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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夜时分,华灯初上,大显王朝帝都渭城一片繁华景象,庆平大街人头攒动,呼朋唤友,沿街的叫卖声此起彼伏。今日是佛诞节,又是皇太后的生辰,朝廷特意拨了专款,将整条街道都修缮一新,十里花灯,满目华彩,煞是热闹。老百姓们扶老携幼,纷纷出门赏灯照月,祈求来年风调雨顺,家宅平安。
远处,一顶青蓬小轿急急而来,四位身材强壮的家丁健步如飞,鬓角处汗如雨下,嘴里不停地吆喝着:“请诸位速速让开,速速让开”。
一路小跑的吟风和侍月更是娇容惨白,完全没有了往日的神采,彼此对望一眼,暗自心急。
侍月弯下腰,轻掀帘布,低声地说道:“少夫人,少夫人,您再忍忍,很快就能回到府里了,少爷还在家中等你呢”。
轿中人轻轻地哼了一声,似乎包含着无尽的痛楚,却被硬生生地忍了下来,竟再无半分呻吟,可见是个心性坚定的女人。
“咦?这是谁家的轿子,竟如此匆忙,莫不是出了什么事情?”,周遭的人望着远去的轿子,不由议论纷纷。路旁张记布庄的老板抬头一望,双眉微皱,低声说道:“这不是护国侯府的人吗?难道少夫人要生了?”,说到这里,他微微一顿,摇了摇头。
正在店里挑选布料的周大婶恰巧听到此话,颇为好奇地说:“张老板,你怎么知道那就是护国侯府的人?”。
张老板挥了挥手,不欲多说,怎奈那周大婶干的本就是保媒拉纤的生意,一张嘴能把活人说死,死人复生,偏生软磨硬泡,不肯罢休。
旁人见此,也纷纷上前询问,无奈之下,张老板只得说道:“前几日,布庄来了位模样标致的丫头,呐,就是刚才跑过去的穿碧绿衫子的那位,说是听闻我家新进了一批极品的丝麻,用来做中衣是极好的。她家少夫人有了身孕,身子日渐笨重,想裁剪几件宽大的衣袍,让我等进府去给少夫人裁量尺寸呢”。
他微微地压低了声音,继续说道:“昨日,他家来人,我便带着瑾娘前去,呵,好家伙,竟是护国侯府”。
听到这里,大家的脸上都露出了羡慕的表情,能进护国侯府的人非富即贵,哪能轮到平民百姓呢?有熟识的人更是拍了拍他的肩头,说道:“老张,可真有你的,这生意都做进了护国侯府啦,你小子铁定大发了,到时候可别忘了兄弟啊”。
张老板嘿嘿一笑,连声拱手道:“托福,托福,那少夫人可真是个神仙似的人儿,就连讲话也和气得很,在我这儿足足做了七八件衣服,银子给够了不说,还额外赏了一支金簪子,我准备给瑾娘留做嫁妆呢”,众人闻言,连道有福。
夜色渐浓,张瑾娘托着一杯清茶推门而入,看见自家老爹嘴角微抿,脸上有些倦意,手里还拿着昨日少夫人赏给自己的那支金簪,便微微嗔道:“爹,这么晚了,您还在看什么呀?跟着了魔似的”。
张老板闻言,像是猛然惊醒,转身问道:“瑾娘,昨日咱们进府,少夫人的气色可好?”
瑾娘有些哭笑不得,“爹,这都过去一天啦,您还在琢磨呢?少夫人好着呢,护国侯府这么多人伺候着,还能出了什么岔子不成?”
重重地叹了口气,张老板答道:“怕是有些不妙,今日你不在店中,街上过去一顶轿子,我看到帮咱们引路的那丫头,好像叫侍月的,她可是少夫人的贴身侍婢,几乎是跟着那轿子跑的。更奇怪的是,少夫人乘坐的那轿子破旧不堪,比街口老王头租给别人的轿子都还要差上不少”。
摇摇头,他继续喃喃自语道:“昨日你我进府,瞧着少夫人气色还不错,肚子也就六七个月,离临盆之期应该还有些时候,怎么就突然发作了呢?会不会是遇到什么意外了?”。
瑾娘闻言,纤细的指尖微微颤动,眼底滑过一丝莫名的光亮,她走上前去,扶起张老板的手,说道:“爹,夜深了,别再想啦,少夫人那么好的人,菩萨会保佑的,您快歇了吧”。
护国侯府西北角处,是供奉历代祖先的祠堂,里面共有四位护国侯,最早的一位便是跟随大显的开国皇帝,南征北战,戎马一生的沈通,也是大显史书上的传奇人物。
七十年前,十万北陵大军以军事演练为由,陈兵大显北境,新年夜突然发动袭击,他的父兄皆在寒江关阵亡,当时他还不到十五岁。
国难当前,沈通甚至来不及掩埋父兄的尸身,便披甲上阵,带领剩下的三万沈家军浴血奋战,双方激战三天三夜,硬生生地将十万北陵大军挡在了寒江关外,直到援军的到来。
自此一战后,原本强极一时的北陵一蹶不振,便是到了今日,也没有恢复昔日的霸主地位,是以北陵士兵听闻沈家军都闻风而逃,沈通更是一战成名,被世人尊称为战神。
烛火摇曳,光影闪烁,祠堂里站着一个瘦削挺拔的身影,负手而立,他约莫五十岁上下,虬须微白,长眉入鬓,目光深邃有神,浑身散发着坚毅森冷的气息,“把今日进宫的情形,详细地给老夫说一遍,包括看到的每件事,听到的每句话”。
跟大显王朝所有的权贵门阀一样,作为屹立近百年的护国侯府,每位主子都有暗卫,作为侯府长媳自然也是有的。别看素日里,侍月和吟风娇弱文静,实则都是武功精绝的高手,再加上自幼一同长大,默契非凡,两人联手,就连武功天下第一的如意庄主人洛南秋,在十招之内也讨不到半点便宜。
侍月闻言,眼中含泪,低身伏在地上,哽咽道:“主君,我等今日差点儿就出不来了。吟风和奴婢遭到了七位黑衣人的同时攻击,若不是芸妃娘娘暗中保护,用了声东击西之计,将少夫人偷偷藏于回事处的轿中,只怕已经凶多吉少”。
说到这里,她往前跪行了两步,低低地说道:“主君,自从那件事情之后,咱们侯府就如烈火烹油,看似繁华,实则凶险异常。少夫人胸有丘壑,端方大义,心系天下苍生,可却容不得别人的眼睛。今日进宫原是为太后贺寿,又恰逢佛诞节,想着那位当不至于如此明目张胆,心狠手辣。况且我等在宫中已是万分小心,没曾想却还是出了这样的纰漏,可见那位对咱们侯府真是下了多大的狠心,正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照此下去,恐侯府危矣,还望主君早早定夺啊”。
护国侯沈佑闻言,半响不语,良久才挥了挥手,侍月微微一愣,脸上露出些许悲愤失望的神色,眼角处,一行清泪缓缓滑下,还想说些什么,但终究没有说出口,只是转身退下。
羸弱的灯烛,映出墙壁上模糊的身影,沈佑缓缓跪倒在地,望着神龛上密密麻麻的黑色牌位,平素冷静睿智的脸上露出一丝裂痕,曾经叱咤风云,手握千军的兵马大元帅此刻神色凄楚,眼角处露出疲惫不堪的痕迹,五十知天命,他亦渐老了。
“列祖列宗在上,想沈佑戎马一生,所出四子,三子皆阵亡,唯有长子沈祺体弱多病,不能习武,方能存活至今。如今,长媳遭恶人算计,性命旦夕之间,她腹中还有我沈家最后一丝血脉,望各位先人庇佑,延绵我沈氏后嗣”。
东厢房外,柔美秀丽的脸上毫无血色,惨白如纸,汗水已将中衣完全浸湿,身体里的每一丝力气都消失殆尽,双腿间的痛楚如针扎般刺痛。
衣如雪吃力地睁开眼睛,隐约看见一个小小的身影被裹在淡粉色的包被中,打从娘胎里出来就只哼哼了两声,喂了几口奶便一直熟睡着,一副乖巧可爱的样子,真是个好孩子。
她微微转头,站在一旁的吟风赶紧上前,低下头来,只听到极为微弱的两个字“孩子”,当下便明白了主子的心思,她点了点头,转身抹去眼角的湿意,从奶娘手中接过婴儿,放在她身边。
衣如雪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刚出生的孩子,眉宇间舒朗灵秀,还是像夫君多一些。她目光缱绻流连,恨不得把这小模样刻进自己的骨子里,这时,门外响起一阵慌张凌乱的脚步声。
一个容貌秀雅,身形修长的青衫男子夺门而入,他虽然脸上带着些病容,但也绝不失一位翩翩美男子的风采,他呆呆地看着衣如雪,眼里闪过一丝慌乱,刚进来便冲着一旁的稳婆大叫道:“不是说保母去子的吗?为什么会这样?”。
看到丈夫这般模样,衣如雪心痛如绞,她吃力地抬起身,下一刻却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祺哥,不要责怪任何人”,她摇了摇头,“这是阿雪的选择,至死不悔,咱们护国侯府终于有后了,只可惜她是个女孩儿”。
沈祺的眼睛却一直盯着她,竟没有去瞧那孩子一眼,嘴里不停地说道:“没事的,没事的,阿雪,等你身子好了,咱们还会有孩子的,会有很多孩子”。
衣如雪惨然一笑,往丈夫怀里靠了靠,“你要答应我,好好照顾孩子,照顾沈家,还有,爹,他老人家年纪大了,你身为长子,当尽孝于膝下”。
沈祺闻言,泪如雨下,紧紧握住衣如雪的手,目露凄色,低声说道:“我什么都不要,什么也不求,阿雪千万不要丢下我”。
“执子之手”,漫天纷飞的樱花树下,娇俏柔美的女子笑吟吟地看着俊雅的男子,“与子偕老”,他轻轻牵起她的手,成就了一对神仙眷侣,只可惜情深缘浅……。
“祺哥,我想吃你亲手做的桃花羹,你现在就去给我做,可好?”,衣如雪的眼底流露出一丝不舍,渐起泪雾。
沈祺闻言,点点头,又看了爱妻一眼,方才快步离去。
“吟风,速去请侯爷来,我有要事跟他说”,衣如雪转过头,看了看正酣睡的孩子,脸上充满了坚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