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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回事儿,都围在衙门跟前做什么?”黄德中下了轿子问道。
冯则嘉坐在最前头,闻言,说道:“在下的老师刚刚到访,正在庆和堂看戏,却无缘无故的被赵捕头抓进了大牢,在下过来,是要讨个说法。”
冯则嘉年纪轻轻就已是清山书院的院长,不单在清水镇极有名望,就算是清阳县乃至泽阳城,都是一号人物。早在八年前,冯则嘉也是与冷少阳齐名的。
冷少阳的字,冯则嘉的画,哪怕时至今日,也仍旧为人津津乐道。
冯则嘉的老师,定不会是寻常人。
更何况,文人在大燕朝素来都有极高的地位,若是真的得罪了什么名士,他怕是要被吐沫星子给淹死了
想到这里,黄德中不禁起了一层冷汗。
提着衣摆,匆匆往衙门里去。正迎面碰上了赵捕头。
“哦,是这样,庆和堂茶点吃坏了人,保济堂已经给出诊断,可有个老头冒充大夫,招摇撞骗。硬是说保济堂的大夫医术不济。还有一个老头更是离谱,竟敢冒充钦差大人……”
说到这儿,黄德中只觉得脑子嗡的一下,这又是庆和堂,又是钦差大人的。他打断了赵捕头的话,拎着他一起去了大牢。
大牢里,徐渭和孙大夫倒是老神在在的。
隔壁牢房的林嫂子一家,起初还七上八下的,担心自己给知暖添了麻烦,直到后来那官差要动刑,还是突然出现的一个官差耳语了几句,那群官差才罢手。
林嫂子反应快,知道这里头的事儿不简单,看这样子,知暖已经想到办法了,便也不再担心。
等后来又被抓进来两个老头,其中一个老头还乐呵呵跟他们交流那芋圆烧仙草的味道,甚至还提出了几点意见。
以至于黄德中到的时候,大牢里聊的是一片火热。
他都在这儿站了半天了,也没人搭理他。
他清了清嗓子,道:“哪位是自称钦差大臣的?”
牢里突然安静了,只是没人答话。
这叫黄德中气闷不已。
还是心砚机灵,说道:“还头一次见接待钦差大人是在牢里的呢,这清阳县还真是独特啊。老爷,咱们回京可得好好宣传宣传。”
说着,还像模像样的从怀里掏出笔来,记到了小本本上。边写边念叨:“清阳县县令藐视钦差,藐视皇权……”
黄德中一听,也不知这人身份到底有几分真假。直直的看向徐渭,怎么看怎么觉得眼熟。猛一想起,冷少阳和冯则嘉的老师,那不是……
黄德中脸色灰白,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徐大人,小人有眼不识泰山,这这这,都是这手下不懂事儿,冲撞了您。”
徐渭抬了抬眼皮。慢悠悠道:“您这手下好大的口气哦,他说了,若我是钦差大人,他就是钦差大人的老子呢。”
黄德中双腿直打哆嗦,恨恨的瞪了一眼赵捕头。赵捕头此时也懵了,他哪知道这老头竟真是个有来头的!
忙跪下磕头。“大人,是小的不长眼,大人是天上月,小人不过是地里的泥巴,没见过世面,大人息怒,息怒啊。”一边说一边掌嘴,打脸打的啪啪的。
“心砚,把钦差大人的印鉴拿出来给二位瞧瞧。”徐渭漫不经心道。
黄德中连连摆手。有徐渭这张脸就够了,哪还需要什么印鉴。这徐渭可是连当今皇帝都敬重的人啊!
“不看怎么行呢,万一再有人说本大人是冒充的……”
黄德中快哭了,颤颤悠悠的结果印鉴,又恭恭敬敬的送了回去。
“既然看完了,那赶紧去办事儿吧。”
“什,什么事儿?”
徐渭瞪眼。“当然是庆和堂的事儿,本官吃芋圆吃的好好的,你这不省事的衙役,偏将这做芋圆的嫂子给抓了来!”
黄德中一听,赶紧叫人把林嫂子给放了,跟在徐渭屁股后面往庆和堂去了。
庆和堂门口,众人正议论纷纷呢,忽见前头一大群人簇拥着两位老者过来了。有眼尖的,一眼就认出那老者正是自称钦差大人的,另一个,正是那老大夫。
再看,黄县令跟在老者身后,像个二十四孝儿子似的。众人更是好奇了。
“你们就是中毒的人?”黄德中一副严肃的口吻问道。
那几个人也懵了,不知道该怎么说,齐刷刷的看向保济堂大夫身边那人。
那人眼睛溜溜一转,知道这事儿有变故,也不管了,撒丫子就想跑。老大夫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拽住。
黄德中一看,这人不就是裕和茶楼李管事下边跑堂的么。他心中气闷,果然是张家起的幺蛾子,把他的话当耳旁风了不成!
“大人,小人为病患诊治,所中之毒乃是弥毒。而这位保济堂的大夫却口口声声说是中了香毒。”苏陵上前说道。
“大人明察,老夫行医多年,保济堂也是有名望的医馆,这黄口小儿信口雌黄,误诊害人啊!”
“哼,亏得你行医多年,连老夫的徒弟都不如,真是医者的耻辱。”孙大夫实在是看不惯这老大夫的做派。
“你这老儿莫要胡说,老夫师从当朝太医院院首大人孙行敏,岂容你这等乡野村夫污蔑。孙太医的名头你们没听说过?哼,想当初,老师告老还乡,皇帝念老师医术高明,愣是将院首之位空下,只等着孙太医回归呢!”
陆知暖一听,噗嗤笑了。“孙行敏知道他有你这号徒弟么?”
徐渭秦沅笙几人也跟着笑了起来,倒是笑的黄德中一头雾水,连冯则嘉也有几分不懂了。
老大夫指着陆知暖怒骂。“无知小儿!”
“哈哈哈。”孙大夫笑的眼泪都快出来了。半响,方才悠悠开口道:“鄙姓孙,孙行敏。”
空气有片刻的宁静,随即一片哗然。
黄德中只觉得这一双腿已经支撑不住自己了。
这张家到底是给自己惹了什么人啊!
众人原本不信,可见县令大人那像是吞了苍蝇的表情之后,也都信了。
尤其陈氏,她是信了老大夫的话方才以为没事儿,若不是那小大夫,她家男人怕是已经不行了。
陈氏立马站了出来,指着老大夫骂道:“都是这个老匹夫,他跟张家勾结,给了我们银钱,叫我们吃下一碗茶水,谎称是吃了庆和堂的芋圆中毒,叫我们来闹事。”
“都是我见钱眼开,险些害了自己男人啊,大人,你要为我们做主啊!”
围观众人看戏看的脑子都快不够用了,这都是唱的哪一出啊。清水镇什么时候来了这么些个大人物了。
事情到了这一步,黄德中还能说什么呢。一个当朝大学士,并太子太傅,一个太医,都是皇帝跟前的红人,纵然他背后靠山再强硬,也硬不过皇帝啊!
挥挥手,着人将那裕和茶楼的相关人等拿下。秦沅笙使了个眼色,庆和堂的打手们押着几个人过来,正是那白日里混在戏楼滋事的人。
黄德中脑袋嗡嗡的响,向众人澄清了庆和堂的清白,又下令将保济堂封了,这才带着人灰溜溜回县衙去了。
苏陵认真的替那中毒的人诊脉开方子,倒叫他们不好意思起来,毕竟他们也是收了张家的钱,来闹事的。
“小大夫,我豆腐陈氏今日承了你的情,你放心,虽然我们无权无势,可若日后有人胆敢欺负你,老娘第一个跟他拼命!”
苏陵耳朵红了红,说道:“治病救人是医者本分,嫂子不必如此。”
“总之这情分,咱们记下了。”又回头对那几个人说。“日后,打死也不干这损人不利己的事儿了。”
“就是就是,再干这事儿,怕是有了钱也没命花。”
陆知暖欣慰的看着苏陵,医者仁心。假以时日,苏陵的造化必不逊于孙太医。
苏婉也没想到,她这弟弟拜的竟是当朝太医院院首。她激动的差点儿要原地转圈圈了。
没想到,今日这两位老者,竟是大有来头的。
“好了好了,今日这事儿叫大家受惊了,这样,我做东,咱们去天下第一楼好好吃一顿。也算是给徐大人接风洗尘,如何?”陆知暖扬声道。
众人奔波一天,眼下也是饿极了,纷纷叫好。
陆知暖叫净安去订一个最大的包间,一行人呼呼啦啦的去了天下第一楼。
刚一落座,陆知暖就感受到了某个男人哀怨的眼神。
似乎在控诉,将他一个人扔在庆和堂一整日。
陆知暖悄悄在桌子下面握住他的手安抚,萧元璟却反手将她的小手握在手里摩挲着。甚至还得寸进尺的用大腿去蹭她的腿。
陆知暖倏地红了脸,眼神横了他一眼。谁知这男人越发变本加厉了。大腿一勾,缠上了她的腿。
陆知暖浑身一僵,不敢动了。生怕被人瞧出什么来。
徐渭抬眼瞥了几眼陆知暖,他还没老眼昏花呢,那点小动作他还是看的见的。起初他还震惊一下,这景亲王这么多年不续弦,莫不是有那方面的癖好。
谁知这小公子越看越是熟悉,捋了捋胡子,猛一回神儿,这不是……
眼前这哪是小公子,分明是个女子,是那个早已死了三年的景亲王妃!
徐渭心里不淡定了,但面上依旧装深沉。他悄悄碰了碰孙行敏,眼神示意他往那边看,谁知孙行敏比他还淡定,一脸我早就知道的神情,末了还白了他一眼。
徐渭郁闷了,死了的人都能复活!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大家都心知肚明各自的身份,故而说起话来,也轻松许多。
只有一个拎不清的冯则嘉上蹿下跳,十分没眼力价的挤到了陆知暖身边。
“陆公子,快给我说说,你是怎么写出这么好玩儿的故事的。”
说话时,那爪子还搭在陆知暖的肩膀上。
众人都不说话,只楞楞的看着冯则嘉。
果然,瞬间功夫,只听一声清脆的骨裂声伴随着凄厉的哀嚎,冯则嘉痛的立马从凳子上跳了起来。
“你这人,我招你惹你了!”
也不怪冯则嘉,毕竟他不如冷少阳,冷少阳好歹有个安国公府的亲戚,冯则嘉一介平民,纵然去过京城,可也没见过景亲王啊。
众人一脸你活该的表情看着他。
唯独苏婉姐弟和林嫂子一家人,虽然也不知情,可她们素来知道分寸。尤其苏婉,对她家师父更是一百个尊敬。
冯则嘉见众人毫不同情他,心里还直委屈。只是碰到萧元璟骇人的眼神时,无端的抖了抖,挨挨蹭蹭到苏婉跟前坐下了。
“小大夫,快看看我手断了没,我还指着这双手多画几幅画,好赚钱娶媳妇儿呢。”
苏婉一听就乐了,他这样的人,居然是清山书院的院长,还真是叫人大跌眼镜。
苏婉笑起来时,露出一对特好看的梨涡,冯则嘉不由得有些看痴了。很快就把那什么陆公子啊,陆娘子的抛到脑后去了。
冷少阳扶额,他没有这么丢人现眼的兄弟。
吵闹一会儿,菜也上齐了。
陆知暖爱吃鱼,一筷子就叨在了酒楼新出的菜色红焖鱼上。
尝了一口,她猛然间瞪大了眼睛。
这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