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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岐州上,中,下三寨,共有厢军营兵三千四百余人,上寨一营五百余人,中寨两营千余人,下寨三营数都,不到两千人,其中骑兵不足一都之数,用来当传骑,塘马,在各寨之间传递消息。岐州地方并不大,就是江口近海一大岛,南北三十余里,东西六十余里,有口一万七千多人,丁四千余,由于岛上平地少,山地多,东西至北有一半多地方为群山环换,岛上耕地只有六万余亩,多以菜田为主,岐州岛民,多半打渔为生,少半种菜至府城贩卖,岛民并不富裕,亦不算贫困,若是没有岐山盗为扰,岛民能至山上开荒种地,捕兽射猎,卖菜也不必绕道躲避,怕是光景都会好过许多……这些是民生上的事,由吕知州去操心。我要操心的是三千多厢军和如何剿灭陈于泰。按大魏军制,厢军每兵得铁盔一顶,矟一把,每伍披甲两副,每队弓手八,步弓长弓一柄,弦两根,箭三支只,双插一套。这样一来,是每什十一顶铁盔,八柄弓,长矟三,障刀八,队官披铁甲,每伍有皮甲或镶铁布面甲。可惜现在国用不足,厢军武备废驰,据我所知,岐州厢军,每队只有盔一顶,布甲或有或无,每哨才有一两副铁甲或皮甲,每都甲不满十,其余弓箭,弦,角,漆,羽等物,俱是缺额大半。每营应有一哨神臂弓,蹶张弩十,视情形拨付床弩,而岐山驻军不要说床弩,神臂弓也是一面也没有……”
徐子先说的嘴巴都干了,林斗耀心惊之余,对眼前这个宗室青年,心里真是生了忌惮之心。
先是寥寥数语,说了岐州驻军人数,然后点明岐州为陈于泰所苦的民政,再下来谈本朝军制,军械配合,岐州现状,如数家珍,令人完全忽略了其过于年轻的年龄,而生出信任,倚重等感觉来。
“南安侯请茶……”林斗耀一时没说话,而是叫下人奉茶。
徐子先饮了一口,放在一旁,对着林斗耀正色道:“伐岐山盗,水营不备,不可,兵马不练,不可,器械不精,亦不可。此盗,非江滩战时的乌合之众可比。”
“南安侯准备的如此详细周到,某还有什么可说的?”林斗耀皱眉道:“只是常平武库中也是难以为继……”
“算了,”林斗耀接着道:“叫苦没有意思,此盗盘踞岐州多年,威胁港口和海上船只,岐州百姓以为苦,福州和对岸的漳州百姓士绅更是恨其入骨。补足岐州厢军欠缺军械,拨付八牛弩都是小事,我只担心一点,蒲行风等诸盗听闻之后,当如何?”
“王直已经为我大魏节度使,康天祈在倭国掌握贸易,等闲不愿擅起刀兵。蒲行风,颜奇,刘旦三人,正在南洋和莫卧儿海面与泰西诸国交战,同时支持满刺加兼并三佛齐和兰芳诸国,其力俱用在彼处,又有多少人能至我大魏?数年之内,怕是他们不来找我,我还要去找他们!”
这般豪言壮语,一般人听了还会壮怀激烈一番,林斗耀却是面无表情,想了一想,说道:“能否令静海军节度使派一些船只,水师官兵,至澎湖一带协防一段时间?”
“如果要安定人心的话,也是应在岐山盗覆灭之后。”徐子先道:“在此之前,王大将军不会来。”
“本官明白了。”
王直就抚前后,诸大盗约束陈于泰等小盗不能为患,各人算是有了默契,当然也是和蒲行风被牵扯在南洋一带有关。
此事顺利完成,王直若派兵到福建来,有翻脸成仇,落井下石之嫌,这个老狐狸是断然不会同意。
若是陈于泰被剿灭了,则此前的牵扯了结,王直倒是能派一些兵马过来,估计也是象征意义为多,并不会真心出力。
“若如此,本官静侯佳音捷传。”
“定不会教帅臣失望。”
正事谈毕,徐子先和林斗耀又无私谊可叙,当下各自抱拳一礼,算是会面结束。
林斗耀的一个幕僚走出来,满面忧色的道:“大人,此人前来要了诸多好处,就怕还是不肯出力。”
“我急什么?”林斗耀自嘲一笑,说道:“原本也无甚指望,若有战捷飞奏对本官是意外之喜,若无也不会吃什么亏……徐子先相对赵王要弱上一些,本官助他一臂,此后就高卧府中,等着看热闹吧。”
幕僚若有所得,林斗耀的布置怕也是和京师的局面有关。
京师里韩钟已经完成了对刘知远旧部的清扫,对天子暂时都算是掌握了主动。
接下来韩钟未必想着就这么老老实实的等着退位,天子已经在诏令各路世家豪族中人进京供职,陈笃敬的翰林学士知制诰就是其中之一,韩钟当然知道天子的打算,无非是再扶植一个刘知远出来。
韩钟非坐以待毙之辈,只是要维持现在的局面,与天子正面对抗显然是不成,甚至北伐之事也是要依天子之令而行,韩钟能动手脚的,无非是福建这里的赵王府。
赵王还是盯着徐子先不放,谁料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幕僚感觉一阵寒意,政坛上的这些大人物,真是牵一发而动全身,此前的敌人转眼成盟友,此前的盟友转眼就变成了敌人,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能在这样的局面里如鱼得水?
……
三月初六日,在李仪等人查过黄历之后,徐子先带着陈佐才,陈道坚和另外十余个南安出身的吏员到岐州上任。
岐州这里,徐子先并不能自行任命官职,只能处罚,建言黜退或是拿捕,而新任官职还需要大都督府,安抚使司的同意方能上任。
这和团练不同,团练的文武官职只要徐子先保举就可以了,而军州官职,哪怕是从九品的寨监主簿,徐子先也是无权任命,七品之上,安抚使和大都督府也无权任命,需得报知京师两府,由政事堂和枢密院决定,经由中书五房,吏部一起签票用印下发,才算是完成朝廷任命官职的一系列举措。
带着这些人,不过是叫他们多增加经历,同时徐子先身边也不能无人。
诸人的身份,除了保留团练官职外,就算是徐子先的身边赞画幕僚,工资倒是可以从防御使的公使钱里开销,事实上很多军州主官的公使钱,一部份就是雇佣聘请幕僚的使费。
如果某个官员将公使钱全部用来修葺官衙,吃喝宴请,这就是很容易被弹劾,若是全取之归于私宅,那就是相当犯忌,甚至很容易被斥责免官了。
徐子先在防御使宅邸里漫步时,看着记忆中熟知的一切时,突然蹦到脑海里的,却是当年徐应宾私取公使钱给小妹留着当嫁妆的往事。
“看到这廊柱没有?”徐子先指着二堂的一根廊柱,红漆已经脱落大半,还有明显的刀斫痕迹,徐子先笑着道:“当时我十余岁,跟着先君在这里居住,小妹当时更小,先君更宠爱她一些,带着上衙办事,我没有人管束,从二堂到后园,不知道多少廊柱和树木遭了殃。”
一旁吴畏三点头道:“君侯当年将后园一颗葡萄给砍了,老侯爷罚君侯站,当时可是叫我在一旁监督计时。”
“好多年前的事了。”徐子先眯着眼打量着眼前一切,岐州在徐应宾之后又有两任防御使,都是因循守旧不思进取之辈,当然,徐应宾的遭遇也是给了他们不小的警惕,当初徐应宾是宗室进士,任防御使后得到齐王的大力支持,虽然还是指挥厢军,可是也有一营禁军,调来的厢军也是各种的精锐,就算这样还是以惨败收场,仕途受挫,继任的防御使当然都是不愿多事,能保住现在的局面就不错了。
徐子先眼中隐隐有杀机浮现,现在的他非当年吴下阿蒙,经历过这么许多,也看的多了,听的多了,徐应宾当年的事哪有表面上那么简单,应该是被人设计,前方军心不稳导致哗变,后方后勤出了问题,被人突然断了补给,将士潜伏山上多日,餐风露宿,加上有人煽动,多起哗变,陈于泰率人突袭时,大军猛然崩溃……
一切迹象表明,就是有人暗中做了手脚,以致惨败。
一个吏员进来禀报道:“吕知州在州衙宴请,君侯要赴宴否?”
徐子先道:“各寨指挥,副指挥,营统制,副统制,寨监,监主簿皆到了否?”
“除了中寨,下寨两位指挥外,其余人俱到了。”
徐子先摇头一笑,果然李星五,董瑞祥这两人未至,显然是两人自恃老资格,不欲在这样的欢迎宴上露面。
厢军中的老行伍一般就是这样的作派,自忖资历老,看不起新上任的主官,特别是徐子先这样的青年宗室,被轻视和排挤就再正常不过了。
齐王肯定有所交代,但此前这两个都指挥并没有与徐子先打过交道,齐王又有意令徐子先自己收服这两人,想必不会交代太多,两人有此姿态,倒也相当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