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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华公主是真的异常为难,她是真没想到,这莫锦好看起来温和良善,私下里却是如此心机狡诈之辈。
若是说不计较,岂不是做贼心虚,这女子谁不在乎容貌,她被毁了脸,又怎么能轻易的放过?
但若是说计较,只怕宁氏会与她来个鱼死网破,到时候将一切说出来,谁都跑不了?
“莫五小姐,你可真是好样的。”清华公主先是将锦好狠狠地夸赞了一声,而后语气却是陡然间讥讽了起来:“之前倒是本宫看走了眼了,还以为莫五小姐本性纯良。”
金翰林听了这话,倒是抢了话头,语气淡然:“公主,谁都有可能看走眼的时候,就像下官,不就是看走眼了。”
锦好冷眼看着清华公主在金翰林说出看走眼后,脸上流露出来的愤怒,看来这个女子对金翰林倒是真的有几分情义在,不然这脸上的神情不会如此难看。
她也不管清华公主的脸色是否难看,又重复了一次:“不知道公主可否能原谅了我这六妹妹?”
清华公主冷哼了一声,在宁氏和莫锦玲的紧张神色中,轻轻的启唇:“莫六小姐,原本与本宫私交甚好,又是误伤,本宫也不想过于计较,可是本宫贵为一国公主,若是不稍加惩戒,岂不是弱了宫威,死罪可免,活罪难饶。”
玉手轻扬:“来人,将莫锦玲拖出去杖大五十大板,以示惩戒。”这样的惩罚,也算是她能想出最好的法子了,既不会有欲盖弥彰之嫌,又不会惹怒了宁氏,来个鱼死网破。
莫锦玲刚刚醒过来的神智,立刻一吓,又晕了过去,而宁氏也是双眼发黑。
清华公主不可谓不毒,这惩罚对姑娘家来说是极重的了,五十大板下去,莫锦玲的屁股烂掉不说,只怕要伤了股骨,到时候只怕行走都要困难了。
莫二老爷看着晕过去的莫锦玲,忍不住站出来,为莫锦玲求情:“公主,小孩子不懂事,恳请公主殿下手下留情,下官替下官这侄女给公主殿下赔礼道歉了。”
莫老太爷看了莫二老爷一眼,也忙跟着给清华公主赔罪道歉,为莫锦玲求情。
锦好静静地看着她眼前的清瘦的男人,听着他为另外一个少女道歉的话语,心里五味杂陈:原来这个男人也可以变得有情有义,只是对象不会是她和母亲。
说真话,看着这个负心薄情的男人,对人低声下气的道歉,她这心里是很解气的,只遗憾此时姚丽娟不在此处,真该让母亲看看这个往日里在她们母女面前耀武扬威,趾高气扬的男人,此时卑躬屈膝的样子。
可是,在解气,觉得痛快之时,更多的是替自己,替母亲不值,这样的一个男人,居然是母亲曾经的良人,自个儿的父亲。
悲哀!
他能替自个儿的侄女求情,却在自个儿的妻子,自个儿女儿被人欺压的时候,得到的是她的冷落,甚至帮着别人欺压她们。
在他们需要人站出来的时候,得到的是他冷眼旁观,得到的是他的欺凌,可是对自个儿的侄女,他却是这般维护。
难道她和母亲加起来,比不过一个侄女。
凭什么这个侄女就偏偏受不得一丝伤害,他这般傲气的人,居然愿意代为道歉,若不是她知晓这莫锦玲是四叔的女儿,还以为是他的女儿呢。
看着这个转僧间似乎化身为满腹慈悲的男子,锦好略显稚气的脸上有着与同龄人不曾相似的冷漠,还有与年龄不相符合的戾气,她缓缓地从椅子上站起身来,轻轻一笑,带着一丝无法用言语表达的蔑视:“父亲,您果然是位好长辈,女儿今儿个可算是开了眼界了。往日里,父亲张口礼数,闭口公道,女儿心中一直当父亲是礼教的活书本,可是今日,女儿倒是有些糊涂了,六妹妹伤了公主的脸,毁了公主的容颜,公主殿下金枝玉叶,国之华贵,只是要杖责一番,已经是法外容情了,可是父亲却还有苦苦纠缠,让公主饶了六妹妹。容女儿说句不中听的话,以六妹妹的罪行,公主就是将她砍了脑袋,也没人能说一个不对来。可是父亲此时却是连是非曲直都分不清了,说句大不敬的话——父亲这样行事,实在与您教导女儿的不相符合,实在让女儿难以接受。”
“虽说,儿不嫌母丑,子不嫌父穷,可是父亲这般言行不一,实在让女儿难以接受。”锦好讥讽的挑眉:“父亲定然要教训女儿,什么自子说父过,可是女儿明明知道父亲不对,却还不指出来,那不是孝,而是大大的不孝,古来帝王还需要直臣,父亲自然也需要一个能说真话的子女,否则岂不是害了父亲。//小说阅读网首发//”
讥讽,毫不掩饰的讥讽。
先是将莫二老爷往日里的言语说出来,何等的大义凛然,何等的公道清白,再列出他今儿个行事的不妥之处,毫不掩饰的讥讽,甚至指出莫二老爷的言行不一。
从一个十岁的少女说出这番话,尤其是这个少女还是他的女儿,被众人看在眼里,若是传扬出去,可不只是茶余饭后的谈资,也不会只是贻笑大方的笑柄,而是事关他的声誉,严重点也可能关系到他的前程。
天朝之中,有这样的一类官员,就是考察官员品性的御史,这类人在朝廷之中是一群异常特别之人,品级很低,甚至有些人只是在朝中挂了名,根本无人认识,可是这些人却是无所不在,虽然他们有些不在朝为官,可是却能直达圣庭,可以对朝中文武百官的言行举止进行肃整,暗中考察朝中官员的品性,直接上书给皇帝。
这些被选拔出来的御史,都是本性耿直,绝不会被恶势力威胁的,有些被摆在明面上,没事专门找官员的错处进行攻击,这些被摆在明面上的御史大多很有后台,一般没人敢找他们的麻烦。
还有一些人,或是后台不够硬,但是却是孑然一身,也不怕报复,所以已经够让朝中的官员犯怵了。
但是,最让朝中官员头疼的却不是这两种人,而是台面下的那群御史,说是御史,其实是好听了,实际上不过是皇帝的暗探,这些人大多性格古怪,却对皇帝,不,应该说皇权有着绝对的忠心,这群人在天朝各处勘察官员的错处,冷不丁上一封奏折,就有人被弹劾了,而且之前没有丝毫的风声,谁也不知道自个儿的错处怎么就落在了皇帝的耳朵里。
像今儿个,莫家后花园之事,谁知道会不会落入这群人的耳朵里,到时候传到皇帝的耳朵里,只怕莫二老爷日后的前程没有了,莫老太爷也不会有好果子吃,毕竟言行不一是为官者的大忌。
而更严重的是,若是这事情传得厉害,被史官记录了下来,那就是白纸黑字写了下来,日后还不知道会被多少人拿出来,作为反面教材来教育子孙,到时候,被危害的就不是莫家二老爷等人了,就是莫家的子孙想要出仕,都会变得异常困难——毕竟家学渊源在这里呢,哪个当权者敢用言行不一的臣子。
在声誉和脸面看的比性命还重要的天朝,这种被人戳脊梁骨的感觉,不要说莫府等人,就算是皇帝也会忌惮,这也是锦好前世为何宁愿**,也不愿意苟且偷生的原因。
这种道理,锦好活了两世自然不会不懂,她不但懂,而且深受其害过,所以她才会毫不犹豫的说出刚刚那番话——她比任何人都不希望莫府好。
这倒不是她小鸡肚肠,而是因为姚丽娟和莫二老爷和离了,莫府越是好,姚丽娟日后的处境就会越发的困难,比起莫府来,她更希望姚丽娟好,那也只好对不起莫家了。
“好,说的好,哈哈”长公主连连叫好,大笑起来,轻轻的拍手,对锦好道:“你这孩子,果然是个好孩子。孝而不愚,果然是孝女的典范。”略带遗憾的摇了摇头:“只是可惜了,若是身为男儿之身,定然会是朝中的栋梁。”
说完,又站起身子,对着满脸苦涩的莫二老爷,道:“你这人虽然一无是处,可是却生了一个好女儿,罢了,本宫今日心情高兴,也就懒得追究你言行不一的罪责了。”
莫二老爷心头一喜,擦了擦额头的汗珠,心里恨极了锦好,却连瞪她一眼都不敢——不知道是惧怕长公主的威严,还是怕锦好再出惊人之语。
到了现在,莫府上下,包括那些以为锦好是温顺绵羊的下人,此刻都已经明白,眼前的五小姐不过是扮猪吃老虎的高手,想要对付她,最好掂量掂量一番,看看有几个脑袋能被她玩的。
金翰林看了锦好一眼,浅笑起来:“母亲,莫二老爷生了一个好女儿,母亲看在表妹的份上,不去计较倒也说得过去,这莫六小姐伤了公主的脸,公主倒是罚了五十大板,可是这莫六小姐的母亲宁氏,倒也脱不掉一个教养不严的罪责,以翰林看,怎么着也要略施薄惩。”
“言之有理。”长公主目光再转向宁氏时,已经收敛起笑容,半眯起眼睛,想了片刻,嗤笑道:“庶出的东西就是上不了台面,可笑莫府居然将教养女儿的重任放在这么个上不了台面的东西身上,也难怪会教养出这么个四六不通的东西。”
说罢,就吩咐下去:“将这么个上了不了台面的东西,当众杖责三十大板。嗯,她那四六不通的女儿,就照清华的意思打上五十大板。母女二人一起行刑,彼此也要有个照应。”
“父亲,二哥!”见长公主身边的下人朝她伸出手来,宁氏慌忙的叫了起来,朝着莫二老爷身侧躲去。
宁氏咬着唇,泪珠儿落个不停,她可是莫府在京城的女主人,若是当真让人当众打了,日后可还如何管理下人,如何应酬朝中的夫人们,这可不仅仅是脸面的问题了。
“请公主息怒。”莫二老爷挡住那些下人,跪在长公主的面前,见长公主正用一种似笑非笑的目光看着他,面上一红,却还是咬着唇,道:“长公主,此事不过是莫家的家事,公主受邀来府里玩耍,伤了脸面,不过是小女儿的玩笑,公主已经法外开恩,只杖责锦玲,长公主何不就依了公主,饶了微臣的四弟妹?也好彰显长公主的胸襟广阔。”
他的挺身而出,让锦好轻轻抿住了嘴唇,不由得将目光落在了他和宁氏的身上。
长公主脸上的似笑非笑的神情也瞬间淡去,又恢复成那副威严的模样,冷然答道:“你这意思是,本宫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了?”
莫二老爷面色一白,却还是给了一侧的宁氏一个安慰的目光,朝她身侧微微移动了一步。
这个动作让锦好和金翰林的目光同时半眯了一下,二人又同时看向对方,锦好眨了眨眼睛,金翰林轻轻地点了点头。
莫二老爷看着长公主,换上了正色,语气惶恐道:“长公主,小臣绝无此意。”
“可是此事毕竟关系到小女锦好,若是传扬出去,对锦好的名声也不利。长公主何必手下留情,就此揭过,皆大欢喜多好,也省的锦好这孩子,日后被人非议。”
锦好手掌一紧,莫二老爷居然以她的名声威胁长公主。
而长公主自然听出了莫二老爷话里的威胁,却并不见怒,反而哈哈大笑起来,笑得眼泪几乎落下,都止不住。
长公主成年之后,这般失态实在是生平第一回,不是她控制力不强,而是眼前的这男人,实在是让人忍不住不笑。
居然威胁她,实在是太好笑了,莫说一个小小的莫府二公子,就是当今的圣上,想要威胁她,倒要好好的掂量一番,毕竟那后果,不是轻易能够承担的。
真不知道是不是无知者无畏,还是说他蠢笨如猪。
不过,这莫府的废物,倒是真的让她大开了眼界,狠狠地娱乐了她一把,她已经好久没有笑得如此开心了。
不但长公主笑得眼泪落下,就是长公主身边的罗秀姑姑也笑得直不起腰来:见过蠢的,没见过这么蠢的。
罗秀姑姑笑了半天,才上气不接下气的问道:“你知道你在和谁说话吗?你知道坐在你面前的人是谁吗?”
敢威胁长公主,他有几个脑袋?
长公主也终于不笑了,坐直身子,收敛了表情,缓缓地站起身来,绕着莫二老爷打个圈子,又走到宁氏的面前,绕了一个圈,玉色的长纱拖在鹅卵石铺着的地面上,发出沙沙的声音,如同树叶在空中交互时的摩擦,在静寂的后花园中冷冷地响起。
她修长的指甲,抬起宁氏精致的下巴,然后才转向莫二老爷:“果然是兄弟情深。本宫听说,你自家的媳妇差点难产,你都不闻不问,可是这边本宫刚想惩戒你这弟妹,你就忍不住了。”
她轻蔑一笑:“不过,你以为你能挡得住本宫吗?你信不信,本宫现在莫说杖责了她,就是砍了她的脑袋,你也挡不住”
莫二老爷脸色越发的白了下去,人却还是挡着宁氏,紧紧地抿着唇,不出声。
后花园中渐渐起了风,垂着低低地轻纱,轻轻的拂过地面,发出细碎的声音,玉色绉纱金边裙子下地白绡罗鞋,走在地面上没有一丝一毫的声音,宁氏的前面,响起轻轻的笑声:“你信不信我就是当着他的面,要了你的性命他也不会说上一句我就是砍了你的头他也会帮我找刀”
一旁的罗秀姑姑脸上的神色陡然一变,却仍然是一声不吭的看着长公主,只是目光之中多了几分担忧和心疼。
锦好有些不解,看向金翰林,却发现他一向淡然无波的眸子中,却隐隐有些水意。
玉色绉纱迎风吹到长公主的手指,在手指间来回轻抚,粉色的指甲,有意无意划在纱面上,一丝一丝细碎却刺耳的刮声,在人的耳边响起:“你信不信我就是要了你的性命他也会替我收拾残局宁可让你冤死了也不会让人发现是我动的手你信不信”
锦好骤然明白了过来,双眼越发的睁大,狠狠地瞪了一眼莫二老爷,对着一旁的金翰林道:“表哥,她心中苦”
金翰林双眸微红,点头,上前,走到长公主的身边,迟疑了一下,却还是坚定的伸手,紧握住长公主:“母亲”
他的叫声,似乎惊醒了长公主,她回头看着金翰林,再看了看二人紧握的手,眼中的恍惚之色褪去,反而激动的有些无措。
半响之后,才平息了那份激动,轻轻笑着,终是走回凉亭慢慢地坐下,接过罗秀姑姑递过来重新斟满的茶盏,一饮而尽,那个爽快的动作,却掩饰不了,她眼中的激动,锦好静静的看着,不知为何,心却痛了起来:原来再高贵的位置,也有无法说出的痛楚。
长公主放下手中的茶,看向莫二老爷:“你既然如此有心,那就陪着挨板子吧。”吩咐罗秀姑姑:“你亲自走一趟,他这般有情有义,就陪着杖责三十板子吧!”
莫二老爷知道此时事情闹大了,他没想到长公主居然是这么个性子,而且刚刚她脸上的表情实在是太吓人了,似乎恨不得将他和宁氏都给撕碎了。
此时,能救自己的只有锦好了,他极力大喊:“锦好,好女儿,你快救救父亲,快救救你四伯母,你六妹妹”
“闭嘴。”他的话没完,只觉眼前一晃,一个白花花的茶盏迎面飞来,莫二老爷心中一惊,匆忙侧头,那茶盏从他额头边擦过“咂当”一声砸在地面上,噼里啪啦的响声让后花园中重新跪倒。
她死死地盯着莫二老爷,一双威慑天下的眼睛中,闪着寒芒:“你莫要再称呼自己为锦好的父亲——你不配!”
看着长公主对自己的维护,锦好心中暖暖的,眼中剥波光闪动,再看向莫二老爷时,就更多了不屑,还有隐隐的恶心:再一次,她庆幸母亲离开了这个男人,否则此刻恶心的就不是她一人了。
这个男人,的确不配做她的父亲,想到身上留着这个男人肮脏的血液,锦好真有一种仰天长哭的冲动。
可是她不但没有哭,反而扬唇一笑,因着这一笑,俏丽的眼角顿时亮得让人移不开目光,晶莹的眼中泛出淡淡欢快的色彩,对着莫二老爷道:“您也听见了,长公主说——你不配!又怎么让我为你求情。”
莫二老爷做错了事,到了此刻还半点悔改的模样都没有,更是辣气壮的让锦好替他,还有宁氏母女求情,心中厌恶的更重,说出来的话自然也没有半点留情。
当然,这个男人也不值得她留情。
锦好的话如同一把利刃割断了莫二老爷脑中的一根弦,他忍不住叫喊出声:“你孽女!”
“谢谢夸奖!”锦好不怒,反而轻笑出声,歪着脑袋,俏皮之极:“只是我就不懂了,若是我是孽女,那生下我的你是什么——孽障吗?”
莫二老爷被她这大不敬的话,气得差点吐血,长公主却又是哈哈大笑起来。
她原本是个我行我素,敢作敢当之人,或许是因为有绝对是身份,足够的权势,让她可以视礼教为无物,只是很多人不了解她这一面。
现在听着锦好对莫二老爷的大逆不道的话,不但不觉得反感,反而生出一股子亲切的味道来,大有志同道合之意。
今儿个事情,她原本就有推波助澜之意,为着想给未来的儿媳妇一个好印象,却没有想到倒是未来的儿媳妇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惊喜:这以后的日子,她会过得轻松许多——有这样一个志同道合的儿媳妇。
当下意气风发,朗声吩咐:“给本宫狠狠地打,重重地打,板板都要听到响声,打完了,本宫有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