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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经一夜无眠后,容臣云匆匆梳洗,不到上班时间便进办公室,一直忍到九点过十分才动手连线,要求和花靖尧做视讯会议。
花靖尧坐在宽敞的办公桌前,眉毛微扬地望着他。“早啊!没想到你精神这么好,这么早是不是有什么紧急的重要事情要报告?”
容臣云心里很清楚花靖尧是存心捉弄他。他紧咬着牙瞪着花靖尧,过了一会儿才从齿缝中迸出一句:“没有。”
花靖尧镜片后的眼睛故作惊讶地睁大。“没有?那我可以请问,你这么早打来找我做什么?”
“你确定你昨天说的是真的吗?”
“你指的是什么?我们昨天讨论很多事,没头没脑的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什么?”花靖尧继续装傻,看着难得失控的容臣云脸一阵青一阵白,不讳言他心里其实乐翻天。
“花靖尧!别再跟我装傻!你很清楚我所指为何?”容臣云忍无可忍地低声咆哮。
“哦,你说的是小裳的婚事吗?”花靖尧恍然大悟地说。“没错,是真的,千真万确。事实上,你今天大概就会收到喜帖了吧?我记得小裳特别留了一张给你,婚礼在下礼拜一,你会来参加吗?”
容臣云呼吸沉重,感觉心脏重重地敲击着肋骨,他双拳紧握,牙关紧咬,沈默不语地瞪着前方。
“尧她看起来快乐吗?”许久之后,他的声音幽幽地透过电子设备传来。
“快乐?”花靖尧吃了一惊,没想到容臣云忽然抛出这么个毫不相干的问题,但他立刻明白其中涵义。
花靖尧手指轻敲着桌面,思考了一下,再抬头,眼里闪过一抹光芒。
“她很忙,这你应该知道,可是,工作对她来说一向是个挑战,也是她最擅长、最拿手的。她的事业稳定、前途光明,有一大票痴心、专情的追求者,最近又即将嫁给全台湾最有价值的黄金单身汉,你想她快乐吗?”
容臣云紧闭着唇,像是在克制着什么,他紧皱着的眉像是要夹死蚊子。
花靖尧瞥了他一眼,不着痕迹地笑了笑。
“她快不快乐我是不知道,只是听小音说她最近常恍神、心不在焉,食欲也不好,瘦了一圈。”
花靖尧的话非但没有让容臣云安心,反而让他的眉攒得更深,眼底浓浓地布满焦虑与担忧。
“对了,有件事我想请你帮个忙。”花靖尧忽然对他提出要求。
“什么事?”他心不在焉地问。
“你能暂时收留我的秘书一段时间吗?”
“英司?”容臣云?着眼。他和英司可以说是一起长大,背景、命运有某种程度的相似,差别在于效忠的对象不同。
容臣云的主人是白?l及花宇裳,柯英司则是小林爱子及花靖尧。
“没错。他最近遇到一点麻烦。”
“什么麻烦?”虽然他和柯英司已经很久不曾见面,但青梅竹马的情感及相似的命运,让容臣云对柯英司有着特殊的情谊。
花靖尧皱了眉头,似乎犹豫了一下。
“他的爱人最近要结婚了,可惜对象不是他。简言之,他是失恋了,可是又不太一样。”
花靖尧的话让容臣云一头雾水。“怎么个不太一样?”
“对方似乎也没有要和他分手的想法。”
“想脚踏两条船?这个女人未免太厚颜无耻了点?”
“呃臣云,我想你误会了一件事。”
“什么事?”
“英司的爱人不是女的,是个男人。”
嗄?什么?容臣云以为自己的耳朵刚刚当机,他没听错?
“而且这个男人你刚好也认识。”花靖尧不顾容臣云快掉下来的下巴,继续道:“他就是小裳即将结婚的未婚夫──郑传雄。”
容臣云猛地站起,力道之猛连椅子都翻倒在地。他不敢相信地紧瞪着墙上的投影。
“你说什么?小裳为什么要嫁给一个同性恋?还是一个花心的同性恋?”他咆哮。
“我也不知道,这你就要去问小裳了,她只说她想要结婚了。毕竟,她的年纪也不小了,又是个成年人,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花靖尧摘下眼镜慢条斯理地擦着镜片。
“你是她的大哥耶!为什么不阻止她?好歹也劝劝她啊!”容臣云真的急了,一向自制的他此刻看起来是彻底的气急败坏。
“你也不是第一天认识小裳了,只要是她决定的事,就算外星人来都阻止不了她。我的话她要是听得进去,她就不叫花宇裳了。”
容臣云重重地叹气,明白花靖尧所言不假。事实上,他知道只要是花宇裳决定的事,没有任何人、任何事可以撼动的。只是,他挫折得像溺水的人胡乱地想抓住什么来使自己免于灭顶,才会对花靖尧说出那些愚蠢的话。
他烦躁不耐地扒梳头发,觉得一座火山在体内爆发,正不断地冒出炙热、浓稠的岩浆。
他必须阻止她,无论如何,他一定会阻止她。
“如果你不行,那只好由我来了。”容臣云说。
* * * * * * * *
结婚前夕,宇裳站在卧室的窗前,凝望着林木蓊郁的庭园出神。她无意识地摸着胸前的坠子,神秘的猫眼不知正在想些什么,又或者,正在策划什么惊天动地的计谋?
房内,顾晴岚正替她整理明天婚礼的嫁纱。
“小裳你看,好漂亮哦!明天你一定是全世界最美的新娘!”顾晴岚由衷地说道。
望着大哥的女友,宇裳的嘴角难得地放柔。花靖尧很少透露他的感情生活,也不曾带女人回家和家人见面──除了晴岚。可见晴岚在大哥的心中一定占有很重的分量。
家里的人很快就接纳并喜欢上单纯、善良却有些迷糊的晴岚。宇音和晴岚原本就是同事,感情也很融洽,可是一向对人很有距离的宇裳,才一见面就露出难得的亲切,这倒是很让人讶异。
至于晴岚,则和大多数人一样,没多久就臣服于花宇裳女王般的气势下。每次宇裳只要勾勾手,晴岚就咚咚地跑向她,把花靖尧丢在一边。这点让花靖尧觉得很闷。
现在花靖尧和晴岚的感情日趋稳定,晴岚待在家里的时间也越来越长,花靖尧曾提议她搬来同住,但晴岚却相当坚持保留她租赁的套房,她觉得这是她自尊的最后防线。虽然花靖尧对她一向很有影响力,可是,只要碰到晴岚坚持的底线,花靖尧反而是退让的一方。
宇裳很欣赏这一点。在晴岚面前她不用伪装,也没有负担。自从十年前容臣云离开后,家里的人对待宇裳都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小心,但对于过去曾发生的事,晴岚只是听她约略提过,并不知她曾经有多狼狈。所以面对她,宇裳反而感到很自在。
“很漂亮吗?我随便挑的。”事实是,她到婚纱店里看到第一件就决定了,连试穿都没有。
“真的吗?”晴岚惊讶地看她。“你的随便还真有品味。”
宇裳只是笑笑不答话。
晴岚凝睇着她良久,才开口:“这样真的好吗?你真的决定要这么做吗?”
宇裳回头看她。对于她的计划,晴岚全盘皆知。“如今的我只能放手一搏了。”
“小裳”晴岚欲言又止。“你明明还爱着他,当初为何要赶他走?”
“在爱情的天秤上,必须要保持一定的平衡,才能长久。如果有一方太轻或太重,虽然一开始另一方还能忍受,但长此以往,失衡的爱必定会渐渐压垮彼此。在爱情中,彼此应该是对等的,如果一直在退让、自卑,这份关系迟早会变质,再伟大的爱也会有枯萎、死去的一天。”
她沈静了几秒,才又开口:“我不要我们的爱情走上这条路。”
她无法忍受看着她挚爱的人,在她面前退缩,她希望拥有的是全部的他。
晴岚没想到看似任性、骄傲的宇裳,对爱有这么透彻的见解。她很认同这番观点,因为她和花靖尧之间也存在类似的问题,只不过角色相反。在他们的爱中,晴岚常容易自卑,这不能怪她,毕竟她不像宇裳或宇音在这么不平凡的家庭成长。所有的花家成员都有一个共通点,那就是自信,这让他们显得与众不同。
但听过宇裳的分析后,晴岚不禁反省自己。她也不希望她的自卑造成花靖尧的心理负担。
“但是,你赶走他就有用吗?”晴岚问。
“我也不知道。”宇裳叹气,优雅地坐入高雅的扶手椅中。
“什么?”
一向自信无比、老神在在的女王,居然会说出这种没把握的话,露出脆弱的模样,说出去没人会相信吧?
“当时的我六神无主,只是不想他再一味地为我牺牲。我要的是他的爱,而不是他的效忠。我那时冲动地赶走他,是想还给他自由,至今我仍不知道这个决定是对是错。不过,若再重来一次,我可能还是会做出相同的决定。”
没错,她就是这样的人,晴岚怔怔地望着她想。不管自己是不是会寂寞,不管这么做会不会变成无言的结局,她都会做这个抉择。对爱情抱着比任何人都要大的信心和梦想,她的勇气让她全身充满光芒,耀眼得教人睁不开眼却也移不开目光。
她当然也会迟疑、也会寂寞,会茫然不知所措。不论女王如何地高高在上,终究也只是个女人,一个对爱情充满希望、怀抱着纯真浪漫的女人。
“可是”晴岚迟疑地说:“十年是一段很长的时间耶!万一这段期间,出现别的女人取代你在他心中的位子,那怎么办?”
有一刻,宇裳挺立的肩膀好像被这个问题击垮了。晴岚的心涌出不安与心疼。
但下一瞬,那肩膀又再度直挺起来,彷佛晴岚刚才见到的颓丧全是出自于她的幻想。
“不会的!我不会允许那样的事发生。我已在他的心深深地烙上属于我的印记,他是忘不了我的。”
女王充满自信地微笑,散发无与伦比的光芒。
呃好强的自信啊!唉,晴岚很能体会容臣云的感受,面对这么强势且自信的女王,要不自卑也难。
不过,要爱上这么聪明又敏锐的女王也很难吧!
容臣云,真是辛苦你了。晴岚苦笑。
忽然,花宇裳冲着晴岚神秘一笑。“晴岚。”
“啊?”
“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什么?花宇裳笑得那么诡谲,晴岚的背上寒毛竖起。她有预感,即将有事发生在她身上了。
* * * * * * * *
婚礼当天,宾客如云,承办这场婚礼及婚宴的五星级饭店,几乎出动了所有员工来筹备这场世纪婚礼。前来采访的记者莫不卯足全力,以 g的方式报导花家盛大的婚礼。
乱烘烘的气氛被阻绝在新娘休息室之外。被利用来当休息室的是饭店里最顶级的总统套房,宽敞、舒适的空间,明亮而充满美式风格。应该是这场婚礼女主角的花宇裳,一派悠闲自在地喝着香槟,欣赏阿根廷探戈大师皮耶左拉的音乐。至于那套美丽、昂贵的婚纱则高挂在墙上,成了装饰品。
充满绝世风华和高贵激昂的乐音,像是来自她灵魂深处的声音。她沈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彷佛和楼下沸沸扬扬的婚礼一点关系也没有。
她遣走想替她梳妆打扮的阿joy等人,不顾他们讶异的眼神关上房门。虽然她的神情轻松、从容,但事实上,她紧张得不得了。她的胃紧紧抽搐,额际隐隐作疼。
她在等待,等待她的计划奏效,等待一个她爱了一辈子的男人。
终于,伴着激昂的节奏,她等待的男人出现了。
容臣云昨晚就抵达台湾,并住进这家饭店里,只是为了完成他的计划,他得费些时间处理细节,直到现在才来找她。
看过楼下热闹喧哗、冠盖云集的婚礼场面后,让原本就心情悒郁的他更添一丝火气。
他冷凝着脸,踏入新娘休息室。强烈的手风琴探戈乐音震撼他的心,他轻缓地走在饭店奢华的长毛地毯上,通过玄关,刚跨入客厅门槛就顿然止步,脑中霎时一片空白。
该死!她依然美得令人心痛。
日光透过饭店大面的玻璃窗洒在她身上,她慵懒地倚在贵妃椅上,闭着眼、一脸沈静,不知是在享受日光还是音乐。
容臣云贪婪地看着她,目光梭巡她完美无瑕的肌肤、匀称玲珑的曲线,岁月并没有在她身上留下痕迹,只让她的身材更加浑圆成熟、充满女人味。
他错了,容臣云倏地想道。她比他记忆中更美,十年前的她就已让他神魂颠倒,十年后的她更是美得让人屏息。
像是察觉到他的存在,记忆中那对如猫儿一般的眼眸缓缓睁开。容臣云专注地看着那双瞳眸在望见他时倏地睁大,然后随即恢复镇静。他们的视线在探戈缠绵的乐声中相遇,热烈相交。两人都停在原地不动,像是在默默品味这一刻。
就算在初见他时曾显露出她真实的情绪,但没多久她便控制住自己。花家人从不惊慌。容臣云想起,她自幼所受的庭训就是要处变不惊,而她的表现也算是花家子女当中最好的──除了花靖尧之外。
她以若无其事的态度看着他,好像早就知道他会来一般。容臣云的脑中闪过一丝警讯,他皱着眉,强迫自己也同样从容地走进客厅,揣测她是强颜伪装,还是真的算准他会出现──可是,该死的!一看见她,他的脑袋就不灵光了。
多年来建立、培养的冷静思考能力,在瞬间就被她摧毁殆尽。
“啊!是你。”她的嗓音甜蜜、柔软,像是在对爱人呢喃般的语气,教容臣云浑身一颤。
她对他的影响力比起十年前似乎不减反增,他暗自深呼吸,警告自己别轻易就被迷惑了。
“你是不是接到我的喜讯,所以特地赶回来参加我的婚礼啊?”她说。亲昵的语气一如从前,彷佛分别十年的时间并不存在。
熟悉感强烈地冲刷过他,他的眉头拧得更深,感觉身体在看到她时不自禁地紧绷,各种睽违已久的情绪,在靠近她时一一重现。
性感、压抑、浓稠且甜蜜,只有她才能带给他如此强烈的感官刺激。忽然,他发现自己好像又回到十年前那个年轻、血气方刚的小伙子,一看见她就不由自主地兴奋起来。
他的视线凝注在她的脸上,良久,才回答她的问题。
“不,我不是来参加你的婚礼。”
宇裳微微讶异地挑起眉。“哦?不是来参加我的婚礼,那么你来做什么?”
她依旧很有教养,容臣云想道。不论身处多混乱、多恶劣的环境,她仍然可以保持她完美无缺的教养。
“来劝你取消这场婚礼。”他言简意赅地道出来意。
“取消?”她的嘴角微微上扬,声音里带着嘲弄。“为什么?”
她的问题像是点燃雷管的火花,容臣云在下一秒爆炸。“为什么?你居然问我为什么?你知不知道郑传雄是什么样的人?你怎么想去招惹这种人?”
“不许你出言侮辱我未来的夫婿,我花宇裳挑中的自然是人中之龙,瞧瞧他的企业王国就知道了。”
宇裳那句“我未来的夫婿”彻底惹恼了他。她怎么可以用那么甜的声音说出这句话,活像她有多爱他似的。容臣云的眼底闪过一抹痛楚,之后是更深沈的愤怒。
“是啊,他的性向也是不同凡响哩!”他嘲讽。
“你这是什么意思?”猫眸危险地?起,容臣云感觉下腹再度划过一道灼热。
“意思是,你万中选一的丈夫人选,是个同性恋!”
花宇裳不信地哼声。“你在恶意中伤,我实在替你感到羞耻。你连他的面都没见过,就道听涂说随便诬蔑他。你以为一点小小的流言蜚语就可以让我打退堂鼓?”
“我不是道听涂说,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实。郑传雄之所以和你结婚不过是个烟雾弹,他真正的爱人是柯英司!”他气极地说,希望她的理智在下一瞬间醒悟。
“是吗?”宇裳略略沈吟,随后耸耸肩。“无妨,反正结婚之后,他会发现我比较好,英司虽然长得还不错,但不是我的对手。”
容臣云抓狂了。讲了这么多,她还是执迷不悟。
“才怪!要是他对女人有性趣,他还会是个同性恋吗?”
“传雄之前身边也不乏女人,我想他可能只是一时迷惑,或许他是个双性恋。如此一来,我并非全无机会。”花宇裳说。对于郑传雄她可是事先调查过,不然怎会找上他?
他的胸前传来一声闷吼,像极了野兽被逼到绝地时发出的绝望怒吼。“你醒一醒好不好?你知道吗,他打算在婚后继续和英司来往,你一点机会也没有!”
面对他的气急败坏,花宇裳显得冷静异常。“那么,这代表我得修炼更多性技巧才能取悦、甚至迷住我的丈夫喽!”
“你在说什么?”眼睛危险地?起。修炼性技巧?这女人脑筋在想什么?认识她几乎一辈子了,可是容臣云发现自己从没搞懂她。
“你听到了,我不想再重复。”她忽然低垂睫毛,喃喃自语起来:“你提醒我一件很重要的事,想要捕猎像传雄这样的男人,我得要有更丰富的经验才行。”
容臣云被吓傻了,他咬着牙从齿缝中迸出声音。“才行干么?”
“引诱我的丈夫啊!”容臣云用手指拢拢头发,他不自觉地开始踱步,每一下都好像想踩死某人的沉重。最后,他凶神恶煞般的伫立她面前。
“你到底是怎么了?你在玩什么把戏?”他瞪着她。
花宇裳也回瞪他,表情既骄傲又倔强。“我没有玩把戏,只是寂寞了那么多年,我领悟到一件事。”
“什么?”他声音里有沉重的预感。他几乎有点不想知道答案。
“我想要结婚了。”她用一种再平常不过的语调告诉他,就好像在决定点什么当晚餐似的。“我决定遵照你从前的建议,找个配得上我的人结婚。”
很长的一段时间,容臣云没有办法说话。他的目光变得如石头般冷硬,额头上的青筋暴跳,同时领悟到一件事──
她在报复。因为他十年前的错误,她现在要报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