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淅淅沥沥的雨夜里。天地一线的雨幕掩去了鳞次栉比的高楼,空空荡荡的大街上车人渐稀。地处五一路终段的盛唐夜总会,难得一见地门庭冷落,上客量不足平时的四成,宽阔的出入口和停车场稀稀落落地余下的空间尚大,值班的保安瑟缩在门庭里,这种天气,更多的人是喜欢享受家里的温馨而不是来寻求放纵,但对混迹的保安们,既没有温馨的港湾也没有放纵的资本,都在咒骂着这鬼天气,
保安群里,披着身西装叼着根烟,伸着大脑袋翘首期待的,顾不上和身边的保安们说话,朝着入口看了许久,直到看见那辆熟悉的车开进来,掐了烟头,赶紧地撑着伞跑到了车边扶窗接人。
接人的,大脑袋堆着一脸笑,中等的个子。正是唐大头。被接的,修长的身材,戴着金眼镜,很优雅地下车,很优雅的踱着步子,正是王大头奉若神明的姐夫,李威。
“大头,生意怎么样?”
“姐夫,您是行家,这还用说,下雨天都钻家里搂着老婆睡,谁来这地儿呀?”
“哈哈这也是市场规律嘛,有盈有亏才是生意。”
“对,就是”
“你表姐,现在还常来吗?”
“噢,她一般不来这儿,就月底结算过来坐坐。”
唐大头笑着应着,李威问的前妻,也就是他的表姐唐授清,两人离异后已少有来往,而且这两个老板,一个前台的、一个幕后,都很少过问这里的生意。而跑前跑后忙着的,明面是雇了一个职业经理,管账目的是曾楠,暗地里却是唐大头和一干保安队在撑着。真正控制在谁手里,让外行还真是一时看不透。
李威边走边饶有兴致地看着。楼外闪烁着的霓虹灯,装修精致的大厅、进门悠扬恬静的音乐池、在音乐里暧昧的一对一对,雨天客少,特别是少了年青人的奔放,环境便更显得幽雅了不少。这里,是他掘得第一桶金的地方,有些人眼里看这里是暧昧、有些人是腐化、更有人认为这里是糜烂,但在李威看来,多多少少有点熟悉和亲切的感觉,这里,什么都不是,就是生意而已。
虽然一度是盛唐的掌舵人,但唐大头知道姐夫李威很少像自己这样在风月场上花天酒地厮混,一来必有什么事要交待,直领着上了二层音乐厅,要了两杯咖啡,厅里只稀落地坐了几对,这么多年,唐大头一直觉得姐夫当公安当得小心过度了,只要坐下的时候,总是警惕四周。
唐大头却是不注意这些细节。笑着边搅着糖块边问着:“姐夫,你可有段日子没来了啊,保安都不认识你了。呵呵咱们这次得的那几幢楼,能赚多少呀?不会砸手里吧?”
“呵呵傍着三家大公司,咱们愿意赔,人家还不愿意赔呢,用不了两个月房价就拉到原来的水平了,翻一番都是少算的还是国资背景的公司厉害呀,说句话就能把政府部门的领导请出来作秀,打个电话报社的就上门来了,跟着他们,想赔都难。房子在手里,你想低价出手都会惹人,不挣钱都不行对了,张仁和这几天有什么动静没有?”李威不无可笑地说道。这个看似畸形的产业真正操作起来处处透着古怪,但不得不承认,利润确实是丰厚的,想赔都难。
“没有。”唐大头摇着大脑袋,想了想确实没有什么异常,这才说道:“每天就钻在小相好家里,没准又憋什么坏水呢不过这次二秃子和黑皮一撂,手下跑路的不少,我想他翻不起什么浪来。”
“怕他要乘风破浪扬帆远行呀。想翻身,现在四家挤着他,不会有机会;不还钱,银行和债主要挤着他,还钱,他马上就成了穷光蛋了呵呵,你觉得他会怎么样?就剩一条路了。”李威笑着评价道。伸着一根指头。
“我知道了,跑!”唐大头恍然大悟。
李威点头称是,笑着道:“对,我们之所以这么痛快付款,就是给他机会,现在几个亿在他手里,他要是蠢到不知道跑,那就只剩下等死了,只有他出局,这台戏才更好唱一点别说他了,我顺便过来,是有几件事安排一下,公司新招的保安里有俩个人,一个叫郝建雷、一个谭武义,都是乌龙县来的,憨憨厚厚俩小伙,回头你带带他们,简凡的同乡。”
“嗯,知道了。”唐大头呷着咖啡,应了声。
李威像是在等着唐大头提问一般,不过唐大头除了答应并没有疑问的意思,这才接着说道:“钱给你拔到卡上了,自己取。这次斩获不少,给手下人分分,赏罚要分明,这样才能服众。”
“嗯,知道了。”唐大头又应了声音。
“约束着他们点,除了正常的生意,别在一块打打闹闹,惹事生非”
“嗯,知道了。”
“让你表姐出面,多和西山区王区长走动走动,这个人很好色。风月场上的老手了,挑俩个漂亮点的外地小姐,不要太妖、年纪也不要太小,腿脚要勤快、口齿要伶俐,说不定就用上了。”
“嗯,知道了。”
唐大头每次都是点头称是,李威突发奇问:“大头,你就不能提点意见,光会说知道了?”
“啊!?姐夫,你交待什么,我干就行了,我能提什么意见?”唐大头愣了下神,却不知道姐夫何来这么一问。
“哎,你要有简凡一半,能比现在的位置强十倍。”李威摇摇头,像在惋惜。
“强十倍还不是这个样,那小子,不就会出个馊主意么?至于比我强十倍么?”唐大头悻悻道。
李威也不以为然,不过却是针对唐大头的:“是吗?那他这一个馊主意,顺顺当当的挣了这么多?你能办到吗?别说办到了,你跑前跑后这么长时间,看懂了没有?”
唐大头经此一问,两眼有点发滞,想了想,摇摇头。净带着人胡搅瞎搅闹事了,除了看明白了姐夫要收拾张仁和,至于怎么收拾的就不清楚了。之前收拾过不少人,照样都不清楚。自己充其量也就是个执行者而已。
李威笑着,倒不介意唐大头稍稍愣点,不过这次的奇景深藏未露、无人欣赏倒也有点可惜,这倒来了兴致了,放下杯子解释道:“就知道你看不懂你想想,他是这么做的,第一招来了个撒豆成兵,用虚假消息激起众怒,凭白给仁通添了无数麻烦,让咱们可以趁乱为之;跟着来了个釜底抽薪。促成咱们和九鼎联合,掐了仁通的后路;让仁通陷到这个泥潭里后,马上又来了一个火中取栗,不打头不打尾,专抓像黑皮这类的中间人,控制了这些人,让张仁和首尾不能兼顾,等于仁通这台大机器马上瘫痪了,一瘫痪把这边的留给咱们渔利;而他,转身回去,虚张声势,威胁利诱,愣是让十几家销售商乖乖撤诉,三言两语就解决了九鼎的难题,解决难题的办法,从一开头就布下了如果不是看到他这个想法让我灵光一现的话,我都轻易不敢动仁通。还是公安里人才多啊。这小子干活你看多细致,那像你们,顾头不顾腚只知道跟在背后要现金。”
听了半晌,唐大头只觉得此事让姐夫过于夸大,且有过誉之嫌,不以为然地找了个话头道:“他是细致,他原来是个大师傅,做菜做饭,能不细么?”
“是吗?呵呵有点意思。”李威一听倒笑了,笑着安排道:“最后一件事,你给他准备十万块吧,现钞,别用卡。”
“哟,姐夫,你这么夸他,这数目可不算多。”唐大头反应过来了,表扬了一句又为难地说道:“而且这小子可有点别扭,他不一定敢要呀?”
“太少了拿不出手,再多他更不敢要,而且钱多了容易滋生惰性以前吧,可以说是无功不受禄,这次你强调这是帮了咱们忙的酬谢,别附加任何条件。让曾楠去办吧。”
“哟我可指挥不动她。”
“呵呵放心,她这次一定听你的”
像以前一样,闲坐少许,李威款款告辞离开了。唐大头送走了姐夫,回头就直找了十二楼,经理室敲门而入,一进门却哑然失笑了,步话嚣扔在桌上,曾领班腿搭在桌上正听着音乐,几分无聊地盯着吧台的监控,坐着的人双腿修长,发似波浪,如果不是穿着正装,要比盛唐里的头牌小姐还要艳几分。
不过看架势就喜欢不起来,旁边的矮几上放着的一瓶干白早已去了一半,估计是没什么生意的缘故,喝着的人脸蛋坨红,看着唐大头进门,如同见着一个小保安一般,斜眼忒忒地几分不屑道:“唐大头,你姐夫又来给你出什么馊主意来了?”
从这里的监控上可以看到出入的人,不看样曾楠对李威、对唐大头都不太客气。
“姐夫让你去送礼,给个男的。”唐大头故意道。
“想得美。不去。”
“真不去?”
“少罗嗦,爱谁谁去。”
“你说的啊,那算了。我还不待求你了。”
唐大头一返常态,大大方方要走,平日里这唐大头没理也要搅三分,经常胡拿营业收入,调戏新来的服务员,要不就是和那个小姐胡搞瞎搞影响极坏,和曾楠俩人互不买对方的账,俩人没少置气,看今天这么痛快,曾楠倒奇怪上了喊着:“嗨,给谁送呀?这事不都你们一直办着吗?”
“这次不同,不是雷子不是官。”
“谁呀?”曾楠不理会。
“简凡,你去不?”唐大头支着脖子问。
曾楠晃着摇椅的动作蓦地停了,缩着腿坐正了,看看杯里的酒却不再啜了,重重地顿在桌上,很爽快的吐了句:“好啊,你别管了,我去!”
细听了一番原委,唐大头说完便溜了。曾楠手叉在胸前,思索了良久,直攒在手里,又停了良久,才拔出去那个熟悉的号码,电话通了,传来的久违了的声音
“喂曾领班呀!我在一朋友家里,有事,去你们那儿不合适呀!明天,明天我们队里可能有案子要上,不方便谢我?有什么谢的,别客气了,情领了,我真不方便去你们那儿好的,那就这样”
电话里简凡的声音很清楚,有几分磁性,且带着几分稚嫩之气,那种未经世事的稚嫩之气,仿佛在刻意的拉开了彼此间的距离,曾楠暗示了几句要表示谢意,这人不知道装傻还是真傻,百般推脱。直气得曾楠挂了电话,悻悻地骂了句什么。
这个有点不识抬举、不识时务、不知好歹也不识美女的简凡,让曾楠没来由地一阵生气,忿忿之余在屋子里踱来踱去,心烦意乱地想再喝两杯,却是烦燥地把杯瓶直扔进了垃圾桶。越想越有点郁闷,无聊之下,一把拉开了薄薄的窗帘,打开了窗,透进了的冷风吹拂着新鲜的空气,让酒意盎然的头顿时清醒了几分,此时,极目远眺之处,没有星星的夜空只余一份黑暗的深遂,星星点点的地方只是万家灯火的余辉,这个时候,不知道有多少俩口之家、仨口之家包围着浓浓的温情蜜意,在享受天伦之乐。
抱着肩膀,曾楠只觉得浓浓的寒意袭来,寒冷之后,是比雨夜还要湿重的孤独
放下电话的简凡已经躺在的被窝里,刚刚给家里打了电话就接到了曾楠的电话,顺手接起来推辞了一番。没有什么心情去接受什么人的谢意,爸妈还是老样子,问问工作、问问生活、再问问什么时候回家,其实在言语里,想让你回家,却是故意在说着家里一切都好,别想家。
怎么能不想呢?小时候伏在父亲的肩膀上,能闻到一种淡淡的炊烟味道,那是杨木、杂木、松柏木烧后的特有清香。而老妈,不管那一件老气的衣服,只要穿在身上,都能拍下一层粉笔灰来。小时候觉得好玩,而长大了,确觉得有点心痛,在炊烟灰和粉笔灰中操劳了一辈子的老爸、老妈,真的越来越老了。
而自己,却依然是爸妈眼里一个孩子。
无聊地看着手机准备关机的时候,手机屏幕上的待机画面又将思绪勾向了一旁,那个画面,是上周和蒋迪佳在公园照的,画面上的蒋姐正倚着一株乔木,身后是绿意盎然的西郊湖面,而她,是比身后湖面还让的心情波漾的笑厣。
媳妇!?简凡心里突然泛起这么个词,一个平常无比,却让此时感觉特别怪的词。如果领上这么个媳妇回家,会不会让爸妈高兴呢?会不会像爸妈带着自己回老家见到爷爷奶奶叔叔婶婶那一大家那样高兴呢?一定会的,肯定会的,其实无所谓谁,只要是媳妇,只要是自己领回去的,不管是爸妈还是爷爷奶奶,一定会笑得合不拢嘴
可是简凡叹了口气,悻悻的关了机。这个想法明显过于太幻想主义了,亲亲抱抱搂搂甚至包括上床都不一定是什么难事,但真真到了婚嫁那一步就难了,一个婚姻不是俩个人的事,是俩个人家里所有人的事,活在父母眼里、活在亲戚朋友眼里、活在你身边和社会上所有人的眼里,甚至于一举一动,都会不由自主的受到周围的影响和支配。
想到了媳妇,想到了家,简凡心里胡思乱想着,想起了刘香莼,玲珑有致,小鸟依人,什么时候都透着一股灵气,在她面前,简凡总觉得自己很傻,总是言听计从;想起了蒋姐,高雅贵气,清丽迷人,在她面前,简凡总觉得有点自惭形秽;还有谁?对,杨红杏,一身警装飒爽中带着抚媚,知道了她的家世,总是让简凡敬而远之;还有谁?对,刚刚打电话的曾楠,什么时候都是一双勾魂摄魄的眼神,那种媚惑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这,就让简凡有点避而远之了。
认识很多女人,每一位都有她的动人之处,就像老三这个黄虫说的,日一时好找、守一世的难求。真正属于我的那一位是谁?又在哪里呢?
是不是我从来都不是为自己活着?我是不是都不知道该怎么样活着?简凡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从头想起,二十年历历在目,自己像一个提线木偶一般,线,有时候牵在父母手里;有时候牵在女人手里;有时候拴在房子和收入上;有时候连提线的人也找不着是谁。可又能如何呢?谁又能挣得断这千丝万缕的牵挂而独处呢?
生活,没有答案,只有疑问。
翻来覆去了良久,想不出一个让自己信服的答案,邻床上的费胖子鼾声噜噜,睡着正香,偶而一脚,蹬下了被子,露着凸出一大块的浑圆肚子,简凡蹑手蹑脚地起床来,捡着被子轻轻给费仕青盖上,费仕青根本不觉,呼噜着翻了个身,又继续睡了。
生活,或许只有像他这样才会幸福,不过这种幸福是自己享受不了的。也许,我真该为自己活着而不必顾及什么了,简凡想着,掖好了被子,努力不再去想这些烦人的事,慢慢地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