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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参府邸极大,方圆大约占地百亩,四周的不少民家都被转移,房舍的门板被拆了下来,百余人忙忙碌碌,取了不少引火物,制成火把,正在奋力投掷,刘知远府邸的正门已经在燃烧,四周的两座鼓楼也烧了起来,几个人被烧成火烛一般,从楼上坠落。
黑暗中传来神臂弓拉动和扣弦的崩响,箭矢不断从大参府邸落在外头,但掷火的人都以宽大的门板护住自身,神臂弓是劲弩,但始终是手拉动,想射穿厚重的门板也是几无可能。
“闹腾半天,还在大门口折腾?”种纪摇头。
姚平忠说话更率直些,当下道:“他娘的,这样废物的话,我等三人的性命算是要折在南安侯手里了。”
“且再看看。”徐行伟死力咬着嘴唇,心中焦急如焚,但此时此刻,除了等着看之外,还能有什么办法?
就算他们三人冲上去,也不是太明显的变数,姚平忠猛,种纪缜密而心狠手辣,徐行伟自身武力也不低,但在这几百人恃险而守的战场上,增加三个人的变数,实在是太小了。
而且种,姚二人,也不可能将整个家族都搭上,绝不可能。
……
刘府的望楼,当然不止是靠近大门的两座。
这曾经是一位枢密使的宅邸,武宗年间修筑,当时京师因为连年对北方的战乱涌入大量流民,情形与如今相同,其实还要更乱一些,因为混入了不少北虏的细作,刺杀官员,放火制造混乱的大案很多。
当时的高官显宦,多半在家中修筑深宅高墙,同时多修鼓楼望楼箭楼,以期在贼盗来袭时有抵抗之力。
刘知远现在就庆幸自己当初挑了这么个防御森严的宅邸,当时只是图它大,离宫门近,进入宫禁和政事堂方便,现在就是成了保命的依靠了。
府中的牙将和元随们倒是不服气,刘府的护卫不在韩府之下,这几年来刘知远这个大参和韩钟斗争已经是白热化,双方都在担心行刺和贼盗上门,守备都是相当森严。
刘知远的部下主要是来自河北东路,其中有几十人都是从禁军中被挑选出来,从一个军汉成了大参的元随,他们当然是相当愿意。
来袭之人气势汹汹,还好刘府早就关闭门户守备,一开始促不及防之下被射死了好几人,后来府中的元随牙将们开始用神臂弓还击,对方只好退了回去。
现在已经开始纵火烧门,几个牙将头目都曾经是禁军武官,见状已经相当不屑。
甚至这几个武官已经在摩拳擦掌,主动向刘知远请缨出战,三百牙将和元随冲出去,那一百五十多人的来犯之敌,绝不是对手。
刘知远本人也是一样的看法,但他不愿去冒险,等着好了。
等天亮,或是天子得报之后派郎卫前来援助,一切就尘埃落定,何必冒险?
不过是韩钟和其党羽南安侯徐子先的垂死反扑,只要再撑一两个时辰,一切就都成了定局。
天子定然会恼怒京师出现这样的变乱,但韩钟不轨之心算是被确定,天子处置起来也就没有任何的姑息和容忍,韩钟余党,会被刘知远用最酷烈的办法给处置掉,天子也不会考虑平衡,在其中设定范围,只会任由刘知远把韩钟余党清扫干净。
而徐子先此举,正是坐实了其意欲留京,勾结韩钟,徐夏商谋争储位的嫌疑,这很好,真是太好了。
刘知远简直要笑出来,他并不害怕,好歹也是任过州县亲民官,率部打过仗的文官要比普通的同僚多几分胆气。
大门一时半会烧不光,最少能拖半个时辰,而且熊熊燃烧的烈火正好可以阻断贼人冲进来的脚步,对面在放火,简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根本不足为患。
“徐子先在福建路能暴得大名,看来还是南方无人。”一个牙将头目是北方禁军出身,向来看不起其余各路的禁军,更不要说徐子先这种福建南蛮以团练出名的宗室了。
“西军也不咋地。”
“本朝军伍,还得看我们河北禁军和京营禁军。”
“北伐大计,有大参主持,还是得靠京营禁军和河北禁军打头阵。”
“眼前这些跳梁小丑,可是要笑死人了。”
因为行有余力,大门那里安排了十几柄神臂弓,加上几十支长步弓,二百余名刀矟刀摆开阵列守备,根本没有什么可担心的,簇拥在刘知远身边的牙将武官,索性也是在谈笑起来。
刘知远眼中满是自得之色,今日之后,他就要大权独揽,真是想想都要忍不住笑出声来。他悠然看向光禄坊方向,那里是韩钟的住处,按时间来推算,陈常得与石遇吉应该已经在韩钟的府邸门外,韩钟现在是已经在与妻女告别,准备自杀,还是已经成了一具尸体?或是真的那么不要脸皮,被禁军郎卫押到大理寺狱,受刀笔吏的折辱,然后等着天子的诏命自杀?
刘知远饶有兴致的推算起韩钟自杀的办法,投环,似乎死的极为痛苦。吞金?会捂着肚子,疼的满地打滚。
服砒、霜?也疼。
最痛快的还是一刀枭首,不过谁敢来斫宰相的人头?
要是刘知远自己选择,当然还是用障刀划破劲部最痛快,血如泉涌,十几息功夫就可让人失去知觉,除了划颈那一下,几乎没有什么痛苦。
“真是不吉!”刘知远强行停止了现在的思维,自己府邸也被敌人包围着,想这些未免有些晦气。
刘知远又看了看脚下的门房,那个不知死活的吴国公徐子诚就被关押在那里。其不知受了什么人的欺骗,居然以为自己要与他合作,强行留他在京,争夺储君大位。
真是利令智昏!
不过想想也不奇怪,不要说近支宗室,大魏境内这种笑话多的事。
前年还有一个道人自称玉皇转世,被宗人和信徒推为玉皇天子,结果被县衙派出的差役给拿捕了,玉皇天子被斩首示众,信众被杀的也有十几人,还有百多人或军流,或打板子后服苦役,一场不那么轰轰烈烈的造反就被平息了。
大位在前,昏头涨脑的人太多了,大魏这二百多年,哪一年不出类似的笑话?
近支宗室看到天子无子,有些想头是正常的事,只是徐子诚蠢到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天子和赵王一脉维系帝系传承的决心。
适才徐子诚被刘知远下令猛抽了几个耳光,居然招认是赵王派人示意,都是文宗一脉,下一代天子不宜再由赵王一脉来当,文宗五子,除去成宗无嗣,还有韩国公徐安吉无后,赵王一脉无意再争,南安侯一脉怎够资格?算来算去,当然只能是由吴国公一脉出人了。
有赵王的示意和怂恿,徐子诚这才昏了头,带着吴国公府的大量从人,大张旗鼓的前来京师,意图将储位争下来。
刘知远对这番招供,隐隐倒是相信了。
赵王下的一手好棋。
怂恿徐子诚来闹,将这事弄到朝野尽知,没有野心的徐子先也被牵涉进来,再连上一个右相徐夏商,又被蒲寿高看准了刘、韩二人相称的当口,给刘知远提供了最好的弹药,一气呵成,真是国手布局,一子连接一子,疾风密雨,不仅徐子先被牵扯进来,赵王府少了一个潜在的对手和大敌,福建路的军政相争,影响赵王控制地方的大局,也可以顺势化解。
加上去掉吴国公府一脉,成宗,韩国公,吴国公,南安侯……所有文宗一脉,只剩下赵王一支无事。
将来天子有子,还是赵王嫡孙,若无子,不管是叫徐子威或徐子文为皇太弟,兄终弟及,或是过继徐子威的儿子,都是赵王的子孙。
“这老匹夫,打的一手好算盘!”饶是刘知远自诩甚高,对赵王的这一系列的计划谋算,也是有心惊之感。
但终究怎样,不影响大局。
天子在大魏当然拥有至高于上的地位,但天子要施政,还是得靠宰相。
大政实施,一旦定了调子,具体着手的人还是控制着政事堂的宰相。
天子只能对大政进行调整,事务的实施,包括人事,军务,财赋,还是由宰相来实施。
刘知远有信心,十年之后,不管即位为天子的是赵王的哪个子孙,需要倚重的,甚至是不是能顺利继位,还是得看他刘知远的脸色。
甚至做到废立天子的地步,也不是没有可能。
赵王偏居福建一隅,考虑的就是帝位稳固,对大政来说,其影响力不值一提。
刘知远掌控政事堂,才是真正的影响亿万生民,对大魏的军国大政,才真正提得上一言而决。
一个远在福州的亲王,再能算计又能如何?
无所谓了。
“不知道禁中郎卫,何时能至?”刘知远对被围攻的局面还是略感焦燥,现在只盼着不远处能出现执戟郎或是羽林郎们的身影,一旦郎卫至,他就会下令打开府门,里应外合,将徐子先和他的部属们,斩杀干净!
在这等事上,不管是天子,还是刘知远,都没有宽恕和怜悯之心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