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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从来没有亲身体验过爱情这种疯狂的热情,只不过作为一个旁观者,他就如此精疲力竭,难道爱情是被诅咒的吗。
“哎呀,真对不起,我可能是真老了,最近经常觉得手腕上没有什么力气。”
张女士边说边忙着扶起面前躺倒的酒杯,脸上的表情丝毫没有任何抱歉的意思,而酒杯里的紫色液体已经一滴不漏地全部泼在了怡静那件晚礼服前胸的花纹上。眨眼工夫,怡静身上那件亮丽的丁香色宴会服前襟便被染成了紫色,像是开了一大朵紫色的花。站在一旁的信宇不禁吓了一跳。
“花纹都湿了嘛。”
“没关系的,我到卫生间去用水洗一下这个地方就可以了,实在不行就在外面罩一件外套呗,总会有办法应付的。”
怡静觉得这样一来应该就可以为刚才自己打碎那个贵重花瓶的事件划上一个句号了,于是嘴里连连说着没关系,而且实际上,她的确觉得没什么关系,最近不知为什么,周围发生的所有事情似乎都变得无所谓了,她不会再因为某个人或者某件事而觉得忐忑不安,也不会为了什么人或者事而悲伤痛苦,因为现在的她只要一抬头,便会感觉到像现在一样守候在自己身边的丈夫,他的视线时刻都在追随着自己,即使是现在,虽然她不能完全读懂那个复杂的眼神里包含的所有内容,但她至少能够感受到那丝目光与从前略有不同。
‘好像是给一盆原本快要死去的花浇水、施肥,让它又重新活过来的感觉?没错,真的是那种感觉。’从前和怡静短暂相爱过的那个男人曾经对她说过这样一段话。
“就算是再脆弱的花,只要你帮它施肥,除虫,精心地呵护它,那么无论在任何地方,它都一定绽放出美丽的花朵,也许爱情这个东西也和照顾花朵是同样的道理吧?”
自从和那个男人分手之后,一直心事重重的韩怡静曾经对于他在爱情方面的这个定义做出过评价——‘荒唐’,但是现在,怡静逐渐觉得他的话是有道理的。曾经开在自己和那个男人之间的爱情花最终枯萎而死,但如今自己和丈夫之间正在重新萌发出新的爱情之花。
‘就和给花浇水,施肥,除虫一样,走进和自己一起生活的男人身边半径10厘米的范围内之后,他只是用完好的左手稍加看护,最后便长出了新的花骨朵。’他们之间的关系曾经像干枯的树枝一样,而如今,这根干枯的树枝上也开始出现一个个小花苞,就算那还不能完全代表爱情,但已经足够让怡静感到幸福,所以眼前这种葡萄酒痕迹之类的东西就算再多几处也没什么。
怡静宽容自然的态度似乎反而更加刺激了张女士,刚才还在连声道对不起的她,此刻嘴唇不经意地微微向上一撇。
“是啊,反正我一直觉得你好像有很多件这种颜色的衣服,就这一件衣服的花纹被葡萄酒弄脏了应该也不要紧的吧,不过这大冬天的干吗非要选这么鲜艳的颜色啊?就算是年轻人,这种喜好似乎也够独特的了啊,呵呵。”
怡静自己其实也知道在这样一个深冬时节,这种丁香色的礼服实在是太过扎眼了,但她今天却下定决心不理会这个问题,于是她便以一种完全不同于平日的态度,对暗地里嘲笑自己的婆婆一字一句地说道。
“今天不知为什么,就是想穿得尽量漂亮一些,也许是想让他眼前一亮吧,而且经常穿这种颜色的衣服,时间一长自然就会喜欢上它了。”
当初信宇曾经对怡静说她很适合这种丁香色,所以特意给她买了好几件这种鲜艳颜色的衣服,当时的她还完全不同意信宇的意见。这种颜色对韩怡静来说就是代表那次刻骨铭心的离家出走的失败颜色,是代表诱惑的颜色,更是所有背叛开始的颜色。
第一次看到妹妹静采的衣柜里挂着这种鲜艳颜色的衣服时,怡静就对它一见钟情了,于是便把事情的全部前因后果向妹妹和盘托出,随后穿上那件衣服,站到了现在的丈夫面前,当时的怡静是要以自己最漂亮的一面向他告别。
于是怡静对这种颜色的偏爱就截止到那个时候为止,后来信宇便突然说自己很喜欢身着丁香色连衣裙的韩怡静,从此剥夺了她的所有自由,几乎是把她从别人手里抢来后娶进了门。从那以后,怡静便开始讨厌这种颜色,而且不知为什么,婆婆家的所有人对于这个身穿丁香色衣服的怡静也总是投去异样的目光。如今,这个颜色既不能成为爱情的告白,也不能当作青春的赞颂词,它变成了代表韩怡静悲伤的诱惑、被挫败的自由,以及苦涩的失败的颜色。
可是今天,怡静又打算用同样的这种丁香色再一次向自己的丈夫表明心意,她想告诉他,如今的自己又重新喜欢上这种当初他曾经喜欢的颜色了。
‘这种颜色对你来说究竟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呢?’怡静在对婆婆坦白自己心境的同时,突然对这个问题产生了好奇心。
‘你为什么会对这种颜色如此执着呢?不过今天你并没有特别要求我选择这个颜色的衣服,是我自己主动穿上这身丁香色的礼服的,这是自离家出走那天之后我第一次主动选择这个颜色,你能明白我的心意吗?’于是怡静有些犹豫不决地扭头看了看信宇,这时怡静才注意到,此刻自己的丈夫正用一种复杂的眼神望着自己,还有自己身上这件晚礼服。
‘他的表情怎么回事?我还以为他会很喜欢呢。’可信宇的表情很明显并不高兴,尽管不再是像从前那么凶巴巴的眼神,但怡静能看得出来,此刻有千头万绪萦绕在他的眼睛里,嘴角边。
就在怡静正打算开口问他‘怎么了?’的时候,她的丈夫却先开口了。
“走吧,我陪你一起去休息室,如果再过一会儿的话,那片紫红色可能就弄不掉了。”
信宇边说边朝怡静伸出了手,就在这时,另外一只手伴着另外一个声音从相反的方向传来。
“给淑女做护花使者可从来都是我的拿手戏啊,哥,父亲叫你过去一下。”
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尽头是一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平日里特意蓄起的蓬乱胡须今天整理得格外干净,而且还精心搭配了一套得体的西装,完全和平常判若两人,而这个容光焕发的青年不是别人,正是信宇同父异母的弟弟——姜仁宇。
仁宇领着自己的嫂子径直走进了女休息室,他的步伐看起来有些紧张,但却透露出一丝微妙的力度。正在休息室里忙着补妆的几个女人被惊得发出几声低沉的叫声,但仁宇却丝毫没有显露出尴尬的神情,反而理直气壮地走了进去。
“那边是卫生间,补妆室好像就是这里,你到洗手池那里洗掉就可以了,不过这个染了部位有些尴尬啊,你可以吗?正好趁这个机会让那个有钱的哥哥给你多买几件新衣服,要是像嫂子这么可爱又漂亮的女人是我老婆的话,我一定整天整天地抱着她不放呢。”
如此唐突地闯进女卫生间,居然没有一点儿不好意思,还在这里没完没了地絮絮叨叨,怡静注视着眼前这个和自己的丈夫同样身材高大的弟弟,目光中带有明显的不满。仁宇似乎察觉到了嫂子目光中隐含的意思,马上正色问道。
“哦,我脸上粘了什么东西吗?还是突然发现我长得太帅了,嫂子已经开始后悔和哥哥结婚了?”
听到这个玩笑似的问题,怡静终于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随后用满是笑意的口吻说出一句绝对出乎仁宇意料之外的回答。
“原本觉得你们兄弟俩根本不像,现在看来真的很像啊。”
“什么?”
“现在这个样子看起来和你的哥哥还真是像呢,鬼主意多,全然不在意别人的目光,甚至在笑的时候都同样是微微翘起一边的嘴角。”
这次轮到仁宇用一种迷茫的眼神盯着怡静了,就好像他的头上刚刚被泼了一瓢凉水似的,这个女人一脸天真地说出如此出人意料的话,而且是句句揭别人的短处,于是有句话险些从仁宇嘴里脱口而出。
‘长得像?谁和谁?那个姜信宇和我?你好好看看吧!是不是你的眼睛有什么问题啊?’可奇怪的是这句话并没有从他嘴里说出来,这个平日里无论发生任何事都是一脸玩世不恭表情的仁宇,这一刻嘴角的微笑却消失了,这时,他的耳边却响起了嫂子平静温和的声音。
“怎么会一直没发现呢?大概是那个人总板着脸,给人很严肃的印象,而弟弟你却很爱笑的原因吧,其实我真希望他也能像你这样经常笑一笑。好了,我先进去了,你应该不会继续跟到这里面去吧?”
怡静边笑着边转过身朝卫生间的大门走去,就在这时,一直站在后面怔怔望着她的仁宇嘴里却含含糊糊地冒出一句话来。
“等一下,嫂子”
“什么事?”
两人之间持续了一小段短暂的沉默,这个平日里以根本不知犹豫为何物而闻名的纨绔弟子以不同于平日的踌躇口吻叫住了她,却一时又想不出下面该说的话,只是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
‘他到底想说什么呢?那种欲言又止的样子。’怡静心里很是纳闷,于是也傻傻地站在那里望着他,似乎是被仁宇的茫然传染了。
女洗手间门前这阵微妙且危机重重的沉默很快被一个声音打破了,那是从洗手间里传出的某人高跟鞋的声音。
这个女人一走进休息室,整个空间立即像突然绽放的花朵般敞亮起来。精心打理过的齐肩长发被染成了茶褐色,大而清澈的眼睛,不高不矮直挺挺的鼻梁,还有嘴上涂的唇彩,看起来是那种至少混合了三种以上颜色的奇妙色彩,白皙颀长的脖颈,修长细腻的胳膊和大腿,总而言之,所有属于这个女人的东西看起来都是那么协调,那么美丽。
‘真是个鲜花般的女人啊。’怡静望着她不禁发出这样的感叹,丰满的耳垂上坠着小巧而闪闪发光的珍珠耳坠,修长的手指甲上精心涂抹着朴素的透明指甲油,她身上简直没有任何会让人觉得不顺眼的部分,而且这一切一切都闪耀着眩目的光彩。
一般人在看到特别漂亮的女人时,最常用到的形容词便是‘花样少女’,不过怡静今天看到她,这才彻底明白为什么人们会把漂亮的女人比喻成鲜花。可是眼前这个漂亮的女人此刻的目光却恰恰朝向怡静这边,而且是非常仔细地端详。
‘这是怎么回事?’直到这时,怡静才意识到一件事——这个女人身上穿的晚礼服的颜色和自己身上这身衣服的颜色几乎完全一样。
‘这种深冬时节居然还有和我一样选择丁香色衣服的人啊。’
看到这个和自己身穿同样颜色礼服的女人,怡静像往常一样因为不好意思而脸红了,但是面前这个目不转睛盯着怡静的女人,她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却并不那么简单,大大的眼睛里不时闪过一丝异样的目光,同时用上嘴唇微微咬了咬下嘴唇。
她们就这样僵持了一会儿,突然,那个可爱的嘴唇微微露出一丝笑意,不知为什么,怡静觉得那是对自己的嘲笑,就在她隐约觉得心中不快的时候,那个女人突然开口了,而且说出的话大大出乎怡静意料之外。
“哟,姜仁宇,你小子还活着啊?你这个瘸子烂画家!”
这个女人说话的声音是沙哑的,和她纤细柔弱的外表相比似乎太过让人感到意外,不过这时怡静才终于意识到这个女人微妙的视线不是投向自己,而是此刻站在自己身边的仁宇。直到这个女人招呼他之前,仁宇一直理直气壮地待在女卫生间里,现在的他终于露出一丝略带尴尬的笑容,随后应答道。
“你也没死啊,活得很不错嘛,金老板娘。”
尽管仁宇说这话时的声音仍旧和往常一样温和,脸上也挂着那丝熟悉的温柔笑容,但怡静明显感到了仁宇话音里的异样,连身为第三者的怡静都感觉到了,那么作为当事人的那个女人当然没有道理不明白了。听到对方用‘金老板娘’这种带有轻蔑意味的字眼儿称呼自己,女人脸上闪过一丝愤怒的神情,但很快便消失了,只见她从自己的手袋里掏出一个银质的香烟盒,然后从里面抽出一支烟叼在嘴上,把自己的脸凑到仁宇面前问道。
“好歹我们也是很久不见的老朋友了,给我点根烟总可以吧?”
“我看你倒不如干脆把烟戒了吧?其实你得不得肺炎之类的病和我毫不相干,但如果你继续这么抽下去的话,这白花花的漂亮牙齿可就完蛋了,我这双敏感的眼睛最看不得的就是那种牙齿乌黑的女人了。”
尽管仁宇嘴上这么嘟囔着,但他还是用自己的烟点着了叼在那个女人嘴里的香烟,两个当事人显然没把这种异常亲密的动作当回事,但作为旁观者的人却不禁脸红了起来。
‘难道弟弟也有交往过的女朋友?’怡静由于好奇心的驱使一直站在一旁看着他们,甚至忘了自己已经被染成深紫色的礼服前襟,但很快,那个女人的视线开始从仁宇身上转移到怡静这边。,而且一直没有挪开,同时用她那沙哑的声音朝仁宇问道。
“这位可爱的淑女是哪位啊?你不会是已经结婚了吧?”
那一瞬,怡静的目光转向仁宇,此刻的仁宇正注视着这个漂亮的女人,脸上的表情像是有些生气,又带着一丝怜惜,总之是很奇怪的一种神情。很快,仁宇又露出那丝特有的迷人微笑,从坐着的椅子上站起身来,一步,一步,大步流星地朝怡静走了过去,随后端端正正地站到怡静身边,正式向那个女人介绍道。
“娶亲的不是我,而是我的哥哥,打个招呼吧,这是我完美的大哥——姜信宇的夫人,韩怡静小姐,嫂子,这位是金老板娘,是我和哥哥在美国时常在一起玩儿的朋友。”
听到仁宇的话,眼前这个女人的一双大眼睛瞬间因愤怒而有些充血,但这不过是几秒钟内的事,可怡静却清清楚楚地在她眼中看到了烁烁发光的愤怒的火焰。
‘她这到底是在看谁呢?眼神那么凶巴巴的,是仁宇弟弟?还是我?可她为什么这么看我呢?’可这一切只是一瞬间,只见那个女人用最快的速度熄灭了眼中的怒火,随后扬起一丝轻快的微笑,朝怡静边伸手边说道。
“我是金嘉妍,就像仁宇刚刚说的,我们和信宇三个人是在纽约时常在一起玩儿的朋友,很高兴见到你。”
“我是韩怡静。”
和信宇三个人在纽约时常在一起玩儿的朋友?这样一来怡静突然想起来了,就在她为了让自己对初恋对象信宇死心而对他告白的那个晚上,当时自己的丈夫也说自己刚从纽约回来没多长时间。丈夫的女性朋友?听起来是个很暧昧的字眼儿啊,对于曾经有过恋人和丈夫,却从未有过男性朋友的怡静来说,这个字眼儿就更微妙了。
可即使这样,出于礼貌,怡静也不能拒绝对方已经伸到自己跟前的手,无奈之下,怡静也尴尬地伸出手去握住对方的手,微微晃了几下,随后便说了句“我先走一步”转身朝自己原本的目的地——卫生间方向走去。
就这样,正当怡静转过身去背对丈夫从前的女性朋友和弟弟,朝卫生间走去的时候,身后传来了嘉妍的声音。
“现在再清洗那个印记恐怕已经晚了。”
“什么?”
望着一脸茫然的怡静,嘉妍带着一种意味深长的神情回答道。
“一旦染上的印记,一般来说是没办法彻底洗掉的,不管你费多大力气,用各种各样的洗涤剂,用力地搓了又搓也没有用。”
嘉妍说这话时,用一种深邃的目光凝视着怡静的脸。
令人尴尬的沉默持续了几秒钟,眼前这个女人突然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重新用刚才那种轻快的声音说道。
“我开玩笑的,你的衣服太漂亮了,我是因为嫉妒才故意这么说的,你可以用那种专门去葡萄酒渍的洗涤剂,或者泡一会儿,如果不起作用的话就用苏打水泡一下,然后再用温水搓一搓就行了,喂!能不能给我们拿点儿苏打水过来?”
听到嘉妍的招呼,休息室里待命的服务员马上去取来了一些苏打水,怡静对嘉妍表示了感谢之后便转身走进了卫生间。
怡静的背影刚刚在卫生间门口消失,一直停留在嘉妍脸上的那一丝轻快的微笑顿时不见了踪影,只见她重新点燃了嘴上的香烟,随后对那个坐在离自己有一段距离的地方的瘸子烂画家耳语似的低声说道。
“这女人挺可爱的嘛,信宇原来对这种类型的女人不感兴趣吧?唉,真是失望,看起来她比我还要小两岁啊。”
仁宇无法忍受这个女人当着自己的面如此嘲笑自己的嫂子,于是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到旁人很少经过的紧急出口处,随后带着一种异常凶狠的表情对这个女人说道。
“她比我们大一岁,你给我记住了,还有,不要打这种毫不相干的人的主意,她可是个好女人。”
听到仁宇如此生硬的回答,嘉妍不禁用一种新奇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他一番。
“呵呵!”
“什么意思?你‘呵呵’什么?”
“当然是有两种含义了,第一,比我们年纪大?就那张脸?第二,这个平日里只懂得玩儿女人,从没认真过的姜仁宇嘴里居然会说出‘好女人’这个词,看来这女人是个比想象中厉害得多的劲敌啊?”
劲敌,听到嘉妍嘴里蹦出的这个字眼儿,仁宇不禁皱起了眉头。
“我再警告你一次,别想在那个人身上打什么鬼主意!”
嘉妍怔怔地望着眼前这个表情异常严肃的仁宇,就是这个口口声声警告自己不许打别人鬼主意,却明明在威胁自己的男人。
“你还是老样子嘛。姜仁宇,你这个假装善良的伪君子。”
“什么?”
面对这个满脸不快,眉头紧锁的男人,嘉妍平静地笑了笑,然后说道。
“难道不是吗?是你妈妈打电话叫我来的,所以我现在才会出现在这里,如果你真不喜欢,真不希望那个女人受到任何伤害,那就不应该把她带到这样一个地方来,可你现在已经把这个一无所知的纯洁少女带到了我面前,现在又说什么不许我打她的主意?这不是很矛盾吗?”
仁宇很想反驳这个女人尖锐的指责,但他却找不到恰当的理由和说辞,只能用一脸愤怒的表情表示自己不悦的心情,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于是嘉妍便又站出来堵住了他的最后一条退路。
“你永远都是这样,两年前你也是眼睁睁地看着你的亲生母亲做出那种卑劣的事,根本不管信宇的死活,只是站在一边冷眼旁观,现在又说什么不许我打好女人的鬼主意?那我呢?按照你们的说法,我就是那种活该受伤害的坏女人吗?所以你和信宇才敢那样肆意地伤害我吗?你们到底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你们根本不理会我的痛苦,根本不在乎我的伤口呢?”
一开始还是平静和缓的声音,此刻逐渐尖锐起来,而且这声音直插仁宇的心口。
仁宇仍旧一言不发地站在那里望着嘉妍,尽管这个女人因愤怒而满脸通红,眼里燃烧着怒火,可就算是她在发脾气的时候也依旧是那么美丽,她实在是个漂亮的女人,漂亮到只要是画家都会想要用她做模特画一副画,曾经,仁宇也被她身上的那种美丽和活力深深吸引,甚至到了整夜无法合眼的地步。尽管仁宇已经下定决心不会真正爱上谁,但也许他真的爱过这个女人,那么既然自己和哥哥一样爱过她,那么也应该和哥哥一样受了伤吧。突然,仁宇的视线停留在嘉妍鲜艳的晚礼服上。
丁香色,这是尤其偏爱鲜艳颜色的嘉妍最喜欢的色彩,而这种花所代表的含义是年少时代的回忆,也许吧?可为什么这个女人一定要在今天穿上这种颜色的衣服出现在这里呢?是因为她仍旧钟爱鲜艳颜色的爱好?还是想通过这件衣服让哥哥想起从前那些美好的记忆?
也许是此刻嘉妍的神情举止看起来很可怜,仁宇的表情显然比刚才有所缓和。
“既然你那么怕受伤,为什么还要回到这里呢?我事先给你打个预防针,就算你现在再看到哥哥,你一样还是会受伤,那你这又是何必呢?”
这一次,仁宇的话深深刺中了嘉妍的心,是啊,这么说来,金嘉妍也和姜仁宇一样是个地地道道的伪君子,嘴上明明说自己最讨厌受伤,但却仍旧为了受伤而回到韩国这片土地上来,这个最善于计算的聪明的金嘉妍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我想见他,不管会不会受伤,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无所谓,我就是很想见他。”
听到嘉妍如此坦白的回答,仁宇不禁叹了一口气。
突然,仁宇脑海中闪过一个情景,就是今天下午,就在自家院子的某个角落里,在干枯树枝的掩映下,哥哥一把将自己的妻子搂进怀里深情地亲吻着
“你真傻,我已经告诉过你了,你和哥哥彻底结束了。”
对于仁宇否定式的回答,嘉妍只是露出一丝苦笑。
“这个嘛,我觉得似乎也不至于那么悲观吧?”
嘉妍说着将叼在嘴上的烟捻灭在烟灰缸里,随后站在仁宇面前原地转了个圈,丁香色的礼服裙摆随着她旋转起来。那旋转而起的裙角,充满自信的双眼,这个美得几乎让人产生不祥预感的女人朝仁宇边笑边说道。
“如果姜信宇和我之间真像你所说的彻底结束了,那他老婆为什么还要穿这种颜色的衣服呢?那个人还是爱我的,他是个自尊心极强的人,所以发了脾气也不肯主动让步,但他绝对没有彻底忘掉我,那么我还是有机会的,不是吗?”
“真该死,你这个贪心的女人还是一点儿没变啊。”
仁宇这句话并没有特别对嘉妍说,只是忍不住把自己心里的郁闷骂了出来,随手又掏出放在怀里的微型威士忌,拧开瓶盖喝了一大口。望着仁宇,嘉妍尽其所能地展露出一丝最最灿烂甜美的笑容,同时回答道。
“多谢夸奖,不过你会帮我的吧?就算不是为了你那个妈,你不是也很喜欢我的嘛,所以你一定要帮我,以朋友的身份。”
突然,仁宇觉得自己似乎在几分钟之内老了几百岁似的,他从来没有亲身体验过爱情这种疯狂的热情,只不过作为一个旁观者,他就感到如此精疲力竭。
‘难道爱情是被诅咒的吗。’仁宇暗自苦涩地重复着这句咒语般的话,随后朝嘉妍无声地点了点头。
那晚的月亮是银白色的满月,但也许是因为阴天的缘故,原本应该珠圆玉润的圆月却被松散的云彩遮遮掩掩,不肯露出整个脸来,此时的信宇正站在酒店的展望台上抬头凝视着漆黑夜空,这种景象不禁让他产生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过了一会儿,云彩开始慢慢散去,皎洁明亮的月光将眼前的视野照得更亮了,就在这时,信宇发现自己面前站着一个女人,当他看清那个女人的脸孔的时候,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的预感是对的。
“很久不见了吧?”
月光映照下的丁香色晚礼服,与纤细柔弱的姿态形成鲜明对比的沙哑的声音,曾经一度让信宇产生爱她至死不渝的决心的女人就是眼前的她,相爱的时候她是他的生命,爱过之后她便成了他的噩梦。信宇面无表情地望着这个女人,而信宇的冷淡让她感觉到内心一阵紧缩,那是一种难以言表的痛苦,可她仍然勉强地露出一丝微笑,继续对他说道。
“再见到你时应该如何开口,这个问题的确困扰了我很久,可是到头来说出口的还是这句陈词滥调,可除了这句话我也想不出其它话可说了,你过得好吗?仁宇偶尔会带来一些关于你的消息”
“你有什么事吗?”
嘉妍似乎对信宇的沉默感到很不安,于是便自顾自地开始喋喋不休地说起来,但信宇却在中途打断了她的话,他最反感的就是这种完全没有任何意义的序论。
“活到现在,我也多少经历过不少荒唐奇怪的事,所以现在没有什么东西能吓到我了,不过你今天为什么会出现在我家举办的宴会上呢?没有请柬的话应该是进不来的吧?”
信宇冰冷的话语掷地有声,嘉妍似乎被他这种态度激怒了,眼角不禁微微向上抬起,她自己也知道,对于面前这个男人来说,自己是个罪人,但她毕竟还不习惯信宇用如此傲慢冷漠的态度向自己兴师问罪。
嘉妍带着一脸略微不快的神情简单地回答道。
“我当然是拿着请柬进来的了。”
“哼,不用问也知道是那个老狐狸精捣的鬼。”
这不是信宇的推测,他几乎可以百分之百地肯定,此时的信宇似乎有些无可奈何,于是下意识地伸手拢了拢自己的头发,然后微微皱了皱眉头,望着嘉妍。
信宇望向她的目光让她觉得心里有些慌张,虽然这目光似乎比一开始看自己时的面无表情要缓和一些,但总觉得他像是在观察一种动物似的,那是一种十分怪异的眼神,姜信宇怎么可以用这样一种眼神看着金嘉妍呢?
“你干吗这么看着我呀?虽然没指望你会热烈地欢迎我,但你这样未免也太过分了吧,姜信宇先生。”
“我觉得很新奇。”
“什么新奇?”
“你一定觉得这一次也可以用相同的方法来对待我,但我却从来没有想到你金嘉妍小姐的头脑会那么笨,可你居然却又一次听从那个老狐狸精的什么安排来找我,我实在觉得很新奇。”
‘金嘉妍小姐’这个明确和自己划清界线的称呼,还有说自己头脑笨的嘲笑,嘉妍已经分不清楚到底哪一个会更让自己心痛,她现在唯一知道的只有一点,面前这个男人对于再见到自己并不是那么高兴和兴奋,至少表面看上去是这样的。是啊,现在再回想起两年前和这个男人最后一次见面的情景,她觉得这个人没立即跑上来拧断自己的脖子已经是万幸了。但是,嘉妍仍然不能仅仅满足于这一点点恩惠。
“没错,伯母的确是又给我出了一个好主意,但是我这次之所以接受这个建议并不是因为钱,而是因为那个人说你始终还惦记着我,还是不幸福,所以我才来的,我”
我是为了再见你一面才来的,尽管我可以预料到这样再见到你我的心会是多么痛苦,但我仍然是那么想见你,所以我不得不回来。
嘉妍带着这样一种恳切的心情,一步,一步朝信宇走去,但是对于嘉妍诚恳的告白,站在一旁的信宇却只是发出了几声苦笑。
“虽然我不知道那个女魔头用什么甜言蜜语迷糊了你,但据我所知,那个老女人最擅长的就是说谎话骗人。”
听到他如此冷冰冰的声音,嘉妍感觉到自己整个人忍不住颤抖起来。几秒钟之后,她觉得自己能够再次发出声音了,于是她对信宇问道。
“那么你是说你根本没有过得不幸福了?”
“没错。”
“所以你已经完完全全把我忘记了?”
此刻的嘉妍目不转睛地盯着信宇,脸上的表情仿佛随时都会哭出来似的,信宇静静地望了她很久,并没有马上回答她的问题。
就这样,1,2,310秒钟之后,嘉妍耳边终于传来了信宇低沉的声音。
“不,我当然没忘记你,我怎么能把你忘了呢?”
在等待他这句回答的短暂过程中,嘉妍觉得自己都快要窒息了,现在终于听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她不禁松了一口气,然后兴奋地扑到他怀里。这个美丽且自尊心极强的女王,从小受尽了贫穷的苦,一心想要摆脱那种艰难的生活,所以只要是为了钱,她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也因此她一直觉得爱情这种东西对于她来说实在是没有什么用,可是此刻,这个女人却趴在信宇的胸前,脸上满是泪水。
“我也,我也从没忘记过你,原谅我吧,求你原谅我吧,原谅我所做的一切吧,我知道这不容易做到,也知道自己根本没资格请求你的原谅,但是原谅我吧,求你了。”
嘉妍祈祷般的重复着‘原谅’这个词,信宇低下头静静看着眼前这个女人,心里不禁暗暗想道。
原谅?嘉妍现在是在求我原谅她两年前的所作所为,不过过去短短的两年时间,她就要求我原谅她吗?看来对这个女人来说,背叛爱情这个罪名的起诉时效需要两年啊,但是现在你又来不停地请求我的‘原谅’又有什么用呢?
信宇实在不明白她这样做的用意,于是开口问道。
“为什么要请求我原谅?”
为什么现在才来请求我的原谅?现在请求我原谅又有什么用?面对信宇的提问,嘉妍根本不知该如何回答,但最终,一阵沉默之后,她还是开口了,说出的就是在分开的这段日子里自己无数次想亲口对他说的话。
“因为只有你肯原谅我,我们才能重新开始,我,虽然从前是个坏女人,但从现在开始,我会为了你而努力成为一个好女人,给我一次机会,请你一定要给我一次机会。”
在开始的那一刻,信宇根本没有听懂这个明明飘进自己耳朵里的大胆提议,但是几秒钟之后,当他终于弄明白她那几句话的意思时,他不禁反射性地发出‘哈!’的一声简短而有力的笑声,而嘉妍只得默默忍受着他这一声明显带有侮辱性的嘲笑。
又过了一会儿,信宇终于停止了大笑,转而以一种可怕的眼神盯着她问道。
“嘉妍啊,你觉得我是条狗吗?”
“什么?”
“如果不是的话,那你到底认为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什么呢?你是不是觉得我像一只发情的狗?只要你说一句,我就会随便找个借口扔下一起生活了两年的老婆,马上回到你身边?时间过去那么久了,你居然一点都没有进步,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女人!”
而金嘉妍曾经爱过的这个男人却和从前没有任何不同,一旦他认为不对就会像尖刀一般生硬地截断,表示拒绝时也是直截了当到有些残忍,现在也是一样。尽管他的话没有一句说错,但嘉妍却不肯认可这一点,用一种尖锐的气势大声嚷起来,根本无法想象就是这个女人刚刚还偎在信宇怀里泪流满面。
“你还说你没忘记我?你,不是爱我的嘛!”
嘉妍的态度似乎是把这一点当作所有罪名的免死金牌,信宇的嘴角也别有用意地向上扬了起来。
“太可笑了!这跟忘没忘记你根本是两回事。”
但是嘉妍完全拒绝承认这个事实,拼命地摇着头,齐肩的秀发被她晃得上下乱飘,只听她大声指责信宇道。
“那为什么那个女人要穿那样的衣服?为什么要穿和我一样颜色的衣服?你敢说,你在给那个女人穿那件衣服的时候一次也没有想起过我吗?你问我是不是把你当成狗?不,你是人!我也是人!但人生只有一次,与其抱着一个和我相似的复制品无聊地度过下半生,不如和我重新开始!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嘉妍的语调越激烈,信宇的目光就会成比例地越来越冷淡,嘉妍希望自己的眼泪,自己激烈的哭诉,还有自己的真心能够说服他,于是换了一种比之前平静得多的声音继续说道。
“我可以肯定自己还是爱着你的,所以我希望你也能认可这一点,和我分手之后立即就和别的女人结婚,直到现在还给那个女人穿我最喜欢的颜色的衣服,这都是因为我吧?对吧?”
信宇的视线投向了嘉妍身上那件丁香色的晚礼服,突然,他脑海中浮现出另外一个女人的样子——一个今天特别为他穿起这种颜色衣服的女人。
—今天不知为什么,就是想穿得尽量漂亮一些,也许是想让他眼前一亮吧,而且经常穿这种颜色的衣服,时间一长自然就会喜欢上它了。
听到这句话的那一瞬间,信宇产生了一种愧疚感。
‘我到底做了些什么?对那个女人,我的妻子。’而现在听了嘉妍的话,信宇不禁再一次暗自思忖道。
‘我到底做了些什么,对那个女人,韩怡静,我的妻子,还有对我自己。’那一刻,嘉妍从信宇的目光中读出了一丝强烈的痛苦,那是金嘉妍第一次看到姜信宇脸上出现这样的神情,痛苦,愧疚感,惶恐,苦涩,这所有的一切,嘉妍相信都是因为自己,因为她金嘉妍,而且是坚信不疑,于是便用无比确定的语气对信宇说道。
“这一切都是因为我,是吧?”
就这样,短暂的寂静之后,一直靠在展望台栏杆上的信宇终于开口回答了嘉妍的问题。
“那又怎么样呢?没错,就像你说的那样,这样你就满足了?”
面对这个满脸洋溢着喜悦望着自己的女人,信宇用几近咆哮似的口吻神经质地回答道,就是这个女人,她就是让自己如此愤怒,如此悲伤,如此被那种愧疚感折磨的女人,她就是一切灾祸的根源。
“就像你刚才所说的,和你分开后,我对身边的女人根本无所谓,就因为我到了该结婚的年龄,就因为在未来的人生路上,我身边必须至少有一个女人,就因为我想让我的父亲,还有那个该死的女魔头看看,被你伤得体无完肤的我还是可以若无其事地过得很好!难道除了结婚之外还有什么其它更好的方法吗?所以我结婚了!怎么了?这有什么不对的吗?”
的确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此刻他内心深处的另一个角落里却分明传出了另外一个声音,如果按照韩怡静的理论,结婚是要和自己所爱的人一起完成的事的话,那么自己当初结婚的动机就实在是太糟糕了,而且现在信宇自己也清楚地认识到这一点了,可已经发展到这一步了,你又能要我怎么样呢?信宇实在是气昏头了,居然大声喊出了和自己所想的完全相反的话。
“就在那时,出现在我眼前的就是现在和我生活在一起的这个女人,是一个完完全全满足父母对儿媳妇的要求的女人,她的家庭条件很好,但因为一些特殊的原因经常被家人轻视,我想和她一起睡觉的时候随时可以躺在一张床上,还可以带她去一同出席夫妻俱乐部的聚会,不会让我觉得难为情或拿不出手,父母也相当满意!没错,就是这样!这些就是那个女人的全部价值!至少”
‘至少在我终于明白自己真正的心意之前的确如此,不对,我一直是自欺欺人,在我意识到自己只是望着她熟睡的脸庞就会觉得无比幸福之前,我的确认为那个女人对我来说什么都不是,可是现在我不能再继续否认了’这个自己深爱过的女人,而且如果她刚才说的话全是真的,那么现在仍然深爱着自己的女人——金嘉妍,信宇很清楚自己现在所说的话会给她留下多么深的伤口,但是他认为必须要这么说,至少在下一刻之前,在月亮重新钻进重重云雾,再次淹没在一片黑暗中的展望台上传来除他们两人之外的另一个声音之前。
“你说的话,都是真的?”
直到他发现那个和站在面前的嘉妍穿着同样颜色晚礼服的妻子,察觉到站在妻子身边的同父异母的弟弟投向自己那软弱无力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