。他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
噢?怎么了?女人盯着他的眼睛。
那只老猫,没有以前那么好看了,也没有以前那么精神了。总是在睡觉,不好玩了。有时还打破我的东西,它回来就好,不回来就算了。他有点茫然地说。
我的心都碎了。
一列地下铁呼啸而来。
我冲着他绝望地大叫一声,跳下了铁轨。
猫!他惊叫。
猫!女人惊叫。
猫!众人惊叫。
我站在铁轨上,带着深深的绝望看着他,眼里面不争气地含着泪水。
这是你的猫?女人看着他惊恐的眼睛。
不,不是我的。我那只没有这么漂亮。你看它的眼睛,多好看。他飞快地避开我的眼睛。
多可惜女人仔细端详着我,我狠狠地瞪着她。
有什么可惜的他嘟囔着,像个孩子。
列车越驶越近,我什么也听不到了。
我什么也看不到了。
不知道经过几世轮回,我终于托生为人,一个男人。
我记得他说过,我们一辈子在一起,一辈子也不会让人伤害我。
我记得,冰冷的地下铁是我上辈子的归宿。
我记得,上辈子我和他在那里分别。
说好了是一辈子的。
上辈子对于我来说,还没有完,因为我最后还带着遗憾。
于是,这个城市的地下铁里面多了一个奇怪的男人。
他在那里来来回回,似乎迷迷茫茫,但是眼睛却是异常明亮。
他似乎在伺机捕捉自己的猎物,又似乎没有任何目的。
夜晚,他回到自己的住处,把身体蜷缩成猫的形状,做着前世今生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