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梦中的鸟

深浅叙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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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交易?

    菲力克斯紧紧地盯着她,喉结滚动,无意识地做了个紧张的吞咽动作。

    他是莱瑟家的二少爷,上面有一个同父同母的亲生哥哥,和他关系甚至还算不错。但莱瑟家族只需要一个家主,有那么一个样样优秀的第一继承人挡在前面,在大多数人眼里,他都毫无夺得继承权的指望,从这一点来说,和被继弟压着的狄安娜也没什么两样。

    万人之上谁不想做呢?菲力克斯扪心自问,谨慎地看了一眼纪千羽,琢磨着她这番话的可靠程度。不过在他将纪千羽的话在脑中仔细过了几遍之后,忽然发现了不对的地方,蓦地抬起头来看着她:“等等,你有要嫁的男人?谁?!”

    纪千羽无言地看着他:“莱瑟少爷,您抓一下我们这次谈话的重点好吗?”

    “这不是重点吗?!”菲力克斯对这个问题十分坚持,看着纪千羽的眼神带着点莫名的纠结,“我不是你的未婚夫吗?为什么你有别的想嫁的男人?那个男人是谁?”

    纪千羽想了想,看着他坦然地说:“我男朋友。”

    “……?!”菲力克斯悲愤地指着她,“你竟然出轨,你背叛了我?!你在外面有别的男人了但你没告诉我,你现在竟然还敢出现在我面……呃……”

    菲力克斯的义愤填膺进行到一半,看见纪千羽正用看神经病的眼神鄙夷地看着他,终于慢半拍地想起了自己今天本来是和假脸小明星出来约会的,结果半路看见了纪千羽,理论上来说,这属于他被纪千羽捉奸成双……

    不,冷静下来想想,他们的每次见面,好像都是他在泡妞被纪千羽看见……

    菲力克斯悻悻地摸了下鼻子,单方面的控诉终于偃旗息鼓。但他依旧有那么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不甘心,对着纪千羽嘟嘟囔囔地嘀咕:“我和那些女人都只是随便玩玩,可没有一个想娶的……”

    “哦。”纪千羽轻描淡写地应了一声,带着些凉薄的笑意,轻飘飘地斜睨他一眼,“所以呢?你在向我展示你的眼光太高与口味太差?”

    那当然也不是。菲力克斯沉默了一下,没有说话,看着纪千羽的眼神却带着点自己也没发现的委屈:“我一直觉得娶你也还不错。”

    “因为我很省心,不会干涉到你?”纪千羽一句话直切要害地问。被她点明心中所想,菲力克斯无言以对。纪千羽朝他讽刺地勾了下唇角,板着脸背过身去,继续向前走。

    “合作不谈就算了。”她淡淡地说,稳稳当当地在楼梯上一步步向前,“但是请不要拿你令人恶心的三观来侮辱我,莱瑟。”

    “我的男人永远是我一个人的骑士,你从来都不曾是那个人选。当初订婚仪式你我都没有到场,就算以后还有见鬼的结婚仪式,相信我,我也同样不会出席。如果真的有那一天,莱瑟少爷,希望您也还保留着当初的硬气。”

    当初我没到场,是因为头天晚上在夜店玩得太疯,第二天没能起来而已,最后我还是去了的……菲力克斯动了动嘴唇,却终究没有将这句话说出口。他和狄安娜温斯特的这场联姻,像是被家族安排好的命运,的确一直让他心中不快,也将狄安娜视为自己的污点。自己一直都是这么想的,就算狄安娜今天这番话说得刺耳,然而……并没有错。

    但是……

    菲力克斯站在原地,微仰起头看着纪千羽的背影,忽然开口问:“你那个要嫁的人是在你离开的时候遇见的吗?如果是的话,他为什么没有跟你一同出现,而是让你独自回来面对这些?”

    这条凶险的路,这场关乎利益和荣耀的冒险,还有那个将你自己也赔上的赌约……如果他是爱你的,值得你爱的,那么此时此刻,他又为什么不在你的身边?

    这句话终于让纪千羽前进的脚步停下来。然而也只有那么一瞬,她只是顿了一下,甚至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因为他是我的骑士,但我不是公主——我也是他的英雄。”

    “看在曾经相识的份上奉劝一句,不要在雷蒙身上花太多精力与功夫。这个人与我有不共戴天之仇,有我狄安娜温斯特在的奥地利,将不再有他的容身之地。”

    “谁护都没有,谁栏也不行。”

    她继续向前走,这一次走得更加坚定,更加义无反顾,将菲力克斯与一切喧嚣杂乱都撇在后头。

    菲力克斯看着她,在寥寥几面之中,纪千羽留给他的一直是冷淡的颔首,湛蓝的眼睛里讥诮与漠然都无所遁形,与他眼中的不屑与似笑非笑相互对应。这是他第一次看着纪千羽的背影离去,纤瘦的背挺得笔直,高昂着头不肯低下,不像是在走水晶辉映的璀璨之路,更像是走在拼杀的战场,抬眼回眸间俱是剑影刀光。

    她在贵族社交圈一直有一个冷美人的称谓,人们带着欣赏与惊艳谈起她,谈来谈去这么多年,一直集中在她令人记忆深刻的五官和太过冷感的性格上。这个姑娘似乎从未在人前展露过这样的锋利与强硬——而现在像是蒙尘的明珠洗练一新,仿佛能在她身上看到渐渐聚拢的光,落在利刃出鞘的那一刻上。

    她想做什么?或者说,这么多年之后,她终于决定要做什么了……吗?

    她的背影很快就转到更高的一层楼梯上,连背影都看不见了,菲力克斯却又在那里站了好一会儿。他无声地吐出口气,一个人对着空气喃喃地说话,而后兀自笑了笑,转身离开,只留下一句极轻的喟叹,在空气里慢慢消散。

    “那就……合作吧。”

    来到三楼之后,空间顿觉开阔。几样大型水晶艺术品摆件辉光熠熠地陈列在那儿,像是为了不遮挡各自的光芒般,相互间摆得颇远,让行走其中的顾客都显得稀疏了一些。纪千羽穿过三三两两的人流,走到尽头的一扇门前停下。这是扇异形门,边缘用水晶恰到好处地装饰着,看起来像是一件可以陈列在墙上的艺术品。

    这扇门后面就是总店的办公室,纪千羽抬手敲门,手还没碰到门板,门便从里面开出一条小缝,一道颇有些冷淡的女声传了出来。

    “进来。”

    纪千羽耸了下肩,放下手,从善如流地走了进去。门在她身后关上,伊莉丝温斯特坐在办公桌后面,疑惑又严肃地看着她。

    纪千羽莞尔,坐在她对面,语气平平地喊她:“好久不见,姑姑。”

    这是个看上去就颇为严肃干练的女人,金发盘在脑后,整理得一丝不苟,和身上的黑色女士西装一样,让人完全挑不出错来。伊莉丝眯了下眼,深蓝色的眼睛在镜片后面打量着她,听见她的问候时,淡淡的点了下头。

    “好久不见。”她简单地说,下意识皱了下眉头,“你到这里来找我?”

    “是的。”纪千羽点点头。她乱七八糟的旁支亲戚虽然多,不过能让她正儿八经地叫一声姑姑的人,只有眼前这么一位。这是她爸爸同父同母的姐姐,因当年没有和她爸爸争夺家主之位,自身工作能力极为出色,这些年一直镇守总店,把握着温斯特这个商业品牌的风向与命脉。纪千羽知道她的脾气,也不同她寒暄,直接开门见山地说明来意。

    “我这次回家之后,还没见过父亲。”她直截了当地说,伊莉丝扬了下眉,不咸不淡地说:“总裁生病住院了,你应该从萨拉那里听到了这个消息?”

    纪千羽平静地点点头又摇摇头:“听到了,但我不太相信。想请姑姑出面,带我去见父亲一面,有些话总得当面交流,不然隔着人传话,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伊莉丝点点头,冷淡地问:“合情合理。不过我为什么要帮你?”

    纪千羽眨了眨眼,轻轻笑了一下:“因为听说这一季度姑姑的设计案也被扣下了,我想你应该也想着什么时候见父亲一面问问,而不是让我的萨拉阿姨和路加弟弟替您下决议?”

    “是的,我有这种歌想法。”伊莉丝笑了一下,看了她一眼,没什么该有的温度,反而带着点玩味:“那么另一个问题,我可以自己去,为什么带上你?”

    “因为姑姑需要我的支持。”纪千羽在伊莉丝的注视中分毫不让,撑着头对她柔和地弯唇,“而且姑姑自己去不了不是吗?不然哪里会等到今天。合作的话,还是要有些诚意的,姑姑说呢?”

    “你说得对。”伊莉丝看了她一会儿,点点头,算是认同她的看法。两人在几句试探之后,不动声色地将这件事初步定了下来。后续的事情还要商议,不过时间并不合适在今天。伊莉丝周身的气势稍敛,这下看着纪千羽时,目光中终于带了点长辈看晚辈时的平和。

    “如果交付诚意的话,你不如说说刚才在楼下与人愤而起争执的原因,狄安娜?”

    虽然明知道店里的事当然瞒不过她,但这个问题还是让纪千羽微怔了一下。片刻之后,她露出个浅淡的笑来,说不上是喜悦或怅然,愤怒或失落,低眸慢慢摇了摇头。

    “这就是个有点长的故事了。如果一句话总结的话……”

    “我希望让那个人知道一点消息,明白我的想法。”

    什么消息?

    我见到了你的那个对头,加入了你们的赌约,见证你走向你的未来。

    什么想法?

    我在等你,我相信你,我在未来等你,无所谓你的未来在哪儿。

    纪千羽面对伊莉丝审视的视线,笑得有点无奈。她对她讲完了这个故事,但更多的东西都沉甸甸地压在心里,无法与任何人言明。不是因为那个脆弱得不堪一击的赌约,而是那种冥冥之中笃定的平静——

    不是面对前路渺茫的歇斯底里,只是想让他知道我的消息。

    因为他在孤军奋战,所以很想告诉他,我也为了那个共同的未来,在拼尽全力。

    远在千万里之外,隔山隔海,一个人将两封传真放在面前,一字一句地看过去。两封传真的内容几乎一模一样,他却看得很慢,视线静静地落在一个名字上,像是一个轻吻落在微蹙的眉间。

    良久后,他才将这两张纸拿开,被压在下面的黑白琴键悄无声息地露出来。他坐在钢琴前,却不伸手去碰,凛冬稀薄的日光微微地将一点光亮映入他的瞳孔,低眸时像是所有的光都被夜色遮住。他坐在剔透的光芒里,却依旧像是一个人在寒冷的冬夜里走了很久,低眉抬眼都是未化的风霜。

    “你这是在逼我啊。”他低声喃喃自语,却是慢慢抬手,纤长有力的十指落到了钢琴上,苍白的手在黑白琴键中几乎带出虚幻的暗光,掌间清晰的伤口狰狞地横亘在掌心与琴键之间,仿佛贴合时就将撕裂。

    他将琴键按了下去,弹几个音节就要顿一下,断断续续的旋律像是破碎的哭音,他的眉间却依然一片淡泊。

    他披着一件厚实的黑色大衣坐在那里,无波无澜,不悲不喜,在巨大的三角钢琴面前显得并不高大,动作更谈不上沉重,整个人显得轻飘飘的,仿佛下一秒就要羽化成风,指尖倾泻的声音却像是挣扎的嚎鸣,撕扯着一切看上去的云淡风轻,多少惊心动魄,只有自己明白。

    “我会赢吗?”他无声地问,却并没有问谁,《梦中的鸟》流动的旋律将记忆冉冉升起,飞向月亮的注视在心底发出一声叹息,他将手慢慢展平,掌心贴在琴键上,忽而重重一按,激起一声铿锵的重音。

    “可我怎么敢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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