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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该来不来,害人不浅。江边的清晨静谧得骇人,只闻涛声阵阵。他兀自挣扎“你还带羊肉汤给我吃”
“我这人古怪,不欠人情,你那时对我不错,我只是还清欠你的。”过了很久,顾来抬起头,目光慢慢锁住她的脸:“你真想还?”幼稚的对话,加上对方乳臭未干的年龄,周语觉得无趣,手挥一下,企图结束这毫无意义的话题。
下一刻,一股力量将她往墙上一摔,与此同时黑影欺来,她条件反射的惊呼,只有半声,在清冷的江风中戛然而止。下半声被顾来吞进嘴里。一上来便是疾风骤雨,相思与委屈都裹在这孟浪无言的吻里。
周语闪躲,抬手抓他,被他轻而易举的钳住。周语抬膝盖顶他要害,被他伸手挡住,固定在自己腰上。他以一种交。欢的姿势,强势的挤在她腿。间。
她单脚立地,站立不稳,向后倒去。身后是墙,两人重重的撞上去,头顶屋檐的瓦砾落下来,哗啦碎了一地。棚里女人说:“是不是有贼娃子?”男人说:“哪个贼娃子这么大胆子?我们打麻将,他来偷东西。”
女人说:“你去看看保险些。”周语急了,张口要骂。湿滑的舌头伺机抵进来,在她口腔里翻江倒海,兴风作浪。他几乎想将她吞噬!身影在墙角欠了欠,男人笑骂:“老子服了,真他妈会选地方。”
便进去了。周语越发恼怒,身上的男人却浑然不知,他的吻向来不去克制,充满兽。性与控制欲。周语梗着脖子,脸歪向一边,气音说话,声音发寒:“怎么,要野战?”
顾来充耳不闻,捏着她的下巴,复又覆上她的唇。他舌尖滚烫,身子清冽。再没有其他举动,那就是个纯粹的吻。到后来,她没迎合但也不再反抗,足已让他的侵略冷静下来。
他捧着她的脸,柔软的唇吮吸着她的眼睛,鼻子,前额,颈项。渐渐轻柔,无限怜爱。他在腥湿的江风里大汗淋漓,又在破碎的瓦砾边瑟瑟发抖。他呼吸有异,突然闭上眼睛。
半秒之后,咸苦的水淌进两人嘴里。她猛的一撼,身子和心一起软下去。那时周语没懵,她心里有画面闪过:水阔山长间,脚边有鹅黄的花。她能闻到稻香,和那时一模一样。
她听到少年的歌,少年在唱:“不知道天多高\不知道海多远\却发誓要带着你远走\到海角天边”
她听完一首歌,品完一出戏,走完一个春秋,看懂了小少年朝参暮礼的爱。但她不能和他远走天涯,她觉得遗憾。为他遗憾,更为自己。顾来终于松开她,两人拉开距离,他宽厚的身子替她挡风。
“还清了,”他说,带着鼻音,和年轻男人特有的执拗“你现在不欠我了。”他睫毛濡湿,脸上还有风干的泪痕。他的眼睛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深,望不到底。他手上松了力道,周语一个反手握住了。她轻轻的摩挲,两人都没说话。
这是一双男性的,有力的大手。粗糙,称不上漂亮。但它编出的草戒指精雕细琢。她四肢并用爬田坎时,它稍稍用力她便飞起。他重新将她揽入怀里。她由他抱着,先踮着脚尖,吊着他的脖子将头搭在他肩头。
后来累了,站直身子,将脸埋在他胸前。“顾来。”她喊他的名字,喃喃的,轻轻的。要仔仔细细的钻研,才能体会出其中的缱绻和悲怆“这样就够了么?”你这样孤注一掷的爱,这样就还清了么。下一刻,她褪去他的裤子,人滑下去。下。身一热。和煦的,浸润的舌,裹他上天,又绞他入地。他受了惊吓“你别这样!”
颤着颌,去拉她。周语轻柔而坚定的拂开,专注于眼前。有句话是实情,她这么一个无情无义的女人,却从不欠别人。欠了就要还上的。她的举动无异于釜底抽薪,自断后路。他不忍更不舍,极力去避。但一个女人,折箭为誓,不留余地要做这事儿,是没有男人能真正将她推开的。濡热的唇口,鲸吞蚕食。她稍作停顿,抬眸望他一眼。只一眼,他颤抖着交出了整个灵魂。初尝情。欲的青年,哪经得起这样的引诱。哪怕前方是绝壁深渊,也身不由己要跟着跳。
“周语,周语”控着低吟,控不住泪,扶在她肩上的大手,终于按上她温软的头。她要踏上不归征途,她为自己践行,在贫瘠凌乱的青砖房檐下。没人得见,没人悲悯。靡靡之音和隐忍喘息,淹没在那个清晨第一声渡轮汽笛中。天未亮,世人犹在梦中。他在阴阳两界走了一遭,余悸未定。周语缓缓站起身,目光带着决绝,平静得骇人。
“从今往后,”她缓缓抹去嘴角的液渍“你我两清。”说完转身,背影纤薄,渐渐隐入晨雾里。
李季在佛堂。李季跪坐在蒲团上,双目闭阖。周语推门进来发出动静,他也纹丝不动,像是睡着。但仔细看,他腕上那串念珠,还一丝不苟的走动着。暖气烘得人燥,周语脱了外套,抄起桌上冷茶一饮而尽。李季仍闭着眼,不疾不徐的开口:“吃的火锅?”
周语“啊”一声“有味儿?”捧着衣袖闻了闻“那我回房洗个澡,待会儿再来上香。”四两拨千斤。李季没接招。“不急。”
他不疾不徐的喊,清澈一如玉石之音,仔细分辨,能听出略微的倦怠。周语停下,回头看着他。李季是背影,莲花灯晕影影卓卓,他越发不明。“为什么没有登机?”“不想登。”
“为什么没去西藏?”“不想去。”“为什么不开手机?”“不想开。”李季侧目审视她,这个临阵倒戈,心之向往都写在脸上的女人。她还是她,玩世不恭,只是换了个灵魂。李季起身,从竹帘隔断走出,周语原地站了会儿,跟出来。李季为自己倒了杯热茶,徐徐的喝,并不看她。
“没事我先回房了。”他开口:“站住。”周语停下。他说着是是而非的话:“小语,佛祖是睁着眼的。”修长的手指在杯身上轻轻敲两下。周语淡淡回他:“我不信佛。”“世人不信佛,可佛却注视着芸芸众生。”他抬头“善恶嗔痴,功过罪德,都逃不过佛的眼睛。”
周语下意识往里面看一眼,周身镀金的佛像隐在竹帘隔断之后,若隐若现。周语突然抑不住火气:“别跟我提你的佛祖!”李季静静的看着她。
下一刻,周语喘着气说:“对不起。”“小语,你要放弃了?”李季并没恼,他叹口气,带着轸恤“我会帮你的,”他说得很慢很沉,像要引出蛊“也只有我能帮你。”这话他说过。
那时她站在高高的桥头,底下是滚滚江水。五十多米的落差,浊水奔腾。她设想着,若像一片树叶一样乘风而去,那是怎样的潇洒无绊。那时李季就站在背后,对她说的那句话:别放弃,我会帮你。他现在也这么说,语句不变,甚至表情都没变过。
他带着佛门弟子该有的慈悲,向她伸出手。上次是救她性命,这次仿佛更高一筹,堂而皇之的,他要救她灵魂。李季净手,擦干。摊开宣纸开始抄经。抄经讲一个淡字一个信字。
李季沉气抄完一行,执笔蘸墨,语气和心性一样淡然:“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也给自己一次机会。”他提笔抄写下一行“下不为例。”
周语冷眼瞅着,不响。李季对她的纵容,似乎没有底线。但她不领情。周语突然冷哼。李季笔尖一顿,一团墨迹滴在宣纸上,那是从未发生过的事。李季终于抬起头。他坐得四平八稳,脊梁笔直。即便是此刻,即便是面对周语六年来第一次刻意冲撞,他也是连呼吸频率都不曾变过的。
他放下毛笔,心平气和的问:“小语,为一个穷得连信仰都没有的可怜人,你要跟我翻脸,”他将那张染了墨团的宣纸丢进垃圾桶,又重新铺上一张。这才十指交握,抬头看着她“有没有掂量一下后果,到底值不值得?”
周语没回答他问的问题,值不值得是她自己的事。周语的关注点在前半句“谁说他没有信仰,”她挺直了背脊,收了笑“我就是。”李季蹙眉。黑檀木镇尺在纸上一遍遍刷过,直至宣纸平整无一丝褶皱。
镇尺停在上方,他看着前方一处,似感慨似追悼,声音喃喃“七年,我就是捂条小蛇,也早把它捂暖了。那男人才认识你多久,”他侧目看她“我把你当亲人,他把你当什么你又真的清楚吗?”
“这倒毋庸置疑,”周语说“他把我当女人。”两人对视。她飞扬跋扈,他心如止水。李季突然笑起来“你胆儿不小啊!”他的笑和常人不一样,因唇薄而显得疏浅,且不能细看。一旦深究,你会发现里面根本一无所有。他奇道:“你周语是什么身份,有没有资格谈婚论嫁,你该清楚啊。”这话就像尖锥,这么轻轻一戳,周语焉下来,气焰灭尽,顷刻就偃旗息鼓。
她不去看他,终于有一瞬的仓惶。李季走过去,握了握她的肩,脸上是对小辈的关怀:“这么说,你铁了心要跟他?”周语撇开脸,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