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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个字对葭雪而言不亚于惊雷炸弹,脑中轰隆一声,整个人呆立当场,尹珩,他居然是尹珩!
尹琳在七岁那年的秋天染病而亡,她在王春的肚子里待了大半年一直到次年五月才出生,到如今和尹珩分别了整整十二年,曾经那个追在她身后叫她姐姐的小豆丁已经长大了,这些年来她十分担心尹珩熬不过天花,父母已经失去了女儿,她不希望父母再受到失去儿子的打击,尹珩还活着,可为什么他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听阳波所言,尹珩和林海已相识近两年,而且看林海对尹珩的态度,除了朋友之间的亲密之外,还有一丝疏离尊敬,林海是什么身份,礼部侍郎的嫡长子,如果尹珩只是以尹绍寒的儿子身份和林海结识,林海根本用不着对他这么,能被他如此对待,尹珩的身份只高不低。
而尹绍寒不过是一个江湖名医,纵使家族有很多名医入宫,也不过就是个小小的御医而已,如何能跟列侯出身的林家相比,那么唯一的解释,尹珩恢复了他原本的身份,这个身份是林海无论如何也比不上的。
尹珩是尹绍寒在宫中当御医的叔公偷偷带出来给他的,那时候的尹琳就已经猜到尹珩的真正身份了,如果是后妃宫女私通他人,尹太医纵使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救他,那么唯一的解释,就只有是皇帝的儿子了。
尹珩认祖归宗,恢复皇子身份,尹绍寒孤身远遁,藏身大槐树村,可周漪澜呢,她如今又在何处?
葭雪在得知尹珩还活着的时候又惊又喜,可一旦想起上辈子的母亲,就没来由地心头发慌,她不敢去想却又忍不住胡思乱想,愿老天保佑,母亲还好好地活着,让她们母女有缘再见一面。
纵使这辈子已经成了别人的女儿,但葭雪仍旧把周漪澜当成自己的母亲,毕竟周漪澜是第一个让她真正感受到母爱的人。
两碗药熬好,葭雪放上托盘端回房间,还未走到门口,就听到了里面低低的谈话声。
尹珩的声音略微低沉:“林兄弟此次回姑苏乃是为了科考,你对漕帮有何想法?”
“漕运乃民生大事,漕船却存之不易,当真是兴亡受苦皆百姓。”林海叹息,“我在家中看过各地的邸报,也看过一些和漕运漕帮有关的消息。漕帮是大靖的心腹大患,改制难,取缔更是难上加难。”
葭雪对漕帮所知不多,以前看电视剧武侠小说时偶尔见漕帮出现,不过都是作为龙套,给主角升级用的,没想到在古代漕帮居然还是个令朝廷头疼的麻烦,尹珩既是皇子,又被漕帮追杀,想必也是因为此事吧。
“大爷,药熬好了。”葭雪伸手叩门。
“进来。”
葭雪推门而入,只见尹珩和林海在窗下隔桌对坐,床上的秦河仍旧处于昏迷之中。她把尹珩的药碗端起来放在桌上,“尹公子,您的药。”和阳波宝山一起给昏迷不醒的秦河喂药。
给秦河喂完了药汁,葭雪悄悄抬眼看去,窗下烛光明亮,灯下的少年剑眉薄唇,英姿勃发,然而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却隐藏了某种刻意压制的戾气,那张脸依稀还能看到小时候的影子,也没有因为出过天花留下疤痕,但气质却已截然不同,再不是曾经的懵懂孩童,乍一看是云淡风轻的潇洒外表,却隐约流露出一丝阴狠的气息。
尹珩一口气喝完药汁,缓缓说道:“没错,漕帮因漕运而来,自前朝起国家就依靠这条大运河南粮北调,供应京师和边防,漕运关乎国家命脉,而围绕着漕粮的征收和运输,却生出了一套盘根错节的潜规则体系。小户投靠漕口,请漕口代交漕粮,以避免官吏的敲诈。而漕口包揽了此事,使官吏能敲诈漕户的利益变小,为了维持原有利益,官吏就加大了盘剥力度和范围。没有找到保护/伞的小户便遭到了更凶狠的搜刮,造成了畸轻畸重的局面。而漕船又饱受官船军船铜船的欺辱和地头蛇的敲诈勒索,于是漕帮应运而生,乃漕运漕户组织起来的自卫团体,其出发点是保护漕户百姓的利益,原本初衷是好的,但从前朝至今数百年来,漕帮发展壮大,隐隐有了和朝廷对抗之势,而加入漕帮的人员也不似最初成立时那般简单,除了以漕运为生的漕户,还有不少地痞流氓,将好好的一个漕帮变成了黑帮。如今的漕帮把持了运河漕运,又将手伸到了当地朝廷官员的任免上,据传其背后有京城贵人撑腰,所以才如此肆无忌惮,但那贵人到底是谁,却谁也说不清楚。”
也许是觉得两个小厮一个丫鬟听不懂这么高深的事情,尹珩说这些的时候都没有让他们三个下人回避,宝山阳波一副听天书的样子,葭雪虽没听得云里雾里,却也十分震惊,没想到小说里打酱油的漕帮竟是这么一个来历。
林海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漕帮的来历发展和利弊,沉思了一会儿方道:“漕帮已经今非昔比,不复最初成立时保护漕户的初衷,如今的漕帮和黑帮无异,听父亲说,朝廷已有了取缔的意思。只是漕帮牵扯利益甚广,朝中并未统一意见,漕帮是留是取,至今尚无定论。”
尹珩道:“漕帮势力盘根错节,取之不易。”
林海却摇头笑道:“那却未必。”
尹珩双眸微亮,说道:“林兄弟有何妙论?不妨说说,再下洗耳恭听。”
林海道:“只是我一点粗浅的想法,算不上妙论。我只是想,漕帮的基础在漕运,成立的根本原因是漕户们的保护/伞,那么只要朝廷从根本上保证了漕户的利益,那么漕帮就失去了其民众基础。真正的漕户权衡利弊自然会偏向朝廷,那么剩下的漕帮帮众,就是一群地痞流氓乌合之众,地方兵力足以清剿。同时可以发展海运,南方的粮食运往北方并非只有运河一条路,大靖的海船也十分结实,沿海北运,可分散漕运的压力。”
这些想法尹珩也不是没有想到过,却一直没有一个合适的方案来执行,询问道:“那么林兄弟可有具体的想法?”
关于漕运漕帮之事,林海已经想过很久,经过深思熟虑之后,说道:“根源就是在征收漕粮的赋税之上,税收太重,还有小官小吏的贪酷盘剥,此事须双管齐下,第一降低漕粮赋税,第二,治理小官小吏的贪赃枉法。虽然目前来看降低了赋税,会使得国库收入减少,但如今朝廷在管理安抚漕帮方面所花费的银两亦有不少,这一出一进,得不偿失,待漕帮取缔,漕户安居乐业,赋税只进不出,从长远看,还是利大于弊的。再加上发展海运,就能分散漕运,漕帮没了漕运的基础,就成不了什么气候了。”
尹珩笑道:“林兄弟高论,但实施起来却未必顺利,若朝廷真能做到这些,漕帮之患早除。”林海所言之法并不能立时凑效,何况漕帮背后还有神秘贵人,不仅漕帮,还有盐帮,都和那人有瓜葛,盐帮都是私盐贩子,这个好办,漕帮的问题却多,是以林海的建议虽然可行,却也得要在尹珩支持的人掌握全局之后才能实施了。
林海毕竟年龄小,不大清楚官场上的许多门道,道:“虽说言易行难,但只要朝廷决心执行,漕帮的问题总能解决的。”
尹珩笑道:“待林兄弟将来考中了状元,漕帮的事就交给你了。”
林海一怔,沉吟片刻笑道:“能不能考中状元暂且不论,将来入朝为官,为朝廷分忧为百姓办事,都是理所应当的,届时我一定当仁不让。”
尹珩身受重伤,林海只跟他谈到亥时三刻就各自安置歇息。
葭雪在自己的房间里翻来覆去睡不着,她太想问尹珩尹绍寒和周漪澜的情况,尹绍寒去年找过王春,也不知现在如何,而她已有十二年没见过周漪澜,她迫切地想知道母亲在哪里,身体如何,过得怎样。可她又不能去问,上辈子短暂的七年是她最幸福的时光,点点滴滴历历在目,又一次在梦中回放,化为现实中浸湿了枕头的泪水。
次日船行至淮安城外,林贾两家派了下人上岸进城采买补给,林四拿了尹珩给他的药方进城买解药,三天之后,秦河体内毒素完全清除,尹珩亦无大碍,林海就把葭雪又打发过去伺候贾敏了。
九月底行至扬州,贾家弃舟登岸西行金陵,林家继续行船南下姑苏。两家在扬州停了一晚,上岸找了家客栈休息,贾代善做东,备了一桌素宴请林海入席,算是饯别,贾政贾赦作陪。
贾敏一路晕船,终于能上岸休息,明天他们全家走陆路西行,林家南下,和葭雪就要分别了,或许数年都无法再见,贾敏很是喜欢这个心灵手巧的小丫鬟,心中十分不舍,拉着她的手道:“我这一个月劳师动众的,多亏了你照顾我,将来我们有缘再见,我有东西给你。”说着清漪拿过来一个锦盒,交给葭雪。
葭雪推辞不过,接过道谢,笑道:“能伺候姑娘一遭,也是我的福气。”
贾敏笑道:“数你嘴甜,打开看看吧。”
葭雪打开盒子,是一套精致的文房四宝,最下面是一叠装订整齐的宣纸,拿出来一翻,竟都是贾敏的诗稿,风格幽微辞藻清丽,她疑惑地望向贾敏,贾敏道:“虽说闺阁笔墨不能外传,但咱们都是女儿家,不必忌讳这个。”贾敏自负才华,然而家中几个庶姐都已出嫁,她和大哥贾赦关系一般,和二哥贾政虽然关系亲近些,但贾政读书不知变通,和她在诗词一道鲜有共同语言,大嫂虽然出自书香门第,可嫁过来就一直忙管家事宜,很少和她谈诗论词,因此这些笔墨向来只有孤芳自赏罢了。
葭雪伺候了贾敏一个月,贾敏教她读书作诗,发现葭雪天分不错,虽然还没到能出口成章作诗填词的地步,却也有几分见解,她心里高兴,就把自己这么些年的诗稿送给了葭雪。
“姑娘的诗稿,我必定好好珍藏。”葭雪一直都很喜欢诗词,小心翼翼地收好诗稿,对贾敏回之一笑。
次日一早,葭雪辞别了贾敏,又去辞别史夫人,史夫人给了她一两银子,说是月钱,然后又赏一对金镯、一个金锁和一支累丝芙蓉金簪,分量虽然不重,工艺却精巧非常,葭雪领赏谢过,方才回到林海的船上。
葭雪回去之后却不见尹珩,私底下问了宝山才知道,今天一到扬州尹珩就走了,葭雪略略有点失落,和亲人相见不能相认,难怪入了轮回就要喝孟婆汤,留着前世的记忆未必是什么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