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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的确是最后一个见到春妮的人,而且见到的还是颇不得了的情景。按那丫鬟所说,她半夜被尿泡涨醒,夜壶被同屋的用了个九成满,只好披上衣服出门上茅房解决。偏偏茅坑被两个吃坏了肚子的丫头占着,两人都困的点头如啄米,白花花的屁股下头还是稀里哗啦泄个不停,看着一时半会儿也起不来。
她们这些跑腿丫鬟住的离主人家的卧房近些,相对离仆役们的居处远些,她想绕到就近的院子尿一泡,就趿拉着鞋一溜小跑往主子们的住处去了。
身上衣衫不整,她也害怕被巡院子的男人看见,到时候少不得又是一番调戏,便挑着夜露浸润的潮软土地溜边摸了过去。
怕有主子正上茅房,万一撞上个不挑食的老爷少爷,突然起了性子保不准就给她拖进屋里,她便特地在院门口探了探头,结果就是这一探,叫她看见了春妮。
其实第一眼她没看出那是谁,只看到有个小小的背影站在暗处的角落中,乍一眼瞅过去,还以为撞了女鬼,吓得她一个哆嗦,背后登时渗了一层冷汗。
结果那身影扭了扭头,似乎在看另一边主子们的卧房,这个侧脸恰好闪在惨白惨白的月光下头,让她认出正是春妮。
但她没敢喊,也没敢上去问这么晚你在这儿干什么。因为她还看到,春妮身前不远的地方,更暗一些的角落里,还站着两个人。
这阵子白家的风言风语足够把她这样的小丫鬟吓死十个不止,她仔细一寻思,顿时吓得连腿都有些发软,转身就沿着来路大气也不敢喘一口的溜了回去,直到回了屋子,才发觉裤裆里凉飕飕的,不知何时已经把一泡尿全撒在了身上。
她连出门也不敢,把被子蒙在头上抖抖索索直到天亮,别人起了,她也只说身子不舒服,赖在了屋里。
白吉去打听春妮,她才知道春妮连头都没了,这才壮着胆子钻了出来,匆匆洗了洗屁股换了条裤子,跟着总管跑了过来。这丫头胆子虽小,人到机灵,否则保不准真会被杀人灭口,成了另一具无头女尸。
只可惜晚上实在太暗,她只看的出那两个人隐隐约约的轮廓,都比春妮高,一个瘦些,一个颇胖,瘦的只比春妮高出一点,有些驼背,胖的那个算是中等身材,硬要说的话,和白大爷颇有几分相似。她转身前仿佛听到春妮骂了一句“废物”听起来气冲冲的,就是不知道在骂谁。
为保险起见,白天武让白祥将这个丫鬟小心安置起来,让她暂且住在禁闭室旁边,名义上照顾白天雄的饮食起居,实际上是让四大剑奴将这个证人一道保住。
尸体的处理也安排完后,白若麟惹下的烂摊子也不得不前去收拾,白天武让白吉多准备些银子,等事情过去后请个好郎中,帮翠巧好生调理一下身子,之后尽量安排个好人家,不要让她受了委屈,又成了新的自尽冤魂。
只是再怎么妥善的安排,怕是也难以弥补这可怜少女身心所受的巨创,当年白若云兄妹年纪都还小,隔了六七年的当下再看到无辜受害女子痛苦失声的模样,在旁照顾的白若萍早忍不住落下泪来,白若兰双拳紧握将下唇咬的都有些发青,而一直沉默不语的白若云,眼中已闪动着显而易见的杀气。
若是那位堂兄再落进白若云手中,只怕是不会有命被关进任何地方了。新的命案让所有人都感到不安,翠巧痛哭流涕的陈述无形中又成为了峨嵋派诸人肩上的负担,于是,日头还未过午,清心道长便带着随行弟子前来告辞。
“那几个逆徒有悖侠义之道,做出如此人神共愤之事,贫道断然不能轻易放过他们,既然此间凶案与我峨嵋派并无干系,贫道这就下山去找那几个混账,必要将他们五花大绑押回此处向翠巧姑娘负荆请罪,愿杀愿罚,悉听尊便。”
清心道长铁青着脸说完这一番话,许多没胆子再留在山上的贺客便也趁机一并告辞,打算跟着峨嵋派下山,人多势众,总不会半路稀里糊涂丢了性命。
白天武不好强留,冯破也觉得容易混淆视线的人少一个算一个绝不是坏事,便说了一番场面话后,将那二十多人统统送到庄外。
出庄路上,南宫星和冯破特地郑重其事的向清心道长再问了一句“白天勇中针那一晚,白天英确实在和道长一起喝酒么?”
清心道长却只是道:“一起喝酒不假,不过天英兄心事重重,没喝几杯,便匆匆告辞。具体的时辰,贫道也不好推算。”看着这批人步履沉重的消失在山道尽头,送行的几人都是松了口气。
此时此刻,显然别庄中的人数越少,对凶手就越发不利。春妮借死隐遁,明显发觉自己已被盯上,从那丫鬟听到的话来看,春妮在事件之中的地位竟还颇高。
按那丫鬟看到的身形描述来推测,最符合的人就是白天英和唐行杰。可这两人一个是白家五老中的长兄,一个是唐门本家的弟子,更别说前者还是白思梅的长辈,春妮凭什么在他们面前斥责一声废物?
听起来,倒像是那两人一直在受她指挥一样。如此看来,春妮至少有八九成的可能真是天道中人,并且在这一线上的地位不低,否则白天英那种性子,应该不会对她言听计从。
结合唐昕关于唐行杰的说法,天道在幕后的谋划倒是已经显露出一个清晰的轮廓。只是不知道,在春妮原本的计划中,最后能一口咬下暮剑阁阁主这个香饵的人,到底是白天英还是白天勇。
“若是白天英,白天勇从中能得到什么好处?而且春妮要真的就是白思梅,那她没道理不偏向自己的父亲,有这一层父女关系在其中,白天英怎么会如此放心的参与进来?”
冯破沉吟良久之后,缓缓道“当真把他们可能到手的利益摆上台面来看,反倒让我觉得,这其中必定还有什么算计。”
“扰乱视线的事情办了不少,真刀真枪的下手却还一次都没有,”南宫星也疑惑道“孙秀怡的事情水落石出后,才发现真正出了事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人,看守贺礼的弟子,九名无辜客人,春红,福伯,林虎,茗香夫人,你不觉得这谋划者的步调有些奇怪么?”
“这么看,真正暴露杀机的,反倒只有对白若麟得那一次,而那次,还让白若麟逃了。”白若云暗暗咬牙道。白若兰早就完全没了头绪,索性闭口不言,安安静静地站在哥哥身后,时不时瞥南宫星一眼,顺便看一眼他身后站着的崔冰。
白天武眉心紧皱,孙秀怡一事带来的压力虽已消散,天道的影子却已愈发浓重,加上那个不知究竟有没有参与进来的如意楼,他的脸色实在谈不上好看“我也有些想不明白,他们为何要惹出一桩桩的事,逼得我和云儿加强防范。想要杀我,不是该在没有防备的时候下手最容易成功么?”
冯破沉吟道:“毕竟还有阁主位子这么一层关系在内,起码想要抢下你们爷俩这个位子的人,总不能背着凶手的嫌疑吧。”“可这么一番折腾下来,即使得手,之后不管是谁坐上阁主的位子,也都会背上凶手的嫌疑。”
南宫星接口道“我还是觉得,他们似乎做了太多多余的事。”白若云点了点头,道:“若换了是我,唐门那边负责把暗器当成贺礼送来,这边的内应设法把东西弄到手,之后就该找机会下手,以免夜长梦多。”
“嗯,”南宫星附和道“最初还可以说是为了将视线引到白二爷父子身上,之后却好像在那条道上走的停不下来,明明这嫁祸已经失败的一塌糊涂,却也没见到什么新的招数,反倒把几个人的嫌疑暴露的如此明显。”
冯破想了一会儿,笑道:“也许春妮终归还是个年轻姑娘,这世上,本也没多少天衣无缝的计划。否则,咱们还在这里商量个屁,让他们父子俩提前准备后事不就是了。”
冯破虽这么说,白若云和南宫星却仍有些无法释怀,对望了一眼,倒是互相认同了一下。毕竟事关自己与儿子的安危,白天武谨慎道:“不论如何,此前决定好的应对不能松懈,对手越是大费周章,咱们越是要小心谨慎,峨嵋走后,这次的客人必定还会有人跟着离去,这几个凶手既然已经开始着慌,多半也不会再有余暇去拦截他们,那他们行动的时机很可能就在这两日内。
既然你们都怀疑他们还另有所图,那在这里的每个人就都要格外小心,他们的大搜魂针,说不定会用在谁的身上。”众人又商量了几句,之后,外面有人敲门,里面的诸人也就一起停下了话头,开门之后,进来的却是白若松。
白若松是年纪仅次于白若麟的男丁,性格颇为老实,练武勤勤恳恳,天资虽只是平平无奇,却靠着勤能补拙硬是在年轻一辈的一流水准站稳了脚跟,他前年迎娶了并非武林人士的妻子进门,去年纳了一房小妾,如今妻妾都已有孕在身,妻子怕他憋闷,年中又要替他纳一房妾室进门,说他是白家最安稳幸福的那个也并不夸张。
以他在白家的口碑,即便此刻他父亲身上已有不小的嫌疑,白天武父子也没有怀疑他一分一毫,只是担忧他孝心太重,露了口风,才把他排除在外。
此刻他突然找上门来,自然是有事要说,白若云立刻起身迎了过去,让他进屋坐下。白若松神情颇为紧张,盯着冯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有些不安的侧目打量着崔冰和南宫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