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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辛
关于书名孽债:
在字典或辞海上“孽债”这两个字的解释还要复杂一点。不过“难以还清的感情债”却是比较清楚地解释了我的书名。
关于创作的缘起:
这本书的创作,源始于我那漫长的十年半的知青生涯,源始于那段生活本身。
当年知识青年的命运,总是牵扯着我的心。也可能正是因为我一本一本地写了些和知青有关的书,有些人也总是愿意来找我,把他们生活中真实的经历告诉我。知识青年由城市到达乡村时,从来都是听农民们忆苦思甜、讲述旧社会的苦难、虔诚地接受那份再教育的。曾几何时,她们自己却向人们诉起苦来。日子,对她们来说实在是过得太艰难了。是生活,逼着她们走到今天这一步来的呀。可能正是因为我写下了前面所说的五部知识青年题材的长篇小说,我经常收到来自全国各地的知识青年们的来信。这些信多得我不可能一一作答,他们在书信中对我的作品或作品中的人物评头论足,他们给我讲述天南海北的插队知青们的故事,特别是悲剧;他们时常在书信中宣称要将自己经历过的真实的人生故事和体验告诉后代,他们认为这是20世纪即将进入21世纪最好的馈赠;他们说我们命中注定要遭遇这样的时代,我们有责任把这一时代的真实记录下来;他们觉得在这一过程中寻找人性,寻找良知,就是寻找我们这一代人自己。不论他们在书信中说什么,最后他们都会向我提出要求,希望我写一写知识青年们回归都市之后的生活。说回城之后的生活同样精彩,同样有感人肺腑、催人泪下的篇章,同样有着这个时代的生活原生相。
关于孽债的构思:
上山下乡知识青年返城大潮中发生的一些故事,我身边的一些人和事,虽然是可以构思小说的素材,但是离孽债的具体酝酿,还早着哪。构思孽债的时候,我首先想到的是像美霞这样俏丽的一个小姑娘,到上海来寻找她的生身父亲的情节。这是长篇小说的“核”所有的亮点都随着这一个“核”在闪烁,在跃动。以后所有的故事和情节的展开,都随着这一个“核”在转动。来自远方的、自小在西双版纳长大的美霞,要走进这样一个三口之家。她要和他们朝夕相处,一起吃饭,一起入睡,一起打发长长的一段日子。她的出现是一个引子,也是故事的全部。她是一个导火索,更是一颗炸弹。人在这样的尴尬面前,自己的本性就会展露无遗。吸引我的不仅仅只是这个故事,而是这个故事提供的地域:西双版纳。哦,这是一块多么美妙无比的土地!那里的风情习俗和上海相比,简直判若两个世界。
上海是海洋性气候,西双版纳是旱湿两季的山地气候;上海众多的人口和拥挤的住房是世界上出了名的,而西双版纳的家家户户都有一幢宽敞的庭院围抱的干栏式竹楼;上海有那么多的高楼和狭窄的弄堂,而西双版纳满目看到的是青的山、绿的水;上海号称东方的大都市,而西双版纳系沙漠带上的绿洲,是一块没有冬天的乐土,既被称为“山国”里的平原,又被形容为孔雀之乡、大象之国,它有那么多的神秘莫测的自然保护区和独特珍贵的热带雨林;上海开埠一百五十年的历史,孕育了海纳百川的上海人,而西双版纳由偏远蛮荒、瘴疴之区演变为世界闻名的旅游胜地的百年史,更富传奇色彩;上海人被人议论成精明而不高明、聪明而不豁达,而西双版纳的傣族兄弟姐妹,谦和、热情、纤柔、美丽,无论是在电影里和生活中,他们的形象都给人遐思无尽对比太强烈了,反差太大了。而恰巧傣族婚俗中的结婚、离婚手续比较简单,恰巧当年的知青和傣族女子由于差别的巨大而更为相互吸引,在插队岁月中有过恋情、爱情和婚姻的双方,到了大返城时知青的离异也就更多一些。
在昆明的那个夜晚我失眠了,我想了很多很多,这些年里听说的知青情变故事,一一浮上心头。最初的构思逐渐在我心头萌动着,一些人物开始浮出水面,一些矛盾慢慢成型,这全都是西双版纳这块神奇的土地带给我的。知识青年们已经回归到都市,他们作为一个群体,已经不复存在。他们已不像在乡间和农场一样,共同在集体户、知青点和农场宿舍里居住。回到大中城市之后,他们已经融入社会的各个层面,在70年代末、80年代初的大返城后,他们重新在都市社会的起跑线上,开始新的人生和追求。80年代末、90年代初中国的城市生活,比起十年二十年之前的生活,已经大不相同。而且城市的生活形态,正在并且即将发生更大的变化。这种变化影响着当代人的价值观、伦理观和人生观。社会生活的氛围变,粮票、肉票、蛋票、油票从我们的生活中正在消失,而新的东西包括感情领域,正在产生更多的令人惊讶也令人困惑的东西。沧海桑田,文思更应神。于是我下了决心,来写作五个上海八九十年代不同层次的家庭。这些家庭的主人,都曾经当过知青,都有过一段难以忘怀的往事。今天,他们却又在上海,代表着不同的生活层次和阶层。无情的岁月和时间已把当年还是以为平等的知识青年们找开了距离。由于所处社会地位不同,对于找上门来的孩子,自己亲生的骨肉,们的态度也必然是不同的。这么一想,创作的视野顿时豁然开朗,很多人物和故事涌上心头。他们联系着西双版纳的昨天和今天,他们也联系着上海这座城市的昨天和今天。而在昨天与今天之间,展示的是一代知青的感情经历。
关于巴老看孽债:
因为工作关系,和巴老有一些交往。严格的说我是他的一个小辈。记得1994年我和他在杭州有一个合影。拍照的同志说,你看这张照片,你是45岁,94年巴老90岁了,年龄翻我一倍。他是我的文学前辈,也是个值得尊重的老作家。但在生活当中呢,我觉得他又是一个坚强的文学老人。他很关切我们的创作。记得孽债刚刚播出以后,他身边的子女告诉我,他每集都看,尤其是片头,看的很动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