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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者来信]
食盐紧系民生,放宜谨慎渐进
人民日报编辑同志:您好!
盐业体制改革,精英鼓吹,百姓瞩目,已有多年。其间利弊,仁仁智智,各由屁股决定脑袋,所以筑室道谋,难衷一是。本人从高校教职进入盐业,已历29年,对业内利弊,粗晓一二。闻将不日决策,作为从盐人、管盐人,同时也是食盐人,参加一点意见,表达一点忧虑,仅供当道者参考。
人说盐有垄断利润。且不说盐的利润率远不及烟酒,就现有利润来说,也是国家定价,企业并无权力。即其所获利润,乃尽归国有资产增值,并未流入私人腰包。
人说盐上人工资高。其实盐业人的收入水平,远不及电力、金融、烟草等等紧俏时髦行业,更无庸比拟公务员、教师等行政机关与事业单位。
人说盐上人素质差,却有稳定收入。稳定收入来源于国家专营和诚实劳动;若论文化不高,则老一辈工人阶级有几个科班出身?至于害群之马,则何行何业没有败类?此与体制本无联系。
人说盐业产家与销家矛盾深刻。盐的价格体系,从出厂到分配、到批零,历来由国家决定,利益的分割,权柄尽操国家之手;过去贯彻科学发展观不够,长久形成产亏销盈,确属不公,今后悉心统筹、好生兼顾,国家有此能力。
人说盐业与用盐行业矛盾深刻。工业用盐,早在1995年已然放开。至于食品加工用盐,因其与人民健康密切关联,出于食品安全需要,加以适当管制,未可列为蛇足。
人说盐与粮食同为生存必需,应视同等,粮食早已放开,食盐何以仍加管制?此说似是而非。民以食为天,但五谷杂粮,稻、黍、稷、麦、菽,原可互相替代,北人食面,南人食米,米面皆无,可食薯芋;且其品质优劣、霉变与否,眼目易识、常人能辨。盐则不同,百味以此为帅,他味无可替代,奸商一日居奇,必致一方食淡。且其质量是否合格,健康是否有害,是否工业盐冒充食盐,亦或非碘盐冒充碘盐,形状无二,肉眼难辨。故而历古至今,恒加管制,旧于保障供应之外,兼为筹措财政供军济国,今则于不得脱销之余,并为提升中华民族素质。
人说老辈随意吃盐、寿至耄耋,所以食盐专营、普供碘盐,全无必要。此为胶柱鼓瑟、刻舟求剑之谈。工业化潮流所及,青山净水还有多少?今日赤潮之海已非旧时雪浪之海,今日五花八门之盐已非旧时清纯单一之盐。碘盐有利健康,已属世界常识。至于不适宜吃碘盐者,尽可方便购食非碘盐,体制并无窒碍。
人说发达国家食盐不由国家专营,中国应与世界接轨。这是暗于国情、超越阶段,有点像让乞丐同国王比宝。诚然,就国民生产总值论,我国已跻身世界第三大经济体,可是除以国民总数,人均还有多少?即就人均统计数说,其中掩盖了多少穷富贵贱、神魔天壤的差别?譬如百户之村,一户亿万家财,除以户均,则全村皆得列名百万富翁!在一户挥金如土的大腕背后,隐藏着多少“赵光腚”式的平民百姓,一有天灾慢病,甚至连温饱都成问题;所以国家才要继续扶贫,所以党和国家的目标仍然是小康社会。笔者所在的江苏,已属沿海富省,但在高薪群体只拣贵盐买的同时,却有众多乡村百姓、城镇商户,仅仅为了几毛钱的差价,竟然想方设法购置非碘盐、劣质盐充当食盐,使奸商刁贩得行其道,则贫于苏省的他省与内地可想而知;所以才会有国家利率增加几厘钱,就会引发银行存款大搬家的全民运动。初级阶段的中国,撤除了专营,怎样才能确保最广大的基层百姓自觉自愿地购买有益于自身健康、有利于提升民族素质的达标食盐呢?
人说消费者乐意取消专营,因为自由竞争总是消费者得益。此言并不符实。人人每天吃盐,但因盐学过于复杂,食盐过于平常、过于易得,物以易为贱,以致严谨地研讨盐学、透彻地了解盐业、公正地评价盐业人的业外精英,尚不多见。大凡消费者所重:一要供应及时,二要质量达标,三要价格低廉,四要服务和善。盐业目前体制,四项均已满足。而另起炉灶,奸商一则唯利是图,不能保障供应;二则以次充好、以假充真,事所必有;三则价格放开、不降反升,已成铁律。国家物价改革以来,百物售价,如食品药品,只见持续涨升、未见小幅下降,事实共睹、无须争辩,惟有盐价最为低廉、丰歉不变,归功于国家管制;只听说吃不起这样那样,没听说吃不起咸盐的。
人说工商机关能管好万货,岂能管不好食盐?此种推理,只是一厢情愿。改革开放以来震动全国的假药事件、假酒事件、奶粉事件,已经证明工商机关不是万能的。且论工商管盐现有五难:一是人手不够,山寨版的各种假货如雨后春笋,查不胜查,一般无暇顾及食盐;二是不法盐贩是分散行动,工商机关出动时如拳头打跳蚤,不易奏效;三是非法食盐买卖一般是闪电交易,必须守株待兔才能人盐俱获,而工商机关常需坐等举报才会到场办案;四是非法食盐交易一般案值极小,工商机关出动人力物力得不偿失;五是工商机关查处食盐案件与自身利益没有利害关系,短期突击可以,长效管理盐市场则缺乏直接动力。现有专职巡查队伍,奸商刁贩尚能见缝插针、无孔不入,一旦藩篱尽撤,奸刁之徒必定大行其道,事实上他们已在摩拳擦掌、蠢蠢欲动。食盐要么不出问题,要出就是大问题。劣质盐里的有害元素在人体内的积累是渐进的,它所导致的民族素质下降甚至是不可逆转的。
人说国家垄断有害无益,市场经济有益无害,盐业游离市场经济边缘总叫人不顺眼。这是市场万能论者。如果“看不见的手”是万能的,就不会有这次席卷全球的金融危机。如果自由竞争是万能的,那么马克思无须写作资本论,列宁无须领导十月革命,陈独秀、李大钊无须创建中国共产党,毛泽东无须上井冈山,1949年也用不着成立中华人民共和国,只要静待中国封建社会和平长入资本主义就得了。人们忘记了邓小平的教导,计划和市场、竞争与控制都是手段,对于建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都有利用的价值。要实事求是、循名责实,不要搞形而上学、唯名主义。
人说盐业人害怕进入市场经济。盐业人是勤劳群体,建国60年中为国家人民所做的奉献有目共睹。改革开放以来,也跟其他国企职工一样,不断更新经营理念,日益改进服务质量,努力提升自身素质,为盐业完全市场化做着各种适应性准备。盐业人只是觉得:把好端端、仍在发挥积极作用的体制兜底儿推翻,必将影响千百万最底层的百姓安全食盐,使盐利上不归国家,下不归平民,而转归于外资与奸棍,感到十分可惜而深怀忧虑。其实,随着全面小康和现代化的强力推进,人民的富裕程度逐步提升,到了最底层的百姓面对食盐只讲求是否达标保健、而不再计较几毛钱差价,因而使不合格食盐丧失市场需求的时候,那时食盐全面放开的时机就完全成熟了。眼见得盐业步入市场化的时机正在到来,又何苦在时机尚未成熟时揠苗助长、急于求成呢?
体制是历史的产物。食盐专营的现状,无论利益与弊端,都有历史的成因。即拿“划区销售,越界论私”来说,局外人以为荒谬绝伦,可是从唐以来绵延未改,这里面包含着尊重习惯、确保供应、节省运力、责有攸归等严肃的计较,并非全无理由的儿戏。马恩列斯、毛邓江胡总是教导我们要“具体情况具体分析”明末清初李雯等人就曾主张盐不设官,认为“盐宜就场定额,一税之后,不问其所之。天下皆私盐,天下皆官盐矣!”清初学者顾炎武盛赞其说,着力引申佐证“其意盖欲撤一切疆界,以实其不问所之之法,似亦探本穷源之论”;道光间学者冯桂芬“少时读而善之。洎后修盐法志于扬州,又躬履盐场,始知李说书生之见也!”破立体制并不能解决一切问题,有些问题在现行体制内解决并不困难,正如改善居住,并非一律要建新房,旧房装修照样管用。世界上只有利益没有弊端的体制是没有、也不可能有的,否则辩证法就不是真理了。即便要改变体制,也不宜由书生闭门造车、想当然。胡锦涛同志强调:“人民利益无小事。”食盐紧系民生,它的正常稳定供应与否,关系着党和国家形象,影响到公民对政府信任,应当充分征询人民代表,或在媒体开辟专栏,发动全民讨论,广泛倾听民意,统筹各方利益,审慎权衡利弊。目前食盐市场稳定、供应充足,晚几天决策,无关宏旨,宜由专家与群众相结合,研定出最佳方案,不宜由少数人妄自操作,或由什么会议草率决定。
胡锦涛总书记在纪念改革开放30周年大会上发表一个重要观点,叫做“不折腾”十七届四中全会鲜明提出:“发展是硬道理,稳定是硬任务”发展是“第一要务”稳定是“第一责任”盐业体制改革理应遵循这些重大原则。放开盐业、创新体制,究竟是采取邓小平的渐进思维,还是搬用叶利钦的休克疗法,极宜慎之又慎,做出经得起实践、生产力、人民和历史检验的抉择。总不能像马克思以前的社会变革那样,用一种剥削制度代替另一种剥削制度,用新的不公平代替旧的不公平,用新的不合理代替旧的不合理,总要贯彻科学发展观,统筹兼顾,有益发展,有益稳定,有益民生,有益和谐,决不能顾此失彼。古人云“一言兴邦,一言乱邦”食盐供销体制事关民生安定的底线,急于求成,害多利少。有道是:“灭此朝食的勇气是好的,灭此朝食的行动是要不得的。”卤莽灭裂、草率从事,其结果可能是主观与客观相分裂,动机与效果相脱离,事与愿违、求荣取辱,甚或成为史家稀闻、后人笑柄。我党历史上吃左倾激进、瞎折腾的亏还少吗?
此致
敬礼!
共产党员、江苏省盐业集团南通有限公司纪委副书记张荣生谨上
2010年1月12日子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