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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和我的一个同学一起走的,我们选择了南下广州。改革开放的南方,就业的机会相对肯定多一些。
第一次坐火车,第一次买瓶装矿泉水,第一次吃盒饭……一路紧张又兴奋。坐了二十多个小时的火车,到广州的时候已是傍晚了。
随着人流下了车,天哪噜,广州火车站好大呀,放眼望去,满眼都是流光溢彩的高楼大厦,看得我们眼花缭乱。
外面的世界真的好精彩!
可是激动过后,很快就陷入了迷茫,我们该去哪呢?火车站有很多小旅馆的车在拉客,我和同学随便上了一辆车,我们得先把自己安顿下来。
车子载着我们穿过了霓虹灯闪烁的街道,让我们的眼睛又饱餐了一顿都市的繁华。到了小旅馆,我们选择了八块钱一晚的房间。对于我们来说八块钱已经很奢侈了,我读书一个多星期的生活费呢;可是在广州,那只是一个床位,不用日晒雨淋的床位。
广州的气温高,明明是秋天了,可依然好热,蚊子无比肥硕。尽管经过了一天一夜的舟车劳顿,可被蚊子咬得还是没睡好。
快天明的时候,可能是太困了,我终于睡熟了过去。“咚”地一声,我被惊醒了,发现自己睡到了床底下。我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滚到了床底下。可能是床太窄了,翻身滚下来的吧。幸好身上裹着被子,没有摔伤。
同学也被我惊醒了,被我狼狈的模样惹得开怀大笑。
不管怎么说,我们来广州的第一天也算是充满了欢乐吧。
接下来我们得抓紧找工作了,哪怕就是八块钱一晚的旅馆,我们也撑不了多久啊。那个时候,工作很不好找,因为我们除了认识几个字,并没有任何的优势。
街头巷尾的招工广告倒是挺多的,但都不适合我们。
找工作我们还是颇费了些周折的。
现在想来还很好笑,没见过世面的农村丫头出门真的是太吃亏了。那时候广州坐公交车是三毛钱,在此之前,我们也没坐过公交车,以为所有的车都是按里程收费的。为了省钱,我们实在是走累了才坐公交车,然后又下车走路。
三百块钱,都差不多够我读书一年的费用了,可在广州,真的花不了几天啊,再找不到工作,我们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了。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我总算是在一家宾馆里找到了一份楼层服务员的工作,同学在一家台资工厂找到了工作。
我是找到了工作之后才给家里写信的。那个时候老百姓还是靠信件联系的,红遍大江南北的《一封家书》就很有时代特色。
我爸回信让我回家,他说外面不安全。我才不买他的账呢,我在广州挺好的。
我发现像我这种缺爱又没啥社会阅历的女孩,特别容易自卑也特别容易膨胀。我那时的工资是一个月280块钱,管吃管住,比我爸在电站上班的工资还高,对我爸的担心很是不屑。心想真担心我干嘛不考虑我的感受?上学那会花了他几块钱被他骂得个狗血淋头,不会干农活也被骂得个头上长虱子,我离开了家不也好好的么?
真是年少轻狂啊!
有天下班后,我在离宾馆很近的三元里抗英大街闲逛,猛然看到前面有两个人的背影好像我哥和姑父。这不可能啊,我哥和姑父怎么可能在这里呢?我还在纳闷间,听到他们俩个说话了,妈呀,真的是他们。
“哥,姑父,你们怎么来了?”我叫住他们。
“你爸让我们来找你呢。”姑父说。
看到我站在他们面前,他们俩个都笑了,弄得我云里雾里的,“找我干嘛?”
搞了半天,我才明白。我爸发现我走了之后,无比担心我的安全。我又那么久不给家里写信,这一收到我的信,就派我哥和姑父来看看我是不是安全。我哥他们照着我信上的地址找了过来,适逢我下班了。他们去宾馆问了我同事,确认有这么个人,他们才放心。然后出来瞎逛一逛,打算去我住宿的地方找我的,没想到在街上遇见了。
“我都写信回家了,还有什么不安全呀。”
“天下父母心啊。”姑父说。
我真的都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了。
既然见证了我的安全,他们的任务也算完成了。第二天,我哥和姑父就打算回家去了。来都来了,其实我好想请他们到处去玩一玩。可我刚刚安顿下来,实在是没有钱。
他们俩说家里忙着呢,外面也没啥好玩的,浪费钱。
我哥和姑父走的时候,哥给了我三百块钱,说是我爸交待了的,让我先拿着花。
我不要,我说我有工资。
其实我身上真的没有钱了,我上班才十多天,根本就还没发工资。我想的是反正宾馆是包吃包住的,没有钱我也能撑下去。
“拿着吧,我回去也好交差。”我哥说,我哥这个人话不多,向来言简意赅。
接过哥递给我的钱,眼泪不争气地就来了。那是我第一次感觉对我爸的感情很复杂;我第一次感觉我爸原来也是在乎我的;第一次感觉我原来也是他亲生的女儿。
可是我对他依然有很深的怨恨!
我算了下,我从我爸抽屉里偷了三百块钱,我哥和姑父来回这一趟折腾也得三百块钱,我哥临走还给我留了三百块钱,等于我就花了我爸九百块钱。九百块钱啊!
我读三年高中,一共又花了他几个钱呢?
既然他也不是纯粹的心疼钱,为啥就天天念叨着让我辍学辍学、为啥不能让我安心读书?为啥骂我的时候一点也不考虑我的自尊?为啥一定要等到意识到我不安全的时候才紧张我?
我知道他是不喜欢我妈,所以也就连带着不喜欢我妈生的孩子。可哪怕我是我妈生的孩子,那也是他的孩子啊!而我妈不喜欢他生的孩子,那是真的不是她的孩子啊!
感谢上天,我没有遇上传说中的坑蒙拐骗。现在想来其实挺后怕的,那个时候但凡我要是遇上一个有心机的坏人,凭我那个时候的人生阅历,百分之一万的会入坑,而我爸根本来不及去解救我。
那时候的我还是太年轻了,我试图去理解我爸,但我理解不了。事实上自那次之后的漫漫岁月,反反复复的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可以说我对我爸的感情一直是复杂的。
只不过到现在早已褪去青春的我,已经能够沉下心来好好回顾和思考人生。我得承认父母对孩子大抵而言,都还是爱的,只是如何爱孩子,这是很多父母一生都没有学会的课题,我的父母是典型。
这是后话。
当时,我在广州真的还挺好的。没过多久之后,我还开始谈恋爱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