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暗涌(六十二)

牂牁野人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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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深人静,偶尔有风划过,吹动旗帜,发出哗哗的声响。

    这样的一个夜里,张镇周仰望星空,星辰点缀在空中,与残月相互辉映,显得格外的美丽,在这样的夜里,如果能与至交好友把酒畅谈,实乃人生一大乐事也。

    只是可惜,如今张镇周身为这支郑军的主将,责任重大,岂敢轻易的喝酒?他虽然在城外,可是与偃师城的联系不少,知道近日楚王王君度不知道为何来到了偃师城,据说弄得鸡飞狗跳。

    而事实上,云定兴接到旨意的时候,却是吃了一惊。

    因为这是一个大秘密,所以云定兴只能保密,不敢向其他人透露分毫。或许,大郑的兴衰就靠他了!王世充千叮万嘱,此事一定要保密,不到那人响应,千万不可轻易的出击,只宜坚守。

    张镇周有些唏嘘的叹了口气,他本是隋臣,当初还曾随陈祾南取流求,获得明帝的封赏,可是后来,王世充成为抗击瓦岗李密的主帅,逐渐掌握了东都的兵权,并在随后,利用军方对皇泰帝招降瓦岗的不满,暗中取得了洛阳军方的默认支持,悍然攻打皇宫,杀死了元文都,夺取了东都的军政大权,逐渐架空了皇泰帝。随后,王世充利用当时的时事,不断攻城略地,获得了极大的威望,从而登上了九五之尊。

    虽然对王世充称帝略有不满,可是他又能怎么样呢?与戴胄一样,他只能选择了沉默,可是他的情况比戴胄更为糟糕。戴胄因为被王世充所厌恶,恨不得他离开京城洛阳,所以戴胄才会将家人全数迁往虎牢关,也正是因为如此,戴胄在面临隋军大兵压境之时,可是毫不犹豫的选择投降,并没有什么顾忌。

    而他张镇周却不一样,他是旧隋大臣,当初也握有一定的兵马,与裴仁基父子一样,受到王世充的猜忌,只不过,他的权势没有裴仁基父子庞大,而且他在裴仁基父子被诛杀之后,非常聪明的交出了兵权。果然,王世充对此非常的满意,反而没有剥夺他的兵权,对他也比以前要好,常有赏赐。

    说起来,王世充不是不爱才,当初秦叔宝、罗士信投效他的时候,王世充非常的高兴,封官赏金,可是,当更多的人投效王世充的时候,他就“喜新厌旧”了,从而使得一些大臣暗中心怀不满。

    而更重要的是,张镇周认为王世充可以算一代枭雄,但却不是一个明主,即使他的本质是想做一个明主的,可是,他的性格特点限制了他,并不能做一个明主,否则,也不会有那么多的将领纷纷投效隋杨尚或是李唐了。

    也正是因此如此,这一次出兵偃师,王世充将主要将领的家眷扣押在洛阳,这样的用意不言而喻。因此,张镇周也是绝了如戴胄一般,投效隋杨的的念头,一心一意的以云定兴为主将,全力抗击隋杨的进攻。也正是因为如此,在杨浩大骂他不忠不义的时候,他心中虽然愧疚,觉得对不起明帝的知遇之恩,可是却终不能弃暗投明,改换门庭。

    “将军,夜深了,早些安歇吧!”一名亲兵上前,劝慰道。这名亲兵是张镇周的心腹,知道张镇周的心思,可是张氏一门老小,全部在洛阳,被王世充看管了起来,如果张镇周投效了隋杨,那么在洛阳的妻子儿女必将死于王世充的手下。他已经年过半百,实在是不忍心看着妻儿惨死。就算最后他死在隋军的手中,或许也能够保全家人吧。

    “张希,你已经跟随了我五年了吧!”张镇周问道,瞧了一眼这名忠心耿耿的亲兵。

    “是的,将军,卑职是征伐高丽那年,接替父亲跟随将军的!”张希回答,一想起父亲是在征伐高丽之时,被乱箭射死,他就不由悲痛欲绝。说起来,那年明帝征伐高丽,大隋已经极度空虚,不复往日的盛况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明帝一意孤行,再度聚集了大军,攻打高丽。而高丽似乎也因为连年的征战,力不能支了,选择了投效。可是饶是如此,还是难免有零星的战斗,而他的父亲死在了某一战,随后,年轻的他接替了父亲的职位,保护张镇周。

    张镇周微微叹息,似乎也想起了这件事,然后他将目光从美丽的星空下收回,瞧着张希,道:“张希,你的孩子,有一岁了吧!”

    张希闻言,似乎一愣,随后眼中隐隐的有泪光闪现,语气非常的萧瑟:“是个男孩。”

    “唉!”张镇周闻言也是心中不是个滋味,张希的正妻,乃是与他青梅竹马的一个女子,温柔而贤惠,总是一副处变不惊的模样,可是想不到,在生孩子的时候,难产。大夫说若是生下孩子,她就有危险,可是若是保住了她,以后恐怕就没有了生育能力。

    张希是不忍心的,更何况他们夫妻感情甚深,他毅然选择了保住夫人,以后若要孩子,娶上一房小妾也就是了。可是她却决意要生下孩子,如今孩子是有了,她也变成了一缕青烟,让他不断的相思。而事后,他再也没有续弦,只是找了奶妈,给他带着孩子,而自己则是一心一意的保护大帅。

    “张希,不要苦了自己啊!”张镇周拍拍他的肩膀。毕竟这个时代,男人三妻四妾是很正常的,可是这小子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对妻子爱的太深,居然没有续弦,让张镇周颇为感慨。

    虽然张希只是一名亲兵,可是张镇周觉得以他的才能,至少可以做到参军一职,那也是正九品的官职,比起依附张镇周,只是一名家将自然是强上了许多,而且在大郑朝廷,买卖官爵并不是什么秘密,只要他聪明一点,给那几个大臣,王世充的心腹送上孝敬,升官发财并不是什么难事。

    “将军,卑职心意已决,此生此世,愿为将军马前卒!”张希的神色之间,非常的坚定。

    张镇周闻言,只能是皱眉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

    夜凉如水,尤其是此时已经进入了子时,天地一片静寂,张镇周一身甲胄,一阵风吹来,居然微微感到了凉意,他不由苦笑,虽然他是武将,可是岁月如梭,只觉得是转瞬之间,眼前的这个孩子已经长大,居然都是父亲了!

    而自己,已经是两鬓斑白,岁月不饶人啊!不知不觉,他已经老了!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会心系家中亲人的安危,宁愿背上一个背主的骂名。

    似乎看出了张镇周的身子在微微的颤抖,张希拱手道:“将军,夜凉如水,还是早些歇息吧!”

    张镇周点点头,也是感到有些疲倦了,虽然这两日并未有大战,可是忧心战事,担心家眷的安全,还是耗尽了张镇周的精力。

    张希扶着张镇周,缓缓而行,可是就在这个时候,大营外忽然响起了清脆的马蹄声,在这样一个静寂的夜里显得格外的清晰,一声一声,敲进了两人的心中。

    张镇周不觉皱眉,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他从军多年,自然知道这马蹄声虽然突兀,可是也只有一骑而已,显然不是隋军攻打营寨,他之所以疑惑,乃是犹豫,难道偃师遭到隋军的攻击?否则的话,云定兴断然不会在这么晚派人前来。可是云定兴乃是旧隋老将,作战经验非常的丰富,断然不会有此等大失啊!

    “待卑职前去打探!”张希急忙道。

    “一切小心,注意查探是否是隋军诡计!”张镇周叮嘱。

    “卑职遵命!”张希急匆匆而去。

    瞧着张希的背影,张镇周略微踌躇,随即向前走去,他倒是要瞧一瞧,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末将乃是云大帅帐下,有事求见张将军!”那人到了大营弓箭手射程之外,却是停住了,毕竟天色已晚,万一被守军弓箭手射杀,命丧不说,还有负云大帅的托付。

    “这么晚了,有什么要事?”张希已经是赶到寨门,示意弓箭手不要射击,开口问道。

    “隋军攻入东门,如今形势危急,故此大帅令卑职前来,请张将军出兵,里应外合,击退隋军!”那名士兵显然很是焦急,声音嘶哑,想是连续奔波,有些口渴了。可是他的脸上,却是挂着汗珠,不停的滴下。

    “啊!”张希闻言,不由大吃一惊,他想不到,在这个时候,带来的居然是这个消息。

    张镇周虽然离得较远,可是耳聪目明,已经是听了个清清楚楚后,他不由紧走两步,示意那人走上前来。

    等到那人到了营寨门口,急急问道:“可有兵符?!”

    那人这人一拍脑袋,道:“有!”说着,从怀中取出一个物件,双腿一夹马腹,然后从寨门口扔了进去。

    早有张希抄手接过,递给张镇周。张镇周接过一看,不由点点头。

    张希问道:“将军,可真?”

    张镇周点头道:“一点不错,确是云大帅兵符!”

    那人耳力极好,虽然张镇周的声音不大,却已经听清了,当即在营寨外一抱拳,道:“张将军,隋军势大,还请速速救援,若是延迟片刻,恐怕偃师城就将不保了啊!”

    张镇周点点头,道:“老夫明白!“说着,转头瞧了一眼张希道:“速点兵马,救援偃师!”

    “是!”张希得到张镇周的命令,匆匆而去。

    瞧着张希离去的背景,张镇周转过头,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人有些迟疑,可是见到张镇周露出怀疑的眼神,只能将事情逐一说了,反正张希已经点兵去了,一时半刻人马还不能齐集,不如将事情说了,张镇周乃一代名将,事情清楚,他也可以做出最为适当的安排,从而解救偃师的危机。

    张镇周听了,不觉皱头一皱,一直以来,他对王世充任人唯亲就非常的不满,如今听说正是因为楚王的关系,被隋军抓住了机会,从而攻进了东门,心中也是颇为感慨,王世充虽然算得上一个枭雄,可是他的儿子、侄儿都如一群土鸡瓦犬,先是荆王王行本与太子王玄应败北,然后是汉王王玄恕在洛口仓被活捉,其中的内幕不说也罢!就是王道询也被隋军捉住,至于巩县的王仁则,恐怕也是已经被抓住了,否则隋军不会出兵攻打偃师。

    心中虽然不满,可是偃师还是需要救援的,只是如今的偃师的情况怎么样了?张镇周抬起头,瞧着偃师的方向,可是什么看不出任何的异样。

    隋军前锋秦叔宝部,骁勇非常,在夺取了东门之后,铁骑利用偃师较为宽阔的街道奋力冲刺,郑军措不及防之下,损失惨重。不过随着郑军援兵的赶来,两军渐城胶着之势。

    云定兴曾经面对过突厥铁骑,对抗骑兵非常有经验,面对隋军的冲击,他让士兵躲在较为狭小的巷子里,以弓箭手进行攻击,而长枪手或是盾牌手则在外围抵御着隋军骑兵的进攻,这样的办法,可是极大的限制骑兵的冲击力,是步兵对抗骑兵的好办法。

    而隋军为了最短的时间内冲进偃师,是以只是派出了骑兵为先锋,而步兵则在后方,目前还没有冲进城中。

    虽然隋军杀进了偃师城中,可是骑兵却不能登上城墙,因此,郑军在城墙上的弓箭手还是不停的向城外射击,隋军还是出现了伤亡,不停的有士兵倒下。不过,在杨浩的激励下,隋军大军朝着偃师潮水一般的涌进,四面攻打偃师城!

    “铛!”秦叔宝手中的兵刃与一人硬碰在一起,那名郑将叫葛彦璋,武艺倒也不凡,可是比起猛将秦叔宝,还是差了一个档次。只是一个回合,葛彦璋就感觉手臂发麻,心中着实惊讶,当初,他就听说秦叔宝之名,可是因为种种关系,并没有看见过秦叔宝,更不用说深交了,至于交手更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那个时候,他曾听说秦叔宝、罗士信等猛将非常的英勇,他的心中充满了不屑,认为不过是有的人被击败之后,为了面子的缘故,因此夸夸其谈。虽然前几日两军曾经交锋,可是一攻一守,两人未曾相遇。

    当他听云定兴说此人正是秦叔宝的时候,他立刻毫不客气的催动战马上前,想要挫一挫秦叔宝的威风,可是他想不到,只是一个回合,他就已经落了下风,暗忖秦叔宝果然厉害,自己确实不是对手啊!

    就在他心思千回百转的时候,秦叔宝手中的横刀又是当头斩下,在皓月之下,闪着妖异的光芒。

    “哈!”葛彦璋奋力的举起武器,大喝一声,拼死应对,这才堪堪将秦叔宝势大力沉的一击挡住。就在他惊喜的一瞬间,秦叔宝再度变招,手腕一抖,横刀已经是脱离了葛彦璋的掌控范围,一刀斜斜的削向了葛彦璋。

    葛彦璋大惊之下,急忙将头一偏,可是他的反应虽快,秦叔宝的刀势也不慢,就在他偏头的一瞬间,葛彦璋惨叫一声,他急忙偏头一看,尚能看见血花四溅,飞洒在半空之中,此外还有一物,已经脱离了他的身体,赫然是他的耳朵!

    虽然耳朵不见,可是比起保得性命来说,这又算什么呢?因此,葛彦璋还是暗自欣喜,当下那里还敢恋战,急忙拨马就走。

    其实葛彦璋并不知道,如果是秦叔宝尚未归降河北,就算他打不赢秦叔宝,也未必会如此不堪,起码可以撑到二十回合以上。今日他不堪一击,乃是因为杨浩对秦叔宝身为器重,虬髯客的秘籍他拿出了一部分与心腹共享。虬髯客的小无相功以力道著称,无坚不摧,配合上秦叔宝一贯作风,千百次作战练出的刀法,威力得到更好的显现。

    因此,秦叔宝自从投效河北之后,武功大为长进,更加的讲究一击毙命。毕竟战场作战,能够在最短的时间杀死对手,就可以节约体力,使得作战时间延长,不仅可以有效的杀死敌人,更可以提高生存的几率。

    因此,他看见葛彦璋之后,他刀势如风,瞬间就将葛彦璋击溃,如今看见葛彦璋欲逃,他那里肯放过?当即大喝一声,拍马赶去。

    听到秦叔宝大喝,葛彦璋大惊失色,刚才他是勉强才挡住了秦叔宝,手臂已经酸麻,根本没有余力抵抗了,要不然他也不会非常果断的逃走,可是他的中原驽马那里比得上杨浩钦赐给秦叔宝等人的突厥良马,只是两个起落,秦叔宝已经追上了他,微风中,葛彦璋听到秦叔宝冷冷一笑,身后是风声乍起,一股寒意直投后背。

    可是忽然,耳边只听到“嗖”的一声,不知道是何物已经激射而来,葛彦璋大惊欲躲时,那物件已经向着身后奔去。葛彦璋这才稍稍心安,想来是郑军有人帮他。

    葛彦璋猜得没有错,当秦叔宝出现的时候,云定兴就认出来了,他不知不觉的说了一句话,就看见葛彦璋冲了出去,直奔秦叔宝。云定兴久经沙场,自然是知道秦叔宝的厉害,晓得葛彦璋不是对手,可是他高声阻止,葛彦璋却似没有听见一般,只顾向前冲去,他当即知道不妙。

    虽然对葛彦璋的不听话很是不满,可是云定兴知道,此人也算王世充的心腹之一,虽然不如段达、杨续等人受宠,可是也是忽视不得的,更何况,名义上葛彦璋只是一名副将,可是云定兴却知道,暗中此人应该负有其他使命,或者说是为了监视自己而来。

    王世充经常这样做,所以云定心并不奇怪。因此,无论如何,云定兴险要保住葛彦璋的小命再说。是以两人交战之际,他就让几名神射手时刻准备,如果葛彦璋一旦败退,即刻施以援手!

    果不其然,仅仅是两个回合,葛彦璋已被削掉一只耳朵,仓皇而退。就在这个时候,云定兴果断下令弓箭手截击秦叔宝。

    面对郑军的箭支,秦叔宝冷冷低喝一声:“卑鄙!”然后冷静的挥刀,唰唰两声,已将其中两支箭羽从中斩断,余下的一支他居然不躲不避,任凭那支利箭朝着自己飞来,眼中,闪过一丝诡异的神采!

    云定兴瞧在眼中,心中暗喜,以为秦叔宝一定是来不及了,他瞧着那支利箭飞向秦叔宝,忍不住就要哈哈大笑。

    可是说时迟,那时快,秦叔宝只是冷冷的瞧着激射而来的利箭,就在云定兴大为兴奋,以为斩杀了隋军先锋大将的一瞬间,他猛地抬起了头,然后张开了嘴,将闪着寒光的箭簇咬在了嘴中!

    云定兴在暗处,看的是触目惊心,他想不到秦叔宝的武艺居然大有长进,居然能够用嘴咬住了激射而来的箭羽,要知道,那可是威力极大的硬弓,而秦叔宝居然能够咬住硬弓射出的箭羽!只是这一手,他云定兴就自愧不如。

    可是让云定兴更为惊讶的还在背后,只见秦叔宝忽然勒马,然后摸出一张弓箭出来,冷冷的取下了嘴中的箭羽,顿时残月变成满月,弓弦被拉的紧紧,随后随着秦叔宝的一声大喝,箭羽急如闪电,朝着伏马奔驰的葛彦璋射去!

    葛彦璋正伏在马背之上疾奔,忽然听到秦叔宝一声大喝,随后身后传来激烈的破空之声,他大吃一惊,想要躲避,可是他刚刚做出了动作,就被一箭刺穿了后背,深深的穿出了他的胸膛,就连战马,也被劲力极大而射穿了葛彦璋身躯的箭羽射中,发出了一声哀鸣,一头栽倒在地!

    秦叔宝冷冷一笑,将手中的弓箭插回后背,然后取刀在手,朝着前方冲杀而去!(未完待续)