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月梅姐

白福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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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一早,二叔带着几个乡亲来接我,我果然已经退烧了。

    “我爹和我娘呢”

    二叔没回答,只说:“以后你就和二叔过了,二叔待你会像亲生的一样。”

    自那天起,我成了二叔家的孩子。

    二叔的老婆死得早,家里没男娃儿,只有一个女儿。忽然得了一个儿子,二叔别提有多开心了。

    吃晚饭时,他让我叫他做“爸爸”,我沉默着没说话,二叔也不生气。

    我是个男娃儿,所以他对我有耐心,愿意给我时间。但对他女儿,二叔就没那么客气了。

    白月梅只因吃饭时比我先夹菜,就被二叔将筷子打掉,大吼着让她滚下桌,去屋角吃饭。

    “女娃儿就是不懂事!”二叔大声喝骂,见我也被吓到,才稍稍收敛。

    晚上,二叔要白月梅给我洗澡,她最初不愿意,挨了几鞭子后,便不得不去给我烧水。

    我泡在木桶里,月梅姐蹲在外面给我擦身体。

    我见她手臂上都是淤青,就问她要不要一起洗。月梅姐眉头一皱,骂我这么小年纪就会欺负人。

    那年我四岁,或许比旁的孩子开智早些,但也没到能听懂月梅姐话中含义的地步。

    “我不欺负你,我不打人。”

    月梅姐皱着眉,“你今天不欺负我,长大了总会欺负人,男人都是这样。”

    我不知该说什么,就闭着嘴不说话了。

    月梅姐见我可怜,便说了一句,“也怪我,你今天没了爹妈,和你说这些做什么”

    没了爹妈

    这句话刺激到了我,让我坐在桶里嚎啕大哭起来。

    正抽烟的二叔闻声冲进来,也不问,就揪住月梅姐的头发,用烟头去烫她的手臂。这让我记起娘被爹拖出去打的那一幕,连忙冲出浴桶,抱在月梅姐身上。

    二叔于是不再打她。

    这一闹腾,洗澡水泼了出来,将月梅姐淋透。单薄的衣服贴在她身上,勾勒出柔弱的美。

    二叔盯着月梅姐的身体看了一会儿,忽然说。

    “你也洗个澡。”

    说完就出了门。

    只是让月梅姐洗一个澡而已,她的表情却比被烟头烫时更害怕、更痛苦。

    “姐……”

    我想安慰她两句。

    “别叫我姐!”白月梅忽然发疯一般,一巴掌拍在我身上。

    我没哭,甚至没出声。因为我知道,我一哭,月梅姐又要挨打。

    为什么每次我哭时,都是女人替我挨打呢

    四岁的我,根本想不明白这么深奥的问题。

    月梅姐或许是觉得不该拿我撒气,又将我抱住。

    “我为啥不是个男人天要生我下来,为啥不让我做个男人”

    也不知她是在问我,还是在问天。

    是夜。

    我辗转难眠。

    也不知到了几时,我终于有了一点睡意,房门却忽然被人推开。

    背着月光,我看不清来人的脸,但能看清对方手里明晃晃的刀。

    我还能闻到那淡淡的血腥气。

    我被吓得紧紧闭上了,装作睡死。

    来人轻手轻脚走进来,然后便是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这里本是月梅姐的房间,我来后,月梅姐就被赶到了更小的偏房去睡。

    是小偷

    我瞧瞧眯起眼,恰好看见对方从抽屉的夹层里,翻出一叠零碎的钱。

    那人将钱揣进怀里,然后就提着刀,朝床边走过来。

    我连忙死死闭上眼。

    对方在床边停在,冰冷的刀锋贴在我的脸上。

    “我知道你在装睡。”

    竟然是月梅姐的声音!

    我睁开眼,但对方已经转过身,提着刀离开了房间。

    月光下,那个瘦小的身影,消失在了我的世界里。

    次日清晨。

    一声惊呼将我惊醒!

    “死人了!又死人了!”

    死的是我二叔。

    他睡着时,被人一刀抹了脖子。

    发现死者的人是二叔的工友,他来叫二叔出工,却意外发现二叔已经死在床上。

    二叔死后双目瞪圆,无论如何都不肯闭眼。

    乡人都说二叔死得冤。

    至于月梅姐的失踪,竟然没一个人注意到——想来也是,谁会关心一个女娃呢

    而我,我又失去了一个家。

    二叔为人仗义,除了喝酒后爱打女人外,没有什么缺点——不过在乡人眼里,这也算不得什么缺点。因此他的名望很不错,死后,许多人都来帮忙归置。

    我的去处,也就成了最令人头疼的问题。

    有人提议将我送到娘家去,但我娘是外地人,村里也无人识得。

    更无人想收养我,我从村里的福星,变成了一连克死两家人的灾星。

    最后,还是二叔的工友出了个好主意。

    将我送到镇里的林家去,给林家的做个便宜儿子。

    林家是镇里的大户,林老爷子靠棺材铺起家,后来去倒卖陪葬品,发了大财。或许是损了阴德,小孙女刚出生就患了重病,全靠药物吊着一条命。

    如今,林家正缺个八字吉祥的男娃儿。

    工友说,他算过了我的生辰八字,恰好就符合条件。

    当天,工友背着我去到镇上,敲开了林家的朱门。

    开门的人是个老鼠眼八字须的管家,他与工友似乎是旧相识。

    “娃儿你带来了”

    “你瞧,这不就是!”

    “八字对得上吗”

    “八字对不对得上,还不是凭你一张嘴!”

    “可不能让小娃儿说漏了!”

    “你放心,这一路上我都在教他。”

    工友直夸我聪明伶俐,一点就通。

    管家将我抱起来,用力去揉搓我的五官,甚至掰开嘴,看过了牙齿,“倒是个端端正正的好娃儿,老爷子准喜欢!”

    “那我的赌账”

    “清了!清了!”

    见工友乐呵呵地摇头。

    管家又将他叫住,“只清旧账,你再输可不算!”

    “呸、呸、呸!”

    工友走后,管家用袖子用力擦了擦我的脸,然后便抱我去见林老爷子。

    林老爷子是个不苟言笑的老人,高高挑起的剑眉,教人看一眼就生畏。

    好在,他对我也很满意。

    就这样,我莫名其妙地住进了林家的大房子里。

    还认识了一个大我两岁的女孩。

    林萱懿。

    我第一次见到林萱懿时,她靠坐在床上,脸上苍白,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上下打量我。

    “我讨厌你。”

    这是她对我说的第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