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暗涌(十八)

牂牁野人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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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涿郡。

    王伏宝在几名亲兵的扶持下,站在城头,冷冷的看着城外的燕军,燕军的行动,好快啊!

    五日前,燕军大将谢稜带领两万余大军杀来,就在燕军到达蓟县的同时,燕军就在谢稜的指挥下,着手攻城事宜,每日在外不停的砍伐树木,建造攻城器械。

    只是,燕军的这番举动,很是大张旗鼓,丝毫没有掩饰他们的企图,就连隋军派出的探马刺探,燕军士卒也只是嬉笑着,并不追赶,似乎并不在意隋军的探查。当然,隋军的斥候也只敢远远的试探,也不敢离得太近,毕竟那可是燕军的数百乃至上千的士兵呢!

    这个时候,王伏宝的胸前,缠着绷带,显然是伤势不轻。在六日前,三河口的那场战斗中,王伏宝被一名燕军小卒刺中胸膛,庆幸的是,偏离了心脏还有半寸,王伏宝这才侥幸未死。短暂的醒来之后,王伏宝做出了最为重要的决定,让张副将派人到清河,告知了高开道造反的消息。然后,他就昏迷了过去,整整的两天。

    那两天,王伏宝昏迷不醒,燕军杀来,张副将很是称职的担任起了防守蓟县的重任,每日带着士兵巡查,一日不过休息一两个时辰。

    终于,在大夫的的精心医治下,三日前,王伏宝终于醒了过来,据大夫说,伤势虽重,却性命无碍。当然,大夫也是千叮万嘱,让他务必安静,不能劳累,更不能激烈运动,以免崩裂伤口,引起伤势的复发。

    还真是虎落平原被犬欺啊,想着居然吃了这个大亏,王伏宝就很是愤怒。若不是深受重伤,恐怕此时的他就要披挂上阵,擒杀谢稜,这样,才能够泄愤啊。

    蓟县城外,燕军士卒开始将攻城器械推了上来,谢稜满怀信心,毕竟蓟县大将王伏宝受伤,隋军军心不稳,这个时候,正是攻取蓟县的最好时机!若是等王伏宝痊愈,恐怕就难了。所以,在取得三河口大捷之后,高开道立刻命令谢稜围困蓟县,而自己则是率领主力,绕过蓟县,准备夺取安次、雍奴,只要这两个县城一下,燕军就可以直逼河间郡!

    这个时候,大王应该攻取了安次、雍奴两县了吧!谢稜看着城头,心情愉快的想着,毕竟,那两个县城,驻兵不过千余,大王的三万大军,都是骁勇善战的士卒,想必不过半日就能攻下了。相比之下,蓟县才是个硬骨头,不好啃啊!毕竟,蓟县城中还有一万多的隋军,可都是隋军的精锐。

    三河口一战,燕军虽然取胜,可是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隋军的战斗力,还是很强悍啊,若不是事先设计,恐怕王伏宝也不会受伤,隋军也不会吃败仗。

    谢稜明白,要攻取城墙高大宽厚的蓟县,就必须慎之又慎,所以,表面上,他大张旗鼓的在城外制造攻城器械,暗地里,他却另有诡计。

    这个计谋以谢稜的智慧自然是想不出来的,在谢稜看来,攻城嘛,就是士卒拼命的冲杀,用性命去填,只要士卒够英勇,士卒足够多,就没有打不下的城池。

    这个计谋是张金树想出来的,据说这招和什么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很相似,当然,这个什么明修什么暗渡的计谋,谢稜也是不懂的,只要有酒喝,有肉吃,还可以杀人,需要动什么脑筋呢?想想都头疼啊!

    这句话还是听到高开道盛赞张金树的时候,谢稜记下来的。对于张金树他只有敬佩。不过至今他仍然不明白,以张金树的才能,为什么当初张金称称雄于河北的时候,却没有受到重用呢?

    费解是费解,可是事情还是要做的。

    就在昨夜,小卒回报,事情已经做的差不多了,余下的,就是要今日对着蓟县佯攻,吸引隋军的注意力,然后,哼哼。有一万精锐士卒又能如何?在大王的龙威之下,还不是如豆腐一般的软弱,不堪一击?攻取蓟县就在今日!对于张金树的奇谋,他是深信不疑的。毕竟,三河口的胜利就足以说明了张金树的能力。

    “将军。”一个小卒上来,凑到谢稜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谢稜露出满意的笑容,道:“做得好,你且让他们继续!务必尽快完工!”看着那名小卒远走,谢稜再度下令攻城,这个时候,正是吸引隋军注意力的时候了,同时,也是等到蓟县城内出现异变的时候,可以接应在城内的燕军。

    很快的,攻城器械推了上来,冲车、云梯,还有几架简易的投石器,不过谢稜很是怀疑,这几架投石器能使用吗?也罢!只是佯攻而已,就算不能发挥作用又能如何?只要燕军能够从地道潜入城中,一定可以杀隋军措手不及。到时候,城门一开,这些攻城器械就没有用了。

    可笑,那王伏宝也不过如此啊,在蓟县地下挖了几日的地道,他居然没有发现,如今地道就要挖通,攻下蓟县的大功,就是我谢稜的了!想到这里,谢稜哈哈一笑,似乎想着蓟县城破之后的好处,金银、美女,在他的眼前晃悠。当然,还有大王的赏赐,名利、官爵。

    “击鼓!”谢稜吩咐士卒,虽然另有其他计划,可是该做的还是要做的。在鼓声的激励下,燕军开始上前冲锋,不过半响之后,谢稜忍不住大怒起来,这些该死的士卒,居然敢如此,不听本将的号令?!

    无论是瓦岗军,还是河北的民变军,都有一个特点,那就是他们的战斗力虽然不弱,可是军纪就不是那么的好了,这些士卒参军,无非就是想要活命,有一口饭吃。当兵的嘛,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战死沙场,尤其是这样的乱世。所以士卒们,抱着这样的心态,烧杀抢劫的事情没有少做。

    当然,瓦岗军在李密到来之后,发现了一些改变,可是他仍然不能制止这种事情的发生,至于高开道、王薄等盘踞一方的势力,因为本身的局限性,烧杀抢劫的事情就更多了。当然,这些人之中,无论是谁,都比不上吃人的楼罗王朱粲,这个吃人的魔王,可是走到哪里,吃到哪里。

    或许因为知道这只是佯攻,所以燕军的士卒并不是那么的卖力,他们在盾兵的掩护下,刚刚冲到了隋军的射程之外,猛地停住不前,口中倒是呐喊不已。这一幕颇为搞笑,燕军的声势震天,可是却只是呐喊,并未有一人受伤流血。城墙之上,隋军也只是冷冷的看着这一幕,弓箭手张弦,对准城下的燕军,等着他们进入射程之内,就让他们尝尝隋军的厉害。

    谢稜大为震怒,他怒吼一声,拔出佩剑,道:“前进,进攻!若有迟疑不前者,当斩!”

    掌旗手听到他的命令,脸上含笑,猛地挥动着旗帜,让燕军强攻蓟县。

    “冲,冲啊!”燕军的将佐收到命令,脸色一寒,连连喝令士卒进攻。在谢稜的军令之下,燕军终于进入了隋军的射程,迎接他们的,就是隋军的一轮箭雨。

    王伏宝觉得胸口还有些疼痛,可是这个时候,只要他站在城墙上,就是对隋军最大的激励,所以,再怎么辛苦,他也只能守护在这里,指挥隋军抵抗。

    燕军的情况,似乎有异啊,王伏宝冷冷的想着。如果说,他没有与燕军交战过,那就罢了。可是前几天,燕军的战斗力很是强悍,士兵也并不怕死啊。这让王伏宝深深的疑惑。当然,他并不知道燕军士卒的心态。

    既然地道已经挖通,为什么还要佯攻?这不是让人去送死吗?燕军士卒就算愚蠢,可是也没有愚笨到不怕死的地步,当有生路的时候,谁又会选择死亡呢?

    这让王伏宝很是疑惑,想了一想,王伏宝叫过张副将,问道:“这几日,城中可有异象?”攻城嘛,无非就是哪几种,蓟县虽然在河边,可是想必燕军不会想出水淹这种计谋的,而且,以燕军的这个样子,也不像是水攻的摸样。若是强攻,燕军这个样子也不像啊,难道是故意麻痹自己?

    张副将闷着头,想了半响,道:“将军,说起异象倒没有什么,一切正常。”

    王伏宝点点头,也不吭声,转向城外,燕军已经冲了上来,可是若要说是攻城,倒不如说是防守更为合适。燕军纷纷躲在了盾兵之下,借着盾牌的掩护,抵挡着隋军的箭雨。

    “冲啊,给老子冲!”谢稜在后阵大声的叫喊,这些兔崽子,究竟想要做什么?看着燕军士卒停滞不前,一旁的副将谢起凑了过来,道:“将军,不如使用密道吧!”谢起与他乃是同乡,虽然也姓谢,不过两人没有亲戚关系,当初没有饭吃,这才一起造反。

    愣了一愣,谢稜低头沉思,也罢!那就使用密道吧。“小心些!”谢稜嘱咐了一句,然后道:“你带着士兵去吧,尽快将最后的十几尺挖开,速速攻进蓟县!”

    “是!”谢起得令,一挥手,道:“跟我来!”带着士卒向后方撤去。

    在一处树林旁,那是密道的入口,此刻有几名燕军守卫着,洞口半掩,谢起走了过去,几名燕军叫道:“将军!”

    “嗯,里面怎么样了?”谢起问道,不远处,堆积着新挖的土。

    “将军。”那名小卒点头哈腰,讨好地道:“里面情况一切正常!”

    “很好,随我来!”谢起点头,看来隋军也不过如此,并没有发现密道,他弯腰钻进密道,里面一片漆黑,随后,士卒点燃了火把,眼前顿时一亮,谢起领着士卒向前行去。一刻钟之后,到达了底部,几名士卒正在奋力的挖掘。

    “怎样了?”谢起问。

    一名士卒将耳朵贴在土洞之上,听了半响,喜道:“将军,以卑职看,只有五六尺就可以挖通了!已经能够听见城中的脚步声。”

    “脚步声?”谢起沉吟,如果刚好挖到大街上,那可是大大的不妙,他取出一张地图,比划了半响,道:“再往前挖十尺!”依照地图所示,再往前十尺,就是一个菜园,在哪里的话,应该就没有什么问题了。

    “是,将军!”那名小卒捡起锄头,往手掌上吐了几口唾沫,卖力的挖了起来。

    既然燕军并没有真正攻城的意思,王伏宝的身子又尚未痊愈,王伏宝在张副将的劝说下,准备回转府衙歇息。

    脚步缓慢,王伏宝在几名亲兵的扶持下,在青石板路上走着,他的眉头依旧皱眉,到底燕军,有什么企图?

    这是一条闹市口,虽然两军正在打仗,可是百姓对隋军很是信心满满,在燕军攻城之际,闹市口也有着许多百姓做着买卖。仗是要打的,那是那些军官还是当兵的事情,至于老百姓,该过的日子还是要过的。

    毕竟,涿郡本来就是大隋的子民,杨浩在收复涿郡之后,更是苦心经营。在涿郡遭受雪灾的时候,更是不遗余力的救灾,这在百姓的心中,留下了极好的印象。

    看着王伏宝路过,一些百姓远远的瞧着,前些日子,王将军兵败三河口的事情百姓已经知道,私下里,也不免议论,当然,对王伏宝,百姓还是极为爱戴的。这不,一个百姓,大着胆子走上前来,道:“将军,你可要保重身子啊!蓟县的百姓还指望着你,打败燕军,给百姓一个好日子呢!”

    王伏宝定睛一瞧,不由笑道:“原来是孙大夫,前几日多辛苦你了!”

    孙大夫躬身,道:“将军为国除贼,保一方百姓安宁,劳苦功高。小民能为将军效力,是小民的荣幸。只不过,小民倒是希望以后不再为将军疗伤。”

    王伏宝楞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笑道:“多谢孙大夫关心!”顿了一顿,问道:“孙大夫今日可好?”

    孙大夫嘿嘿一笑,道:“托将军洪福,一切安好。”顿了一顿,孙大夫眉头一皱,道:“只是不知道最近怎么了,家中的瓦罐时常无故跌落,坏了又买,买了又坏。”

    王伏宝本来盘算着准备告辞回府,出来半响,隐隐的牵动了伤势,有些疼痛。可是当他听完孙大夫的话,虎目不由一瞪,吓了孙大夫一跳,还以为哪里说错了话。

    “什么时候的事?”王伏宝急忙问道,瓦罐跌落摔坏,看似平常,可是王伏宝却感到了其中的不平常。

    “回禀将军,是五日前的事情。”孙大夫算了算日子。

    “五日?”张副将沉吟,接着道:“将军,那是燕军围城的日子!”

    “不好!”王伏宝终于明白为什么燕军的举动怪异了!看来,他们是挖掘了地道,准备绕过城墙的防御,直接攻进城内!“快!”王伏宝大声的喊着,胸膛激烈的起伏着,牵动了伤口,流出殷殷的血迹,可是他丝毫未觉,“快去孙大夫家,燕军在挖掘地道!”

    “啊!”众人均是大吃一惊。孙大夫最先反应过来,当即拔腿就跑!这个时候,燕军的地道挖到哪里了?还有救吗?如果燕军攻进了城中……他已经不敢去想其中的后果了,只是奋力的迈动双腿,向家中奔去。

    俯下身子,将耳朵贴在地面之上,咚咚的声音很是清晰的传来,很明显,燕军还在挖掘地道,不过,挖到哪里了?张副将向王伏宝禀告了这一消息。

    王伏宝皱眉,看来,燕军很快就要挖通了地道,该怎么办呢?如果是早先时候发现,还可以挖一条地道,放置大缸来判断燕军的地道走向,及时制止燕军的行动。就算是稍晚一些,还可以采取烟熏的办法。这个时候,该怎么办呢?

    “将军,可否用水?”还是孙大夫大破了沉默。

    王伏宝眼睛一亮,急忙问道:“何处有水?”

    孙大夫听到王伏宝问他,沉声道:“将军,小民后院,就挨着永济渠!”永济渠,南达洛阳,北至蓟县,永济渠正好穿城而过,城中百姓得益于永济渠带来的好处,更有人牵引河水,为自家菜园浇水。

    很快,孙大夫带着张副将到了后院,永济渠的河水清亮,缓缓的向东流淌着。张副将大喜,当即令人向百姓借来锄头,挖了起来。

    地道里,很是闷热,燕军副将谢起连声催促着,脸上已经是汗珠不停的滴下,该死,这比打仗还要累啊!他闷闷的想着,在视线中,泥土终于开始松动,似乎就要挖穿了。

    “哈哈!”谢起哈哈大笑,然后喝道:“快,将洞口挖开!”

    “好嘞。”燕军士卒很是兴奋,若是这样攻破蓟县,那么我们该受到什么奖赏呢?不过,光是想着攻进城中,将军许诺可以抢劫三天,这就让人足够兴奋了。

    锄头快速的舞动着,忽然,燕军士卒感到了一丝不对,他犹豫着放下了锄头,露出沉思的表情。

    “怎么了,快挖!”谢起擦了一把汗,低声喝道。大功将成,怎么停下了,这让他很是不满。

    “将军,似乎,有人在对面!”那名士卒说出了心中的疑惑。

    “对面?”谢起一愣,难道是燕军自己挖串了?可是,不可能啊,这条密道,可是我亲自监督的,只有这一条地道,并没有多余的啊。

    “将军,可能是隋军!”那名士卒说出了心中的所想。

    “胡说!”谢起大怒,隋军怎么可能知道这条地道?在他看来,肯定是这名士卒累了,所以寻了一个说词,想要休息一下。

    “将军……”那名狮子还要想要说些什么,可是看着谢起恼怒的摸样,只能将想要说出的话硬生生的咽下。

    “快挖,你这小子若想偷懒,小心军法伺候!”谢起冷冷的道,脸上现出不耐烦的神情。

    “是,将军!”那名士卒有些不甘心的说着,低声不知道嘟囔了一句什么,转身拿过锄头,准备将最后的几寸土地挖穿,可是,他还没有开挖,在火光的照耀下,泥土却是动了起来,众人皆是一惊。

    谢起隐隐感到不妙了,这个时候,只听一声响,一大块泥土掉了下来,破出一个口子,明媚的光线射了下来,接着又是几声响,洞口被扩大开来,透过如雨一般落下的泥土,谢起看见了几张欣喜的脸蛋,他们穿着隋军的铠甲。

    对面的人也是看到洞中的情形,也是一愣,随即,有人大声叫喊了起来。

    “杀!”谢起大声的喊着,拔出了佩剑,他准备就要冲出地道。可是他没有想到,这是他的最后一句话。

    夹带着泥沙,冰凉的河水非常凶猛的灌了进来,涌进了谢起的嘴中,他想要将泥沙吐出,可是在汹涌的河水之下,反倒被灌进了几大口浊水,他只能紧紧的闭着嘴。

    谢起奋力的挣扎着,不甘心的想要冲上去,可是,他的身子却不受他的控制,不停的向后退去,然后身子后昂,不由自主的倒了下去,他只觉得后脑勺一痛,似乎撞在了什么硬物之上。他想要发出一声疼痛的喊着,可是他一张嘴,只觉得脑子一片空白。

    完了,一切都完了!

    这个时候,孙大夫的家中,传来的是一阵欣喜的欢呼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