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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滢慢慢地跟在后面走着,心神有点飘忽,思绪转向了极远的地方。
即便是在二十一世纪,坏掉一个女子的名声、再踩上一万只脚,由得她任人唾骂,那也是屡试不爽、毁人不倦的好法子。
不过,与古代不同的是,现代的环境更为宽松,也更具包容性,即便是骂名,只消时移事易,背负骂名的女人也一样可以活得风生水起。
然而,陈滢此刻所处的时代,却并没有给女人爬起来重新活过的机会。
名声被毁,则一切终结。
或一根绳子了断,或青灯古佛一生。
这便是这个时代所有女子的命运,包括她陈滢。
只消如此一想,陈滢便觉得一股寒气自脚底漫上,直叫她手脚冰凉。
女子存活于世,何其艰难?
区区一点名声,竟需得叫人拿生命作注,这委实是太不公平的价值交换。
这一刻,那个压抑了许久的真正的陈滢,又开始冒头了。
如果,只是如果,如果她能够让这个时代做出一点点的改变,让社会环境对女子不再如此严苛,让名声变得不再那么重于泰山,那么,她算不算是为社会进步做出了一点贡献?
若这愿望果真能达成,她这一生,或许便不算虚度了罢。
陈滢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鼻息间传来干燥而又微带辛辣的味道。
那是阳光炙烤下花草散发出的香气,是盛夏时节特有的味道,让陈滢想起了辽远的第一世:暑假、冰可乐、空调与吊带背心,还有孤儿院老梧桐树下满地的绿荫。
如今想来,恍然若梦。
有时候,她甚至疑心自己是不是真的在那个世界活过。
“姑娘,到了,请上车吧。”身边传来了知实轻轻的说话声,让陈滢自思绪中抽身而出。
她自思绪中抽身而出,却见面前是一张很大的马车,正是许老夫人安排下来专门供女眷换衣之处。
陈滢知道,这便是包玉春之事的余音了。
既知郭媛手段恶毒,许老夫人自是早有准备,此次来兴济伯府,真真是武装到了牙齿,仅健壮仆妇就带了十来个,还有三名会武的女侍卫,分别跟在许氏、沈氏并柳氏身边,专门护着她们。
看着车中华丽的铺陈,陈滢的思绪便又有些飘忽。
她第一次穿越的那个古代,与如今的大楚并不在同一个时空,但风俗习惯却很相似,彼时的她,亦曾在这样的车上换过衣裙,还曾为此而感到惊叹。
如今却是物是人非,那个时空的人与事,与今生根本毫无交集,而每每回思前世那短暂的宅斗的一生,她总会有种既惘然、又悲哀的感觉。
在车中收拾妥当,便也到了开席之时,陈滢她们赶过去时,正碰上夫人太太们从敞轩出来,于是众人便作了一路,前往水阁赴宴。
宴席之上倒是一切太平,什么事儿都没发生,唯有一点不足,便是那席上饭菜虽多,花团锦簇看着热闹,然分量却很是不足,在座众人怕是连个半饱都没混上。
于是,在散席时,陈滢便听见两位翰林家的太太私下悄声议论,只道“挖核夫人名不虚传”云云。
陈滢便又开始拧嘴角。
这些翰林太太们也真促狭得很,起个外号竟也如此刁钻,竟将“挖核卖李”的典故也给用上了,程氏得绰号如此,也算是风雅了一回。
这也不能怪这些太太们嘴巴坏,实是程氏之吝啬,在京里是出名了的,举凡银钱过手,不扒一层皮下来她就难受,落袋的银子那就更是别想叫她往外掏,直到如今,她还死死把持着兴济伯府的中馈,儿媳夏氏完全就是个摆设。
甚至还有谣传,说她扣着继子郭准前头那位亡妻的嫁妆,到现在也没个定论,也不知是真是假。
听了这一耳朵的闲话,陈滢也只是笑过便罢,仍旧随大流前往敞轩。
程氏虽然抠门儿了些,场面上的事情倒还不至于太薄,一应该有的都有,小戏儿与杂耍各请了一班,又开了几桌马吊,还效仿着武陵春宴那一回,也搞了个水上泛舟的娱乐活动。
不过,兴济伯府可没有镇远侯府的大画舫,所谓的水上泛舟,就真的是几叶轻舟,便在那连着荷塘的一面小湖上划一划,美其名曰“采莲为嬉”,倒也颇为雅致。
这种极容易出纰漏的活动,陈滢是绝对不会参加的,于是便死坐在敞轩里不挪窝儿,就像屁股下头粘着胶。
陈漌与陈湘她们却是十分心动,陈漌苦劝了陈滢好一会儿,极言那水上风景好,叵奈陈滢打定了主意不肯动,于是陈漌便也只能放弃了说服工作,带着陈湘等三人去水边玩耍去了。
王家姐妹这一次也学着陈滢的样子,哪儿都不去,与她一同在敞轩里头闷坐。
用不了多时,这偌大的房间里,便也只剩下了六、七个姑娘,越发显得空阔起来。
陈滢扫眼看去,那留下的几个姑娘倒也有些面熟,皆是各府的庶女。她们不去游玩,想来也是有着各种各样的原因的。这几名庶女原本便相熟,此时便自成一国,也不过来与陈滢这群嫡女说话。
嫡庶之间,本就有着天然的隔阂,敞轩里分成两个圈子,可谓壁垒分明。
陈滢与王家姐妹安静地喝着茶,便听隔壁那几个庶女聊得热闹,偶尔一两句落进耳中,却是在说什么着“小侯爷”,一时说那小侯爷怎么可怜,虽然生下来就袭了爵,但却无父无母,又无亲人;一时又说小侯爷怎么聪明,小小年纪就已经显露出了超高的天赋等等。
听着她们的话,陈滢不自觉地便在脑海中勾勒出了一个小男孩的形象,而再一联想今日席间所见那些梳着总角、拖着鼻涕、满世界疯跑的短腿小魔王,她便暗自摇了摇头。
一个小屁孩,生下来就有厚禄拿着、爵位袭着,享受国家给予的供养,且众人还觉得理所当然,凭什么?这让那些真正为国效力、为国尽忠乃至于为国献身的人,情何以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