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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地,她感觉轿身停住,正前方的轿帘被掀开,外头的人逆着光,昂藏高大的身形立在她面前。
没由来的,她顿住不能动。
逆光的阴影在男人脸上刻划出立体分明的五官,浓眉入鬓,深邃清隽的瞳眸、挺直的悬胆鼻和棱角分明的唇,使得男人愈发俊美无暇,阴影则加重了他不怒而威、严而不恶的霸气,她该要惧怕的,但是却莫名热泪盈眶。
“月盈?”
她怔楞地注视着眼前人,听着那道无端熟悉的沉醇嗓音如磐般敲进她的心里,好似直入魂魄,深深撼动着她,教她转不开眼,只能呆呆地盯着对方束发的金冠,和那身金黄龙袍
她蓦地惊醒,赶紧下了软轿,蹲伏在来人面前。“泰漠太子侍妃月盈,拜见凤皇。”她惊惶失措,暗恼自己竟瞧别的男人瞧得失神。
昨儿个被这人灼热的视线给扰得不敢看他,如今仔细地端详,心却莫名跳得飞快,几乎要教她呼吸不上来。
“月盈无需惊慌。”李彧炎轻勾笑,探手将她牵起。
温热的掌心透着一股吊诡熟悉,她该要抽回手的,却因感觉到他摩挲着她而止住动作。这像是要煨暖她的举措,仿佛在很久以前也有个人这么做过,而且每当那人暖着她时,总是笑得一脸满足
月盈像是被什么牵引,怔楞地抬眼,正好对上一双带笑且柔情的瞳眸,这让她吓得赶紧抽回手。
李彧炎倒也不介意,迳自走在前方。“走吧,到后花园,朕有几样珍物想让你瞧瞧。”
“月盈遵旨。”她将双手收在貂裘斗篷底下,紧紧交缠,想要抹去他留在掌心的悸动。
“月盈妃,往这里走。”
听见这道清朗的嗓音,月盈朝旁探去,一见到上官凌,便安心地勾起笑。“国师大人。”
上官凌微颔首走在她身侧,暗自观察着她的走姿。
一行人由内务大总管带领,上官凌作陪,来到了后花园的云石亭,只见里头的两张石桌,一张摆满琳琅珍品,一张则是各式佳肴。
“先吃点东西。”李彧炎往石椅一坐,月盈随即在他对面坐下,自然的将目光落在满桌佳肴,霎时亮了双眼。
“这是”
“这里全都是金雀特有的糕饼,朕想你该是会喜欢。”
月盈兴奋的小嘴微启,直睇着满桌叫不出名号的糕饼,很自然的先拿起杏饼。
“月盈可以尝尝吗?”
“当然。”李彧炎黑眸微缩,看着她张口咬下杏饼,而不是像一般姑娘一小块小块地扳下入口。
皇城姑娘重礼节,因此也很注重吃的仪态,然而他的小满儿却向来都不管这一点,总是豪气的张嘴咬眼前的月盈既是太子侍妃,又怎会有如此豪态?
所以是她吧,他的小满儿。
“好好吃!”杏饼一入口,酸中带甜的滋味和外酥内软的口感,让月盈惊喜地直呼“这味道真好,不知道凤皇可有食谱,让我回到泰漠时,可以学着自制?”
“这杏饼并非宫中所出,是皇城的糕饼铺卖的,要是你有兴趣的话,明儿个朕可以带你到那家糕饼店。”他漫不经心地答,脑海中想着的全是她说她要回泰漠的话。
不!不管怎样,他决计不会再让她离开,尽管至今他还无法确定她的身份。
“这样子啊”再咬一口杏饼,那酥软口感和甜而不腻的味道教她不由得笑眯水眸。原本应该别和他太亲近的,可是这杏饼实在是太对她的口味。“要是凤皇不嫌麻烦,可否告知月盈铺子在哪,月盈亲自去一趟。”
“不须客气,明儿个朕带你去。”他笑着,字里行间挟带不容置喙的霸气。
“朕,会亲自到迎宾馆接你。”
闻言,月盈不禁放下手中的杏饼,突觉食欲少了大半。
这是怎么着?难不成凤皇喜欢她,所以太子才故意要她前来伴驾,以维系两国的情谊?
不过凤皇的眸噙笑却藏着忧郁,怎么看都不像是个色欲熏心的男人,应该不会得寸进尺地逼她侍寝吧
“不多吃点?”
“不,我”
“这样糖点,是坊间的甜玩意儿,要不要尝点?”李彧炎将小碟移到她面前。
月盈直睇着那成葱状、通体雪白透亮的糖,立即拾起一根含进嘴里,待尝到教人莫名心慌的甜味后,不由得脱口而出“玉葱糖酥?”
李彧炎颤了下,又力持冷静。“你怎么会知道这样糖点叫做玉葱糖酥?”小时候,只要小满儿一哭,他便送上一份玉葱糖酥,教她甜入心坎、忘了泪水,是她最喜欢的糖点。
月盈一愣,就连自己也无法理解为何会脱口说出这名称。“我”她想找个借口,脑袋却是一片空白。
“这一年来通商,已经从金雀转卖到泰漠所致。”李彧炎好心的替她接话。
“是啊,太子曾经赏给月盈。”她赶紧说。
李彧炎闻言,激动地闭上眼,就怕眸底的狂喜会吓着她。
是她了,肯定是小满儿!
泰漠一带并不吃糖,而是一种黑泥状的软饴,除此之外,穆纳岳更是以厌恶甜点出名,根本不可能赏赐妃子甜食。
一睁眼,瞥见宫女端了几样膳食上桌,他再度催促。
“再多尝尝,这道珍炒素菇羹,味道朴素,却能在齿颊回味,况且天候正冷,喝上一碗可以暖暖身子。”李彧炎亲自动手替她舀了汤,再递上碟子。“喝完之后再吃枣儿糕,有别于泰漠的炸法,金雀这儿是用炊蒸的。”
月盈水灵瞳眸微动,总觉得他太过殷勤,像在讨好自己,让她感到相当不自在,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余光瞥见另一头的石桌上有道闪动的金光,她不由得侧眼望去。
“先把这些吃了,朕再拿几样珍品让你瞧瞧。”
月盈闻言,不禁皱起眉,觉得他说话的口吻,像是在哄她。
尽管如此,她还是乖乖将羹喝下,再吃了一块枣儿糕,开心地发现整个人真的都暖烘烘的,似乎不那么冷了。
“来。”李彧炎满意地牵起她,走向另一头的石桌。
月盈想要抽回手,然而才走了两步,注意力就被石桌上的金饰吸引,竟然举步超越他。
“啊?这不是娃儿的衣物吗?”她先拿起几件小小的衣物。“对了,凤皇已获麟儿,不知道是男是女?”
“朕无法确定。”
她不解抬眼,对上他眸底的悲伤:心头蓦地一紧。“怎么了?是”
“皇后目前下落不明,肚里的孩子亦生死未卜。”上官凌上前一步解释。
闻言,月盈羞愧地垂下眼。昨儿个宴上,她忙着打量四周,根本没仔细听旁人的对话,根本不知道状况。
“真是对不住,月盈失言了。”
“无妨。”他对她的小满儿向来纵容。
望着娃儿的衣饰,她轻声道:“月盈十月中才刚生产,可以体会失去亲儿的痛,还请凤皇节哀。”
“你十月中生产?”
放下小衣物,她勾起为人母的慈笑。“是啊,孩子正可爱着呢,是殿下的第一个儿子。”笑眯的水眸蕴藏着初为人母的喜悦。
“怎么没一块带来?”
“有的,就在北驿站里,暂时交给命妇照顾。”她没心眼地说。“原本殿下只想停留两天便回泰漠,所以才让孩子待在北驿站。”
“是吗?”
“嗯,我很想他呢。”
她又拿起金扇,轻抚扇面的雕饰,甚至在指间轻转,然而才转过一根指头,金扇便要掉落,她低呼一声来不及抢救,却见一只大手将金扇接得牢牢的,再递回她手中。
“抱歉。”
“无妨。”李彧炎愈发笃定她的身份“看来,这把小金扇颇得你心。”
泰漠地处寒带,根本用不着扇子,她没道理会对扇子一见倾心,是不?会一见就喜欢,定是因为出自本能的喜好。
另外,她的孩子在十月中出世,和小满儿预定的临盆日极近,虽说他仍是无法理解她为何会成为穆纳岳的侍妃,又怎会用陌生人的目光看他,但在这一刻,他几乎可以确定,她就是他的小满儿。
“嗯,这金扇好别致,真教人爱不释手。”她说着,忍不住又把玩起来。“又是用黄金打造,金雀真是太富裕了。”
李彧炎只是痴迷地看着她的笑容。
“啊,这是面具吗?”
他回神,瞧见她拿起一对金雕面具。
“好精致,竟也是用黄金打造的,这简直是太奢侈了。”她赞叹。
来到金雀之后,她才知道泰漠和金雀的差距有多大:泰漠不算贫穷国家,但和金雀的大器相比,完全是天差地远。
“这面具是本朝辟邪典上所使用的圣物。”他低喃“辟邪典就在年底,距离现在只剩下二十多天,届时你可以留下观礼。”
月盈偏着螓首“那时,也许月盈已经随殿下回泰漠了。”她不确定殿下是否打算在金雀待这么久。
“不,他定会待下。”
她一愕,听出他语气中的肯定,不禁更加怀疑殿下留下的用意。
“这面具,是要这么戴的。”忽地,他拿过她手中的面具,抓起两端系绳,绕向她的脑后,高大的身形前倾,就在旁人看不清楚的角度里,他倾前吻上她的唇,但只是匆匆擦过,快得让人以为只是不经意碰到。
可饶是如此,月盈仍是顿时僵硬如石。
她忖度,这个吻绝非是不经意的碰触,而是他有意为之,只因她正对着他,清楚看见他那双带着魔性的眸子逼近,令她的心狠狠抽痛了下,只为这无法理解的碰触。
月盈闭了闭眼,感觉后脑勺无端发痛,脑海中不断翻跳着各种陌生又熟悉的画面。
“好了。”
他低哑的嗓音带着热气拂过她耳边,吓得她连忙往后一退,然而退得太急,脚下又不知道绊到了什么,身侧还有股推力,让她蓦然失去平衡,竟然翻过石亭的栏栅,外头是——
她瞪大眼,跌下的瞬间,冻筋刺骨的河水立即包围住她。
对了,宫里有河脉穿过,所以不管后宫还是前廷,皆有许多曲桥穿衔,底下的河水一旦入冬,有时还会结冰。
跌进水里的瞬间,她很自然地这么想,却又猛然愣住。
她为什么会知道?
疑惑使她忘了挣扎,身子立即往下沉,可她的脑海中仍不断出现几个落河的画面,和现在一模一样,她莫名其妙地掉进河里,河水刺骨冻血,她眼前一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