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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和日丽的下午,孤儿院的院长办公室迎来了几位陌生的访客。
在大树下陪孩子做游戏的院长听说了这件事情之后,摸了摸来通告的孩子的头,看着她怕痒一样的缩着头腼腆笑着,轻轻微笑着把她送到做游戏的孩子们里面,和助手打了招呼后,她到水龙头边洗干净了手,借着午后充沛的阳光,走在长长的走廊,不紧不慢的走到了会客室门口。
开门的那一刻,二十年的岁月好像就是在眼前一瞬间流逝,流逝了的不可追忆,流逝了不可遗忘。
孤儿院的院长——森口悠子平静的走到房间里,就像二十年前她心中怀着复仇的火焰,像祷告的信徒走上讲台那时一样。
——不过终究是不一样了。
她看向会客室里仅有的三个位访客,心中已经是真正的毫无波澜。
“多谢三位还愿意在百忙中抽空回来看我。”
三位访客,一共是两男一女。
女性在门刚打开的时候就站起来了,仿佛是个还在上中学时优等生,起立行礼。她有着修剪得体的短发和干练修长的手掌,文静而充满魄力的眼睛。就像刚刚从一次谈判会议上走下来的商务精英。
个子稍高的那位男性,他的姿态局促,皮肤透着一种日本岛国晒不出来的阳刚气息,像杂志封面上的体育明星,有着棱角分明,气质刚硬的五官,稍微凝眸时,目光深情如碎光跃金。
他本来是和那名女性一起尊敬性的起立的,但在看到森口那与印象中完全不同的花白头发、苍老面容,他一阵恍惚,动作就慢了半拍,就像坠入了更深处的记忆里思索着。
而最后的那个男人并没有站起来,他对森口矜持礼貌的点了点头,充斥着说不出的成功人士的风度:“森口老师为了这些孩子这样劳心劳力,却依旧能够抽空出来见我们,也是很值得尊敬呢。”
他戴着一副金丝眼镜,头发全部错落有致的梳到后面,露出高高的额头,修剪漂亮的眉毛和深沉的眼睛。文雅俊美的脸明显有着高傲到不苟言笑的成功人士的气魄。
站起后坐下的女性她看着一副成功人士模样的男性,毫不掩盖的自己的行为,直直用眼神描绘着他的每一个表情,几乎让在场的人觉得她是否在对这个男人余情未了。但她的眼睛里只有愤怒,不解和悲悯,在有了丝丝细纹的眼角边上,依稀看的见她年轻时秀丽的侧影。
个子最高的那位男性看了一眼精英男子从容的脸,下意识的抿住嘴唇,他压抑着二十年来依旧按耐不住的怒气,好像在忍受着什么。
被在场的两个人如此看着的男人从容
森口老师把每一个人的反应看在眼里,她完全不受这间房间里诡异的气氛平静的站在桌子后面,像站在当初的讲台上说:“在这里十分感谢,大家愿意从自己现在风平浪静之后安好的生活里,抽出了时间,来关心我要说的这件已经过去二十年,是该尘封到往事里的事情。那么,北原同学,星野同学,渡边同学,我们简单的直接进入正题吧。”
“八坂安子小姐在死之前,发生过了什么。”
、
“我在二十年前,杀掉了一个无辜的女孩。”
“八坂安子小姐。星野同学的初恋女友,渡边同学的亲生妹妹。”
“她的死,让人们把'八坂安'捧上了神坛。她并非没有资格让人们追捧,而是现在被捧上神坛的那个'八坂安',在场的三位都清楚,根本不是她本人,她本人也不需要这种荣誉。'八坂安'的内核是一个虚假的造星产物,她身上包裹着的媒体和社交网络为她披上的华丽谎言,炫目明亮,一如每一个被人类自己造出来的新神。二十年了,这个神明日益完美,对她的崇拜甚至建立起了宗教。让这个世界上真正在乎'八坂安子'的人,在死生的凋零和变迁当中,只剩下在场的三位了。”
“我为什么还要提起这个。提起这个渐渐无人在乎,连和她有最亲近血缘的亲人都已经开始结婚生子,把她顺理成章逐渐的遗忘的女孩的名字。”
“因为……二十年前八坂安子小姐的遗愿,我保管了这么多年,是时候交还了。”
“当初八坂安子小姐在家里被炸药炸死之后,媒体的报道,记者的疯狂,社会的关注,让星野同学被家里送往了国外,北原同学匆匆搬离了那座从小长大的城市,而渡边同学当场在众人面前崩溃。那场兵荒马乱的开学后,大家想去哀悼那些逝去的鲜活生命都没有时间吧。似乎生命在那个时期拧紧了发条,紧迫的在我每一次联想到那个时段,都觉得可笑。”
“那个风口浪尖的时候,她真正在乎的人都来不及为她流一滴眼泪。粉丝们组织的盛大送别仪式轰动一时,在二十年后的今天,不过归类于过往,归于平平。”
“北原同学从进门就有很多疑问吧。谢谢你当初为我着急,还写了信到监/狱。二十年后成熟的你拥有一份自己的人生,想来有好好对待一切。”
“当初在调查的警察面前我承认了所有罪行,把□□和用炸药杀死八坂安子小姐的罪行都包揽在了身上。这固然有爱美死后,人生的一切都对我毫无意义的心如死灰,也是对死去的八坂安子小姐的赎罪。二十年前的我承认了这个罪行,就不会在二十年后反悔,这一点上,身为政界新星需要履历干净的渡边同学,你大可放心。”
“我说了这些,对于百忙中抽空前来的渡边同学的目的,是毫无意义的吧。北原同学想要知道的是我为什么愿意顶替了修哉那部分的罪行,星野同学想知道八坂同学临死前有没有提到过自己,而渡边同学是想要确保即将入阁成为政/党新星的自己,履历全然的清白。”
“渡边同学考虑的很周到,钱我会收下,也请您履行约定放弃开发孤儿院这块地方,我知道您不会放心我,所以一定会把孤儿院的地契掌握在手心。在下可以直接告诉您这些没有必要,因为我的病情估计也就在今年了,您的秘密将完全安全的随着我这具二十年前就该死去的身躯,埋入地底。”
“松了一口气对吧。我们这些活人争斗了这么久,再怎么浓烈的爱与恨,都传达不到想要传达的人身边了。无论是小爱美,还是八坂安子小姐,都回不来了。”
“我为什么要说这些。现在这么说,让渡边同学你觉得我是在惺惺作态,兔死狐悲?你当然可以这么想。炸药是我偷偷移走,到八坂安子小姐身边的,你只是毫不知情的按下按钮的可怜人。是啊,在整件事情里面,死去的都是无辜者。无论是被下村同学杀死的爱美,还是被炸药炸的尸骨无存的八坂安子小姐。”
“人生的轨迹,挚爱的亲人,热恋中的女友,在二十年前的那一声爆炸之后,通通都改变了。”
“现在看到二十年后的大家过的还好,我也就放心了。包括已经成为政界新星的渡边同学,我也真心的为你觉得开心。”
“为什么不呢?二十年前我杀死的那个女孩,她恳求我接受歉意,她自己就是如此期待着的这个愿望,当然由我继承。我在这二十年里,只是在遵从着她的遗愿。”
“那天,依旧历历在目呢。我拎着渡边同学的炸药去找八坂安子小姐的时候,我们互相讲完了故事,八坂安子小姐就在我面前跪了下来。”
“'对不起'。爱美所没有得到的那句道歉,我从她身上得到了。”
“面对你和下村同学这种人可以冷硬下心肠的我,被她一句'对不起'打败了。那个时候,渡边同学你其实差一点就赢了。”
“怎么,二十年的时间没有让你想通,还是你根本不敢想?”
“你花了多年的精力构建了近乎完美的过往,平步青云的现在,每一步都是渡边同学你用自己的聪明才智铺的路。可每前进一步,为了说服自己,你越来越深的确信八坂安子小姐的死都是我一个人的错误。你是这个事件里无辜的被害人。”
“你在推动'八坂安'神化的过程出了不少力,一方面是为了掩盖过往,一方面是在自我麻醉。瞧,多年后你终于用另一种方法分割出来了八坂安子和'八坂安',她如你当初的视频里所说的,只是你一个人的妹妹了。”
“可你根本不了解她,你以为她不知道我送过去了炸药。”
“对。八坂安子小姐知道那个袋子里有炸弹。她一眼就认出来那炸药是你的手笔,可她依旧相信你心中还存着善意,所以她把炸弹留在自己身边,和我下了个赌注,赎罪的赌注。”
“她真是个好女孩。真是个好女孩。”
“二十年前我这么说的时候,渡边同学你就该察觉了吧。”
“她赌你仍旧心存善念,不会按下按钮,她说她相信你。而如果她失败了,按钮按下,她依旧接受这个选择,选择被你杀死,为爱美偿命,为你赎罪。”
“呐,渡边同学,这个才是事情完全的真相,才是真正的赎罪。你现在懂了吗?”
、
星野祐介又一次梦见了八坂安子。
她还是十四岁时的那副样子,眼神明亮,嘴唇带笑,半折着腿在他膝盖上,裙摆拂过他的手掌,像鱼游弋过水边。她的手按着他的肩膀,纤细的女孩成为健壮的男孩的主导者,有一下没一下的吻他的嘴唇,像是吃着冰淇淋的孩子,让他除了敞开自己顺从她之外无所适从。
而当他恳求似的把她抱在怀里搂紧了一点,女孩又顺从的把头搁在他的肩膀上,在他耳边像是只猫一样蹭着,发出舒服的声音,绵软漆黑的长发丝丝缕缕的钻进了他的颈窝里,带着清脆的凉意,这丛长发中她漆黑浓密的睫毛蝴蝶似的扑朔着躲藏,轻轻一阖在他肌肤上,滑一丝痒。
“我……”
于是他又从梦里惊醒了,在异国他乡的凌晨,城市的灯光在脚下栖息为海,梦回年少寒凉,紧抓着那点心事不放,可时光匆匆,少年不还。
他已经不是十四岁的星野祐介,会热血沸腾,会固执己见,会直抒胸臆。二十年前的一个早晨,他忽然就被残酷的剥离开了年少的时代,握住的只有一场梦境的残骸。仰仗于此,余生苟延残喘,得过且过。
在外人看来他父亲将他送出国深造是多么正确的决定。他能够跻身美国大联盟赛场,得到了棒球运动员最高的荣誉,全是如此。临近三十五岁的退役,不少人跨国越海,只为了能够在现场拍一张他不再年轻的照片,发在社交网路上,道一声“再见青春”。
可站在万众瞩目的地方星野,却发现自己不适应人群的热闹。
接到了森口老师的信件,他开始想要再回一趟故国,回一趟家乡,然后说不定可以了断这二十年来的梦境。
还是那个城市,从东京到那个乡下小城的铁路,春樱已经谢去,枝头新绿婷婷,他坐在车厢里,身边没有他认识的人,也没有人认出他是退役的棒球明星。分明他十三岁的时候,还没有那么多荣誉在身上,一个人坐在陌生的车厢里,却不会有此刻的心情。
十三岁的星野祐介坐在去东京车厢里,想着训练棒球的事情,踌躇满志。
十三岁的八坂安子从外面踏进车厢里,想着电影表演的事情,神色清淡。
因为一起车厢抢劫他们认识了。星野那个时候尚且还不怎么清楚八坂安子的职业,具体代表什么,他只知道这个叫八坂安子的女孩每周都和自己同时坐一个车厢去同一个地方。
他习惯了问她什么时候出发,她习惯了在路上买他的那一份面包,他开始习惯和她分享自己的事情,她会在只有他们两个的车厢取下帽子,她走开一段距离后挥手时他回会心领神会的笑起来,他在路边的阴影下看着她小跑过来。
第一片早樱落在她的头发上时,手指重合,嘴唇接触,黑暗里她的眼睛温暖潮湿,像顷刻在心上划开的伤口,潺潺的滴落着露水似的血液。
恋爱,是躁动的青少年时期作用下的必然,是那道伤口用不能愈合的源头。
如果八坂安子当初没有死,他们可能顺理成章的跑过这二十年时光在一起,也有可能终究因为分歧哭过吵过后说再见就可以放下。怎么样,都好过现在。
她如果活着,怎么样,怎么样,都好过现在。
当看见森口老师叫来的人里面居然有渡边修哉的时候,他才发现原来死水似的记忆还能震荡起那么大的情感。
渡边修哉看起来好好的,明亮鲜艳,活出了本来八坂安子的人生,该活出的样子。像个小偷,偷走了安子的那份人生。
人的怨毒很简单。
像二十年前,他得知“杀人犯”渡边修哉的妹妹,就是安子的时候,对她说了的那些话。
她的眼睛静静的干涸下去。
每一个梦见她的梦里,亲吻他的女孩,最后都会坐在他膝盖上,孤零零的,保持着少女时期的纤细,孩童小兽般的纯洁感,用那双潮湿黑暗的眼睛看着他,要在光线下流泪似的,那目光一点点干涸下去,一点点在他怀里死去。
他一开始不懂得这个梦,因为……
他二十年后的今天终于明白了,挚爱的女孩是被他自己杀死的。
森口老师说的真相,安子最后在赌注着渡边心中善意,愿意把炸药放在身边的真相,他比所有人都清楚的是——做出这个决定,不过是安子心中绝望了。
安子早知道修哉会按下去那个按钮,她……是在一心求死。因为他二十年前说的那句话。
二十年前。
二十年前。
他错过了她,然后就是一生。
、
在从森口老师那出来后,北原美月一个人去看了一场电影。
二十年后家庭影院的普及,让电影院已经逐步进入到要成为历史的一部分的程度。果然,什么东西,都会被时间甩在身后,尘封为过往里的只言片语。
所以电影院里人很少,如果放的电影不是八坂安子的遗作之一的话,根本没有什么上座率。这场电影也是作为内部科研会,被翻出来的老古董,放映给人看的。
电影屏幕上的八坂安子美的倾国倾城,这样对于一个十四岁女孩来说怪异的形容词,托她的演技的福,和导演在她死后表现明显的对她的迷恋,恰当的一点辩驳余地都没有。
无论看了多少次,北原美月都会被八坂安子表现的天赋吸引,继而感觉到毛骨悚然。
导演几乎是在迷恋她,迷恋她的一举一动,镜头里的爱意,美月看过无数次电影解析自然明白,而和她的对手戏的演员们,被她黑洞般的吸引力——在演技和她个人完美融合后的魅力作用下,几乎对她着魔般的服从跟随她。每个人就像是被塞壬般的安子蛊惑了的水手,一头扎进了名为“角色”的海洋,以近乎窒息的危险,完成了完美的浸入角色。
他们中所有人一生中再也没有达到过这样的演技高峰。多数人一辈子囚困在八坂安子给他们浸入的角色里。
八坂安子摆弄他们,就像她与生俱来的演技,是一种天赋。
森口老师在癌症晚期公布那最后的真相,彻底的在这场复仇与赎罪的角力当中,打垮了修哉。让他被重新拖回了安子蛊惑他跳进去的那片海洋里。
她的绝色容光和她的那份爱意……修哉迟来多年终于懂得的爱意,成为了决胜的关键。
目睹了整个故事的美月并没有欣喜、仇恨之类的情绪,她看着流泪不止的星野,和忽然维持不住风度暴怒的渡边跑出去,心里只有苍凉。
森口老师也是一样的吧。
此刻放映厅里的白光中,笼罩在黑暗里的八坂安子只余一张面部特写。
旁白的男人,是导演,无限的爱意与悲伤当中,他的声音轻的像游弋在一场晚来的梦。
“……我对这笑容带来的苦痛,甘之如饴。”
八坂安子湿润黑白分明的眼睛微笑着,如一片黑色的花瓣,静静的沁出露珠,眼泪在她始终微笑的嘴角挂着,那个笑容里面包含了一切苦难与理解。
她的黑发白肤,那是世界最初的色彩,最初的模样,仿佛烙印,刻在每一个她经过了的人生命中。
“因在无她的岁月里,才得以苟延残喘,坐困愁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