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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妈妈的声音中,浮着惶惶不安。
楚誉却反而不慌了。
他说道,“我想再见见长宁郡主。如今已经证明,娇娇不是正德帝的女儿,她总该同意,我和娇娇来往了吧?”
也难怪,他前一次见到辛妈妈时,辛妈妈一副拒他于千里之外的神情,看见他跟郁娇走近,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辛妈妈只是一个仆人,却都这么紧张着郁娇,作为生母的长宁郡主,一定是更加紧张自己的独生女儿了。
果然,刚才的长宁郡主对他就十分的不友好。
只要郁娇不是楚氏的女儿,他不介意她是谁的女儿。
她是换了容貌的林婉音就好。
辛妈妈想了想,“好吧,我带你去见她,这也一直是她的心病,她自卑了十四年了。”
两人走回主屋。
主屋中,昏黄的烛火,照着孤寂的屋子。
像一个深山老寺中,苦修的僧侣的屋子。
屋子中的摆设简单,寥寥几件家具和器皿,颜色单调。
他很难想象,拥有倾城财富的长宁郡主,在这样一个,比他府中仆人住得还差的屋子里,一住便是十年。
而且,每天跟她说话的,只有一个侍女。
楚誉记得,长宁性格生性恬淡,不争不吵,但爱慕她的青年男子,仍是数不胜数。
末了,她却挑了个名不见经传的郁文才嫁了,当时的郁文才默默无闻,只是个进京赶考的穷秀才,长宁下嫁,惊掉了全京城人的眼珠子。
郁文才,从头到脚,有哪里配得上长宁?
卧房门紧闭着,辛妈妈走上前,轻轻地敲了敲门,“郡主,是老奴。”
卧房门未开。
楚誉屏息凝听,里头有低低地叹息声。
里屋,长宁郡主神色颓败地坐在门口的地上,想着她的过去。
二十多年前,她是京城最炙手可热的待嫁女,她有地位,有财富,有学识,有容貌。
她待人和蔼,她的朋友很多。
她有一个手握重兵的老爹,有几个宠她宠上天的叔叔伯伯们。
喜欢她的男子很多,但没一人敢娶她。
因为,喜欢她的人当中,有一人是先皇的大皇子,便是现在的正德帝。
可她不想嫁这个男人,便放出话去,不求身份地位,只求学问好有上进心的青年男子做夫君,相伴一生。
这时,郁文才出现了。
有一天,她独自一人去茶楼吃茶,茶楼忽然失火,她被困火中。郁文才从失了火的茶楼中,舍身将她救出。她想着,这人舍命救她,想必将来也会护她爱她,她同意了他的求婚。
哪知——
在他们大婚的晚上,郁文才不跟她圆房,却去睡了别的女人,还闹得人尽皆知了。
她的脸,彻底丢了个精光。
郁文才不要她这个堂堂一品郡主的新婚妻子,居然去要一个长相和学识都不如她的庶女?
那女人跪在她的面前大哭说,他们在一年前就彼此相爱互许终身了,她长宁郡主是个横刀夺爱之人。
明明是郁文才骗婚,怎么叫她横刀夺爱?
从此,她便对郁文才死了心。
反正呢,她急需一个为人妇的身份甩开正德帝,郁文才急需她的钱财养家糊口,他们两人结为夫妻,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
她才没有同郁文才和离,混着过日子。
但那郁文才,竟频频将正德帝引进她的闺房来。
叫她如何能忍?
郁文才威胁她,如果她不听他的安排,他会将她嫁人了还和正德帝半夜相会的事,嚷遍全城。
而这个时候,她娘家的叔叔伯伯们,一个个开始被削官,被调往贫瘠蛮荒之地任职,或有人莫名死掉。
为了平南王府,为了不惹怒宫里的那一个,她只好忍着屈辱。
他平步青云,犯了错也没受罚,她没有出面替他说话,平南王府也不管他的事,他却仕途坦荡,一路官升,当她看不出来是怎么回事吗?
她在皇后宫被人欺辱了,他带着一身狼狈的她回家,他不骂不问,反而好吃好喝好药的养着她。
他和她从没有同过房,从皇后宫回来后当晚,却破例睡在她卧房里的小榻上,第二天,他马上对府里的人说,他们圆房了。
是的,成亲九年后,他们第一次“圆房”了。
其实呢,他碰都没有碰她一下。
他不屑碰她,她也厌恶他碰!
后来她怀孕了,他通知的第一人不是她的父母,而是宫里的那位。
她即便是个傻子,也明白了这其中的前因后果。
她从十二岁时起,就被正德帝纠缠,她对正德帝说,假如他不做皇帝,她可以嫁。但那男人想着江山又想美人,让她无法接受。而且,正德帝的女人,遍布整个京城,明里暗里数不胜数,更叫她无法接受。
想不到,她都嫁人了,正德帝还不放手。
不,是自己的男人将她送出去讨好他!用来换了官职!
因为,事情发生后的第三天,只在翰林院任职的郁文才,居然连升五级成为了新的丞相!
生娇娇的时候,宫中那个混蛋竟然比郁文才还要紧张!
那时她难产,母女二人差点同时丧命。
他动用了宫中最好的几个太医和稳婆为她接生,宫中大量的好药材,像送白菜一样送往郁府。
他对外说,因为她是平南王的女儿,才这么关心着她,但她知道,真相不是这样的。
娇娇生下的当晚,他偷偷进了她的卧房来抱娇娇,若他真当她是个权臣的女儿,丞相的妻子,他怎敢放肆地进她的卧房?
她才发现,她躲来躲去,仍躲不开他的魔掌。
因为,她选了个更不要脸的丈夫!
她无比后悔着嫁给了郁文才!
再后来,她的父母先后去世,她身边的几个得力的侍女,莫名其妙的死掉。手里兵权被削的叔叔伯伯们,陆续调离了京城。
没人护着她,她选择了装疯卖傻保自己和女儿的平安。
卧房门外,辛妈妈看着紧闭的卧房门,叹了叹,又轻轻地敲着门。
楚誉微微蹙眉。
“郡主,是老奴,开门吧。”辛妈妈又叹道,“郡主,奴婢刚才和誉亲王说起了十四年前,大公主满月那天的事情。他说,皇上左侧脖子上的伤痕,是他用皇后的金钗划的。”
卧房里头的叹息声,忽然停了。
门从里猛地打开来,脸色苍白的长宁郡主,站在门口睁大双眼看着楚誉,神色震惊。
她喃喃问道,“你说什么,王爷可有记错?”
楚誉朝她一礼,说道,“誉没有记错,当时,皇上从誉的背后,忽然将誉抱起举高,惊吓了誉。他将誉放下时,誉恼恨之下,从站在一侧的皇后的头上,拔下一只金钗,就往他脸上扎去。”
“……”
“他偏了下头,金钗尖从他脖子上划过,留下了一条一寸长的口子。皇上大怒着,还命大太监王贵海拿着镇画纸的长条桃木板,狠狠地罚了誉五板子。那是誉头一次挨罚,因此,记忆深刻。”
长宁惊愕地看着他,不太相信他说的话,“那时,你只有四岁多,你如何记得这么清楚,你莫不是在哄我?”
楚誉说道,“郡主若是不相信誉的话,大可以派辛妈妈进宫,去问皇后娘娘。也可以问皇后宫的几个老仆人,皇上的脖子被刺伤,小亲王被罚,这可不是件小事情。”
长宁的身子在颤抖,“虽然你这么说……”顿了顿,她又道,“但之后发生的事情,却让人不得不怀疑……”
楚誉忙问,“后来又有什么事情发生?”
长宁的唇角颤了颤,未说话。
有太多太多的事情,她没法对楚誉这个外人说明。
虽然,她没有看清那人是谁,但怀疑那人是正德帝,不是毫无根据的。
正德帝扬言,不管她嫁不嫁人,她嫁给谁了,他一样会得到她。
她苦笑一声,“因为,宫中的那位,表现得太过于积极了,关心娇娇关心得过头了,将年仅六岁的她封为广平县君,这是有史以来的第一人。”
楚誉说道,“也许,这只是巧合呢?他做了不少毫无章法的事情。誉觉得,关于十四年前的事,有必要问一下皇后。”
辛妈妈见长宁神色大变,忙问,“郡主?”
长宁当然也想查个清清楚楚。
她朝辛妈妈点了点头,“阿辛,你去查一下。”事情总得要水落石出才行。
辛妈妈有些犹豫,“郡主,老奴走了,郡主这里怎么办?四小姐又不在府里,您一个人怎么行?万一这府里其他人闯进来怎么办?”
她不是担心府里的人,她是担心宫里的那个禽兽。
就算十四年前的那人不是正德帝,但正德帝想长宁郡主想了多年了。
楚誉这时说道,“辛妈妈不必担心,本王会替辛妈妈守在园子的门口,辛妈妈几时回,本王几时走,不管谁闯进来,本王见一个杀一个!”
辛妈妈点了点头,朝楚誉一礼,“如此,有劳王爷了。”
。
辛妈妈离开后,楚誉果真没有离去,而是守在静园的园子门口。
他想着十四年前的事情,如果当年的人不是正德帝,又是谁?
不过呢,只要郁娇不是正德帝的女儿,她是谁的女儿这件事,慢慢去查好了。
楚誉的心情,比刚才轻松了不少。
。
辛妈在三更过后才回。
她跃进园子里,见楚誉果真守在园子门前,心中诧异之余,又生了几分敬佩之情,“王爷是个守信的人。”
楚誉微微一笑,“为了娇娇的事,本王做什么都愿意。”又问道,“辛妈妈可有查清楚十四年前的真相?”
辛妈妈抬步往里走,说道,“只查到一点点消息,有个老太监和两个老宫女说,大公主满月那天,皇上的确被王爷拿金钗划伤了脸。但关于皇上宠幸宫女的事情,却没有记录,因为,那个宫女失踪了。”
楚誉说道,“辛妈妈不是宫中人,一时之间当然查不出来,但本王在宫中布着眼线,查十四年的事,不会太难,这件事让本王去查。”
就算楚誉不说,为了长宁的事,为了郁娇的事,辛妈妈也会求一求楚誉的。
如今楚誉开了口,这正合她的意思,“多谢誉亲王为郡主和四小姐着想。”
楚誉却说道,“本王说过,为了娇娇,本王做什么都愿意。”
“……是。”辛妈妈心中一时感慨不已。
她心中想着,这誉亲王对四小姐,的确是上心的,只是不知,他是真心的还是只贪图郁娇的容貌和手中的财富。
如果是真心的,四小姐早日嫁出去,长宁郡主也能早日脱离苦海。
长宁郡主一直装疯,是想保郁娇的清白名声。
四小姐前脚嫁人,她会要长宁郡主后脚休夫,休了那个混蛋郁文才,这也是她多年的想法。
楚誉和辛妈妈又来到了长宁住的主屋。
长宁一直未睡,正等辛妈妈。
“怎样?你查到什么了吗?”长宁听到两人的脚步声,从屋中飞快走出来。
辛妈妈回道,“正如誉亲王说的,当年皇上脸上的伤,的确是誉亲王划的,不过,其他的事情,短时间之类问不出来。”
长宁心中长长松了口气。
当年,她清清楚楚地记得,她拿护甲划伤了那人的脸,如果正德帝脸上的伤是楚誉划的,那么,当年之人不是正德帝。
楚誉上前一步,忽然跪拜在长宁面前,“郡主,如今已知娇娇并非楚氏之女,请郡主应允誉求娶娇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