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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魏马政,确实是如这群牧副使所言,不管是此前的群牧司诸马监,还是用保马法之后以民间养马,合格的战马都是太少了。
战马不光是体格,肩高都有严格的要求,还得经过训练,在战场上听到号角厮杀之声不会慌乱,不会自乱阵脚,也可以在骑士的驱使下前冲拼命,这才是初步合格的战马。
另外就是驼负的能力,冲刺的能力,还有耐久,还有在严酷环境下的生存能力。
战马是特别娇贵的物种,后人有误解,以为骑马肯定比走路快,其实并不然。
短途冲刺,马当然是比人快的多。但超过几百里范围的远途行军,马肯定没有人走的快。
一力快走也不是不行,得做好战马大批量死亡的准备。
青唐马是高原马,西南马普遍矮小,中国原本有马,主要是在朔方一带牧养,就是河套地区是传统的养马地,汉时的良家子,飞马驰射不在话下,那时的马亦是好马,可惜经过千年的混血和战乱,大魏不仅没有良马,也没有了养马地。
保马法是把战马散在民间,养出来的马普遍的低矮和胆怯,根本不足以为战马。
现在大魏少量的战马,除了马监所出之外,多半是以走私渠道从北虏和西羌那里买卖过来的良马,正如大魏对北方和西边禁铁,而走私不绝,对面也是对大魏禁马,也是有人禁不住大魏以财货吸引,还是有普遍的走私渠道在。
但以这种方式买马,也就是维持在相当小的规模之上,魏军的骑兵,成建制的极少,北方虽然有成军的骑兵,数量也就是维持在几万骑的规模上。
和北虏动辄四十万骑固然不能相比,东胡和西羌也有大量重骑兵,魏军的骑兵,实在是不成规模,相差太远。
徐子先在策问中明确反对大魏现行的军国大政,也就是以重步兵配强弩对敌的宗旨。
虽然是无奈之举,但徐子先明确指出,以中原到草原和辽东,都是广阔的平原地区,魏军在河北依靠州县城墙和大量的堡寨,还能保持相当的反击能力。
如果重兵至北部和辽东,在国势强盛,禁军武力保持的相当完好的前提下,也能与优势骑兵进行野战。
时势至今则绝然不同,禁军的待遇,装备,训练都是较此前直线下降,主要原因还是财力不足,财赋不足则无以强兵,于其继续养着百万禁军,不如将有限的财力用来扩充骑兵。
就以北伐而论,如果魏军没有最少五六万人的精锐骑兵保护大军侧翼,反击时有强大的机动能力,再完整的步阵和远程打击能力,始终不能歼灭敌人,稍有不慎,就容易为敌所乘。
在广袤的沃野千里的辽东,四野茫茫超过百里无补给,无堡寨的地理条件下,没有一定的骑兵,贸然北伐,为敌所困,断绝粮道,不断骚扰,军心动摇,最终惨败,成宗年间伐辽之役,就是很明显的前车之鉴。
仅从道理上来说,苏颂贤等人并不觉得徐子先错。
但以群牧副使的反驳来说,主要的矛盾之处还是在养马地上。
前唐时就在福建沿海都有牧马监,全国有百万匹良马,唐时对外敌交战,主要还是依靠骑兵,特别是北庭都护府的战事,调度各异族部落兵马参战,唐军怎么可能是步战为主?
就算是安西都护府,有大量的陌刀队等重步兵,但骑兵也是一样出色,一旦骑兵不足,很容易被人分割包围,著名的恒罗斯之战,唐军骑兵不足,关键时异族骑兵叛变,以致大败。
徐子先的道理是步骑协同,有步无骑不可,有骑无步也容易在坚城险隘之下顿挫士气。
而以眼前诸多大人物的见解来看,徐子先的论述毕竟还是无根浮萍,看似有其道理,其实也只能算空泛而谈。
“怎么办?”群牧副使陈格非是龙图阁学士,问苏颂贤道:“黜落了?”
“何必给左相,天子添这种麻烦?”苏颂贤笑道:“文字纯熟,笔法老练,不愧是写出福州阅兵那样精彩小品文的大家,仅以文字而论,南安侯也是过关了,何况其在步骑论述上,也确实有大家风范。”
“若是李友德,怕是要引南安侯为知音。”
众人都含笑点头,本朝现在的两大名将,以守闻名的是岳峙,以攻见长的是李友德。
所谓不动如山,其徐如林,这当然是岳峙。
侵略如火,这就是李友德。
十三年对东胡的大捷,岳峙守的好,李友德引数千禁军步骑,破东胡两万多人的主力,这一仗打的犹为精采。
这是把步骑合击运用的炉火纯青的名将,特别是骑兵的集中使用,令人感觉眼前一亮。
现在岳峙是官拜太尉,而李友德也是提到了厢都指挥使的位置上,大魏天子将三个军的骑兵集中在一厢由李友德统带,也是看中了其指挥骑兵的能力。
李友德也曾上书,指出现在一厢两万余人不足以决定战局,关键时刻,当以两厢左右的骑兵集结起来,可以起到一锤定音的效果。
李友德当然是希望能当上太尉,至战场上能率两厢之兵,不过这话传扬开来,都被京师官场的人当笑话来提。
岳峙成就名将功业好歹二十来年,积功甚大,被提上来没有什么怪话传扬开来。
李友德毕竟才三十来岁,此前只是军都统制,从军都统制到厢都统制,朝廷已经足酬其功了,居然还想着能领两厢和三厢兵马,不要说他一个前锋武将,就算是岳峙这样的太尉,想领这般重兵,也得想想枢密院能不能同意,天子会不会放心?
大魏兵制,一军两千余人,已经足够用于方面战场,一厢两万余人,已经足可决定战场形式。
能领一厢兵马的就是方面重将,特别是京营厢都使更是位高权重,被称为十管军,想侪身于管军重将行列,一般的武将都很难办到,更不要说久在外路的李友德了。
数万人的重兵集团,朝廷只会放心交给文官出身的制置使和安抚使,若涉及数十万人北伐的大战事,只能是枢密副使极别的大臣,挂节度使印出征,成为使相来节制这几十万兵马。
就算派出枢密副使,还会设大军观军容使,转运使,各路安抚使于其中,层层掣肘,一个前锋出身的武将,想领几万骑兵,这可是大魏骑兵几近全数的家底,哪怕是和北伐大计有关,所有人都还是觉得李友德异想天开,胃口未免太大了。
就算是李国瑞,岳峙等人,也不敢明面支持李友德,一旦真有的什么变故,他们赔上身家性命还是小事,误国之辈,谁也担当不起。
徐子先的重骑兵策,细细看来倒是和李友德相差不多。
要把骑兵集中使用,而不是散布各军和各厢都,只有用集中起来的骑兵反制,北伐东胡方有胜利可言。
“南安侯的这篇策问,还算是精采。”苏颂贤无精打采的道:“想必会传扬开来,不过,究竟是小儿辈论事罢了。”
“他以为率兵冲入参政府邸,杀人越货,就能在军国大政上指手划脚了?”群牧副使是刘知远一派的人,眼看就要出外,最多是派出去知下等军州,说话时当然也不会有所顾忌,也算是破罐子破摔了。
“慎言,慎言。”苏颂贤算是韩钟一脉,大魏朝官,非韩即刘,他对陈格非当然不会客气,正色道:“策问说兵,原本是武进士应为之事,南安侯的策问文法格式无可挑剔,论事虽然偏颇,但原本策问就是叫人说话,又不是什么狂悖之语,犯不上出言讽刺。”
众人至此无话可说,苏颂贤皱眉在徐子先的策问上画了一个圈,其余诸考官一并画圈,这就算是合格,荐到天子案头,再由天子划圈之后,徐子先的武进士就算到手了。
“就是不知道几等几名?”有人疑惑道:“以策问来说,三等就足够了。”
“武进士排名,主要还是靠弓马射术。”苏颂贤无所谓的道:“那边是何副使当主考官,南安侯得拿出真本事来才是。”
为了朝局大政稳定,何獾这个枢密副使还没有正式离职,武进士同考官是在兵变之前就定下来,骤然去职,容易引起不应有的麻烦,韩钟也只能耐着性子等两天。
韩钟已经是替何獾挑了一个上等军州,枢密出外,这点体面还是有的。
“他总不敢做的太过份。”苏颂贤心道:“弄出麻烦来,直接就得准备进大理寺狱,已经死了一个参政,再死一个枢密副使,又是多大的事?”
……
何獾的面色还真是难看的很。
今天是文武进士试的第三天,文进士还在考诗赋,其实已经无关紧要,前两天能被圈中的就已经定下新科进士的名额,诗词写的再好,也不会在大局上有什么变化。
但武进士的考试则全然不同,弓马骑射,行军步阵,金鼓旗号,这才是重中之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