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如雪纷飞了眼泪

丁筱柠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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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夜凉如水。

    一弯玲珑的上弦月悬挂于绵卷的云端,柔顺的月光轻浅地溅落在男子恬然的脸庞。

    我倚在床沿,双手托腮,静静地凝望着他沉睡的容颜。

    呵,我喜欢他那两道长长的舒展开来的浓眉,还有轻轻抿着的嘴唇,脸上带着宛若孩子般纯质的浅笑。

    记不清是第几个晚上了,我夜闯民宅,就为了悄悄地看上他几眼。

    只因为那一天,无意中经过他的窗前,被他动听的歌声深深吸引。于是,我就莫名其妙地迷恋上了这个眼神清澈的陌生男子。

    唉,夕晴欢,你真是不可救药!我暗暗骂道。

    二

    我叫夕晴欢,住在市中心最高的建筑物——aa大厦里的一根有着华美浮雕的大理石柱之中。

    石柱的直径外观看来只有半米,其实里面空间无限大,华丽舒适,应有尽有,那里就是我的家。

    我喜欢在夜幕降临的时候,一个人溜出来,坐在鼓楼高高的尖顶上,俯瞰夜空之下的城市如梦幻般闪烁迷离的万家灯火。

    我喜欢就那样久久地坐着,任凭被风吹鼓起的裙袍,在大风中抖抖作响。

    有时,我也会仰望满天繁星,虔诚地双手合十,祈祷我的伙伴能够感应到我的小宇宙,将我带回到属于我的那颗星球。

    那一次巨大震荡,使我丧失了最初一部分的记忆,因而我无法得知自己来自哪个星球。我只记得在地球上,已经整整生活了一百五十年。

    我有着绝美无邪的容貌以及如水般乌泽清亮的长发,我没有翅膀,却可以像鸟儿一样在天空自在飞翔。穿墙隐身,对我来说更是轻松自如。

    偶尔,我会顽皮地捉弄大厦里那两个常常在半夜偷懒的保安。

    比如,趁他们睡着的时候,用水彩在他们闭着的眼皮上画上两只眼睛。等他们睡醒了之后,面面相愕,互相猜疑,然后就扭打成一团;再比如,我婀娜地走到他们面前,跟他们热火朝天的聊天,然后一转眼就隐形不见,把他们吓得半死,大呼闹鬼

    嘻嘻,好玩极了!

    三

    在地球上生活了这么久,我最大的乐趣是听歌。所以,4月26日那一晚周杰伦的演唱会,我怎么可能错过呢?

    当jay在火爆异常的演唱会现场倾情演唱发如雪的时候,我正手握着一听百事可乐,悠然自得地悬浮在一片荧光海洋的体育馆半空,陶醉地微闭着双眼,随着旋律一起轻唱。

    一曲唱罢,数万歌迷立即尖叫连连。

    jay好棒呀!我被全场的气氛感染得兴奋地跟着一起大叫起来,顺手将喝空的可乐罐用力一抛,它就划出长长的弧线飞了出去。

    在它即将落地的时候,我以迅雷的速度,疾掠过去轻轻巧巧地又将它接在手里。

    我迎着风向上飞去,开心地绕着体育馆上空,转了一圈又一圈(当然,我是隐身的,没有人能够看到我)

    不经意地向下一瞥,在体育馆外面的角落里,一个落寞的影子印入我的眼帘。会是谁呢,一个人孤伶伶地坐在那?

    我好奇的飞了过去,悄无声息地落在那人身边。

    天!原来是他!那个我一直迷恋着的,有着清澈眼神的陌生男子。他正坐在石阶上,随着jay的歌声唱得津津有味。

    那一刻,我的心间忽地闪过一丝莫名其妙的酸楚。

    我转了个身,现出身形,走到他面前,嗨!你干嘛一个人坐在这?怎么不进去呢?  

    他一怔,抬起头望我,然后尴尬地笑笑,我没有钱买门票。

    我有办法带你进去!我冲他神秘地笑笑,跟我来吧!    他眨了眨眼,难以置信地看着我,你有什么办法?

    少啰嗦啦,一会演唱会都结束了!我拉起他的手,径直朝体育馆入口走去。

    男子惊愕地跟在我身后,他怎么会知道,当我拉住他手的那一刻起,我们就同时隐形了。所以,我们就这样大摇大摆地走进了演唱会现场

    四

    事后,当他问起我,演唱会那天为什么不用买门票就能够堂而皇之的走进去的时候,我搪塞的告诉他,因为我的叔叔是体育馆负责人,所以才没有人敢拦着我。

    从那一天相识以后,我们很快就成了好朋友。

    他叫千溯,是一个嗜音乐为生命,怀才不遇的音乐天才。

    他是个孤儿,在麦当劳打工。生活清贫,住简陋阁楼,家里唯一值钱的东西就是他用辛辛苦苦积攒下来的钱,买来的一架钢琴。他说,有了它,他就不会觉得生活很苦,他每天最大的乐趣就是自弹自唱。

    他有着充满磁性的声音,能够每天听他唱歌,真是一种莫大的享受!

    于是,我就名正言顺地每天跑到他的小屋里,做起了他最最忠实的超级粉丝!

    当然,我对他隐瞒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一年过去了,千溯参加了许多大大小小的歌唱比赛,我也一路为他打气加油。可惜他总是没能取得好成绩,他的音乐也始终不被人们认可。

    这样一次次的打击多多少少令他有些沮丧。

    于是,我就这样安慰他,千溯,相信自己,不要灰心哦!当初周杰伦没红的时候,也被好多人嘲笑和不理解呢,可是他都没有放弃对音乐的执着呀,最终不就成功了吗?所以,你要相信自己,坚持到底!总有一天,你会受到万众瞩目,成为一个光彩照人的大明星!

    五

    一个骄阳似火的午后,在阁楼里,千溯趁我打盹儿的时候偷偷吻了我。

    我一惊,条件反射地直跳起来,千溯立刻脸红脖子粗,连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小欢,你睡着的样子实在太美了!所以,我就忍不住

    我胸口剧烈地起伏,心突突地跳,都因为刚才那一吻,让我慌乱不已。我害羞地低下了头,与此同时,我的身体逐渐变成了半透明状并散发着淡紫色的荧光。

    这是我的身体特征,一种生理反应,就像人类激动或者害羞时会脸红一样,而我激动害羞时身体就会不由自主地变成半透明并散发着淡紫色荧光,然后在数秒之后逐渐隐形,最后完全透明。

    而这一次,在千溯的面前,我无法控制地一点一点变成透明的了。

    千溯目瞪口呆地看着我,吓傻了。

    良久才反应过来,四处转圈寻找我,急切地对着空气狂喊,小欢,小欢,你在哪?你怎么突然不见了?

    我真怕吓到他,懊恼地说,我还在这里!只是你看不见我,也摸不到我!

    我怎么看不见你?这太奇怪了!我是不是在做梦?千溯茫然地问道。

    你不是在做梦,这一切都是真的。别怕!千溯,听我慢慢告诉你!

    六

    千溯是第一个知道我真实身份的人类,我对他不再有任何防备和戒心。因为我知道他是个好人,他一定不会害我的。

    我和千溯相爱了。

    爱是没有界限的,即使我们来自不同的两颗星球。

    只是我们不能像正常男女那样谈恋爱,因为每次他亲我的时候,亲到一半,我就完全变成透明了,无影无形。所以,我们大数的时候只是手牵着手,靠彼此深情的凝望,来传递心中的情愫。其实这个时候,我就觉得自己好幸福好幸福呢!我不敢有太多的奢望啦,也不敢太过于情绪激动,只怕一不小心,又要变成透明的了,烦死了!

    原来爱情真的很神奇哦,让一切困难都变得微不足道了,生活也变得五光十色了,就连日月星宿都连成一线来帮助我们,让好运接踵而至。

    千溯终于在一次唱歌比赛中,夺得了冠军,几乎在一夜之间他就变成家喻户晓的大明星。

    紧接着千溯就成了报纸,网络,各大媒体的新宠,又有好几家唱片公司找他签约,一时之间鲜花掌声荣誉如潮水般向他袭卷而来。

    对于这铺天盖地的荣耀,着实令我和千溯欢呼雀跃!

    经过一番时日的选择,千溯终于同一家知名唱片公司签了约。生活方式从此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每天要接受公司包装和培训,还要出席各种媒体宣传活动,工作日程一下子被安排的满满的。

    唱片公司为了将千溯打造成青春偶像,不允许他对外界宣称自己有女朋友。又因为他每天忙碌不堪,所以我们见面的机会也变得少之又少了。我的心里虽然有些难过,但是一想到千溯终于能实现多年的梦想,终于有那么多人欣赏他,喜欢他,我就很开心很开心!

    七

    千溯每次上台演唱的时候,我都会隐身到现场去为他默默地加油打气。

    在一次群星大型演唱会中,千溯一走上舞台,下面立刻掌声雷动,疯狂的歌迷们不断地高喊着他的名字,千溯、千溯、千溯、千溯

    千溯被歌迷的热情深深的感动了,眼睛有些湿润,向大家挥了挥手,举起话筒,谢谢大家!没有你们的支持就没有今天的我,我把这首发如雪送给你们!另外,我还要把它特别送给一个人,因为这首歌是她最喜欢的歌,她就是我的女朋友——夕晴欢。我想她此时也一定在现场的某个角落里听我唱歌,其实一直以来都是她不离不弃的陪在我身边,给我鼓励,给我无限的力量,所以我才会有今天这样的成绩,我非常感谢她!今天,我想对她说,小欢,我爱你!

    在一片哗然和掌声中,音乐缓缓升起,千溯开始深情的唱起来:

    狼牙月,伊人憔悴,我举杯饮尽了风雪,是谁打翻前世柜,惹尘埃是非。缘字诀,几番轮回。你锁眉,哭红颜唤不回,纵然青史已经成灰,我爱不灭。繁华如三千东流水,我只取一瓢爱了解,只恋你化身的蝶。你发如雪,凄美了离别,我焚香感动了谁,邀明月,让回忆皎洁,爱在月光下完美。你发如雪,纷飞了眼泪,我等待苍老了谁。红尘醉,微醺的岁月。我用无悔,刻永世爱你的碑。你发如雪,凄美了离别。我焚香感动了谁,邀明月,让回忆皎洁,爱在月光下完美。你发如雪,纷飞了眼泪,我等待苍老了谁,红尘醉,微醺的岁月。啦儿啦,啦儿啦,啦儿啦儿啦铜镜映无邪,扎马尾,你若撒野,今生我把酒奉陪。

    那一刻,我被感动得一塌糊涂。虽然我从来没有掉过眼泪,也从来不知道人类掉眼泪到底是什么样滋味。不过,我的心突然间变得好柔软,好酸涩,好温暖

    当我还沉醉在千溯深情的歌声之中,他的声音突然间戛然而止——

    紧接着,尖叫、混乱、嘘声、鲜血、碰撞、救护车

    八

    谁也没有想到事业如日中天的千溯会遭遇到一场突如其来的灾难。

    千溯那天的演唱,太过忘情了,居然不小心从3米多高的舞台上摔下来,刚好头部磕到了硬物,经过医院的全力抢救,总算保住了性命。但是,他却就此昏迷不醒,变成了植物人。

    深夜,月色如水,流淌在静谧的病房里。

    当我来到千溯的病床前,看到他那两道长长的浓眉,依然好看的舒展着,嘴唇轻轻抿着,脸上似乎还带着宛若孩子般纯质的浅笑。

    只是这一次他却不再醒来,任凭我如何呼唤他,他都无动于衷。

    我请求他再为我唱一首歌,可是他一点儿也不乖,跟没听到似的,对我不理不睬。这怎么可能呢?我的千溯怎么在一转眼间就变成这个样子?

    千溯,回来!我要你回来!

    我要救他!我一定要救他!

    只有一个办法可以救他

    九

    一年以后的冬天,千溯推出的新专辑大卖,唱片公司特地为他举办了一场热闹非凡的盛大庆功会。

    那一天,公司主办方以及多家媒体,还有数千名歌迷一起为他庆祝,好不热闹!

    庆功会结束时,千溯在工作人员、保安和歌迷的簇拥下走出会场。

    此时的千溯已经成为名副其实的超级大明星了,举手投足淡定从容,魅力逼人,引来歌迷们尖叫声不断。

    突然,他停住了脚步,表情有一丝疑惑,开始用眼神四处搜寻。终于,他的视线穿过人群的缝隙,向角落里的我投射过来。然后,他的脸上立刻闪出一丝异样的光彩。

    不!不可以!我不可以让千溯认出我来的!

    我扭身撒腿就跑,同时我听见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他居然追过来了,不!我不能让他看到我现在这个样子,我一定要逃!

    我不停的跑,不停的跑,跑到一个无人的小巷里面,突然被后面一只有力的大手一把抓住了。无奈,我只好回过身来。于是,我就看到了那张这一年来令我日思夜想的脸庞。

    千溯一边喘着粗气,一边说,小欢,你为什么要躲着我!

    我用双手将自己的脸捂住,用力地摇头,我不是,我不是小欢!你认错人了!

    不,我不会认错的!我知道是你。千溯抓住我的布满皱纹的双手,柔声问,小欢,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这一年里,你去了哪?为什么不肯见我?

    千溯的眼神闪耀着心疼和疑惑,这双眼睛多么令人沉醉啊,我的眼泪在顷刻间翻涌而落。

    我哭了!是的,我终于知道掉眼泪是怎样的滋味了!

    此刻的我,已经不再是一年前那个拥有美貌和神奇魔力的夕晴欢了。自从一年前,那一晚在千溯的病床前,我将自己身体里那一枚具有超级能量的芯片,放进千溯身体里的那一刻起,我就开始迅速衰老,并且失去了所有的魔力。

    不过,我不后悔这样做,因为我用我的能量使千溯恢复了健康!  

    我现在的样子如同一个八十岁的老太婆,白发如雪,满脸皱纹,丑陋无比。在这一年里,我成了一个肮脏的乞丐婆,每晚住在冰冷的天桥底下。白天四处流浪,偶尔经过商场橱窗前,我会望着电视里千溯的精彩表演,呆呆地出神。

    我的生命在一点一滴的消耗,我知道自己的生命已经时日不多了,所以我才忍不住跑到庆功会场的门口,远远地站在角落里,我只是想再最后看他一眼,哪怕一眼就好!

    而这一刻,千溯就真真切切地站在我的面前,可是我却不知道该怎样面对他!

    千溯看着流泪的我,仿佛突然间明白了一切,他目光坚定的说,小欢,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不会放弃你的!我要和你在一起!

    我能感受得到他眼神里的真诚,我的声音因为感动而发颤,真的吗?

    千溯毫不迟疑的点头,是的,我只要能和你在一起!

    我痛苦的摇了摇头,我已经活不了多久了,我正在迅速的衰老,生命随时随地就要走到尽头。

    怎么会这样?我不让你死!我要你好好的活着!我要和你一起变老!我不让你一个人孤独的死去!千溯叫了起来,难道没有什么办法能救你吗?

    我不语,只是淡淡地摇头。

    千溯突然镇定下来,目光灼灼地看着我,小欢,你用什么方法救的我?

    芯片。我轻声说。

    那么,我把芯片还给你,你不就不会死了吗?千溯兴奋起来。

    不行,那样的话,你就又会变成植物人了。我拼命摇头。

    可是我不要你为了救我而死!千溯一下子沮丧了,难道就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了吗?

    我沉吟了一下,只有一个算不得两全其美的办法!

    什么办法?快说?千溯的眼睛一下子又闪出了光彩。

    我缓缓开口,只有你把芯片还给我,使我恢复魔力。然后,我把你带回到我的家,就是aa大厦的大理石柱中。那里的紫水晶球里面我有平日里储存的能量,可以再让你苏醒过来。不过,因为你是人类,我把你一旦带进那个石柱的空间里以后,你就再也无法出来了,你将从此与世隔绝。此后,你每天面对的只有我,你会愿意吗?

    千溯听我说完以后,突然沉默了。神情看起来有些复杂,他一定极其矛盾,如果选择和我在一起,就意味着他将失去心爱的歌唱事业,他会舍得吗?

    他迟疑了很久,终于开口,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愿意!

    我感动得几乎要晕倒,眼泪霎时汹涌澎湃。

    千溯眼神里漾过一丝明灭,但是,我希望能完成下个月29号晚上的演唱会,因为能够开一场个人演唱会一直是我最大的梦想,所以我想完成这个心愿。请你等我,等演唱会结束之后,我一定会来找你!

    我点头,好!29号,我会在这条小巷里等你,我们不见不散!

    十

    29号。夜。阴冷。寂静。小巷。

    我在这里,等我的千溯。

    我等,轻轻的等,静静的等,深深的等,切切的等,死死的等,绝望的等

    30号清晨,天空中突然飘起鹅毛大雪。

    一个小男孩走到我面前,递给我一封信,老婆婆,这是一个大哥哥让我交给你的。说完蹦蹦跳跳地走了。

    我颤巍巍地展开信纸,里面写着简短几句话:

    对不起,小欢!我还是放不下最心爱的音乐!请你原谅我不能跟你走了!

    发如白雪,眼泪纷飞。

    此后,再无人可以等待。

    此后,再无人为我唱起:你发如雪,凄美了离别,我焚香感动了谁,邀明月,让回忆皎洁,爱在月光下完美。你发如雪,纷飞了眼泪,我等待苍老了谁,红尘醉,微醺的岁月。我用无悔,刻永世爱你的碑

    指尖轻颤,风雪吹飞了那一页簿簿的纸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