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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刀剑门的战贴第二次出现时,已离约定的日子不足五日了。
林忠全嚣张跋扈的口吻让风无心嗤之以鼻。风无心见过他拙劣而不值一提的剑法,“这人倒是有趣,口气倒比本领大。”
“这世道什么人都有。”雷少云抹茶,得空还打趣道,“这小姑娘整天炼制一些毒药暗器的,竟然也有人要……不过也对,臭味相投吗!”
风紫霜一听这话,脸颊生红,两耳发热,“雷哥哥讨厌啊,”转后转向唐飞,“是不是你这乌鸦嘴又乱说什么了?”
唐飞先是一愣,随后说道,“在桃花林约会的事儿我可没说。”
“诶,这事倒新鲜了。”姜离将咽到一半热茶又吐出了出来。
“你!”风紫霜气不打一处来,踩了一下唐飞的脚,“你们都是混蛋”,小姑娘带着她的控诉跑掉了。
唐飞哪有法子,唯有拔腿跟上了。
“无心,你说唐飞喜欢小霜什么了?”姜离磕着葵瓜子问道。
“人家小霜伶俐活泼,聪明可爱。怎么不招人喜欢了?”云曦试图为风紫霜打抱不平。谁知姜离嗤声一笑,“伶俐活泼说得上,这聪明可爱吗……我姜离去折剑山庄那么多次,每次都能听到欧冶子的喊骂声。无心,你是做哥哥的,怎么看?”
风无心干笑着,“我能怎么看?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难道你让我明着眼跟唐前辈说小霜在折剑山庄的时候徒手把二叔的研究了二十多年的剑匣给拆了吗?那人家现在是炼器买卖,仓库里那么多东西,肯定不干。”
风紫霜若是知晓自己于他们眼中是如此不堪,那定是要引发一场口角。
第二日凌晨,风无心原来以为赴约的队伍将会浩浩荡荡,可奈何是百余名面带倦意的唐门弟子,甚至有的人为了养家糊口而彻夜赶工——原本的武林世家,如今只为五斗米而卖出自引为傲的暗器。
姜离好不容易将本已失去光泽的红缨枪磨亮,如今斗志已失一半,“我说唐飞,这阵仗……我看他们走个路都费劲,还怎么打啊。”
唐飞迎着朝阳伸了伸懒腰,“这仗是我爹跟林忠全打,我们就是去助助阵。”姜离被他的天真折服,试图劝说道,“这影衣卫阴谋诡计多得很,要是到时候他们动起来手来怎么办?”
“这能有什么办法?不说影衣卫,光刀剑门就有弟子五百余,怎么打?”唐飞无奈道,“本来也是叫我老头儿收点钱,卖人家暗器倒算了。可我老头儿不知是吃错药了怎地,偏是倔强,这不……把我们也搭上了。”
风无心看着策马当前的唐杰目光之中充满了期待和愤懑,只有风无心知道他的坚决为求什么。因为在昨夜,他说过,“我有预感,这次一定会遇到他。”
这支颓丧的队伍恍恍惚惚赶了几天的路。姜离在这该死的氛围中亦是变得昏昏欲睡——只有风无心从始至终都保持清醒。
在达到凌云大佛的前一夜,在那客栈的倚栏上,唐飞曾问风无心道,“中原江湖,是一个怎样的地方。”
风无心没有资格回答这个问题,他指着月亮说道,“就算我不知道明月之上究竟有何物一般。只有你身临其境,方能知晓。”
“那小霜爱这样的地方吗?”唐飞又问道。
风无心摇了摇头,“我不知道,这你得问她。你好像很在意我的看法?你是要和小霜在一起,又不是我。只要她愿意,整个折剑山庄都尊重她。”
唐飞陷入了沉默,有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唐杰率领百余弟子到达凌云大佛山脚时,天色才是幽暗昏黄。一路上,唐杰在佩刀的腰带拉紧了一次又一次,生怕它脱落。
岷江的波涛汹涌,拍击石岸“哗啦啦”响着。风无心抬首望去,那大佛身体的每一处都参差着生命力过于旺盛的青苔,江风刮动崖壁上的绿枝窸窣作响。
风无心手中的瑕剑几番出鞘,又几番入鞘,这晶莹多姿的剑刃犹如一名柔情如水的女子,可奈何剑刃中间多了一道碍眼的裂痕。
东方的天际绽放出金黄色的佛光时,风无心清晰地看到二公子唐山满脸的焦躁而不安,他四处眺看,好像在期待什么东西。
不远处的山道上,林忠全与刀剑门五百弟子趁着黎明而来。他们口中呼喊什么嘈杂的口号风无心早已不记得——一群鼓足勇气的虾兵蟹将并没有多大的用处。
林忠全按剑而来,唐杰的目光沿着石壁寻找可疑的踪迹,全然不在这对手身上。
“爹。”唐飞看着林忠全手中的那口宝剑何其璀璨,寻思着,“莫非那就是名曰‘明魄’的宝剑?父亲十余年来虽勤加练习刀法,可我唐门并无名扬江湖的秘籍……”
“唐杰。”林忠全喝道,“若此战你败了,务必要交出《器毒百解》。”
“你赢了再说吧。”唐杰将刀一横,“请!”说罢,唐杰施展出唐门引以为傲的轻功,蜻蜓点水般攀上凌云大佛的膝盖,林忠全不肯落下,亦随之跟上。
姜离看着刀剑门弟子们多了一分不该有的懈怠,好似已经胜券在握,甚至有些弟子的武器已经脱手,“不对,他们为什么这种放心?”
“我们这边不也差不多。”风无心苦笑一声,指着身后几名靠在石壁小憩的弟子,他们因彻夜的劳作而困倦。
“不,唐门的兄弟们是因为疲倦,而对面的。好似已经胜券在握,怕这暗中……”雷少云猜测道,“影衣卫和云子傲都没有出现,若不是暗中埋伏,怕是要后发制人。”
“小心便是。”风无心早已注意到离开阵仗的唐山,他抬头时,眼睛被晨曦刺痛——他发现大佛头顶的树荫中有一道人影……
凌云大佛上,唐杰和林忠全刀剑来回铿击,闪烁不定的刀光剑影扫落少许石木。林忠全所使“天门剑璧”,剑光萦绕身周凝成一道若有若无的屏障。在武学上,唐杰的确处于下风,但浑身皆是杀器的他让林义全不得不提起十二分精神。
大佛上的凌云寺,紫衣身后随着云子傲,凌虚子和那两名不露面的黑衣高手。
唐山气喘吁吁地跑到紫衣面前,作揖道,“紫衣大人,那几名四大世家的人也随着我们一起来了。”
“意料之中。”紫衣寻思着,说道,“那风无心和姜离的武艺足以独步天下,本想拿下唐飞,取了《器毒百解》便好。如今他们一起送上门来,那么,顺便夺了云曦的‘冷龙翡翠’。”
“云子傲,凌虚子,尔等两人协助埋伏的影衣卫拿下唐飞,夺取冷龙翡翠……切记,莫要伤了他。”对于紫衣的命令,两名高傲少年只是拱手便走。
“左右护法,你们立于绝壁之上,守住壶口,断了他们的退路。”两名黑衣高手自是领命而去。
“紫衣大人。”唐山见几人走了,小心翼翼道,“上次那根‘暴雨梨花针’我没能嫁祸到唐飞身上……大人,唐山若真为唐门之主,必将率领唐门,归降南山府。”
“你爹若有这样的觉悟,又何须闹到今天这个地步?”紫衣对他微微笑道,唐山毕竟是他的外甥,他不想过于苛刻,“走吧,去看看你爹这十几年来长了几分本领。”
凌云大佛上的两人仍是势均力敌。在风无心眼中,瑕剑可以刺穿林忠全的“天门剑璧”,可奈何唐杰的刀钝。
“唐前辈故意露了一个破绽。”风无心看到唐杰一刀砍偏,林义全以为得了便宜,一剑刺向唐杰的胸口。想不到唐杰一个后翻身,袖间射出一片雪花,正中林忠全小腹。
林忠全突觉丹田内力回流,剑气消散,大惊道,“竟是葬魂雪!”
葬魂雪是唐门独门暗器,用毒液凝成雪花状。中其毒者,内力被冻在丹田内,身冷力虚。只得盘坐运功慢慢调息,以图尽快恢复。
林忠全话刚落,一股寒冰之力便从小腹散开,直逼丹田。他急忙盘坐运气,欲驱散毒力。可唐杰持刀一步一步逼近自己,“真是失策,早该知晓你们唐门善使这些诡计。”
“爹。”大佛之下的林雄见岳父遭了暗手,正想上去相帮,可谁知一道魁梧的身影挡在他的面前,一杆长枪按住他的刀鞘让他动弹不得,“两人前辈单打独斗,你这样不好吧。”
“你!”姜离的枪尖离自己的胸口不足一寸,随时可以取自己的性命。他额头上已经渗出冷汗,不敢出言不逊。
“姜大哥,莫要恃武欺人。”云子傲从绝壁上跃下,发出一刀凌厉的刀气将姜离逼退。
“子傲,南山府到底许了你什么好处?”姜离愤愤地问道。乖张的云子傲只是嘴角微翘,“不是南山府需要我,而是我需要南山府。”
云子傲的刀法多了一份戾气和杀伐,失去了云家心法的稳重。氤氲的刀光渐渐凝成血稠,力道更加浑重,姜离每一次横枪挡下他的刀时,都觉虎口震得生疼。
一阵冰寒刺骨的疾风拂过战场,风无心抬头看去,凌虚剑正反射近午热烈的阳光,刺痛他的眼睛。
“这一剑,你能接住吗?”凌虚子傲慢而清扬的嗓音和他的剑同时达到风无心的身前。剑势似无孔不入的徐徐清风,扰乱风无心的剑招。
风无心只觉有一股奇怪的力气将自己往后推。凌虚子每次收剑回招,风无心便觉这道力道又消失了。
“流风回雪。”凌虚子剑的目标是风无心,而瞳仁中全是云曦的影子。情之所至,凌虚子回旋扫去,一股至轻至柔的剑风穿过风无心的身体。风无心顿时乏力,溢出一口鲜血。
“不过尔尔!”风无心将嘴角的血迹擦去,盘旋舞剑,一招“荡剑回枫”回敬凌虚子。凌虚子侧身躲过疾驰的剑气旋风,可发冠却被割落,“哼,没有让我失望。”
唐杰身在高处,狂风刮起他的衣角猎猎作响。他踏过新生的枝桠,刀锋朝向盘坐运功的林忠全,“怎么?相助你的影衣卫呢?”
“咻!”一把飞刀插在唐杰的脚前,止住他的前行。紫衣飞身而来,挡在林忠全身前。
林忠全一见紫衣出现,呼道,“紫衣大人救我。”
唐杰怔怔地看着紫衣良久,叹笑地说一句,“果真是你”,他没法问出早已准备好的问题,“当年,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紫衣见到唐杰,收敛凌厉如鹰隼般眼神,被愧疚和久违取而代之,“韩家需要我……不得已而为之。”
“那你想过爹爹,雪柔……还有我,对你的信任吗?”当唐杰一提到唐雪柔,紫衣按住剧痛的胸口,“我……对不起你们。我想来接走飞儿……”
“痴心妄想!”唐杰厉声打断紫衣,“飞儿现在是我的儿子!你利用山儿的野心,使用暴雨梨花针就是想嫁祸飞儿,随之将他带走,对吧。”
唐杰的猜测是准确的,紫衣已经不准备为过去的事伤神和浪费时间,他抽出腰间的纹菊刀,“交出《器毒百解》,我保唐门无事!”
“你休……”唐杰的“想”字还没有出口,一把淬毒的飞剑从紫衣身后而来,正中他的肩窝——正是林忠全出手。
“你在做什么!”韩子昱转身对林忠全大吼道。林忠全咬牙忍住因强行运功,内力反噬的疼痛,“紫衣大人,此人一除,唐门群龙无首……”
唐飞早就见得大佛膝上,对方多了一人,父亲遭了他们暗算,急忙施展轻功而上。当他见着父亲中刀时,心中大怒,朝着力虚的林忠全射出藏在袖中的暴雨梨花针。
林忠全发现眼前那微不可见的蓝光时,已经来不及了。
“啊!”暴雨梨花针刺进他的身体时,林忠全浑身犹似被烈焰灼烧,发出痛苦的嘶吼,滚地挣扎,皮肉从伤处开始腐烂。
唐飞看了一眼紫衣,并没有被他伤感的眼神所迷惑,带着脸色发青的唐杰离开大佛膝盖。
林忠全挣扎不过半刻,忍不住剧痛从大佛膝上滚落,只听“砰”地一声,他摔入刀剑门阵中,尸裂暴毙!
“爹!”林雄绝望地呼喊着,不忍看面目全非的岳父,心中怒火万丈而起,“兄弟们,上,为掌门报仇。”
“为掌门报仇!”五百余名刀剑门弟子挥舞兵器,如浪潮般涌了过来。
“嘿!看来事情越来越好玩了。”云子傲笑道,他和姜离已过四十余招,仍是不分胜负。
五百余人在这狭窄的江岸上实在放不开手脚,百余名唐门弟子能勉强挡下他们的进攻。
唐飞扶住气息越来越紊乱的唐杰,当他扒下那把淬毒的飞剑细看时,不用绝望地叹道,“不好,竟是见血封喉。”
唐杰已知自己必死无疑,推开唐飞,掏出怀中的掌门令牌塞到他手上,“唐门不能葬送在这里,带着他们先走!”
“不,爹,要走一起走。”唐飞忍不住眼中的泪水,想要在纷乱中抓住父亲的手。可奈何父亲决绝离去,冲入刀剑门阵中,大呼道,“唐门弟子听令,跟随唐飞撤退。”
唐杰的声音随着涛声回荡在众人耳际,只见他掏出袖中十余颗火雷挡在两阵之中。
“爹,不!”唐飞大呼着,可惜已经来不及了——唐杰怎能挡住数百名刀剑门弟子的怒火,当第一刀砍在他的胸口时,他将火雷掷出。
随着尖锐的爆裂声和惨叫声后,迸裂的火花和血光凝成一道烟雾屏障。
“爹,不,呜呜呜!”唐飞嘶吼着,哭泣着,想要冲进战阵寻找已经死去的父亲。姜离慌忙用掌刀将他打晕。
姜离右手横枪,左手将瘦小的姜离抗在肩上,大呼道,“诸位唐门兄弟,随我撤出战场。莫要让唐前辈白白牺牲。”
“你们以为你们走的掉吗?”风无心逼开凌虚剑后,听到身影已隐没在烟雾中的凌虚子这么说道。
风无心怎没有看到绝壁上那两道熟悉的身影,但他已经看清楚了山顶树荫下的那个人,他手上那把黑龙之刀反射着金菊零碎的光影,让大佛膝盖上的紫衣为之震恐而不敢轻举妄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