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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炷的清烟袅袅上升。
坐在佛前的解神仰首看着殿上的佛,他的眼神是那样专注,像是希望能自佛的眼中得到一个答案。
蒲团旁有只以金盘盛着的书信,解神取来再看一回,未久,又将它放回去。
是时候了。
天宫的天孙打算联合海皇,召集所有神子再次为神效力,身为神?的子孙,人人都有义务参与另一次的圣战,身为迷陀域之首的他,自然是不能避开这个责任。
身为神子的他,自认在迷陀域里找不到对手,远住在西边的宫垣,虽是人子,但他那散慢不认真的性子,绝非人子所能倚托的对象,且宫垣也从不理会神子与人子这血统方面的问题,因此,按理来说,神子若想守住迷陀域不让帝国染指,应当不会有困难。
唯一棘手的是,那名刚被帝国下放至迷陀域的夜色。
凭夜色的名气、武艺,拜在夜色门下之人与日俱增,夜色的势力迅速地在迷陀域里成长茁壮,他人或许会以为夜色仍恋栈着权力,故而才会有此举,但凭他对夜色的了解,夜色为的不是自己,而是在她心中始终都没有改变的主子。
她定会为帝国守住迷陀域。
二十多年了,至今他仍不知该不该后悔当年他在指下放过夜色一命。
当年在初见夜色时,表面上,他要黄琮杀了夜色,或是将夜色交给他,是为了黄琮夫妻着想,其实,实际上,他为的,并不全是黄琮一家人着想,他有私心的,因他在那一晚,亲眼见着了一头长大后将会噬人的猛狮。
因此,即使后来夜色拜于他的门下,他仍无一日不是活在恐惧里,明明他就是她的师尊,他却始终有种恐惧感,怕她克死了黄琮后,她下一个将刀指向的对象就会是他。因此,本门绝学,他只传给了旬空,次要的绝学,他传给了截空,至于夜色,他则传给她与其他门徒都相同的刀法,他不要她成长。
可就算是如此,他还是没能掩住夜色的光芒,也许星子是注定要耀眼于天顶的,无论云朵如何阻碍,天色一清,它又将统治大地。
对于夜色,他只能说,他是又爱又恨。
他爱的是她天纵奇才的奇佳练武资质,若他将绝学全数传与她,这世上绝无人能与她匹敌,当夜色武功大成后,恐将无人杀得了她,就算是他,若是遇上了夜色,也将会有辛苦的一战。他同时也恨她,他恨的是,这世他再也找不到比夜色更适合继承衣钵的人选,偏偏,这世上又只有一个夜色。
他是怀着什么心情养育她的,她会明白吗?
他想,或许她永远也不会明白吧,因此时在夜色心中,所效忠的只有浩瀚一人,更何况,夜色身为帝国之人这一点是不会改变的,正如同他身上所流的神子之血,也不会改变。因此,夜色永不会知道,他是多么希望夜色继承他所有的武艺,成为他的骄傲,可他不能作这个梦,因他自见到襁褓中的夜色起,他就已知道,若她不死,他就必须培养一名可怕的敌人。
“师父。”站在门外的旬空敲了敲门扉。
解神将信收入怀中,起身时,再多瞧了座上的佛一眼。
“师父,咱们该出发了,天宫派来的人在山口等着呢。”
窗外天色未大亮,院里的花草树木仍沐浴在一片迷雾之中,解神推开禅门走进展雾里,直在心底回想着,当年他第一次教夜色用双手握住双刀时的情景。
他不知这些年来对夜色怀有敌意的他,是否也对夜色怀有父女之情就算本是同根生,也有相煎的一日,那么,父女呢?
或许在与夜色一战后,他就能得到答案。
* * * * * * * *
“狂风寨,黑风寨、胡狼寨怎么每个寨名都取得这么明白?”这根本就摆明了在大门上挂着“我要抢你”这四字嘛。
坐在马车里的无邪,在这条山道上第三次路经土匪山寨时,忍不住大皱其眉,开始唾弃起那些比邻着山头而居的土匪寨子。
孔雀见怪不怪“写得明白点也好,至少抢人时省事。”这样只要直接在山路上跳出来报出寨名就可行抢了,省得再**羲艚馐桶胩臁?br />
“你确定真不去这些地方逛逛?”她趴在车窗窗口,一副好不惋惜的模样。
“我非常确定。”她以为那是名胜还是古迹?那是土匪窝啊。
“可惜了”她依依不舍地看着心目中的观光景点慢慢远去。
“娘娘,喝水。”孔雀将水袋递至她的面前,试着转移她多余的注意力。
牛皮制的水袋,一路上她虽已用过了好几回,但水袋袋口太小,且重心也不易拿捏,她不是常把水倒得满脸,就是张大嘴等了老半天也不见有半点水滴出,孔雀在她这回又喝不到水时,适时地提高袋尾,甘冽的泉水一路自袋中滑进她的小口,在她来得及叫停时,不少泉水又沾湿了她的脸庞。
车厢里的光线并不幽暗,自外头照进来的阳光映亮了她脸上的水珠,有些滴落在她乌黑发梢上的水珠,看上去,就像是清晨草叶上莹莹的晨露,而沾亮芳唇的水珠,看来甜润可口,似正诱人一亲芳泽。
不知怎地,他忽然很想吃葡萄。
汁多味美、芳香甜嫩一口咬下去
“孔雀,你饿了吗?”她不解地看着他一副嘴馋的模样。
“晌午了,娘娘该用饭了。”忘掉、忘掉!刚刚胡思乱想的统统都忘掉!
表面上装作镇定沉着的孔雀,拍了拍前头示意南斗停车,接着他先行下车观察了四下一会,确定很安全后,这才扶她下车。
“将军大人,前头的路况不是很好,无法让马车通过。”负责探路的北斗,将马骑至他们的面前停住。
“没有替代的路?”
“水路。”北斗指向他们面前的大湖。
“也好,这样较省时,且这附近的山头风评也不是太好。”孔雀向他颔首“你去雇艘船来。”
“是。”
“我我不要坐船”正在用膳的无邪,一听到他们要经过眼前的大湖,她的声音开始颤抖。
“前头的路不好走,坐船稳当些。”孔雀没注意到她的异样,边对她解释边去车上拿下他们携带的东西。
“我不要坐船”这一回她就说得比较大声了。
“为何?”拿好行李的孔雀走至她的身旁,见她说不出个理由来,于是拉了她就往小坡下走“船雇来了,走吧。”
不顾她的反对,孔雀拉着她走向已在岸边靠好的舢舨,拎着她上了舢舨后,他将她置于舢舨正中央,而他与北斗、南斗则护着她围绕着她坐下。
竹枝插入水中推动,又高高拔起再插入的声音,是舢舨上唯一的声响,今儿个天候很好,远方的绿竹迎风摇曳,像一排排的绿浪,片片竹叶随风飘至湖中,留下了风与叶的足迹。
孔雀是在她完全不出声时察觉她的不对劲,则首一看,原本红润的脸蛋。此刻已变得雪白异常,且她还紧紧绞握着十指。经常出现在她脸上的笑容,则不知已隐居至何处。
“娘娘?”见她一径低垂着头瞧着自己的黄裙,他忍不住凑至她的身旁。
在他将指尖拾起她的下颔前,她像是再也不能忍受般地站起身,登时舢舨摇晃了一下,他才想将她拉下坐好,她却一把撇开他,不顾这湖面有多宽广,她将两脚重重一暗,直接以轻功横渡湖面。
大惊失色的孔雀连忙追在她的身后,跃在他前头的无邪,每当就快因无立足之地而坠湖时,她总会利用飘落在湖面上的竹叶,藉那小小立足之地再起,当跟在她后头有样学样的孔雀追上她时,她已在湖岸的另一端。
居然一声不吭的就在他的面前玩命?被她惹出满腹火气的孔雀才走上前想好好训斥她一顿时,却发现已站在岸边远处的她,脸上毫无表情,眸子里显得空洞洞的。
她不笑了。
总是在脸上带着笑靥的她,不笑时,看来一点都不像是她,仿佛笑容天生就是她的一部分,少了它,就不像她了他赫然发现自己很不习惯面对这张没有笑容的脸庞。
他不是早已经习惯夜色给他的冷脸了?怎么在她身上他就适应不良?
“若我讨好你,你能不能笑一个?”在他意识到他说了些什么时,他已把话说出口。
“你想怎么讨好我?”
“让你吃豆腐如何?”他一手扶住她的肩头,看她的样子就像快站不住了。
无邪深深吁了一口气,颤抖地靠着他坐下,两手还紧捉住他的衣袖,浑身乏力的她身子往前一倾,整个人就倒进他的怀里。
“我想歇一会”说着说着她眼睛就闭上了
孔雀不知她发生了何事,也从没见过她这么害怕的样子,他将视线调至湖面上还未过来的舢舨,再低头看向她,见她像是累坏了,他也不好吵醒她,只是当北斗与南斗也上岸时,被吵醒的她又推开他独自坐在一旁,一径地瞪着湖面发呆。
将北斗和南斗打发去弄个过夜的地方后,孔雀踱回她的身边坐下。
“你在想什么?”
“男人。”
“不许乱想!”他额上的青筋差点爆出。
“你怎那么专制?”她柳眉微蹙。
“别忘了你已是人妻!”他一把将想要溜远一点的她用力扯回原地坐下。
“我一直都知道这一点”受不了他手动的无邪忙要拍开他“你弄疼我了!”
“抱歉,是我——”他忙着想补救.却登时一愕。
她在哭。
一颗、两颗晶莹的泪珠无声地滑下她的脸庞,事前毫无半点警讯或预兆他难以置信地瞪着她。
可是没有哭声、也不抽噎,眼鼻完全不红,脸上也全无哀戚之情,偏偏挂在她脸上的泪水却再货真价实不过,她就只是静静的掉眼泪,而且泪势看似一发不可收拾。
如果可以他还真想向她讨教讨教,她是怎有本事练成这等说哭就哭的绝活?这该不会是刻意演给他瞧的吧?若是如此,那她的火候可与戏子相比了,只是,演给他看有什么好处?她是在耍什么心机?
他摇摇头.疑神疑鬼太多年了,他竟连陛下的妻子都怀疑。
“娘娘?”他小心地探问。
她不领情地别过脸,一颗滴落的泪珠坠跌在她的黄裙上。
“无邪?”他换一个叫法再试。
“我说过我不要坐船的”她委委屈屈地说着,两手在衣袖里寻找着绣帕。
“好,下回就走陆路。”他直接拿他的汗巾上呈给她。
“以后不许又吼我”她顺便指控刚才的事。
“不会了。”
“你要学会控制力道。”她可怜兮兮地指着自己又留下淤青的手腕。
“我会小心的。”他认分地拉起她的手腕替她推拿“现在你能笑一个了吗?”
“嗯。”她轻轻勾扬起唇角,霎时就像一朵含苞的花儿正在绽开。
总算又见到她的笑脸了孔雀在放下心的同时,再也忍不住地回头吼向另两个快把他的背瞪穿的人。
“你们的视线太刺人了!”
南斗咬着牙“此地无银,刚好就那么三百两!”
“心虚!”北斗的脸,黑得像涂了炭。
两记专克他们的掌风,再次把他们扫到天边去消音。
回过头的孔雀,见她还一直瞧着远处的湖水,他想了想,忽然有些明白。
“你怕水?”
“嗯。”“为何怕?”
“姊姊就是溺水而死的”当年曾亲眼目睹的她,眼底有着赤裸裸的伤心。“那日她为了要救浩瀚,明知自己不会泅水,她还是跳下去了等日月二相赶来,就只来得及救起浩瀚”
孔雀不语地瞧着她沾着泪光的眼角,而后他再想起她所居住的墓穴,以及她抄经又烧经的举动。
“皇后这个位子本来是姊姊的”她修长的十指轻抚过黄裙上所绣的凤鸟“就因她死了,所以我不得不代替她”
她突然透露的消息,令他脑中泛过了好多问题。
他有好多话想问浩瀚,他是为帝国而娶,还是因想报答一份恩情?而她嫁浩瀚,是否就只是为了李代桃僵顶替亲姊而嫁或者,她与浩瀚情投意合
浩瀚待她好吗?不知为何,他忽然很想知道。
浩瀚向来都是这么冷落她,任她一人孤零零的待在那种不见天日的地方吗?女人是要人疼、要人爱的,浩瀚知不知道,在她的声音真,藏着丝丝的倦怠、难以言喻的憔悴,以及深深的寂寞?
他原不想知道这些的,但,他靠得太近,看得太仔细,听得太分明,于是,避无可避
“往后,咱们不走水路了。”极力平抚下激越的心绪后,为免再挑惹起她不快的回忆,他下定决心。
她感激地朝他笑笑,整个人终于放下心后,她的脸上有掩不住的疲惫。
“你累了,再歇一歇吧。”他一手扶住她的肩头,让她侧躺在他的腿上以腿充枕,再取下身上的披风为她盖上。
“不怪我又吃你豆腐?”他以前不是叫她不要随便调戏他吗?
孔雀自傲地问:“你是皇后,本就无人可拒绝你,更何况,我的豆腐不吃,你要吃谁的?”
“咳咳咳咳咳!”某两个男人为他大言不惭的话,顿时咳成一堆。
* * * * * * * *
“你们的脑袋是装饰用的吗?”
两位黑白无常一语不发地并肩而立,四颗眼珠子直定在眼前这个虽然桃花长满脸,可是神色却有如寒霜的男人因他正在磨他手边的大刀。
孔雀的拇指大剌剌地往旁一指。
“这就是你们找的过夜地点?”触目可及一望无际的大草原。
“将军大人,这附近到处都是土匪窝。”北斗首先发难。在这种穷乡僻壤,抢匪到处横行的地方,他要上哪变出金窝银窝给娘娘住?
孔雀雨眼一?“你就不会直接挑了整座山寨?”不会应变,没用!
“”“将军大人,这附近到处都是长满虫蛇的密林,您够本事,您去找别的地方过夜。”南斗也忙着抱屈。
他再冷嘲“你连驱虫抓蛇都不行?”也不会动动脑子,四肢发达!
“”“娘娘”两名苦主马上转身看向救星。
“又看她做什么?信不信我砍了你们?”磨完刀的孔雀,毫不客气的两拳咚咚敲在他们的头顶上。
端坐在平坦的草原上,头一次领会到随地而安的无邪,有点同情地替他们说上两句。
“其实露宿在外,也挺好的。”风大,又冷,狼嗥声听得好清楚,近得就像在耳边似的,而吵死人的虫声更像是无所不在,这这也挺新鲜的啦。
孔雀干脆连她也一块骂下去“你少把他们给宠过头了!”就是有这种无能的主子,才会宠出这等无能的下属。
“我没有啊。”她赶快扮无辜的路人甲。
“你没有?”他恶声恶气地指着她的鼻尖数落“睡在这好?放眼四处平坦,要偷袭再简单不过,你以为你的命不值钱是不?你担心你不够行情没人会抢是不?你知不知道这里到了夜半,露气会冻得连个大男人也会发抖?还是你以为你的身子骨健旺得绝对不会染上风寒?”
小小的身躯马上颤抖“我、我本来就没有什么见识嘛我怎么可能会知道这些”
“少瞪我!”脑后像多生了双眼似的孔雀,吼完前面的,接着又转身再吼后面的那两个“她今晚得睡在这都是你俩的错!”
秋日的风儿滑过草原,带来了夜晚的寒意,为怕有敌来袭,坚持不肯生火取暖的孔雀,像赶牛羊似的,赶着他们三个来到草原较高处,可以近眺整座草原的地方。随后他拿出了行李,将可以保暖的衣物全拉了出来,先将无邪包里上一层又一层后,他在地上以披风铺了个简陋的床。
“我睡这?”被包得像粽子似的,她只能任他给摆在那张床上。
“我知道这与皇宫内院相差甚远,但你得委屈一晚就是。”孔雀坐在她的身旁,将手中的长刀立地一插,用自个儿的身子替她抵挡夜风。
“那你呢?”
“我无所谓。”比这更恶劣的环境他会没见过?小意思。
无邪转头看向另两个睡在山坡后方的男人,而后小声的朝他低叫。
“孔雀、孔雀。”
“嗯?”他懒懒地轻拾眼皮。
“你要不要跟我一块挤一挤?”瞧,北斗和南斗最是怕冷了,他们现下就都臭着脸挤在一块睡。
他面无表情“我是奉命保护你,可没奉命陪睡。”他很坚持他是卖命不卖身。
“可是这样我还是很冷啊,你又不肯生点火让我取暖”她在他的披风上滚来滚去,觉得就算是被包成这样也还是于事无补,照样冻得她直发抖。
“生火会引来麻烦的。”孔雀一手按住她。
“可是——”
“说来说去你就是要吃我豆腐说,你是不是贪图我的美色很久了?”他俯下身子,就着明亮的月光看向她的大眼。
“对啦,我居心不良,我贪图你的美色,我要吃你豆腐,拜托你就让我吃一下成不成?”冷到手脚都在打颤的无邪拚命向他点头。
感觉到她的颤抖,孔雀在心中天人交战许久,忍不住清了清嗓。
“我先说清楚,我只是在代陛下守护你。”
“知道、知道,你对浩瀚最忠贞不二了。”她冷得不断点头,看他滚躺至她的身旁,手脚俐落地拆开她身上包里的毛毯后,再将两个人盖在一块。
舒服到让人不禁想叹息的暖意,很快即从他温度较高的身子悉数传至她的身上,孔雀捉住她不知该往哪摆的冰冷手指,往自个儿的背部环住,再用两腿将她的双腿夹在其中温暖她的小脚。
柔软的胸部就近抵在他的胸坎上,他极力不要发挥想象去联想那是什么形状,他将一双大掌搂在她的腰际,让她冰冷的身子贴近他的,一碰触到她后,他这才发现自个儿的身子火热得紧,而她的身子,就像是隆冬里的霜雪。不忍见她犹在颤抖,他徐抚着她的背脊,试着让她温暖也让她放松下来,不过一会,她舒适地吁了口气,微扬超唇角,心满意足地将脸靠在他的胸坎上。
他相信,要是突然有人拉开毯子绝对不会有人相信他是清白的。
那股熟悉的甜味再次自她的身上传来他一直很好奇,为何她整个人闻起来香中带甜?平日里也不见她有涂抹些什么,可她的味道,就是甜得让人很想尝上一口停停停,他只是负责陪睡的,没事想这么多做什么?他管她的身子有多软、有多契合他的怀抱,她抱起来的感觉又有多好见鬼的。他为什么要在这鸟不生蛋的地方当个什么柳下惠?
“明儿个还要赶路呢,快睡。”见她眼睛还看着天顶,他放低了音量催促。
“孔雀,你见过八十夜话是不是?”盯着满天的星子,她突如其来地问。
那一大幅可说是鬼斧神工的画作?
“嗯。”见过两次。
“那是我画的。”
“什么?”他一愣“这不可能。”按理说,绘者应当走过千山万水、看尽人生百态,才有可能画出画中人物的嗔喜忧伤,和人间的欢愉她画的?她一个被关在地底的皇后哪有机会瞧见过那些?
她淡淡说着:“那些,都是出自于我的想象,都是我错过的,和无法实现的。”
她说,她错过了人生,原来她想要那种多彩缤纷的人生?
“我并不想当皇后的”她叹了口气,被冷风吹得有点冷,小脸忍不住往他温暖的怀里钻。
“那你想当什么?”他再将毛毯拉高些遮住寒风。
“我想当个小画师,画我想画的,画我的心愿”
她要的就只是这样?浩瀚知道她的心愿是这样吗?
将脸颊贴在他心口上的她,在沉默了很久后,试探地问。
“你要我替你画一幅夜色吗?”
他顿了顿,飞快地回绝“不了。”
“那日你有照我的话把小舟顺水放走了吗?”她的声音里带着淡淡的睡意。
“放了。”
“那”她以掌心拍拍他的心房“这里,是不是轻松多了?”
若有所悟的孔雀,就着明媚的月光看着她,许久都没有言语。过了一会,他将她搂紧。
“快睡吧,你不是累得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无邪毫无异议地窝进他的臂弯里,枕在他肩上不过一会就睡着了,孔雀侧首看了那两个不睡觉还在偷窥的男人一眼,接着拉起毛毯遮住无邪全身上下,不让他们有机会用眼睛她吃豆腐。
甜甜的香味,盈绕充斥在他俩的这片小天地里,他忍不住深吸口气,将属于她的芳香,尽数吸进肺叶里,再缓缓地在他的心头沉淀。
因天顶清澈无云,已圆满的月儿将大地万物照得好清晰,就连她的眼睫他都可以一根根的数清,他的目光显著月光的轨迹,走过她浓淡适中的眉,微翘的唇此刻在他眼中,她就像是幅月下朦胧的美画。
仍按在他胸口的那只属于她的掌心,好小好温暖,温暖得让他以为在情死之后,里头只剩下的灰烬,又重新开始缓慢地燃烧起来。
虽然怀里的女人真的很美,也很无邪,但她不会是他的。
他只是在代陛下保管皇后而已。
草原上沙沙的风声窜耳而过,听来像嘲笑,也像自欺。
* * * * * * * *
海道
“真的不能打死他?”
“真的不能。”
“打断他的手脚行吗?”
“你行的话就上啊。”
磨刀霍霍的观澜,在一踏进宫内所见着的,就是又泡在女人堆里的北海,正左拥一个右抱一个大享美人恩。
这小子不是与涟漪双宿双栖,扔下他们这些神子独自逍遥去了吗?他没事又跑回来人间染指女人做什么?而那个涟漪呢?她是怎么教夫的?居然还让北海爬墙爬到她家来!
“全都滚出去!”观澜脸色铁青地对一众女人下令。
花容失色的女人们,在观澜快把刀拔出来时,连忙离开横躺在椅上,英俊到很没天理的男人身上。
观澜直接把刀指向北海“你不是睡觉去了吗?没事你又起来做什么?”
“难道我就不能有睡醒的时候?”他打个呵欠。
“你——”当观澜手中的刀已经在抖抖抖的时候,一旁的沧海见状,忙拿下她的刀并把她推到一旁消火去。
沧海掏掏耳,准备聆听神谕“不知海皇大人大驾光临所为何事?”
状似优闲的北海,伸出食指,绕来绕去了一会,将指尖定在沧海身上。
“我要你跟我走一趟天宫。”
“天宫?”沧海古怪地应着。
“临渊自海道里盗走了一块石片,我想,那块石片应当已经落到浩瀚的手里了。”他边说边起身伸了个撷腰“眼下就剩天宫、地藏与迷陀域的石片浩瀚尚未得手,天宫的那个天孙要赶在浩瀚之前完成石片,顾道要我去凑凑热闹。”
“什么石片?”他俩从没听说过这个东西。
他眨眨眼“这你们就不需懂了。”
殿廊外,一名身着湖绿色衣衫的女子,正迎风而立,远眺着被阳光照耀成一片碎金的海面。北海走至她的身后,伸出两手将她搂进怀中,站在他们后头的观澜,隐约地,似乎瞧见了涟漪的笑。
她还以为涟漪永远都不会笑呢,原来那个男人还有点可取之处。
一只大掌掩住了观澜的双眼,不让她继续看,观澜皱眉地想拉下它,只见沧海一脸尴尬地清清嗓子,她再将目光看向前,就见他们家向来就不怎么理会他人感受的海皇大人,正毫不顾忌身在何处,一手拨开了涟漪的衣衫将大掌探进里头,并低下头热烈地与她唇舌交缠。
观澜一手捂着额,对那个不但多情,又可处处发情的男人完全没辙。
其实,只要涟漪快乐就好了,她可以勉强忍受北海的小缺点。
当夕日将坠落在海平线的那一端时,北海将涟漪带回了屋内。
“天宫有意团结三道吗?”面色已经恢复正常的沧海,在整装完毕后,站在他的面前问。
“嗯。”北海一手轻扰起涟漪的发丝,仔细品味着它的光滑。
“海道要与天宫合作?”
他却将责任一推“这是你们的决定,不是我的。”
“若两界之间战事再起,这一回,你是铁了心要参战?”打心底希望他能加入战局的观澜相信,只要有他,那么这一次的两界之战,胜者就非神子莫属。
“再说吧。”他说了句很值得玩味的话“我的友情是有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