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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子三人和兩個兒媳婦,現在已經準備妥當,即將晉京。這次和前一次自然不同。三人已是文名大著,宦途成功幾乎已確然無疑。這次舉家東遷,要走水路出三峽,而不是由陸路經劍門穿秦嶺。這次行程全長一千一百餘裏,大概是七百里水路,四百里旱路,要從十月啟程,次年二月到達。用不著太急,因為有女人同行,他們盡可從容自在,在船上飲酒玩牌,玩賞沿途美景。兩個妯娌從來沒有離開過老家。心裏知道這次是與進士丈夫同游,但可沒料到她倆是在大宋朝三個散文名家的家庭裏,而且其中一個還是詩詞巨擘呢。一路上兄弟二人時常吟詩。那時所有讀書人都會作詩,藉以寫景抒情,就如同今天我們寫信一樣。子由的妻子姓史,出自四川舊家。東坡妻子的地位年齡較高,她屬于實際聰明能幹一型,所以子由的妻子與她相處,極為容易。並且,老父這一家之長,也和他們在一起,做晚輩的完全是服從柔順,大家和睦相處。在這位大嫂眼裏,三個男人之中,她丈夫顯然是易于激動,不輕易向別人低頭,而說話說得滔滔不絕。子由身材較高而削瘦,不像哥哥那麼魁偉,東坡生而顱骨高,下巴頜兒和臉大小極為相配,不但英俊挺拔,而且結實健壯。和他們在一起的,還有東坡的小兒子,是蘇家的長孫,就是那一年生的。有這麼一個孩子,這家真是太理想,太美滿了。倘若這個孩子早生一年,多少有點兒讓人不好意思,因為覺得這位年輕才子蘇東坡是在母喪期間和妻子大任性,大失于檢點。宋朝的道學先生就會說他有虧孝道,要對他側目而視了。
蘇家是在以大石佛出名的嘉州上船,對兩對小夫婦而言,這是一次富有希望的水路旅行,有興致、有熱情、有前途、有信心。真是"故鄉飄已遠,往意浩無邊"。四川為中國最大之省份,其大與德國相似,也是和三國的歷史密切相關的。走了一個月才到東邊的省界,這時三峽之勝才開始,山頂上的城鎮廟字,會令他們想起古代的戰將,過去的隱人道士。兄弟二人上岸,遊歷仙都,據說當年有一個修行的道士,在白晝飛升之前就住在那個地方。東坡這個少年詩人早期寫的詩,其中有一首,是關于傳說中的一頭白鹿,也就是那個道士身邊相伴的那頭鹿,這首詩足以證明東坡精神的超逸高士。那首詩是:
日月何促促,塵世苦局來。
仙子去無蹤,故山遺白鹿。
仙子已去鹿無家,孤棲悵望層城霞。
至今聞有遊洞客,多來江市叫平沙。
長松千樹風蕭瑟,仙宮去人無幾尺。
夜鳴白鹿安在兮,滿山秋草無行跡。
長江三峽,無人不知其風光壯麗,但對旅客而言,則是險象環生。此段江流全長一百二十餘裏,急流漩渦在懸崖峭壁之間滾轉出入,水下暗石隱伏,無由得見,船夫要極其敏捷熟練,才可通行。三峽之中,每年都有行船沉沒,旅客喪生之事,在如此大而深的江流之中,一旦沉下,絕無生望。然而三峽確是富有雄壯驚人之美,在中國境內無一處可與比擬,在世界之上,也屬罕見。四川何以向來能獨自成一國家,原因就在自然地理方面,省東界有高山聳立,水路則有三峽之險,敵人無從侵入。
經三峽時如若逆流而上,船夫的操作真是艱苦萬分。那時,一隻小平底木船,要由六十至七十個縴夫,用長繩子一頭拴在船上,一頭管在肩上,在勢如奔馬的狂波中逆流而上,在沿江的岸邊一步步俯首躬身向上跋涉而行,順流而下時,則危險更大,在水流漂浮而下之時,全船的安全,全操在一個舵夫之手,他必須有極高的技巧,極豐富的經驗,才能使船庶乎有驚而無險。三峽也者,即為四川境內的翟塘峽、巫峽,和湖北省宜昌以上的西陵峽。每一個峽都是一連串危險萬分的洪流激湍,其中漩渦急流交互出現,懸崖峭壁陡立水中,達數百尺之高。
驚險之處自翟塘峽開始,因為水中有若干巨大的岩石,因季節之不同、水面之高低,即因之而異,而岩石有時立出水面高達三十尺,有時又部分隱沒于水中。當時正是冬季,正是江面航行困難之時。因為水面變窄,夏季洪水氾濫時與冬季水幹時,江面水準高低之差,竟達一百尺之多。船夫總是不斷注視江心岩石邊水的高度。這些岩石叫湘瀕堆,是因為驚濤駭浪向巨大岩石上衝擊,水花飛散起來,猶如美女頭上的雲禁霧鬢,因此而得名。湘額堆的巨石在完全淹沒之時,則形成一片廣闊的漩渦,熟練的船夫,亦視之為畏途。當地有個諺語說:"濰頒大如馬,翟塘不可下;湘額大如象,霍塘不可上。"這兩句俗語也不見得有多大用處,只因為河床的變化太大,有的地方水位低時宜于行船,有的地方水位高時便于行船,主要全以隱藏于水下的岩石之高低為准。有的地方,偶然降有大雨,船夫就要等候數天,直到水恢復到安全的水位再開船。縱然如此危險,人還是照舊走三峽,或為名,或為利,而不惜冒生命之險,就像現在蘇家一樣。出外旅行的人,極其所能,也只有把自己的安危委諸天命,因為除此之外,別無辦法。行經三峽的人,往往在進入三峽之前焚香禱告,出了三峽再焚香謝神。不管他們上行下行,在三峽危險的地方,神祗擔保有美酒牛肉大快朵頤的。
自然界有不少奇妙之事,在這裏,三峽正好是奇談異聞滋生之處,這裏流傳著山頂上神仙出沒的故事。在進入翟塘峽處,有"聖母泉",是在岸上岩石間有縫隙,能回答人聲。每逢有旅客上去向縫隙大呼"我渴了!"泉即出水,正好一杯之量而止。要再喝第二杯還須喊叫。
蘇家向神祈求賜福之后,開船下駛。因為船隻行駛時相距太近會發生危險,通常都是在一條船往下走了至少半裏之后,另一條船才開出。若逢官家有船通過時,有兵了手持紅旗,按距離分立江邊,前面的船已然平安渡過險地之后,便揮旗發出平安信號。蘇東坡就曾作詩描寫道:
入峽初無路,連山忽似龕。
榮迂收浩渺,座縮作澗潭。
風過如呼吸,雲生似吐含。
墮崖鳴卒卒,垂蔓綠毿毿。
冷翠多崖竹,孤生有石楠。
飛泉飄亂雪,怪石走驚駭。偶爾他們的船駛過一個孤立的茅屋,只見那茅屋高高在上側身而立,背負青天,有時看見樵夫砍柴。看那茅屋孤零零立在那裏,足可證明居住的人必然是赤貧無疑,小屋頂僅僅蓋著木板,並無瓦片覆蓋。蘇東坡正在思索人生的勞苦,忽然瞥見一隻蒼鷹在天空盤旋得那麼悠然自在,似乎絲毫不為明天費一些心思,于是自己盤算,為了功名利祿而使文明的生活受到桎梏銬鐐的夾鎖,是否值得?在高空飄逸飛翔的蒼鷹正好是人類精神解脫后的象徵。
現在他們的船進入巫峽了,巫峽全長五十裏。高山聳立,懸崖迫人,江面漸窄,光線漸暗,呈現出黎明時的昏黃顏色,仿佛一片蒼茫,萬古如斯。自船面仰望,只見一條細藍,望之如帶,那正是天空。只有正值中午,才能看見太陽,但亦轉瞬即逝;在夜間,也只有月在中天之際,才能看見一線月光。岸上巨石聳立,巨石頂端則時常隱沒于雲霧中。因為風高力強,雲彩亦時時改變形狀,山峰奇高可畏,亦因雲影聚散而形狀變動不居,雖繪畫名家,亦無法捉摸把握。巫山十二峰中,神女峰狀如裸女,自從宋玉作"神女賦"以來,獨得盛名。此處,高在山巔,天與地互相接觸,風與雲交互鼓蕩,陰陽雌雄之氣,獲得會合凝聚,是以"巫山雲雨"一詞,至今還留為男女交歡之稱。峽內空氣之中,似乎有神仙充盈,而雲霧之內亦有精靈飛舞。蘇東坡青年的理性忽然清醒。他覺得此等神話背乎倫理。他說:"成年之人也仍不失其童稚之心,喜愛說神道鬼。楚辭中的故事神話,全是無稽之談。為神仙而耽溺于男女之欲者,未之有也。"
這時有一個年老的船夫,開始給他們說故事。他自稱年輕時,常攀登那些最高的山峰,在山頂池塘中洗浴,衣裳掛在樹枝上晾乾。山中有猿猴,但是他爬到那樣高處,鳥鳴猿啼之聲,已渺不可聞,只有一片沉寂與山風之聲而已。虎狼也不到那樣高處,所以只有他一人,但他並不害怕。神女詞附近有一種特別竹子,竹枝柔軟低垂,竟直觸地面,仿佛向神俯首膜拜一樣。有風吹拂,竹枝擺動,使神壇隨時保持清潔,猶如神女的僕人一般。蘇東坡聽了,頗為所動,心想:"人也許可以成仙。困難就在于難忘人欲耳。"(神仙固有之,難在忘勢利)東坡在一生之中,他也和當代其他人一樣,很相信會遇到神仙,相信自己也許會成仙。
他們的船進巫峽之時,"神鳥"開始隨船而飛。其實這種烏鴉也和其他聰明的鳥一樣。因為在神女詞上下數裏之內,這些烏鴉發現有船來,就一路追隨,從船上乘客那兒啄取食物。乘客往往與烏鴉為戲。他們把餅餌扔到半空中,興高采烈的看着神鴉自天空俯衝下來,將食物由空中銜起,百無一失。
這一帶地方,自然無人居住,也不適于人居住。三蘇行經"東德灘"時,波濤洶湧,船身被打擊拋擲,就像一片枯乾的樹葉在漩渦之中一般。在他們以為已經過了最危險的地方時,誰知又來到"怒吼灘",這裏更為驚險。怪石如妖魔,沿岸羅列,有的直入江心。然后又來到一個地方,叫做"人鮮甕",意思是好多旅客在此喪命,就如同一罐子死魚。這裏是一塊特別巨大的圓石頭,伸入江中,占了水道的五分之四寬度,水道因之變窄,逼得船隻經過此處時,必須急轉直下,凡是旅客過了人鮮甕,都覺得那個老船夫,真不啻是自己"生身的父母,再造的爹娘"一樣。
出了巫峽,他們不久就到了秭歸,開始看見沿岸高高低低散佈著些茅屋陋舍。此處是一極小的鄉鎮,居民不過三四百家,坐落在陡峭的山坡上,居民極為貧苦。可是想到這一帶令人心神振奮的風光之美,覺得在這個半文明的窮鄉僻壤,居然出了兩個大詩人,一個著名的皇后,還有另一個歷史上著名的女人,也並非無故了。這大概就是奇山異水鐘靈統秀的緣故吧。一般居住山地的人,在風俗上總是把東西裝在桶裏或筐子裏,而背在背上,而且大部分是由婦女背著,這很容易使人肌肉疲勞,但是卻永遠對她們的身段兒有益。處在這裏,未嫁的姑娘總是把頭髮分開,高高梳成兩個扁圓的髻兒,以別于已婚的婦人。譬兒上插著六根銀管子,橫露在兩側,另外還攏上一個大象牙梳子,有手掌那麼大小,在頭的后面。
蘇家現在才過了巫峽和霍塘峽,最要命的一個還在下面呢。大約三十年之前,有一次山崩,把尖銳的岩石滾落在江心,使船隻無法通過。江面的交通在這帶斷絕了大約二十年,后來才勉強開了一條狹窄的通道。這個地方因之叫做"新灘"。在此處因為風雪甚大,蘇家在此停留了三天。蘇東坡曾有詩記此事:
縮頭多寒如凍龜,雪來惟有客先知。
江邊曉起浩無際,樹梢風多寒更吹。
青山有似少年子,一夕變盡滄浪模。
方知陽氣在流水,沙上盈尺江無嘶。
隨風顛倒紛不擇,下滿坑谷高陵危。
江空野闊落不見,入戶但覺輕絲絲。
沾裳細看若刻接,豈有-一天工為。
霍然一聲遍九野,籲此權柄誰執持?
山夫只見壓樵擔,豈知帶灑飄歌兒。
凍吟書生筆欲折,夜織貧女寒無驚。
高人著履踏冷冽,飄拂巾帽真仙姿。
野僧砍路出門去,寒多滿鼻清淋漓
舟中行客何所愛,願得獵騎當風披。
草中吩咐有寒兔,孤隼下擊千夫馳。
敲冰煮鹿最可樂,我雖不飲強倒厄。
楚人自古好七獵,誰能往者我欲隨。
紛壇旋轉從滿面,馬上操筆為賦之。
長江在此處有如此自然的危險,本地人卻因此落個有利可圖。他們打撈沉船,轉賣木板用以修理別的船,他們便以此為業。他們也像一般名勝古跡城鎮的居民一樣,觀光客往往因故不得不在本地停留數日,他們就可以和觀光客交易而有生意做。此地江流湍急,船上的貨物往往須要卸下,而乘客也宁願在岸上走走,使身體舒服一下。
從秭歸再往下走,已然可以在遙遠的地平線上望見大牛的背部聳立在較近的山嶺頂端。他們現在正在進入的地區,是以龐大的黃牛山為主要景物的。這裏的岩石甚為奇怪,在山嶺的側影蝕刻在遙遠的天空時看來,黃牛山這頭巨牛似乎是由一個穿藍衣戴斗笠的牧童牽著。本地有個俗語描寫這頭黃牛蠻橫的面貌說:"朝發黃牛,暮滿黃牛,三朝三暮,黃牛如故。"本地的女人臉皮細嫩白淨,頭上包著小黑圓點兒的頭巾。風光之美可與巫峽抗衡,在有些乘客看來,甚至會超巫峽之上。那種風景正是在中國山水畫上常可見到的。形狀令人難以置信的巨石,矗立天際,望之如上帝設計的巨型屏風;又有如成群的石頭巨人,或俯首而立,或跪拜于地面向上蒼禱告。河邊上的岩石,層層排列成陣,似乎是設計出來,欲以大自然之壯麗故意向人炫示。此處有一巨大之斷崖,表面平坦,豎立如同巨劍,尖端正刺入江岸。再沿江下行不遠,危險的航程即將畢事之前,來到了蝦蟆培。蝦蟆培是一個巨大的扁圓石頭,酷似一個青蛙頭,口中有水滴入河中,形狀極似水晶屏風。此一巨大的扁圓石頭,呈苔綠色,背上滿是晶瑩的小水珠。青蛙尾盡處為一石洞,其中發出清脆的潺援之聲。有些赴京趕考的舉子往往在青蛙嘴邊接水,帶到京中研墨,供作文章之用。
過了蝦蟆培不遠,大自然一陣子的天威怒氣,算是消散盡了,岩石江水的洋洋大觀也收場了,從宜昌以下,風光一變而為平靜安詳。夕陽照著一帶低平的稻田與炊煙處處的茅舍,提醒旅客們已再度回到人類可以安居的世界。一般習俗是,旅客到此,因為逃過災難,轉危為安,都相向慶祝。旅客以美酒豬肉犒勞船夫,人人快樂,人人感恩。回顧過去,都以為剛剛做了一個荒唐夢。
到了江陵,蘇家棄船登陸,乘車起旱,奔向京都。江上航行完畢之日,兄弟二人已然作了詩歌百首。這些首詩另集印行,名之為南行集。但是,蘇東坡最好的幾首詩是在陸地上行程中寫的。那幾首詩特別注重音韻情調氣氛之美,節奏極好,形式多變化。在襄陽他寫了幾首歌,船夫吟,如野鷹來,系為追憶劉表而作,上堵吟則為追憶孟滔因手下二將不才失去沃土的經過。其詩為:
臺上有客吟秋風,悲聲蕭散飄入宮。
台邊有女來竊聽,欲學聲同意不同。
君悲竟何事,千里金城兩稚子。
白馬為塞鳳為關,山川無人空且閑。
我悲亦何苦,江水冬更深,鯿魚冷難捕。
悠悠江上聽歌人,不知我意徒悲辛。
蘇家在二月安抵京城。他們買了一棟房子,附有花園,約有半畝大,靠近儀秋門,遠離開繁亂的街道。繞房有高大的老槐樹和柳樹,朴質無華的氣氛,頗適于詩人雅士居住。一切安頓之后,父子三人便恭候朝廷任命了,當然那一向是需時甚久的。兄弟二人又經過了兩次考試,一是考京都部務,另一種更為重要,名為"制策",要坦自批評朝政。仁宗求才若渴,飭令舉行此種考試,以激勵公眾輿論的風氣,所有讀書人經大臣推薦,並憑呈送的專門著述之所長,都可以申請參加。蘇氏兄弟經大臣歐陽修的推薦,都申請而蒙通過。蘇東坡蒙朝廷賜予的等級,在宋朝只有另一人獲得。他又呈上二十五篇策論文章,其中有些篇已經成為后世學校中必讀的散文。后來,皇后告訴人,仁宗曾經說:"今天我已經給我的后代選了兩個宰相。"
萬幸的是,父親被任命為校書郎,並未經考試,正合他的本意,后來又授以新職,為本朝皇帝寫傳記。這本來就是作家的事,他自然樂于接受。但是后來出現了問題,就是那些皇帝都是當今天子的先人,他們的傳記須忠實到什麼程度呢?蘇洵決定採取史家的嚴格寫法,史家不應當文過飾非,即使為自己的先人立傳,亦當如此。于是有了爭論,在今日蘇洵的文集裏尚保有下列的文句:
詢問臣僚上言,以為祖宗所行不能無過差,不經之事欲盡其去,無使存錄編集故事,非日制為禮典而使后世遵而行之也。然則洵等所編者是史書之類也,遇事而記之,不擇善惡,詳其曲折而使后世得知,是史之體也。若夫存其善而去其不善,則是製作之事,而非職之所及也。班固作漢志,凡漢之事悉載而無所擇也。欲如之,則先世之小有過差者不足以害其大明,而可以使后事無疑之。
蘇氏父子的文名日盛。他們與當代名家相交往,詩文為人所愛慕,一家皆以文壇奇才而知名于時。兄弟剛二十有餘。年少有時也會成為天才的障礙。蘇東坡這時輕鬆愉快,壯志淩雲,才氣縱橫而不可抑制,一時驊騮長嘶,奮蹄激地,有隨風飛馳,征服四野八荒之勢。但是弟弟則沉默寡言,父親則深沉莫測,對事對人,一概不通融假借,因此處世則落落寡和,將身旁這兩匹千里之駒,隨時勒抑,不得奮霞賓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