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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侯爷,你可别忘了,十年前,他唯一的儿子和媳妇撒手人寰,他的孙女还只是一个嗷嗷待哺的小婴儿,可如今皇太后特旨册封那丫头为靖恩郡主,而且宫中也有消息传来,沈佑为她请封世女的折子,皇帝已经批准了,不日便会有明旨”。
“顾恒之原是他的旧部,这次被判斩立决,诛灭九族。沈佑怕是坐不住了”,顿了一顿,那人继续说道:“你难道没有听说过一句话,君子报仇,十年未晚?”。
何镇张了张嘴,还想要再说些什么,那人却摆摆手,说道:“言尽于此,侯爷相信与否,跟本君何干?”,何镇的脸上露出惨白的笑意,也不再多话,冲那黑衣人行了个礼,转身快步离去。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房间的角落里忽然闪出一人,言道:“主公,您说,他会相信吗?”。
那人冷笑道:“怀疑就像种子,慢慢地就会生根发芽,如今所有的证据都指向护国侯府,就算他亲自去查,也不会出现第二个结果,容不得他选。在这世间,最可怕的并非死亡,而是似有似无的怀疑和猜忌,积沙成塔,再坚定的信念最终都会土崩瓦解……”。
翌日清晨,平武侯以身体不适为由,上了请假的折子,礼部根据章程,呈报皇帝朱批,给了三个月的假期,广平卫的一应军政事务皆由副帅康华天代理。
早春的永定河边,柳树的嫩芽慢慢地探出了头,三五成群的野鸭子在河面上游来游去,沈月明负手站立在河边,看着燕朝歌半晌,方才轻声问道:“假扮嫣然姐姐的那人,是不是你找来的?”。
燕朝歌刚从军营换防回来,听闻沈月明约他在河边见面,本来满心欢喜地前来赴约,结果听了她这话,喜色顿敛,眼睛不由自主地飘向别处。
“果真是你,燕朝歌”,沈月明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又道:“当日你我二人夜探忠勇侯府,你不仅识破了照影石的秘密,而且还隐约猜到了顾家的事与忠勇侯府有关,所以你才命人假扮嫣然姐姐,把我和李瑞引到城东南二十里地的土地庙中,最后连李夫人和李侯爷都一并来了,最终……”,竟是那样的结局。
往后退了两步,才半个月不见,燕朝歌的身量又长了不少,沈月明在女子中已经算是挑高身材,可比起他来,还是矮了大半个头。
沈月明见燕朝歌迟迟不语,又说道:“嫣然姐姐的那支雉羽钗,你又是从何处得到的?莫非你知道她的下落?”。
“这倒不是”,燕朝歌摸了摸后脑勺,答道:“你也知道,前段时间,爷爷命我带着淮阳卫去枫江渡口换防。路过一处茶寮时,遇见一位姑娘,是她把这钗子送到我跟前,说是奉了她家小姐之命,转交给你,从今往后天各一方,留个念想罢了”。
细细地问了那姑娘的容貌衣着,沈月明心知定是顾嫣然身边的丫鬟墨琴,如此看来,嫣然姐姐当下是安全的,这比什么都重要。
“所以,你便将计就计,用雉羽钗引出了这么些人来,倒是好筹谋啊,在下真是佩服之至”,沈月明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虽说糟了这厮的算计,好歹有了嫣然姐姐平安的消息,也算是将功抵过,懒得理会了。
又过了半月,奉旨探视老定武侯的信王燕同律,督抚司任凤池和太常寺奉常萧简终于回京了。沈月明得了消息,一大早便约了燕朝歌去城门口等着,直到脖子都快要断了,才看到燕同律的仪仗旗,两人欢呼一声,纵马跑了过去。
几人有段日子未见,期间又发生了诸多的事情,自有一番小叙,燕萧二人早已知晓顾氏满门被诛的来龙去脉,眼见沈月明虽然有些消瘦,但精神还算不错,这才放下心来。
任凤池眼见大家重逢,只说要向陛下复旨,便独自去了皇宫。沈月明盯着他离去的背影,脸上有些不忿之色,袖中的拳头逐渐收紧……。
回到信王府,沈月明低声将忠勇侯府发生的一干事情告诉给众人,只隐去了任凤池与华国长公主有旧一事,毕竟李瑞无辜,若是被皇家知道他的生母是敌国公主,怕是日后就没有安生日子过了。当听到忠勇侯夫妇身死的消息时,萧简眼中滑过一丝异色,后来又说起忠勇侯世子自请戍边,从此远离帝都,孑然一身,大家心里难免有几分可惜。
已届晌午时分,沈月明见众人皆一副表情沉重的样子,说道:“走,去云香楼,给你们接风洗尘,一道吃肉去”,燕朝歌闻言,差点一个趔趄摔倒在地,燕同律和萧简对视一眼,发现对方脸上都写着大大的无奈,不得不说,这货果然心大,是福是祸,谁知道呢,不过是青葱少年,风华正茂。
岁月匆匆,浅浅而过,又是初夏暮月,六月十九日是沈月明的生辰,因其生母衣如雪因难产而亡,同日其父沈祺亦暴病而去,生辰对她而言,更多的是痛苦和遗憾。自打沈月明懂事之日起,便再也没有庆贺过生辰。
只是今年有些不同,十五岁是及笄之龄,成人之礼,沈佑一方面觉得可怜的小孙女自幼少了父母的陪伴,始终是个极大的遗憾,另一方面又很欣慰地看着昔日襁褓里嗷嗷待哺的小娃娃,如今已出落成神淸毓秀,文武双全的大姑娘,也算是老怀宽慰了。
这次生辰,沈佑想着无论如何,都要给她张罗一个体面的庆贺会,并且态度异常坚决,沈月明数次抗议无果后,只得乖乖就范。
宫中的芸皇贵妃早早便命人做好了衣衫送过来,浅金色的薄纱外罩衣,草粉色的窄腰宽口袖,配上月白色的流光碧水带,柔美中透着一股女儿的娇俏之态,又很符合沈月明洒脱的性子。头冠是符合郡主身份的七翼飞凤冠,旁边还有十五颗南海珍珠,采用錾冒法镶嵌而成,拇指大的珠子散发出柔和的光芒,即使在黑夜中也熠熠生光,一旁红色的流苏分散垂下,甚是美丽。
沈月明素日里惯做男装打扮,突然间要换上女装,差点连路都不会走了,惹得她的贴身婢女司青和司白笑得直打跌,只有乳娘赵嬷嬷忍住笑上前扶住她,练习了小半个时辰,方才勉强走稳。
双喜临门,沈佑请封沈月明为护国侯府世子的奏章,皇帝已经下旨恩准,玉碟载入侯府名录,况且她还是皇太后亲封的靖恩郡主,身份更是尊贵无比。
是以,当护国侯府正式宣称要为沈月明举办盛大的生辰宴会时,消息便犹如插了翅膀似的,飞遍了渭城的大街小巷,一时间成为帝都老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十五年前,有着战神名号的护国侯沈佑交出广平卫的兵权后,沉寂多年,金漆银绘的大门经年常闭,有道是世态炎凉,就连昔日故友上门来探望的都极为少见,更遑论其它泛泛之交。所以偌大的府邸像极了一座孤城,在这十几年的光景里,悄无声息。
这一次好不容易能有机会窥见一二,吃瓜群众自然不放过,更有甚者,整日守在护国侯府大门前,看能否伺机打探些小道消息,比如郡主娘娘喜爱什么颜色,礼服的水袖口纹饰是兰草还是百合,她订制了哪家银楼的首饰等等。
“喂,燕同律,你准备了什么礼物给阿月?”燕朝歌手里拿着一个硕大的苹果,啃得十分欢畅,燕同律只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没有理会,转身俯下腰,在上好的宣纸上写了一个“静”字。
燕朝歌也不在意,笑嘻嘻地说道:“瞧你这张冰块脸,还真是夏天的消暑神器,瞧你小气的,连个礼物都不送,还亏得阿月叫你一声表叔”,话音未落,他像变戏法似的从怀中取出一只巴掌大小的杯子,晶莹剔透犹如一块上好的水晶,浅蓝色的杯身随着旋转呈渐进色变化,燕朝歌一挑眉,得意地说道:“怎么样?美吧?这可是从海外带回来的舶来品,冰晶琉璃杯,阿月喜酒,想必会十分喜欢”。
“啪”,一滴墨汁掉落在纸上,真可惜了一幅好字,燕同律低低地道了一声,呱噪,再也不看燕朝歌一眼,便拂袖而去了。
定武侯府的清风阁,是府中景致最好的地方,萧镛对这个长孙极为喜爱,其重视程度甚至远超世子萧瑾。据说萧简与老定武侯,也就是萧镛的兄长萧源,生得极为相似,而萧镛又素来敬重萧源,因此更是喜爱。
重风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心里重重地叹了口气,公子又病了。自从淮陵回来后,他整个人就消瘦了许多,眉宇间多了几分忧郁,本来话就不多,现在更是沉寂了不少,况且他自幼多病,身子骨本来就不甚康健,如今更令人担心。
“公子,喝药了,陆大夫说一定要趁热喝”,重风将药碗递了过去,萧简低眉不语,笔下行走如飞。不多时,三支栩栩如生的墨兰便跃然纸上,摇曳生姿,细闻之下,竟隐有幽香透纸而来,麟州墨是由数十种鲜花的汁水与上好的黑墨制成,因其工艺十分繁琐复杂,产量极为稀少,往往有钱都买不到,“把这幅画给靖恩郡主送过去,就说恭贺她生辰千秋,这几日身子疲乏困顿,改日再亲自登门道贺”。
重风跟随萧简多年,见过无数女子痴念自家公子的容貌,但公子却从不假以颜色,虽说小侯爷脸皮厚,常常趁他不备,偷偷翻墙溜进来,却次次被公子呵斥丢出去,可他知道,其实公子待她确有不同。
公子性子冷傲清华,小侯爷洒脱不羁,之前因她喜爱墨兰,曾多次求画,但公子总是推说没空。没曾想,公子今日居然会拖着沉重的病体,为她亲手作画。他家公子的画价值千金,流出去的却极少,多少人捧着大把的银子,挤破脑袋想要求取而不得,也许还是少时的情分罢了。
这次生病来得气势汹汹,古怪得紧,公子的脸色糟糕极了,连唇色都泛着青紫。自从到了淮陵见过伯祖老爷后,公子的神态就有些不对劲,返回帝都的当天,他便与老侯爷闭门半日,也不知道两人具体说了什么,总之他的身体就垮得更加厉害,最严重时,连床都下不来。
见他还站在那里发呆,萧简轻笑道:“重风,还不快去,送礼要送早,难得送了她一直想要的东西”。
重风回过神来,看向萧简手中的药碗。说来也好笑,他家公子霜华绝世,气如谪仙,却最害怕吃药,如果不盯着他喝完,那么这汤药十有八九会喂了花草,直到亲眼看见萧简将药喝得干干净净后的,重风才勉强扯了扯嘴角,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