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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入这行,曲婕头一个认识的同行就是宁冰雪。
彼时对方与她都在一个经纪人旗下,名气比她大些,已经有了出演女二的几部戏,收视率跟口碑还都不错,就等着接到一个出演女主角的更好机会。
面对这位比自己大了两岁的前辈,曲婕在宁冰雪面前处处谦虚,两人一起时也从不抢风头,无论人前人后,心口一致,都给对方说好话。
久而久之,宁冰雪对她印象不错,有自己放弃的广告合作,也愿意推荐给曲婕。
那时候的曲婕哪里有得挑,能有广告商找上门来就求之不得了,渐渐地她也有了能演女三女四的机会,跟宁冰雪越走越近,两人成为圈里出名的好闺蜜。
“有一回,我们共同参演一部戏,她是女一,我是女三,收视率不错,投资方举办晚宴,我们都去了。举办方面儿大,宴会上来了不少大咖导演和投资人,宁姐还把我介绍给郑公子,郑公子喜欢古董珠宝,正巧我大学也修了珠宝鉴定,就能聊上两句,后来郑公子说他正好有部新戏是跟古董有关,问我有没有兴趣,我那时候难得有拍戏机会,自然忙不迭答应下来。但我觉得,可能就是从那时候起,宁姐心里就对我有隔阂了。”
这些圈子里的鸡零狗碎,乍听上去可能离题甚远,但何疏听说过宁冰雪。
这个女人上个月自杀了,服药过量,送到医院为时已晚,一条鲜活生命就此终结,还上了三四天的网络热搜。
可信息爆炸的时代,这样一个明星的死亡,也只能换来大众三四天的唏嘘,抑郁症和行业内明星光鲜背后的压力诸如此类的话题也不会超过一周。
“所以你觉得,一直跟着你的那个女人,可能是宁冰雪?”何疏问道。
曲婕点点头,叹了口气。
小顾接着她的话道:“何师傅你应该也听过,那部讲古董珠宝的戏叫《永宁号》,收视率很好,我们曲曲姐凭着那部戏还拿了个最佳新人奖,但宁姐同时间开拍的另外一部戏,就没有那么幸运了,因为剧组里男主角出了负面,被警方逮捕,整部戏口碑一落千丈。后来她又接了好几部戏,非但没有转运,反而渐渐走了下坡,营销炒作都捞不起来,反而不知怎的,她就记恨上了曲曲姐,觉得是曲曲姐抢了她的机会,有一回两人碰面,她还当众嘲讽曲曲姐,说了好些难听话!”
“小顾!”曲婕制止,“人死为大,这些就别再说了。”
何疏道:“我想,曲小姐应该询问过高人了吧,知道怎么处理执念太深不愿离去的亡魂。”
曲婕苦笑:“问题就在于,那些人根本解决不了问题,他们给符也好,作法也好,都拦不住那女人在我跟前晃荡,虽然她对我的生活造成不了太大影响,但你每天不经意就能瞅见这么个存在,有时还会出现在梦里,心情和精神能好起来吗?”
何疏心头一动:“你在梦里也见过她?她做了什么?”
曲婕:“她什么也没做,就那么不远不近地看着我,我看不清她的脸,但能感觉到她很着急,似乎想跟我说什么。”
何疏:“说了什么?”
曲婕摇头:“没听见,我能感觉到她想跟我说话,但就是听不见。”
说到这里,她脸上露出奇异表情,左右四顾扫一眼,又肉眼可见迅速放松。
那女人没跟进来。
事情谈完,他告别曲婕先走出来。
一个女人站在通道走廊尽头的屋檐下面,遥遥看着这边。
又出现了!
她的衣着很熟悉,还是当日何疏见过的那一套,唯独脸依旧模糊,看不明晰。
饶是何疏见惯这种场面,也禁不住移开视线,想假装没看见,偏偏那条通道是离开茶馆的唯一出口,怎么都绕不过去。
他只得加快脚步,眼不见为净。
“霞山路,山脚……”
虚无缥缈的声音仿佛在云端,又隔着薄薄的纱,若远似近。
何疏猛地回头!
屋檐下,女人却不见了。
霞山?
那是本市郊区一片山脉,原名是鹤栖山,但宋代知名文人到这儿来题过一首诗之后,鹤栖山也有了广为人知的别名,就是霞山,甚至许多外地人提到它,都是叫霞山。
霞山山脚那条路就叫霞山路,早些年很荒凉,现在设了个公交车站,但也只有每天早晚两班往返,那片地方很大,除了已开发的旅游活动区,还有不少未经开发的区域,资深驴友过去都很容易迷路,官方经常提醒游客不要乱闯未开发路线。
何疏带着这个疑惑回到家,当天晚上他又做了个梦,梦见自己走在一条长长的山路上。
一个女人走在他前面,像在给他带路,他几次想开口询问,却怎么都发不出声音,只能沉默地跟在后头。
这条山路是何疏从未来过的,但周围一切似乎又并不陌生。
何疏走了很久,他腰酸背痛,只想躺平,脚步却不由自主,停不下来。
终于,女人停下,侧身指着前方某处。
她究竟要说什么?
何疏疑惑与好奇达到顶点,他看着女人好似张张合合的嘴,忍不住凑近。
还是听不清,再凑近点。
寒意悄悄爬上脖颈,何疏浑然未觉,直到肩膀上多了只手——
他忽然睁开眼!
一双浅色琉璃眼珠近在咫尺,带着兴味探索,仿佛何疏是实验室里引颈待戮的小白鼠,下一秒就要被麻醉剥皮躺上断头台。
在这样的眼光下,何疏感觉自己所有秘密隐私悉数被搜罗一空,就连昨天洗澡用时比往常多了那么十几分钟都无所遁形。
他没顾得上追究对方突然闯进自己卧室的行为,下意识就伸手去推,谁知手腕反被攥住,上半身越发牢固与床面相贴。
何疏开始怀疑广寒进来合租的真正目的,并不是什么没钱走投无路,而是觊觎自己的美色。
果然这年头不止女孩子独居危险,男孩子也是啊!
几秒内无数涌过的念头足以出版成书,但下一刻,广寒说了句让他毛骨悚然的话——
“你眼睛里有那个女人的倒影。”
这句话换成罗曼蒂克的思维,自然有许多文艺形式的理解,但何疏知道广寒不是那个意思。
对方说的,就是字面上的含义:何疏眼睛里出现一个女人。
但何疏视线里,现在只有广寒。
这就是个恐怖故事了!
“现在呢?”何疏嘶的一下,感觉牙齿有点发冷。
“没了。”广寒皱眉,似乎一时也想不明白。“你做了什么梦?”
何疏这才想起兴师问罪:“应该是我先问你吧,我在睡觉,你进我房间干什么?”
广寒哦了一声,若无其事下床,他甚至没脱拖鞋,何疏看着自己被子上多出来的鞋印,咬牙切齿。
“你刚睡觉的时候一直乱叫,凤凤发现你手脚还动个不停,看着不对劲,让我进来瞧一眼。”
原本站在窗台的鹦鹉早已不知去向,估计又跑去外边招猫逗狗了。
被鬼压床了?
何疏揉着额头将自己的梦说了一下,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无非是一直在走山路,梦里走到虚脱,醒来也腰酸背痛,跟真爬了半天一样。
但这个梦跟白天曲婕说的事情对上,好像就没那么简单了。
广寒道:“那个人的尸体被埋在那里了?”
何疏也想到了这个可能性,随即又摇摇头。
“宁冰雪当时的葬礼我记得上过热搜的,她是海市人,死后也葬在海市的墓园,不可能跑到这里来。”
但如果不是宁冰雪,又会是谁?
难道曲婕没有说实话?
广寒道:“既然你总能梦见她,那就在梦里问问她。”
他对何疏的描述无可无不可,趿拉拖鞋走向客厅。
“不对!”何疏后知后觉想起来,“我房间门是反锁的,你怎么进来的?!”
“凤凤开的。”广寒头也不回,又去看他的新闻联播重播了。
鸟怎么开门,用爪子开吗?扯谎也不找个好点的理由!
接纳这两个同居室友之后,他们不说朝夕相处,起码也是抬头不见低头见,可何疏对广寒始终存着一个疑惑:这家伙不像个正常人,或者,根本就不是人。
这种感觉玄之又玄,很难用具体言语来描述。
虽然对方不怕阳光,白天也能出门,太阳下有影子,除了对工作赚钱和认知世界有着异乎寻常的狂热,又稍显自闭寡言之外,基本与常人无异,但何疏发现他对外界的反应有些古怪,仿佛总要比旁人格外迟钝一些,不知冷热,未闻寒暑。
对此广寒的回答是:心静自然凉,心暖更美好。
何疏:……扯犊子!
不过,广寒还不算麻烦,最麻烦的是凤凤——
何疏默默关上空无一物的冰箱,转身问在电脑前专心看剧的鹦鹉。
“你又把冰箱里的东西吃光了?”
“里面只有两盒牛奶跟几个面包啊!”凤凤回头,何疏只能看见它其中一只圆溜溜无辜灵活的眼睛。“你没说不能吃。”
何疏揉揉眉心。
更大的麻烦,自然就是这只食量巨大的鹦鹉了。
他绝不相信凤凤是只凤凰,在翻阅过关于金刚鹦鹉所有资料之后,何疏认为它很可能确实不是一只鹦鹉,只是外形像鹦鹉的动物。
至于究竟是什么,不好说,因为凤凤是绝对不肯去动物园接受鉴定的。
何疏现在才明白广寒明明有工作,却不肯去租好一点的地方,宁可去睡天桥,因为这只鸟太能吃了啊!
现在何疏只收他们一千房租还包吃包住,非但没有盈余,还得往里面贴钱。
“我这几天要出差,大概一两个月吧,就在郊外的影视基地,应该偶尔能回来,钥匙我给广寒一份,冰箱里我也会存点东西,你们悠着点吃。”
凤凤嗯嗯敷衍两声,忽然扭头过来。
“你身上的印记还没彻底解决,最好别离我们太远。”
何疏挠挠鼻子,含含糊糊道:“她给的实在太多了,不好拒绝。”
“你那影视基地叫什么?”广寒问道。
“仙碑,就在市辖的邻县。”
这地方原先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县,据说古时候曾经发掘出一块神仙碑文,故而得名。近些年政府扶持,在那建了个影视基地,逐渐发展成为景点,不少电影电视剧都在那儿取景拍摄,虽还比不上横店,可也小有些名气。
广寒嗯了一声:“正好,我也要去那里拍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