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瓢泼的大雨像泼喇喇地在车顶上浇水灌汤。砸得车顶嗡嗡作响,路面有的地段已经积起了积水,足有小半个车轮高,车外雨重路滑,车内的人心急如焚,警务平台上一旦发出紧急集合命令,不是有了紧急案情就是有突发事件,可能是协查越狱逃犯,可能是应付突发匪警,第一次遇到这种措辞严厉的紧急集合命令,让简凡有点心慌,鸣着警笛一路朝一队驶来。
磕磕绊绊地驶回一队,天色已黑,胡同口已经停满了队里二十几辆各式警车,有的车连警笛都没有熄,停下车,人奔着往队里走。简凡拍门而下,刚奔两步又想起了车座下藏的钱,来不及思索,又返回来拿起黑塑料纸包的钞票,如果紧急情况集中调配警车。这东西让人发现就麻烦了。简凡直挟在腋下,一路奔着进了大队。昏黑的天色,大院里灯火通明,办公室、楼道、院子里都亮着灯,驻队的、家近的差不多来了五六十人,人群里有人认出了奔进来的简凡,喊了句:“简凡清点武器,全部收缴。”
是史静媛,简凡喊着回应着:“我拿钥匙、马上就到。”
说话着脚步不停地直奔上二楼,飞开了宿舍,慌里慌张把钱往床底鞋盒一藏,关上门慌里慌张再奔回武器库,开了门,早有几名外勤队员等在门口,手里持着武器准备上交。
气喘吁吁地抹了一把,额头上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汗水,擦了把手,心里砰砰乱跳,好像生怕自己的小动作被人发觉一般,不过幸好人多太乱,根本没人注意自己。
收着队员交上来的武器,登记签名,心里不无紧张地问了句:“哎,怎么啦?紧急集合怎么还交武器?”
被问者都摇摇头,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般情况下,紧急集合是要分发武器的,今天却是奇也怪哉。都是已经下班回家和在执勤中被征调回来的,交了武器,直奔着下楼集合,收枪的功夫陈十环师傅冒着雨也来了,俩个人各管一块,手脚利索地收拾上了。
枪械刚刚入库,又听到警笛鸣着有车进了院子,简凡伸着脖子一看,是标着武装押运的闷罐车,这是属于安保分局的。车刚停稳,车下跳了来一位高个披着大雨衣的警察,不用看就是队长了,比常人要高出一截,紧急集合的还在赶来着,都聚集在楼梯下的避雨处,正对着院中心站着的队长。
任务来了,简凡紧张地站到了门口,竖着耳朵听,又怕下楼雨淋着,干脆站着不动了,反正这种外勤任务一般都轮不到自己头上。
就听着队长擎着喊话器喊着:“同志们。不是警情,而是汛情。连日大雨,边山河水位暴涨,危及汾河大坝、危及大原,已经有数百群众被洪水围困,奉调的地方部队和武警中队已经赶赴现场。刚刚接到市局的紧急动员令,要求我们分队、派出所、大队能够抽调出来的干警,全部赶赴一线,大家说,我们去不去。”
五十多人,没有思索的余地,差不多都在扯着嗓子喊:“去!”
“同志们,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党和人民考验我们的时候到了。”
秦高峰挥舞着拳头,声嘶力竭。这像是在做战前的动员,不过这句话有点不合时宜,人群里却响起了几声不合谐的笑声,在五十年代的电影台词里,在平时队友戏谑的玩笑里,这已经成了一句明台词。简凡刚想下楼集合,不过听得此言,马上猜到了用意,要把一线干警拉到抗洪一线去,这事下意识地让简凡脚步退了退。
秦高峰没有笑,瓢泼的雨天里看不到脸的表情,声音更大了几分,朝着人群喊着:“不要觉得这是一句笑话,家国有难的时候。谁都可以逃,军人不能逃、警察不能逃;人民有灾的时候,谁都可以不上,警察不能不上;这是一个警察的责任和义务,没有什么条件可讲。我不管你们平时多么调皮捣蛋,不管你们日常怎么胡搞乱搞,在这个灾难的时候,退缩、逃避、消极都是犯罪现在,回答我,你们是谁?”
粗犷的声音从喊话器里迸出来字字如刀,划破了雨幕,压制了雨声,铿锵如金铁交鸣,所有的人,不分男女、不分大小,仰着脖子,扯着嗓子,憋着气猛爆着一句:“人民警察。”
一句话爆出了被油盐酱醋压抑在心底的血性,声音吓了简凡一跳。简凡没有喊,是差那一点点就喊出来了,不过还是没有喊出来。此时他相信自己的判断,心里不停地告诫着自己,这是蛊惑、这是煽动、这他找一群炮灰泥腿去担沙埋土。比他**民工还苦,谁爱去谁去,即便是一直这样告诫自己,仍然被队长那几句激得气血翻涌,被一队队友的雄浑激得热血沸腾。
枪械室里,早成了老油条的陈十环瞪着瞪着似笑非笑的眼神,闲坐着看着门口的简凡,一只脚门外,一只脚还在门里,心里在打赌,出去。还是退回来
容不得思索,秦高峰擎的臂喊着:“现在,我需要三十名志愿者,带家属的不要、女同志不要、内勤的不要,你们中间,谁愿意站出来,和我一起去。”
“我去我去”
“我也去”
人群里呼拉拉窜出来不少,差不多都是外勤一天奔波在一线的大小光棍,只有这些了无牵挂的光棍才线的最佳选择了。押送车厢开了,冒着雨一个个窜上了车。一个崇尚雄性和血性的集体里,一个个体的行为总是会受到大情绪感染,两辆押运车,瞬间便挤满了人。
清点着人数,秦高峰回头拍上门喊了句:“剩下的人,由史静媛带队,全天候值班,从现在开始,取消一切公休,讯期治安,交给你们了出发”
队长跳上了车,一个瞬间便拉走了一队生龙活虎的精英,剩下的两位女同志,史静媛和谢法医,还有几个年纪已大的内勤,几乎也是跃跃欲试了。
肖成钢、郭元、隋鑫、王明、高爱军简凡眼尖,眼看着一个个平日厮混的光棍们都义无返顾地奔上了闷罐车,心里潮起潮涌,不知道是被队长几句话激出来的,还是被身旁兄弟们的行为刺激出来的,心一横、牙一咬,冲出楼道奔了下去。
不为什么,只觉得自己应该和队友们站到一起,如果这个时候逃避,那还要逃避到什么时候?身后的陈十环抚掌而笑,不过却是自娱自乐而已。
雨天幕地里院子里只余灯光,刚刚倒车准备开拔的两辆车前,又一个身影挡在前面。明晃晃的车灯照着白皙的脸,简凡如同标枪一般的挺直而立,挡在大门口。车副驾上的秦队长心急火燎,伸着头骂了句:“滚开。”
“报告队长,让我去。”简凡声音坚决,不像请求,像命令。
秦高峰略一迟疑,一招手:“上车。”
简凡二话不说,奔到车后一擂一扭车门,扑了进去。
押送车破雨前行,黑沉沉的车厢里,简凡抚过头顶,脱下了衣服,拧着水,心里只觉得畅快无比。摸索着嘴里喊:“让让,让个座,谁抽烟啊,再抽把你扔下去啊,还没见洪水呢,你先把大家呛死呀?”
车厢里哄笑了几声,一个声音道:“我靠,小锅这俩月越来越横了啊。”
肯定是抽烟的,三组的高爱军。又一个声音接着说:“哈哈越来越像雷子了啊。”
“喂,郭组长,这抗洪抢险,怎么让咱们刑警去呀?”肖成钢在黑暗喊着。
“有事了,除了军就是警,拉壮丁那还管你什么警,急火了,女警都敢拉走咱们队长参加了五次抗洪抢险,每次市局征召,他都是领队。”资格比较老的郭元说道。
王明接着话头说道:“干咱们这警种,就没好,这几年,我值过勤、站过岗、抗过灾、救过火、抢过险、抓过人。哎,能干的我都干过了~”
“那你死过吗?”黑暗中响起了一声冷冰冰的冷幽默。人群哄堂大笑。
是简凡,嘴上一针见血可比枪中靶容易得多,一句话把王明说到了死角,无话可说了,成了众人的笑柄。
押送车在雨中急行着,靠着车厢的简凡能清晰地感觉到雨点敲击着车厢的微微颤动。心潮翻涌地想着,其实勇敢很简单,只需要一秒钟;其实决定自己的命运,也很简单,只需要一秒钟;活得像个男人,在需要的时候,挺直腰杆,也很简单,同样只需要一秒钟。突然间想到了队长说过的那句,男人的勇气,在骨子里。
那我有吗?我肯定有。简凡心里很肯定。人一辈子头脑要发热很多回,可这一次,简凡觉得自己头脑一点也不发热。
集合的地点在体育场,从押送车里下来,宏大的场面像科幻战争的巨片,巨大的扇形顶成了天然的遮雨处,拉运物资的卡车停在这里分发用具,从各处赶来了干警挨个领着雨披,一个场子上黑压压的一片都是从各分局、派出所、中队、大队调集的警察,足足有一两千人的队伍临时聚集到了这里,闹闹攘攘的人群充斥着一种急切、一种焦虑的情绪,耳边听到了话语都是粗嗓大气,几近骂人。
这是一个强调着共性,却又极具个性的群体,淹没在队伍中的简凡,依然从身边可感觉那种不顾一切的热血沸腾,有的人在大喊着队友的名字、有的人在大喊着那里那里集合,更多的人是在喊着队友叮嘱心。忙而不乱的人群在领队的带领着次第上车,沿着门口一字排开的大巴,已经轰轰隆隆地发动着了,随时准备起行。
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心很充盈,第一次觉得不必再为钱和女人所扰,这里是男人的世界,是警察的世界,第一次感觉到警察这个称呼还可以这样让人血气翻涌,第一次觉得血性涌到了头脑之上的时候,就像拔拳相向一样,是一种义无返顾的快意。
“简凡,害怕么?”不知道什么时候秦队长站在身后,喊了句。
简凡刚披上雨披,一回头,灿烂地笑了,摇摇头,没说话。
“什么事总得有人去干。警察干得就是很多人不愿意干的事,你,快入行了。”秦高峰笑着,雨幕里拍拍简凡的膀子。想想不到一年前,这还是一个死活不愿意当警察的主,不由得有点可笑。
“队长,我已经入行了。”简凡回了句,挺着腰,不过还要比队长低一个脑袋。
“还不算不过,敢站出来,说明像个男人了”秦高峰笑着,指着门外的大巴示意道:“十七号车,我带着你们,去吧。”
“是!”简凡敬了着礼,小跑着,上了车。
车厢里,响起了雄壮的音乐,那熟悉的歌:在繁华的城镇在寂静的山谷人民警察的身影陪着月落,陪着日出在欢腾的海岸在边疆的水路人民警察的身影披着星光,浴着晨露警察之歌,听过无数遍的警察之歌,男声女声合唱,声音里的透着刚强,让听者油然而生了一种漏*点,记得在应召当警察的时候听过,记得在集训队的时候经常听到,可能安逸的时间太久,这首歌听得,这么好听,这么有感觉,就像一队的哥们、就像集训队里的哥们一起唱的。
轰轰窿窿的大巴发动了,雨夜里前后相接了二十辆大巴、军车、武警押运车,闪着车灯,在通往边山河的路上渐渐汇成了一股铁流,冲破了夜幕、划破了雨幕
第三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